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刻,伏魔寺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月光中,格外寧靜。突然「砰」一聲巨響,瞬間打破了這寧靜的夜。
李昂猛然從床上彈起,耳邊仍回蕩著爆炸的餘音,一時之間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他迅速起身著裝,心中隱約感到不安,隨即步出廂房察看情況。剛走到走廊,就見楚慶匆匆從內廳迎面而來,眉頭緊皺,腳步急促。
「大師兄,發生什麼事了?」李昂問道。
楚慶臉色凝重,說:「不知道,聲音是從主殿那邊傳來的,我剛去過仁波切的房間,他不在!如果他還在靜心堂……可能出事了,我得趕緊過去看看!」
「嗯,我跟你去。」李昂點頭說。
兩人剛步出南院大門,甫一抬頭便看見主殿靜心堂的外牆莫名被炸出一個大洞,周圍的窗簾燃燒著火焰,在夜風中搖曳,底下則滿地石塊與玻璃碎片。見此情景,他們立刻感到不妙,連忙衝向主殿。
這時,李昂內心忽然湧現一股不祥之感,驟然停步,道:「你先走,我拿上東西就來。」楚慶點頭應允,隨即疾步離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李昂深吸一口氣,迅速轉身回房,取出了銀獅金鋼杵和創傷藥。心中雖隱隱覺得不安,但眼下也容不得多想,他急忙奔赴靜心堂。
一來到三樓,李昂便看見眾喇嘛們堵在靜心堂門口,有人臉色蒼白,有人雙手合十低聲誦經,更多的人則是慌張地議論紛紛。他好奇為何沒人進去救災,便大聲問:「各位師兄,裡頭怎麼樣了?」
喇嘛們聽見他的聲音,驚慌的目光集中過來,最年長的才望喇嘛神色凝重地說:「裡頭……發生了天大的事,去吧,看看能否幫上忙。」他居然也來了。
喇嘛們紛紛靠邊讓出一條路,他立刻向前擠去,只不過還沒來到人群最前方,便看見裡頭的情景,頓時也感到震驚不已。
此刻,在靜心堂深處正站著一個巨人,頭頂幾乎觸及天花板。它渾身赤裸,皮膚如燃燒的煤炭,散發出暗紅的光芒,卻隱隱有透明之感。它的臉寬大而凶悍,額頭上長著彎曲粗壯的獨角,而那黃目紅瞳彷彿能看透靈魂般,壓得人不敢直視。
在巨人身側不遠處,還孤身站著一名喇嘛,那人卻是貢布。
卓瑪剛一擠到前排,見狀急喊:「哥,你在幹幹什麼?快點過來!」
貢布瞥了卓瑪一眼,雙肩劇烈顫抖,眼神中透出無助與恐懼,彷彿陷入無法掙脫的夢魘,僵立不動。他的目光飄忽不定,卻又緊盯地上的某處,嘴唇微微顫抖,聲音低沉而破碎:「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他的膝蓋似乎在打顫,仿佛下一秒就會癱倒在地。
李昂來到站在最前頭的楚慶身旁。他順著貢布的目光看去,只見地上還躺著一個〝未知生物〞,上半身看似為人,身上竟穿著喇嘛服飾,下半身卻是一條長達二三米的蛇尾,覆滿鱗片。此刻,他俯臥在地,完全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巨人目光如炬,掃視眾人一圈後,突然開口說話,聲音渾厚而嘶啞,難聽至極。雖然語調清楚,卻沒人聽得懂它在說什麼,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它繼續吆喝數聲,見還是無人回應,臉上的憤怒愈發明顯。接著,一股無形氣壓襲向眾人,壓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連連退後。
突然,巨人似乎想到什麼,神情逐漸緩和,隨即走到半蛇人身前,彎腰伸手抓住其頭顱,將之提起。半蛇人悶哼一聲,顯然還活著,但毫無反抗之力。
巨人閉上雙眼,右手開始劇烈顫抖,連帶使半蛇人也跟著抖動。其間,半蛇人不時地呻吟,他似乎痛苦難耐,終於抬起手想抓那巨人的手,卻很快又無力地垂下,看似連一丁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了。
楚慶瞧著半蛇人身上的服飾,甚是眼熟,故緩步朝旁邊移動幾步,好看清半蛇人的臉孔。這一瞧便是大驚,大喊一聲「仁波切」,隨即不顧一切朝巨人衝了過去。
巨人背後忽然張開一對巨大蝠翼,猛力一振,掀起狂風阻擋了楚慶的步伐,也將眾人吹得站立不穩。
待狂風稍緩,巨人冷笑著將半蛇人丟回地面,接著緊握雙拳,甚至顫抖著,足見情緒激動。它低聲說道:「吾竟被封印了如此漫長的時光,可恨!可恨哪!」才過了短短的時間,這回不少人竟聽得懂它說什麼了。
它抬頭掃視眾人,黃目紅瞳中滿是殺意,令眾人膽戰心驚。
「汝等螻蟻,竟敢助紂為虐,全都給吾去死吧!」巨人邊吼邊抬起右手,一股氣旋在其掌中逐漸滙集,最後形成一顆黑球,接著就朝眾人的方向丟來。
李昂立感不妙,上前數步擋在楚慶等人身前,並舉起銀獅金鋼杵,口唸咒文,瞬間將之由杵化為盾。幸好剛才有特意回頭去取,不然現在肯定完蛋。
黑球砸在巨盾上,發出轟然巨響,爆開的狂風如同颶風席捲整個靜心堂。李昂雙臂吃力地支撐,牙關緊咬,額頭青筋暴起,身體幾乎被壓倒,但終究穩住了腳步。
巨人看見黑球被擋下,瞪大雙眼,自己引以為傲的一擊,居然被一個渺小凡人阻擋,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它看著眼前這巨盾陷入沉思:「這盾……很是眼熟,吾何時見過?」
李昂保持警戒,舉盾與楚慶一同緩緩倒退,退回到人群處。他低聲道:「這怪物實力太強,而此處空間狹窄,不利戰鬥,我們何不先退離主殿再說。」
楚慶咬牙切齒,臉上滿是震驚與怒火:「這傢伙是何來歷?為什麼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它究竟對仁波切做了什麼?」
人群中突然有人輕聲回答:「它名叫『蚩尤』。」
說話者正是才望喇嘛,這位年邁僧人素來低調,鮮少參與寺內事務,但他的話一向具有分量。年輕時,他便是活佛的左右手,深得信任;雖然如今退居幕後,但他對伏魔寺內的秘聞了如指掌,很多事活佛也只會與他透露或分享,故眾人對他的話絕無懷疑。當聽見「蚩尤」二字時,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蚩尤,這個名字在中華文化中響徹雲霄,它是上古部落的首領,被尊為戰神,是戰爭的同義詞,與華夏始祖黃帝進行過無數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其過程可謂是神魔亂舞、奇幻無比。傳說中,它兵敗於涿鹿之戰後,便下落不明。有說它遭黃帝賜死,也有一說它被放逐海外,儘管結局眾說紛紜,但被封印在西藏的說法卻未曾流傳過。
「桀桀桀,」巨人發出低沉怪笑:「蚩尤,嗯…,吾其中一個名字,它見證過吾最輝煌的時刻之一,亦是吾最不甘心的恥辱……」
說到這裡,它的目光忽然落在李昂身上,厲聲喝問:「吾記起來了,汝是伊坦士的誰?他的武器怎會在汝手上?還不從實招來!」
李昂心頭一震,這個名字彷彿觸及某些遺忘的記憶,但他強壓下波動,鎮定地回應:「我不知伊坦士是誰,你究竟想幹什麼?」
蚩尤狂笑不止,聲音震得四周嗡嗡作響,讓人耳膜發疼。它的笑聲中既有興奮,也透著深深的不屑:「有趣!從未有人敢這麼跟吾說話。」那雙黃目紅瞳牢牢鎖定李昂,彷彿在欣賞一個自不量力的挑戰者。蚩尤說話之間,再次凝聚黑球,這一次的規模遠超先前。「罷了,管汝等是誰,吾這千百年來所受之苦,就由汝等來解吾心頭之恨吧!」
當黑球丟來時,李昂只得再次舉盾硬接。這次黑球遇阻凝聚不散,宛如千斤重直壓而來,逼得他連連倒退。他收緊雙臂,側身貼住盾牌,牙關緊咬全力反推。而楚慶和幾名喇嘛見狀,連忙上前抵住李昂的背,合力將黑球頂住。
黑球不久隨即膨脹並爆開,氣旋捲得眾人東倒西歪,物品四處飛散,連帶引得主殿微微晃動起來。
丹巴領著幾名持棍喇嘛,趁氣旋稍緩,準備上前攻擊,蚩尤猛力揮動雙翼,又輕易將眾人給逼退。李昂再次低聲對身旁的楚慶說:「這裡空間太小,實在沒法和它打,所有人擠在這裡也很危險。我去拖延時間,你先帶大家慢慢撤退。」
楚慶點頭,隨即向後方的兩名喇嘛貼耳交代幾句,喇嘛點頭表示理解,接著又向身旁或後方喇嘛進行傳話。如此所有人全都理解了,開始緩緩朝樓梯口退去。
蚩尤見狀,大喝:「想逃,汝等做夢!」這會同時舉起雙手凝聚起黑球。
李昂連忙大喊「快走」,楚慶緊接著用藏語重覆喊道,眾人聞言迅速撤離,步伐加快卻依舊保持秩序,未見混亂或推擠。
只見蚩尤手中的黑球逐漸成形,左手的黑球小些,右手的則龐大無比。李昂咬牙上前舉盾,手心已被冷汗浸濕,他知道這一擊若抵擋不住,眾人便無生還之路。
就在蚩尤右手上的黑球即將成形之際,卻突然失控自爆,強烈氣旋反將它的右臂連根撕裂,鮮紅的氣體飄散,帶著濃重的硫磺味。蚩尤嘶吼一聲,勉強穩住身形,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其元氣傷,逼使它不得不也放棄左手的黑球,令其縮小後消散。
李昂立刻嗅到反擊的契機,迅速將巨盾轉化為長劍,直衝蚩尤。
蚩尤展翼掀起狂風,但此招李昂已瞭如指掌,他壓低身子,頂著風勢循氣流縫隙處滾去,接近後便揮劍橫砍向它的小腿。蚩尤翅膀一振,雙腳抬起,閃過這一擊,接著身形迅速飛退,直到牆壁邊才停下。
一時之間,蚩尤有些愣住,它低頭看著斷掉的右臂,臉上滿是複雜的神情。「沒想到,吾竟變得如此脆弱……」它喃喃自語,眼中透出憤怒與屈辱。
李昂凝視蚩尤的右臂,見其沒有一絲出血的跡象,亦注意到地上竟沒有任何肉塊或是血跡,彷彿它的身體並非實體似的,心中大概已有了想法。
這時,蚩尤低吼一聲,並且似在全身用力。沒想到,它的斷臂處竟然開始癒合,並逐漸延展,不一會兒右臂便又恢復如初。
李昂不想讓蚩尤掌握主動權,再次欺身而至。蚩尤的雙翼突然展開,兩翼末端尖刺分別直刺李昂而來。他橫劍一一格擋,並趁空檔反擊,這時空間反倒讓李昂佔了上風,蚩尤身形巨大,反不利變招連招。
蚩尤在用雙翼攻防的同時,仍不忘試圖凝聚黑球,畢竟這可是它最穩定得意的殺招,但氣旋剛形成便消散,似乎它的掌控力已大不如前。細心的李昂亦觀察到,久戰之下,它的身體又變得更加透明些,彷彿隨時會融化於空氣之中。
在李昂的奮戰下,眾喇嘛已撤離大半,僅剩楚慶、丹巴、卓瑪和幾名武功較佳的喇嘛留在現場,他們已準備上前支援李昂。
蚩尤掃視全場,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笑聲:「汝等很是不錯,吾甚歡喜。改日相逢,吾會讓汝等見識真正的恐懼!」
聽蚩尤這麼說,李昂意識到它想離開了,大喊:「它正在迅速衰弱,若不趁此機會擊倒它,日後再想對付它就難了,大夥兒快來圍上,別讓它跑了。」同時,他劍如雨下,不斷朝它攻去。
就在眾人準備合圍時,蚩尤低沉怪笑,劇烈拍動雙翼,掀起連連狂風,將眾人逼得步步後退。緊接著,它的身形凌空急速一閃,像道暗紅色的殘影,瞬間抓住縮在一角的貢布,然後飛出破裂的牆壁之外。
「哥!」卓瑪的驚叫響徹靜心堂。
蚩尤抱著毫無反抗之力的貢布,停在空中,它冷笑道:「今日退走,僅是吾千年沉眠的餘威未復,待吾歸來,這座寺廟與汝等皆將化為灰燼!」蚩尤轉身向西飛去,聲音轟然回蕩,伴隨桀桀笑聲逐漸消失在夜空中。
眾人立在牆壁破口處,只能目送它遠去,心中滿是不安與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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