眾人遲疑著靠近半蛇人,卻止步於幾步之外,彼此交換不安的目光。這突如其來的景象,讓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楚慶推開眾人,直接走到半蛇人身旁,跪坐下來,並將其輕輕托起,靠在自己的懷中和雙腿上。「仁波切,您醒醒,還好嗎?」
眾人聽楚慶這麼一叫,立即趨前。在看清半蛇人的臉孔後,焦急的舉動和喧嘩聲紛紛而至。「仁波切!」「是仁波切!」「仁波切怎麼了?」
儘管眾人不斷喊叫,活佛依舊雙眼緊閉,渾身癱軟,毫無反應。
李昂蹲到楚慶身旁,皺眉檢視活佛的傷勢。只見活佛身上多處皮外傷,但不算太嚴重,唯胸口塌陷,鮮血浸濕了整片衣裳。他輕輕解開活佛外衣,果然見其胸腹處大量紫瘀,心窩嚴重凹陷,並有血水不停滲出,狀況相當不妙。
他取出創傷藥壺,在楚慶的默許下,小心為活佛塗藥。這獨門秘藥果真神效,很快止了血;片刻後,活佛悠悠轉醒。
楚慶見狀激動道:「仁波切,您終於醒了,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其他喇嘛亦高聲呼喊活佛,有些人甚至喜極而泣。
活佛虛弱地看向楚慶,又環視眾人,第一句話便問:「佛經筒…和卷軸…在哪?」
「佛經筒?卷軸?」大部分喇嘛不曉得活佛所指為何,交頭接耳四處張望起來。而人在後頭的卓瑪立即意會,連忙起身尋找。
卓瑪的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突然瞥見被吹至角落的佛經筒,便上前拾起。至於卷軸,她稍早前已親自放妥於古木盒中,並置於底層櫃子裡。於是,她取來卷軸和佛經筒,穿過人群,來到活佛身旁並遞上:「佛經筒和卷軸都安在,請您放心。」
活佛看了看卷軸,又望向卓瑪手中那已恢復成暗沉色澤的佛經筒,雖因幸得無恙鬆了一口氣,卻又狀似失落地喊聲「阿彌陀佛」,隨後便不再言語,閉目調息。
眾人知活佛此刻正在自行運氣療傷,沒人敢出聲或妄動,靜靜等待。
數十分鐘過去,活佛臉色漸漸轉佳,他張開眼睛,逐一與弟子四目交接,並報以點頭微笑,以安其心。他歉然道:「對不起,我騙了你們這麼久,還差點害你們為惡魔所傷。」
楚慶急道:「沒的事,仁波切,您別說這樣的話!」
活佛輕嘆一聲,低聲問道:「貢布呢……他還好嗎?」
卓瑪面露愁容,回道:「哥哥被那惡魔給抓走了。」
一聽此事,活佛隨即猛地咳嗽起來,楚慶連忙為其拍背理氣。
片刻後,活佛緩過氣來,握住卓瑪的手,柔聲道:「發生這樣的事,我實在抱歉。」卓瑪伸出另一隻手搭在活佛的手背上,搖頭不語。
李昂問:「仁波切,請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楚慶轉頭對李昂說:「先別問了,我們讓仁波切好好休息吧。」
活佛搖頭道:「不用了,我傷勢太重,已經沒救了,有些事我須得交代…」楚慶出聲打斷他的話:「不會的,仁波切,您一定會好起來的。」眾人亦起身相勸。
活佛擺手示意安靜,並輕拍楚慶的手臂,虛弱地笑道:「佛曰離苦得樂,生死有命,何懼之有?此生有你們這群弟子相伴,我心足矣。而我即將涅槃解脫,你們應當為我高興才是。」
楚慶聽完不置可否,只得默默點頭,大部分人則低頭啜泣。
李昂看了眼孤身靜坐在人群外圍的才望喇嘛,然後直接轉移話題問:「仁波切,這怪物真是蚩尤?它是怎麼逃出佛經筒的?」
經他這麼一問,卓瑪捧著佛經筒的手微微發顫,聲音近乎哽咽:「難道是我施法不夠周延?還是做錯了什麼?才會…才會害得仁波切……」
「不是妳的錯,」活佛輕聲道,目光中滿是安慰,「是貢布他……」
「果然是貢布!」楚慶的怒火一觸即發:「我早就奇怪,他為何最先趕到靜心堂?為何站在惡魔旁邊不肯過來?難道真是他打開佛經筒,釋放了那該死的惡魔?」
眾人一陣喧嘩,卓瑪則低下頭不敢與其他人目光接觸,顯然她心裡也是這麼想。而活佛又猛咳起來,眾人這才安靜下來,優先關心他的情況。
「不能全怪貢布。」活佛咳嗽漸緩,嘆道:「當時他怒氣攻心質問我,我一時有愧,未能平息他的情緒,更低估了魔王的強大,讓它有機可趁,悄悄蠱惑了貢布,致使他搶走佛經筒,強行打開筒蓋。我未能及時察覺,這確實是我的疏忽。」
聽活佛這麼說,眾人雖未提出異議,卻各有所思。
半晌後,楚慶才道:「如果仁波切能早點告知我們地下迷宮的事就好了,我不是說找李昂是錯的,但我認為師兄弟們的身手同樣不差,必能完成使命。」
活佛嘆了口氣,搖頭說:「雖然我曾這麼想過,但迷宮兇險,又有兩尊巨石像鎮守,絕不是你們想的這般簡單,是以我才放棄了這個念頭。」
楚慶道:「我們師兄弟人多,總有辦法過的。」
活佛再次搖頭:「其實,地下迷宮設計巧妙,並非僅單單為阻擋擅闖者,當中關卡更多是專為我族所量身打造,這點李昂和卓瑪應該能深切感受。對你們人類來說,一旦出錯就極可能會造成人命傷亡,我怎能因私念而輕易讓你們去涉險。」
楚慶聽完之後,便不再多言。
李昂問:「仁波切之前說,地下迷宮是文成公主設計的,她一個人類是如何辦到的?再說,若神殿是專為封印惡魔蚩尤而存在,但她與蚩尤的年代差距甚遠,這怎麼說也實在對不上,不是嗎?」
活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楚慶:「你可以扶我坐起來些嗎?」
楚慶點頭,輕輕托起活佛,旁邊的人亦上前幫忙攙扶,讓他坐直挺些。
「別急,還有點時間。」活佛輕聲道:「接下來,我將把所有的來龍去脈,連同神殿背後的真相,以及這世界隱藏的秘密,毫無保留地告訴你們,且耐心聽我慢慢道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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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我是最後的守護者,千年守望,只換來無盡的孤寂。隨著父母與族人相繼離去,這片土地再無人能與我分享過往的秘密。沒錯,我並非地球人,而是來自你們稱之為『異界』的地方。
很訝異嗎?你們說異界不是近十年來才橫空出現,我怎麼可能從異界而來?
你們想的沒錯,在二零一二年的審判日事件,確實非地球史上頭一遭,早在數千上萬年前,星界之門就開啟過一次,那時我們星球的人,就已來過地球。
你問,『星界之門』是什麼?為何要讓地球遭受這麼大的災難?
星界之門,是我們世界最強大的時空秘術,能開啟星球級別的次元通道。這與你們科學領域中的『蟲洞』相似,或是在近代一些奇幻文學中的『傳送門』亦有雷同之處,但其風險遠超想像。它啟動時,會撕開巨大的時空裂縫,釋放足以撼動星球的能量,地球的「審判日」便是它造成的災禍之一,而我們星球亦未能倖免。
不得不說,星界之門既連結了我們與地球的命運,也徹底撼動兩個世界的平衡。它一旦持續開啟,兩個星球都將陷入長期的不穩定狀態。這股能量會不時外溢,並在世界各地引發規模不一的時空裂縫,雖然轉瞬即逝,卻足以將接近的生物輕易傳送至另一個世界,更甚者甚至會造成整個地域的置換。
當然了,在我們世界有能力施放此術的人,亦是屈指可數,而當時我年紀尚輕,對施術者的身份和動機略有耳聞,卻又模糊無知,自然無法妄加評斷。這裡再擴展下去,勢必沒完沒了,就容我在此先打住了。
你們很好奇,我的星球究竟是如何的存在?
那是個和地球同樣美麗壯闊的星球,一樣有著晝夜,但四季更加極端分明。我們沒有你們現代推崇的科學,魔法才是我們共通的顯學,並且自古便已紮根。我們星球物種繁多,遠超你們的想像,就拿高等智慧生物為例,地球基本上只有人類,而在我們的星球中,光是類人種族就超過十餘種,更不用說其他物種了。我們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語言、文化制度,甚至各自為政的領地,猶如你們的國家般運作。總之,若想細說我們世界之事,絕非三言兩語可以道盡,如今我也沒有這麼多的時間,你們稍微了解即可。這樣吧,為了方便接下來的說明,我還是將自己的星球稱為『異界』吧,而我們便是『異界星人』。
回歸正題,上次星界之門的開啟,讓幾個魔王和其魔族一夥,趁機逃到地球,它們能力強大,若是放任它們休養生息和壯大,必然會危害兩個世界的和平。於是,各種族派遣精英前來地球,展開對它們的追捕與消滅行動。
然而,我們低估了地球之大,加之各族各行其事,缺乏協調,導致搜索範圍重疊與遺漏,徒耗精力與時間。最終,各族領袖達成共識,決議劃分管轄地,並派人長駐地球,以更高效地追捕魔族。而我『暴水』一族,其管轄地便是古中國的這片大地,長老們選擇以黃河流域邊上做為根據地,開始發展並進行對魔族的追捕行動。
然而,魔族極善於隱匿,歷經千百年,追捕進展依然有限。久而久之,我族在地球深深扎根,與當地尚未開化的人類建立起共存的奇妙關係,他們尊敬我們如天神,而我們則以知識與庇護回報。我們教導人類語言,以便溝通,還傳授狩獵、築巢、耕種等生存技能,甚至帶來工具與文化制度的啟蒙。人類則以我們為信仰,盡心辦事,並心甘情願成為我們搜捕魔族的耳目與臂膀。
這一策略也被各族效仿,開啟了人類古書中記載的『人神共存』的年代。
人類為數眾多,有了他們的幫助,追捕魔族自然事半功倍。然而,魔族很快意識到這一點,開始仿效我們,蠱惑並分化意志不堅的人類,對叛逆或不從者更是以血腥殺戮威壓。在我們的領地,魔王蚩尤便是這般的存在,它四處征戰並且大肆擴張,公然走上明面,最後與我族直接展開了正面衝突。
我與蚩尤軍鏖戰數十次,終於在涿鹿一役令其兵敗被擒。
魔王肉體雖亡,但靈魂卻不死不滅,唯有永久封印才能控制其威脅。然而,我族首領卻不知何故,未將其帶回異界處置,反而選定了一處人跡罕至之地建造神殿,用以封印蚩尤。如今你們也知道了,神殿位置正是在這個大昭寺底下,也就是原臥塘湖的湖底,他還派重兵把守神殿,以防止殘存魔族前來相救。
一晃數百年過去,我便在這樣的時空中,隨父母一同來到地球。父親接替守衛隊隊長的任務,繼續守護神殿,如此又度過了漫長歲月。
某日,首領緊急召集全族,宣布星界之門即將關閉,並下令族人儘速撤離。但另一方面,他放不下神殿安危,於是找上我父親和守衛隊商討此事。看出首領的苦惱,父親毅然決定留守地球,所有守衛隊成員亦宣誓要追隨父親,繼續執行守護神殿的工作。首領深受感動,承諾日後定會設法歸來,迎我們重返家鄉。
然而這一別,卻成了漫無止境的等待,孤獨與責任始終如影隨形。
族人離去之後,殘存魔族果然數次大舉入侵,企圖救出它們的主子。幸虧當時人類的王睿智有加,屢次派兵支援,因此魔族連連受挫,後續來犯次數漸減,我方看似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人類壽命短暫,如走馬燈般的世代交替中,我族的存在逐漸成為傳說,並淡出他們的視野;而新掌權者為鞏固權威,不僅推翻舊有信仰,甚至塑造全新的神祇,徹底改變了人類的崇拜對象。隨世代更迭,人類對我族的敬畏日益消退,反而逐漸被殘存魔族的蠱惑所取代;他們企圖代為奪回魔王,時而欺瞞,令我們防不勝防,曾經一次還因人類的背叛,險些失守神殿。
於是,父親不得不做出艱難的決定,終結與人類的關係,並不再與任何人進行接觸。他將卧塘湖及其周邊劃為禁區,並明令任何人類若敢擅入,將一律殺無赦,絕不寬貸。初期,我族確實殺了不少闖入者,血腥的傳聞如野火般傳開,讓卧塘湖逐漸成為令人敬畏的禁忌之地。後來,當地人便將此視為不可逾越的聖地,從此再無人敢跨越禁區半步。
守衛隊就這麼與世隔絕,過起了自給自足的生活。然而,作為族裡最年輕且唯一的守護者,雖備受眾人呵護,但由於缺少同齡人相伴,始終感到孤單。
到後來,每當我覺得無聊之時,便會偷偷化身為人類,並前往他們村落探訪。我其實明白,父母和長輩們應該早就查覺到了,只是他們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阻攔我,或許是對我心存虧欠吧。不過,我可不只是貪玩,會趁機了解時局現況,吸收新知,以免我族與外界完全脫節。這個藉口應該也說得通吧。
直到千年前的那場意外邂逅,一切都被徹底改寫。那場決定性的相遇,讓我的命運從此踏上全然不同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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