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異錄 - 獸之章．三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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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獸之章．三

三時

Jan 19, 2022

135

13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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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撲在頰上的海風不但寒冷，還很是粗糙，偶爾隨風竄進眼中的細沙更使人難受。

　　晾曬在架上的魚肉正隨時間逐漸風乾熟成，燈塔指引著漁船歸家之路。路邊隨處可見孩童拿著從家裡帶出來的老舊釣竿，天真無邪地扮演漁夫為豐收而喜悅的模樣。

　　——想必被摧毀之前，這裡就如旅遊節目介紹般，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寧靜小村吧？

　　放下揉完雙眼的手，瞇起刺痛猶存的瞳眸，雲苑只能勉強從極度狹窄的視線中辨認出某個被灰塵鋪滿表面、殘破不堪，以致完全看不出原型的東西。

　　如今無人問津的這塊殘片，也曾是某人珍惜過的寶物也說不定。

　　「你們兩個走得好慢啊，哈哈！就這麼容易沈浸在過去嗎？」

　　振海的聲音從遠方傳來，雲苑這才發現對方已經將自己與身後落隊更多的昊言遠遠拋下。此時振海正坐在某個不規則物體上等待兩人，同時好整以暇地眺望著遠方的水平線。

　　海嘯侵襲的痕跡尚未徹底褪去，滿是殘骸與泥濘的路並不好走。光是要在黏膩濕潤的地面穩住身體，就耗費不少力氣。更別提要隨時注意那些可能割傷身體的廢材有多麻煩。

　　「我們這樣擅自闖進來真的不會被發現嗎？」

　　雲苑轉頭看向拖著腳步緩慢跟上的昊言，後者卻只抬起右手擺了擺，一副「讓我喘喘待會再說」的要死模樣。

　　大部份倖存者都已得到庇護，留在現場、身穿橘色救生衣的人正四處奔波，拼命搜索至今仍下落不明的受害者。儘管有不少人與三人擦身而過，卻誰也沒有發覺到有外人存在。

　　「有隱蔽法術，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問題。」

　　昊言才說完沒多久，朝兩人迎面而來的救護人員卻忽然停下腳步。他望向兩人的角度精準到能四目相對，顯然就是能清晰看見有人站在面前的樣子。

　　然而對方倒也沒有說些什麼。他壓低帽簷並以頷首代替招呼後，便越過兩人繼續前行。

　　比了比逐漸遠去的身影，轉頭又誇張的雙手一攤，只見雲苑臉上寫滿「這又是怎麼一回事」的震驚，嚇得連呼氣都沒了聲息。

　　「當然，也有混入一些我方人員！畢竟隱蔽起來的只有視覺與聽覺，有時候讓他人避開我們的行進路線也是必要的。」

　　在泥濘不堪的土地上行走卻能不留痕跡，這都要多虧那些混跡於救護隊之間的管理局人員。雲苑不清楚其中的原理為何，只知道他們會緊跟在三人附近行動——原先凹陷的腳印，在管理局人員經過後便會有如麵團發酵般，再度膨脹回原本的平整地面。

　　而真正的救護隊，也已經被巧妙言語引導至遠離三人的地方搜尋，誰也不會注意到這裡的異象。

　　「放心吧，這區已經沒有任何等待救援的倖存者了。」

　　似乎是看穿頻頻回頭的雲苑心中疑惑，昊言伸手拍了拍少年頭頂要人別想太多。

　　是時候加緊腳步跟上振海了——話是這麼說，待兩人終於來到剛才男人坐過的物體旁邊時，對方卻又已經前進到更深處的海岸旁。

　　振海雙手交抱，食指輕敲左臂，若有所思的盯著浪花拍打腳踝的景象，也絲毫不在意鞋襪被海底浸濕的難受。

　　「真奇怪，怎麼可能沒有反應呢。」

　　噗通！噗通！

　　在盤踞陰鬱的深灰色天空下，一個又一個的灰白色碎塊被拋入海中，有如劃破天際的星。飽滿口袋隨著掏出的碎塊增加而逐漸消瘦，振海臉上的笑意也為之加深，雙眼不自覺瞇成一線。

　　「你在做什麼？」

　　姍姍來遲的兩人見到振海乍看之下在玩耍的舉動，相當有默契地轉頭互覷一眼，接著就體認到對方的困惑並不比自己少。

　　「嗯？在『釣海獸』⋯⋯之類的，哈哈！」

　　為了回應昊言的疑問，轉過身來的振海臉上是過於愉悅、甚至到讓人有些不舒服的笑容。

　　仔細一看，振海握在手上的碎塊，是被弄得四分五裂的小雕像殘骸。

　　獸角、人身、龍尾⋯⋯雲苑總覺得看上去有些眼熟。

　　「讓海獸震怒的話，不就可以馬上讓牠現身了嗎？所以我從那個破祭壇裡，拿走這些已經是垃圾的小東西。」

　　被破壞的護符、撕碎的禱文、以貝殼與魚骨串成的某種已散架的祈福裝飾——從振海口袋掏出的東西，怎麼看都不是能夠單純以垃圾論的無用之物。

　　至於他口中的破祭壇，正是不久前振海為等待兩人，選擇大剌剌坐著的物體。經過海嘯衝擊，祭壇被泥沙覆蓋傾倒，若不是被刻意提起，誰也不會發現半埋在地下的這物體曾有過意義。

　　「⋯⋯真不敬啊。」不只是雲苑眉頭緊皺，昊言也不贊同這種偏激作法，對振海褻瀆祭物的舉動露出明顯的嫌惡表情：「再說，祭壇是用來祭拜海神的，你這樣簡直就像已經把祂和聖獸劃上等號了。」

　　「難道不是嗎？」

　　隨手將「垃圾」往身後一拋，振海唇邊的笑意不減，與面前兩人嚴肅臉色形成強烈對比。

　　一時間，彼此凝視著的三人都沈默無語，週遭唯有海浪撲上前、著急地捧走那些可憐殘塊的嘩嘩聲。

　　「哈哈、明明你我都心知肚明啊？這次的始作俑者就是海獸「夏爾」，牠是受人敬仰的海神，卻也是牠摧毀這座村落！」

　　「激怒牠又有什麼好處？若海嘯再度發生，不只我們，連後方那些普通人都會一起遭殃！」

　　「犧牲總是難免的，不是嗎？」振海緩緩鬆開交抱著的雙手，再逐漸收緊手指握緊拳，彷彿要將在此逝去的生命掌握在手中。

　　然而，不論是誰看見這一幕、聽聞下一秒的發言，想必都不會覺得振海對受害者有絲毫憐憫之心。

　　「這些凡人的死，會賦予我討伐海獸的堅決。讓無用的性命變得更有意義，對他們何嘗不是好事？哈哈！」

　　想用冠冕堂皇的藉口來合理化無謂的犧牲嗎！雲苑氣得往前站出一步，即將衝出口的憤慨被昊言左手擋在面前的動作阻止——少年差點就因為一口怒氣梗在喉嚨而窒息。

　　昊言靜靜閉上眼深呼吸，好讓內心激昂的情緒能稍微緩和下來。待他重新睜眼，讓寶石藍色澤的瞳眸再次承載振海與其身後的浪濤時，有別於對方的堅定正盈滿雙目。

　　「那我無法繼續協助你。沒有任何確切證據就想謀殺聖獸、甚至打算捲入不相干的外人⋯⋯我認為不合理。」

　　「哈哈！說真的，你認為這很重要嗎？」

　　原先吹拂的海風靜止了，最後一道浪花也在振海腳邊狠狠撞碎成水灘。也許只是巧合，但振海刻意拉長的語尾讓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海是，傾聽者。

　　「獸終究就只是獸。擁有力量卻自私濫用，跟彼異一樣是危險的存在。」

　　海是，沈默者。

　　「不論真相如何，海獸的力量確實造成了悲劇與恐慌。把牠當成潛在危機討伐沒什麼問題吧？把可能造成災難的因子去除，才是真正有效預防危險的方法不是嗎？」

　　海是，慍怒者。

　　「海神之所以是海神⋯⋯正是因為做為『海獸』的牠去死，才擔當得起這個稱呼啊。」

　　逐漸將三人連同海岸一同擁入懷中的巨大影子，既不是慈母，也絕非善意。隱約能聽見後方開始傳來躁動不安的聲響——而其中，某人驚慌失措的喊聲在混亂中顯得特別清晰。

　　「是海嘯！」

　　即便仰頭，也無法精準預估浪尖究竟達到幾層樓的高度。兇猛巨浪自海平面中央憑空猛起，以無法抵擋的氣勢直往眾人方向高速襲來！

　　「雲苑！」

　　在意識到不可能逃離海嘯的瞬間，昊言便下意識朝身後愣住的少年大喝。吼聲成功讓少年一時停止運作的思考重新運轉，無須多言，雲苑立刻抽出早已備妥的符紙、將其平貼於掌心後，將手往前一推！

　　此起彼落的喊聲安靜了，略帶鹹味的海風停下了。兇浪不知一把掌摑住多少生命，更毫不留情的將其盡數拖入海洋。

　　昊言與雲苑並肩屈膝，以有些滑稽的蹲姿一起擠在少年所創造的球狀結界之中。他們甚至無暇去想其他人是否平安無事，只能屏住呼吸，眼睜睜地看著身處的球體隨地心引力越沉越深。

　　週遭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正不斷延伸，最終再也看不見來自上方的微弱陽光。每往深處投去一次目光，自我意識彷彿就更薄弱一些，甚至會產生將與墨色融成一體的錯覺。

　　兩人僅存的光源，來自昊言掌中一團溫暖卻不燙人的火焰。火光被兩人輪流吐出的冰冷空氣吹拂到晃動不止，儘管如此也依然強健地燃燒著，沒有熄滅的跡象。

　　「會沉到哪裡去啊⋯⋯」彷彿永無止盡的沈沒仍在繼續，雲苑語氣明顯因此顫抖著。

　　結界裡不受溫度與壓力影響，暫且不必擔心生存問題。然而結界終有耗盡力量而消失的可能，繼續坐以待斃並非良策。

　　在面露苦惱的少年身邊，始終盯著深淵的昊言此時突然默默吐出一句：「果然變成這樣了啊。」

　　啊、並不是責怪你的意思。搶在雲苑開始消沈之前，昊言趕緊補上下一句。

　　「我本來在想北門守門人可以自己處理這件事，卻沒想到接任的偏偏是振海。」

　　昊言回想起過往一起在訓練所的日子，能稱得上是好事的回憶簡直屈指可數。單論戰鬥能力，振海可說無可挑剔，只要是需要動用武力的狀況推給他準沒錯。

　　「他對彼異有點⋯⋯不、應該說非常偏激。」本來想盡可能使用委婉說辭，但發現後續會很難敘述的昊言不久便放棄了這個想法：「認為彼異無論好壞都該趕盡殺絕。」

　　「彼異還有好的類型嗎？」

　　視線緊跟隨從深海中央緩慢上浮的氣泡，抬頭目送氣泡遠離結界的雲苑這麼說道。

　　「這麼說坦普司？他會傷心哦。」

　　「他、他又不是彼異！你不也說他是人類嗎！」

　　ㄧ、二、三⋯⋯很快地，心算便開始跟不上浮泡增長的速度。浮泡不斷經過兩人身側而後遠去，在反射昊言手中光輝的那剎，就宛如在深海中的限定流星雨。

　　不過比起想像這麼浪漫的場景，昊言個人倒覺得浮泡像在逃離什麼似地慌張。

　　「振海早就打算要把聖獸殺掉，不論牠是否與彼異相關。」

　　從知道振海目的的一瞬間，昊言便明白他來宣佈自己當上守門人是個幌子。實際上，振海擺明是來對自己下戰帖的。

　　「我要殺掉聖獸，你要不阻止我，要不就無視這件事。」

　　——大概是像這樣，直接了當的聲明。雖說放著除了良心會痛，基本上對現實暫且不會有影響。但在一連串誤會下，昊言最終還是半強迫地接下了戰帖。

　　「什麼？等一下、守門人可以這樣濫用職權的嗎？管理局那邊都不會說什麼嗎！」

　　「振海提出的申請已經明確指出聖獸是問題所在，只要能尋回北門，聖獸會怎樣管理局都無所謂。」

　　昊言聳了聳肩。

　　「既然我們介入這件事了，我是不會讓聖獸無緣無故被振海殺掉的。起碼要釐清牠發狂的原因吧？」

　　『哈哈、那就試試看囉？』

　　有別於兩人的聲音響起，聲音近得像是有人貼在耳邊低喃，一瞬間還產生感受到呼氣的錯覺。這種過於真實的幻想讓昊言與雲苑不約而同摀住耳朵，渾身起雞皮疙瘩。

　　振海不知何時出現在結界之後，臉上仍掛著令人不適的詭異笑容。他滿是憐愛的輕輕撫摸結界，而指腹所及之處均出現大小不一的裂痕。

　　維持著結界的雲苑瞠大雙眼，一滴冷汗自額側流下。他能感覺到結界正承受著遠比深海還要龐大的壓力，像是被人捏在手中的水泡，再稍加施力便要破碎。

　　『看是我先找到海獸，還是你們先阻止我？哈哈、光想就覺得好有趣啊！』

　　你有什麼毛病啊！面對抬起左手的振海，兩人卻連怒吼都來不及發聲。首先注意到的，不是退開一段距離的振海勢在必得的神情，而是在他抬起的手掌後方，有著尖銳而巨大的水晶翅膀。

　　或許該說，那是懸浮在男人身側的另一只手掌？從指節轉動的方式，到手指微勾的角度，都與振海舉止一模一樣。

　　只不過，確認這並非臆測的時機不太好。表面凹凸不平的巨手碰觸到結界的那一瞬間，雲苑便感覺到一股滾燙的惡意正經由結界外圍一路延燒至自己全身。緊接著，是足以讓身體知覺全數麻痹的劇烈衝擊。

　　本應渾圓的球體，因攻擊與施術者分神而難以繼續維持形狀。凸出的結界表面竄出指縫間，表面裂紋已層層交疊到一片雪白。

　　抬手、後仰、蓄力——緊握球體不放的巨手，一連串流暢的動作可苦了在結界內束手無策的兩人。全身被迫傾倒貼在背後結界壁上、即將被當成棒球投擲前，昊言伸出手緊緊握住雲苑的腕部，而少年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

　　不過數秒。

　　被擲出的結界很快便破裂消逝，環境劇烈變動的痛苦強烈地侵襲而來，兩人幾乎在瞬間就失去意識。

　　『別放手。』

　　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如此說道，在冰冷海水中格外溫暖的手掌輕輕地覆上昊言緊握住雲苑的手背之上。1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e0buzb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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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甕之章．序

#2 甕之章．一

#3 甕之章．二

#4 甕之章．三

#5 甕之章．四

#6 甕之章．五

#7 甕之章．六

#8 甕之章．七

#9 甕之章．八

#10 甕之章．九

#11 甕之章．十

#12 甕之章．十一

#13 甕之章．十二

#14 甕之章．十三

#15 甕之章．十四

#16 甕之章．後日談

#17 時之章．序

#18 時之章．一

#19 時之章．二

#20 時之章．三

#21 時之章．四

#22 時之章．五

#23 時之章．六

#24 時之章．七

#25 時之章．八

#26 時之章．九

#27 時之章．十

#28 時之章．十一

#29 時之章．十二

#30 時之章．十三

#31 時之章．十四

#32 近況公告

#33 時之章．十五

#34 時之章．十六

#35 時之章．後日談

#36 番外兩人休息日

#37 獸之章．一

#38 獸之章．二

#39 獸之章．三

#40 獸之章．四

#41 獸之章．五

#42 獸之章．六

#43 獸之章．七

#44 獸之章．八

#45 獸之章．九

#46 獸之章．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