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醒來!快醒來!」一陣雙頰劇痛猛地將我拽回現實。
眼前隱約站著一名高大的陌生男子。剛轉醒的我腦袋昏昏沉沉,加上左眼白茫茫一片,像是被蓋上紗布之類的東西,故模模糊糊看不清他的模樣。
我下意識想伸手摘掉左眼上的異物,卻發現雙手被綁在了身後,無法抬起。直到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正被綁在一張椅子上,全身動彈不得。
見我醒來,他隨手拖了張椅子,坐在我正前方。
這人高鼻方臉,戴著一副墨鏡,臉上掛著一抹詭異的邪笑。他雖未出聲,但我能感覺到,那看不見的目光正直直鎖住我,彷彿要將我看穿,讓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心頭。
「你,」墨鏡男突然開口,「膽子倒是不小,敢偷走我們組織要的東西,你說看看,我應該怎麼處置你才好?」
我心中一緊,莫非那些追殺我的人真的找上門來了?明明已經小心到不能再小心了,他們到底是怎麼追查到我的?
我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並用右眼快速掃視了下環境。四周堆滿散落的破舊雜物,空氣中瀰漫著腐朽的霉味,昏黃燈光忽明忽暗,狹窄的儲物室陰濕而壓抑。而裡頭除了那名墨鏡男之外,還有三個黑衣大漢站在房內四周。
「抱歉,長官,我……我好像不認識你,可能有什麼誤會吧?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知能不能……給點提示?」我小心翼翼地回道。
墨鏡男面無表情,接著又靜靜盯了我好一會兒,一副像要看穿我內心的模樣。過了片刻之後,他才側過頭並且嘟了嘟嘴,示意我朝那個方向看去。
我轉頭望去,這才發現在不遠處陰暗的地板上,此時竟然還躺著一個人。
一見到那人身形,我腦中便轟然作響起來,立刻明白自己惹上大麻煩了。這不正是那個被我偷走怪異石頭的老傢伙麼?!
墨鏡男嘴角揚起,問道:「這個人,你還有印象吧?」
我當下立刻明白,他們正是衝著那顆古怪石頭而來。我腦中思緒高速運轉,此時若隨便撒謊,非但無法取信於墨鏡男,還可能讓情況變得更糟;可是又不能坦承,畢竟石頭已經和自己的左眼融合了,說了豈不立刻被他們挖去左眼。
現在,只能想辦法先虛與委蛇一番,再尋找逃走的機會了。
「哦~原來是他啊;」我道:「我承認我偷了他的錢包,但偷完我就後悔了,裡頭根本沒錢,只有一顆沒什麼價值的…石頭,原來是長官您的啊,現在錢包還好好放在我的房裡,我立刻回去取來,保證原封不動地還給長官。」
墨鏡男微微側頭,又露出了那一抹可怕的微笑。他從口袋裡直接拿出鏽包,並且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見狀大吃一驚,只得繼續瞎址道:「對,對,就是這個鏽包沒錯,原來長官你們已經去過我房間啦,那就好。那就好。」
墨鏡男淡淡的問:「鏽包是在我手上沒錯,不過裡頭的那顆石頭呢?」
這是自然的,他們怎麼可能找得到石頭呢!我故作驚訝道:「石頭不是在鏽包裡嗎?啊,對了!我記得當時太失望,就隨手將鏽包和石頭往床上一丟,說不定它掉出下滾到床下,或是哪個縫隙角落去了,要不長官我們一起回去找找?」
墨鏡男收起鏽包,慢悠悠地從口袋裡取出一把折疊刀,像在玩弄一件藝術品般,並用指尖輕輕彈了彈刀身,清脆聲響在狹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他走到我面前,刀刃在我的臉上來回比劃,冰冷的金屬幾乎碰觸到我的皮膚。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胸口像被無形的重物壓住,彷彿隨時會窒息。
他道:「別說你的房間,就連那間破公寓我們都翻了個底朝天,保證連隻蟑螂都藏不了。所以,我們才特地跑了趟醫院,把你接了出來,你若是再不說實話,只怕你的另一隻眼睛也要沒了。」
醫院?他們竟然能追到醫院?!我的心猛地一沉,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這下我是真的慌了,根本就無計可施,所有思緒都斷成了碎片:「等等,我真的不知道,長官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曉得它掉到哪去了,真的……」
墨鏡男盯著我,像是在衡量什麼。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輕笑一聲,居然沒有對我下手,反倒坐回椅子上。他露出那一貫的邪笑,道:「都已經死到臨頭了,竟然還能忍住,像你這種貪得無厭的傢伙,我喜歡。」
他不知我的困擾,我無話可說,只能呆呆地聽他說些什麼。
墨鏡男又站起身來,然後走到老頭的身旁,並且用力朝他踢了幾下。老頭隨即悶哼了幾聲,原來他還活著。「……不是……不是鑽石……我錯了……」
這句話很輕,幾乎聽不清,卻足以讓我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墨鏡男猛地出腳連踹老頭數下,似是在殺雞儆猴給我看。過了一會,他伸了伸懶腰,然後道:「你啊,肯定以為那石頭是顆未經琢磨的大鑽石,價值連城,夠你下半輩子花用,所以寧可眼睛不要,也要賭這一把,對吧?呵,聰明人總是死得最快。」
我這時真的慌了,不知道該回應什麼,只能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沒有。」
「老實說吧,那石頭什麼也不是,不過是某人火化後的一塊遺骨結晶罷了。」
我的左眼猛地一跳,像是那『遺骨』在眼窩裡共鳴似的,我被這個說法給震驚到了,簡直無法置信。單純的一塊遺骨,居然能莫名其妙地融進眼球?那自己豈不是被惡靈給附身了?我脫口道:「這怎麼可能!」
我這無心的反應,看在墨鏡男眼裡反倒像是印證了他的某個猜想,微微一笑解釋道:「這老傢伙,名叫科瓦奇,是火葬場的員工,多年來他一直利用職務之便,偷偷盜取死者身上有價值的東西,連火化後那那些燒不化的有價遺物也不放過,然後黑市銷不掉的,還會拿去網上標售。」
沒想到這墨鏡男竟這麼沉得住氣,說起故事來了,本來我就想拖延時間,這下正好順了我的意,於是便假裝專心聆聽,實則腦中不停思索該怎麼逃走的方法。
墨鏡男重新坐回到他的椅子上,然後面對我續道:「這世間貪小便宜之人多的是,本來也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幾天前老頭卻在黑市留言,說他從一位在ODO任職的國家殉難英雄『鷹眼』的身上,獲取了一件珍寶,還說什麼期盼有緣人出價,由價高者得。」
他側頭嘆了口氣,「他雖沒講明白,但明眼人一看內容便知;他所說的珍寶,說好聽點頂多是佛教所稱的舍利子,但說穿了不就只是那個叫什麼鷹眼的殉職者,他火化之後遺留的骨灰結晶罷了,哪裡有什麼價值。可是萬萬沒想到,這東西竟然吸引了我們老闆的注意,並要求我們務必取得。」
「我真的沒有……」我不明白他為何要對我說這些事,只能輕聲地嘀咕著。
「或許那人是我家老闆的故友,他想留點什麼做記念吧,說到底你可別誤會了,我們並不是什麼強盜集團。」墨鏡男頓了頓後續道:「那老頭原本開價十美元,本來無人問津,結果我們老闆一口氣就出五萬美金,想直接將它買下,足見他勢在必得的決心。」
聽他這麼一說,我隱隱感覺到一絲絲逃生的希望;「所以……」
墨鏡男側臉看向了老頭,「我想要表達的是,他會變成現在那個樣子,純粹是因為他收了訂金之後,卻沒將東西如實交到我們手中;反正那遺物本來就不是他的,假如現在你手上的話,那轉而與你做交易,又有何不可呢?」
他話鋒一轉:「所以,只要你把石頭拿來給我,那剩下九成的費用就歸你,你覺得這筆交易如何?」
「我的上帝,」聽到他利誘我,我立刻閃過一個念頭,隨即故作懊悔,並假裝妥協間接承認手裡握有石頭似地說道:「難怪!我還納悶這寶石怎麼輕飄飄的,沒想到竟然是……死人骨頭!真是倒楣透了!」
墨鏡男沒有回話,他靜靜聽著我的回應。
我故作思考,然後小心翼翼問道:「真的可以……給我那剩餘的九成?」
墨鏡男點頭微笑,他那個笑容,真的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我嘆了口氣,表情故意裝作懊悔又有點緊張:「長官,我確實以為它是顆沒加工的大鑽石,所以不敢隨便放在家裡……畢竟,我就住那麼一間破公寓,要是被偷了怎麼辦?所以,我……嗯,我藏在了火車站的某個地方,打算等風頭過後再取回。」
墨鏡男一聲冷笑,「小偷也怕被別人偷啊。」
「哈。哈。職業病。」我乾笑道:「總是保險一點比較好。」
墨鏡男推了推墨鏡,語氣不急不緩地道:「火車站人來人往,攝像機也不少,能藏哪呢?你是放在某個置物櫃裡吧,號碼是多少?」
我的震驚表情一閃而逝,這倒也不是裝的。並不是他猜對了什麼,而是我驚訝於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鎖定某個方向,還用那種極度自信的語氣想逼我脫口而出。不過,這樣也好,我正不知該怎麼再掰下去,沒想到他卻先幫我想好了。
見他臉上閃過的那一抹得意的微笑,我就知道這有戲,故假裝以退為進,不正面回應他,繼續猶豫推托道;「哈。長官,不好意思,畢竟我也是見過不少世面,我只是稍稍微想確認一下,在你們拿到石頭之後,我真的還有命能夠花到這筆錢嗎?」
墨鏡男冷冷一笑,他先是向手下招了招手,示意兩人走到一旁輕聲耳語。然後,他轉回來對我說:「你是不能確定,但你還有選擇的餘地麼?」
墨鏡男說完便不再說話,墨鏡下的雙眼似乎正在細細觀察我的所有反應。好在這方面我已看的多了,知道一時要他信任自己,絕非易事,若是自己急著答應或妥協,反倒會讓他識破;但假若不直不予以回應,只怕皮肉之苦更加少不了。所以我也只能裝作一副欲言又止、猶豫不決的樣子。
他觀察了好一陣子後,突然出聲說道:「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只要你沒有說謊。」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我繼續裝做半信半疑,甚至有點認慫的的模樣,假裝一副自以為有為雙方得利的進行着想:「這樣吧,我只要五成就好,剩下的你們留下,就當做是送給長官您們的賠禮或謝禮好了。」
他再度冷笑,但語氣似乎已經有點不耐煩:「置物櫃號碼?」
我隨便瞎扯直接道:「312,密碼是0857。」
墨鏡男露出了得意的表情,立即向一旁的大漢招手,正準備要交代他們前去取那石頭時,他忽然抬手定住,彷彿在思考什麼。一種莫名的不安感湧上心頭,我感覺到他不再是試探,而是在盤算什麼陰險的計劃。
他站起身來,在手下耳邊交代了幾句,之後便往門口的方向走去。看似他想親自走這一趟,似乎也不怎麼信任這些手下,或許是怕功勞被別人搶走吧,誰知道呢?
不過,他親自前去對自己的逃跑倒是一大利多,這傢伙實在太難纏了。
墨鏡男停在門口,忽然回過頭來,嘴角的笑容比刀刃還要冷:「希望……你沒有騙我,不然的話……嘿嘿。」他最後的笑聲像是刀片劃過玻璃,讓人頭皮發麻。
我只能強裝鎮定,並用微笑來表示沒問題。他在門口又向兩名手下耳邊交代了幾句,然後就和另一名手下步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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