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们告辞了赵队长一家,从东屋回到了西厢房自己的宿舍。匡平赶紧组织大家做晚饭。夏田田坐在炕沿上觉得自己崭新的军绿色解放鞋里不大对劲,像是有水。她脱下鞋子,看见自己的袜子都湿透了。她一低头,一股难闻的怪味钻进了鼻子。她没吱声。她刚才看见了赵队长的小儿子在他们的鞋堆边鼓捣着玩儿,知道是小孩子淘气给撒了尿。夏田田抿嘴一笑,立刻就把鞋袜脱下来刷洗去了。
知青的新房没有占用耕地,建在了村后的浅山坡上,是从村子的东北面外延出去的,房后面就是队里的苹果园。崭新的房子一排六间,都是用石头砌成,由于山区建房的随山就势的原因,房子不是面向正南,有些偏西南。房子分东西两个单元。东面的三间是一个单元,有东西屋,中间是共用的外屋。西面也是三间,格局和东面一样。由于北方的冬天常刮西北风,所以,匡平在征求了书记的意见后,就把女生安排在了东面的三间房里,男生住在迎着西北风的西面的三间里。革命青年没有那么多封建思想意识,所以,除去厕所有男女之分外,其它的活动大家还是都在一个院子里进行。第二天上午,书记还专门安排给他们放了半天的假进行搬家。年轻人生性喜变不喜恒,到了新的自己的领地,大家都高兴无比。歌声,笑声,欢呼声,感叹声,惊天讶地的啧啧声,汇成了一股幸福的暖流,回荡在房前屋后,也回荡在青年人的心里,似乎他们已经过上了天堂般的生活。
石梁村的知青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农业生产也是热火朝天。知青和社员之间的关系更是鱼水情深。这些大好的形势不知怎地就传到了公社,继之又传到了县里。县文化局管宣传的同志对此很感兴趣,专门派人要过来进行采访报道。匡平得知县里的同志明天就来,而且采访的地点就安排在正在进行的苹果采摘现场,他晚饭还没吃利索就赶紧召集东西两院的伙伴儿们,安排明天的具体工作,安排明天如何才能表现出年轻人,尤其是我们知青的活力来。与此同时,易国梁书记又召集干部会议,安排第二天的工作,要求通知到每一个参加采摘的社员,一定要加劲儿地干活儿,争取明天打个漂亮仗。现在正是水果成熟的季节,书记打算多安排几个人在水果的采摘上。准备把所有的苹果,枣,山里红和梨都收摘完毕。让县里来的同志看看我们的丰收成果。
自从公爱民他们答应可以用柴禾把家里的书都换走,芳蔚的母亲就特别高兴,因为自己的丈夫就是因为这三架子书入的狱。本想慢慢地把它们都烧掉就了结了。现在有了这样一个结果,也算对得起这些书了。她把第三架子上没有烧完的书都给挤在了另外的两个书架上,然后,把这个地方腾出来,把院子里的两个小水缸搬了进来,准备腌些酸菜和雪里蕻,以便过冬时还可以吃上一点儿菜。她看见芳蔚下班后把鞋一甩就上了炕,也不理她,更不理她的小妹子,又猴偻在被窝垛旁抱起了那本烂书,就试着和她搭讪着说:“今天又很累了吧?”见她没有回答,就又接着说:“这两天咱们的芦花鸡又下了一个蛋。算下来这个月已经下五个鸡蛋了,鸡没粮食吃也不爱下蛋。你去把它们拿到供销社卖了吧,差不多能卖三毛五分钱。现在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今年我打算不再捡那塌畦菜帮子了。咱们也阔气一下,那没心儿的菜三分钱一斤,咱们买它几毛钱的,腌点儿好酸菜吃。”
芳蔚只顾看她的书,没有说话。看见闺女没有说话,知道她心里或许有什么事儿,闺女大了,不宜多问,作妈的也就没有再理她,扭头想去做晚饭。还没走到外屋,突然听到芳蔚嗤嗤地在笑。她回过身来说:“你真的疯了!没个正经形儿!不是哭就是笑的。又怎么啦?”
她小妹妹芳恒瞥了她一眼,对她母亲说:“您别理她,您还是跟我说话吧。”
芳蔚听到这儿,赶紧收住笑容,从书里抽出一张小纸条来,一边递给她妈妈一边说:“您看这首诗,我过去怎么没有见过。唐诗里也没有这首?其它的诗集里好像也没有。像是现代人的作品。”
她妈妈接过纸条来扫了一眼说:“咳,别瞎闹了!撕了它吧,这是你爸爸当年胡乱写的。”
芳蔚的嘴角往上提了提,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说:“那一定是给您的喽!”
她妈妈狠劲地瞪了她一眼说:“跟你妈也敢胡闹!撕了它吧!”说着扭头到外屋做饭去了。
芳蔚一边品读着这首小诗,一边听见她妈妈在外屋小声地,但不失甜蜜地背诵着这首小诗:
篱落倚衡门,牡丹发且馨。
精心撷一朵,春意满乾坤。
芳蔚一骨碌滚到炕沿边,趿拉上鞋,蹦到她妈妈身后,伏在正在烧火的妈妈背上说:“妈,我爸爸当年还真棒!这首诗写得真好。有情有意,清新自然,意念坚定,心无旁骛。从这首诗可以看得出,我爸对您已经是十分地满意了!”
妈妈深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当时我也不知道我那儿个地方让他看上了。其实,当年我们在一个单位里,我们一块儿的同事姐妹有不少的漂亮姑娘哪,也有追他的,也有嫉妒我的…。你这死丫头,快起来,都要把我压趴了!”
芳蔚直起身子,往门外看了看,呆呆地说:“真是‘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啊!”
妈妈看了一眼门外,小声地说:“你小声点儿!你又在说红楼梦里的句子了。现在社会这么乱,不知道哪句话被别人听了去就不得了。咱们家已经有了一个进监狱的了。你如果也走你爸爸的老路,那我该怎么受啊!”
芳蔚听着妈妈说话的声音都变了,知道妈妈的心酸事儿又触动了她的伤疤处。看见她用手偷偷地擦了一下眼泪,芳蔚赶紧转移了话题,说:“妈,我爸他作诗作得那么好!那您会作吗?您一定也会一些吧?”
听到自己的闺女提出这么个题目,妈妈抬起头来,眼睛里充满了活力和自信的神情,说:“我也作过,但是没有你爸的水平高。你爸他……,他的毛病就是太傲了,任何人都不入他的眼。”
芳蔚又挺了挺身子,把头一仰说:“我爸那不是傲气,是傲骨,我赞成。我爸没有给您传授些经验吗?”
妈妈说:“传授了,但是作诗需要灵气。你爸他说红楼梦里林黛玉教香菱作诗时所讲的方法可以借鉴,而现代人讲解诗词又往往不涉及怎样作诗这个领域。依他的理论,诗词的释讲应该有三种模式:一种是理解形模式。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也是最浅显的东西。只要把诗词翻译成现代汉语,然后再对个别词语做些解释就行了。第二种是欣赏形模式。在这个领域里,除去要讲解诗词的大意和个别词语,以及一些典故的使用外,还要加上诗词的字里行间所表现出来的意境和色彩,还有就是诗人在用词用典方面的过人之处和精彩片段。这第一,第二两种模式都是我们现代人在欣赏古人的作品时所应该做到的,就好像有一个年轻人—比如一个年轻姑娘,穿上一件漂亮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一条大街,街的两旁人很多,都在用自己的眼睛品评着,欣赏着这个年轻人的美丽丰姿。古人的作品,比如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就是这样的一个漂亮姑娘。我们整个民族千百年来都在品评和欣赏着这位姑娘。”
芳蔚说:“真不知道我爸爸为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第三种释讲模式呢?是什么样的呀?”
妈妈深吸了一口气说:“第三种模式就是教人怎么作诗,怎么成为一个诗人。”
芳蔚一边帮着妈妈做晚饭,一边专心致志地听着,她很想知道这第三种模式的具体内容。妈妈接着说:“第三种模式的主旨就是要你注意诗人在写这首诗时的心境,教你体会诗人作诗时的心里活动,精神状态,和主旨目的。”
方恒见她们娘儿俩在外屋说得挺热闹,就掀开门帘,跐着门槛也听着。
芳蔚一心想知道这第三种模式的内容,便追问道:“那您能举个例子吗?”
妈妈答道:“我不能,当时你爸爸能。他曾举李清照的小令‘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在这首小令中,‘绿肥红瘦’是诗人的着眼点,是诗人最深的感受,但是不是诗人……。”
刚说到这儿,芳蔚打断了她妈妈的话,说:“咳!我以为是怎么回事儿哪,这不就是找诗眼吗?找到诗眼就行了,就抓住了作品的主旨了!”
只听妈妈笑了笑,说:“问题就出在这儿。比如王安石的‘泊船瓜洲,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首诗,大家公认的诗眼是‘绿’字。可是诗的主旨是绿吗?如果认为是绿的话,那么就又回到了欣赏的模式中去了。这首诗的主旨应是‘作者想回家了’,是写出了作者当时的一片意念,一瞬间的感觉。‘绿’字只说明了作者用字的精当,说明作者所看到的物侯。这个物侯引出了诗人的思绪变化。主旨应该是最后一句诗的内容。所以它和诗眼还不完全一样。”
芳蔚琢磨了一下,说:“好像还挺难理解的。”
妈妈又说:“我们惊叹王安石的‘绿’字用得漂亮。可是作者作这首诗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是为了让我们来欣赏他的用词新巧吗?显然不是。我们还拿刚才所说的街中心的姑娘来做例子,咱们说唐诗和宋词就像一位漂亮姑娘,欣赏诗词就像欣赏漂亮姑娘,那你欣赏那个姑娘的姿容,和你意欲设身处地的想成为那个姑娘,这两者一样吗?这是两回事儿,这显然不一样。那姑娘就是唐诗宋词,我们品评她,只证明我们是观众。你如果想成为那个姑娘,那么你就会从心里想体会那个姑娘行进的步态,摇摆的腰肢,傲气的眼神,随风飘动的衣摆等等,对吧?”
芳蔚眨巴了一下眼睛,说:“哦,我明白了,作诗时作者首先要有自己的一种意念或思绪,然后再用美好的语言将其表现出来。”
妈妈说:“对,大致是这样。这正是古人说的‘意’为帅,‘气’为辅,‘词’为兵。如果没有帅,那么有多少兵也不能成为军阵,也只是一盘散沙。另外,我们都说诗雅词俗,其实,诗也好,词也好,首先作者要有一个‘雅’的心境,‘雅’的意念,‘雅’的道德,‘雅’的气质。再加上‘雅’的语言,就大致能成功了。不要为了作诗而作诗。如果是为了作诗而作诗,是写不出好东西的。一首诗实际上就是一缕思绪,诗人是将自己的这缕思绪用文字表达出来,读者还要将文字还原成那缕思绪装进自己的大脑里,去欣赏它,咀嚼它,体会它,这样才能完成和诗人的互动。”
说到这儿,妈妈小心地伸头看了看门外,确认外面没有人,刚才的话不会被人听去,心里才踏实了一些。她又接着说:“黛玉给香菱讲的那些内容,我觉得现代人可以进行借鉴,可以体会一下当时作者的观念。毕竟那个时代,人们都用古文写作。这和我们现在都用白话传输思想有所不同。”
这时天已经大黑了。她看了看芳蔚说:“你别忘了队长今天通知的任务,明天活计危险,你得注意,别伤了身体,别上老高的树上去,细树杈别蹬。别老往人堆儿里扎。离人远着点儿,有人的地方最好别去。留神洋剌子,别把……”
“行,行,行,还有别把咱家的筐踩坏喽。我都知道了。这些话您年年说,我都能背下来了!”芳蔚噘着嘴打断了她妈妈的话,一撩门帘又扎进里屋去了。
石梁村东北面与村子毗邻的浅山坡上,长着各种果树。山脚最下面的是苹果树。依次往上的是梨树,核桃树,山里红树,枣树,柿子树等的水果。不太耐旱的水果就往下栽种,耐旱的水果就往山坡上面栽种。柿子树是比较耐旱的果树,所以就栽到了最上面。再往上就是松树,荆条等的非果木林了。每年的水果采摘工作都要分期分批的进行,因为各种果子的成熟期不同。红玉和红星这两种苹果在这个地区的成熟期通常是在每年的九,十两个月间。现在正是采摘这两种苹果的时节。苹果的采摘要等到太阳升高,露水下去的时候才能动手。带着露水采摘到的水果不容易保存。所以第二天动手采摘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升起老高了。社员们两个人一组搭帮采摘。队长通常都安排年轻人干这个活儿。因为年轻人手脚利索。年龄大了登梯子上树的会容易挨摔。
梁艳红扛着个梯子,一眼就见到了匡平在附近,就对他说:“匡平,来,我这个梯子已经靠在树上了,咱们俩搭帮吧,你上去,我接篮子。”匡平听见梁艳红的邀请,又看见她都已经把工具准备好了,便迈腿就登梯子上了树。他在上面摘,摘满一篮子就递给梁艳红。梁艳红也是手脚很麻利,在下面紧忙活。知青们看见他们俩个搭档很恰当,一个是新手,一个是‘老农’,这样的组合很利于劳动成果的促成。所以大家就都纷纷地‘照搬照抄’了。
一旁的田凤红笑着提高声音对梁艳红说:“梁艳红,你可真会找搭档,注点意别笑歪了嘴呀!”
梁艳红听出了田凤红的话里有话:“你老老实实地干你的活吧,别找我收拾你!”说完两个人都对视着笑了。
摘苹果的工作要特别小心。拿苹果就要像拿鸡蛋那样。不能碰,更不能摔。如果碰了摔了苹果就容易烂掉。看见这两个人都已经干了起来,其它人也都各自找个帮手,组成小组,干了起来。青年人都有争先恐后的天性。每棵树的两个人都是配合默契。你看,一篮子苹果从上面小心地递下来,下面的人右手接过装满苹果的篮子,左手又随手将另一个空篮子递了上去。下面的人刚把一篮子苹果轻拿轻放地摆在地上的苹果堆上,上面的人又摘满了一篮子苹果。大家都在努力地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社成慧看见自己的搭档单一清人小体弱,便每次都不把篮子摘满就递下来。单一清明白社大哥的用意,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社大嫂子经常与社大哥吵嘴,所以单一清又怕惹出是非来,就尽量不说话。可是社成慧却时时刻刻都在关怀照顾着单一清。篮子重了怕压着她。速度快喽又怕她忙活不过来。他看见她累的脑门上有了些汗珠儿,就赶紧下来自己亲自腾空篮子。弄得单一清连连地说些感谢的话。
严燕和夏田田结成一组。因为没有什么经验,她们俩正在听老贫农牛大爷讲解如何进行摘果操作。严燕在上面摘,越摘越熟练。她忽然一转脸,刚好有一串儿苹果悬垂在她脸的左边,红红的苹果,粉红的脸蛋,深绿色的树叶儿,在秋日的阳光下,真是一幅醉人的画面。下面的夏田田看得有些发呆,她情不自禁地说:“哎呀!严燕,你看,你的脸和苹果那么一对比,那么一衬,呀!哪个更美一些呀!要是这会儿你的照相机在身边就好啦!背景再加上蓝蓝的天空,柔柔的白云,呀!真美!真是难得有这个光景!”
牛大爷看了看身边的夏田田,没好气地说:“什么美不美的!快干活!什么拿照相机!照相机能苹果产多吗?让你们下乡来受教育我们,绝招真是,城里都你们养废物了!”夏田田知道她的话说得有些不是时候,没做声就赶紧低下头去码她的苹果了。
严燕她们旁边的那棵树上,是牛大爷的闺女牛翠红和本村的一个叫班荆的小伙子两个人在收摘。班荆这个人是个话不多可是有把子力气的小伙子,周围的人都听不见他们言语。大家都知道班荆是个闷葫芦,八脚也踹不出他的一个屁来。很少有人听见他说过话。今天他拿着个早就该扔掉的破篮子,篮子的挎梁都要烂了,上面用铁丝缠着,否则早就该散架子了。他摘满了一篮子苹果顺手就往下面的牛翠红手里面递。工作干顺手了,每个动作也就不那么在意了,下面的牛翠红没有太留神那个破篮子的情况,就顺手贴着班荆的右侧面接了过来。一篮子,又一篮子,他们俩配合的很默契,却还是各干各的,忽然,只听见‘刺啦’一声,牛翠红抬头一看,妈呀一声,摔了篮子,脑袋一低就往别处跑。周围的几棵树的人看见牛翠红突然跑掉了,又听见‘刺啦’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回头来看。这一看不要紧,大家都愣住了。等大家回过神来,才哄然大笑起来。大家笑得站不住,有的赶紧抓住梯子或是抓住树枝,怕站不稳摔下来。有的干脆从登着的筐上跳下来,在平地上乐。姑娘们看见后赶紧笑着扭过脸去。原来,班荆的破补丁裤子被他的缠着烂铁丝的篮子给招了一个大口子。一尺多长的三角口子,大半个屁股都露在了外面。距此两棵树以外的雷志强看见了这一幕就更忍不住了。他笑得摇摇晃晃,刚好他右手摘了一个苹果要往左手的篮子里面放,可是身子一晃脚底下登着的梨筐又不太稳,两只手又没扶着什么固定物,这时他就下意识地顺势把苹果放在了嘴里叼着,想腾出右手去抓住一根树枝,这下又出了个笑话。由于右手往嘴里搁苹果时没掌握好力度标准,一下子把苹果塞进了嘴里拿不出来了。
这一下可麻烦了,苹果刚好塞进嘴里,塞得进去可掏不出来,抿嘴又抿不上。因为这时嘴里的牙用不上劲,嘴的咬合力没有那么大。急得雷志强只能在嗓子眼儿那儿呜噜呜噜地叫。跟他一块儿搭帮的朱丽英想笑又不敢笑,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她从衣兜里掏出个爪镰,刚想用它把雷志强的嘴开大点儿,又觉得不太合适,嘴怎么能用刀子开大喽呢!这时周围几棵树的人都围了过来。有的说,有的笑,有的出主意,有说用镰刀把嘴里的苹果剜出来的,有说用水果刀剜的。可这两样家什手边都没有。还有的只管在远处乐的。大家又是乐又是急,乱成一片。
公文才从朱丽英手里接过来爪镰。伸手从树上撅下来一节干树枝,用爪镰削出个尖儿来。他对雷志强说:“来,你低一下头,我用这个木锥子给你把苹果剜碎喽就行了。”
大家都在周围观看,边看边笑。赵队长在人群后面也很着急,后来看见雷志强的苹果就要解决了,很是高兴,没闹出事故来就好。他一回头,看见几米外的班荆愣愣地还站在那棵树下,右手捏着开了口子的裤子。他走过去瞪了班荆一眼说:“你还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那儿干什么呢?!等着有人拿猪头给你上供呢?还不回家缝裤子去!天生那没用的东西!哼!”
班荆得到了这个赦令,才敢开始挪步往村里走,刚走几步又听身后赵队长说:“快去快回!这儿还等着你干活儿哪!”旁边的牛翠红看见了这些,她没吱声,低头提起篮子自己默默地干了起来。
快到上午收工的时候,采摘工作也进入了尾声,这时从村里走过来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推着一辆自行车。走在最前面的是县委宣传部的宣副部长,后面依次的是县委办公室的小何,县生产主任熊主任,公社宣传干事汤红,还有公社生产主任费天伟。他们穿村而过,来到了这个摘苹果的山坡场地。几个人睁眼一看,果园里的社员们正在忙着采摘工作。地上已经堆了几堆苹果。多数果树上的果子已经下了树。果园的边缘是一圈儿红色的“屏障”。屏障是由数杆红旗围成。屏障中间是一条大大的红色横幅。几个大字特别醒目:最最热烈地欢迎县领导公社领导前来视察指导工作。横幅的两端分别向两个方向延伸了两队红旗。红旗在东风的作用下瑟瑟而动,抖出一条红晕,好像是在向世界宣告:这条红色飘带已经围住了整个山川,继而也围住了整个世界。
几个人看到这样红火的场面都很高兴,宣副部长首先激动了起来。他手扶自行车,展望一下周围的环境。他诗兴大发。吟出了一首红色诗歌。他吟到:
红红的红旗红红的村,
红红的大地红红的人。
红红的姑娘红红的果,
红红的太阳红红的云。
话音刚落,随行的几个人都拍手叫好。宣副部长满脸胜利的喜色又接着说:“我这诗就叫‘红色歌’。”听完他的红色诗歌大家都啧啧称赞。
公社宣传干事汤红说:“哎呀!宣副部长,您真是个难得的大才子,大文人,大,嗯,大人物啊!您把您刚才吟的诗再说一遍好不好?我要把它记下来。这是多好的文章诗歌啊!”说着她掏出个小红笔记本子准备要记。
宣副部长说:“‘文人’嘛,这个名字就别算上了。现今社会不能是文人。”他又看了看汤红说:“亏了你这么好学。那你如果要记的话……那就记吧。”说着他又把刚才的诗歌吟诵了一遍。
看见汤红在记这难得的文学素材,其他的几个人也都赶紧掏出小本子来记,恐怕错过这个好机会。正说话间,从村里气喘吁吁的跑来了村书记。他喘着气说:“哎哟,来晚了,来晚了。知道你们今天来视察。我在村口一直等。怎么就没见到你们呢?”
宣副部长客气地说:“哎,没关系,没关系嘛!你现在来了就不晚,走吧,咱们去园里面看看吧。”
果园里面的活儿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几棵枣树的枣没有打尽。梨已经摘完了。苹果的头茬果也已经摘得差不多了。几位县领导和公社领导在村书记的陪同下四处看了看。赵队长做了较详尽的介绍。说明今年得了几次虫灾。有山楂叶螨病,怎么样用药水消灭的那数不清的小红蜘蛛。还有食心虫病,怎么样防治它们的蛾子的大批量产卵和怎么样治理的‘漏网之虫’,后来又生了炭疽病等等。
几位领导都给了足够的肯定。最后来到临近入园口的那几棵大苹果树旁。这几棵树是这个园子里最好的苹果树。不但树大果肥,而且虫少枝茂。听老贫农说这是因为它们所处的位置好。这里地势偏低,背风向阳,土深水足,常年不旱,距村且近,便于管理。什么样的树种栽在这里也会根深叶茂,花繁高产的。每年采摘果子都要将这几棵树留在最后进行,是因为大家总想把这一树鲜艳的果子多留一会儿,多看它们几眼,以便多增加一些喜庆的气氛。
领导们来到这里。看到这个景象,都高兴地主张要和在场的社员留个影。这样的提法易书记和赵队长当然都非常高兴。这时旁边的一棵树的采摘工作还没完成。这是田凤红和孙有才这个小组的,树冠外围的果子都已经摘完。只剩下树冠里面和树尖上的几个苹果没有摘。因为这几个苹果长得太怪。七,八个硕大肥红的苹果,由一枝伞柄粗细的果枝高高地挑在树杪之上。登梯子采摘它们是够不着的。攀爬上树,田凤红不行。体重不合适。孙有才有些胆小。这时,社员们听说要照相,完活儿的人们就都围拢了过来,抬头看看这几个苹果,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高,体重,胆量等,都有些犯愁。几个苹果挑在上面,压弯了枝。微风一动,似乎是在点头邀战:‘我们就在这里,你们来摘呀!’这几个苹果不摘下来不行。事情不能僵持在这里。
还是费天伟机灵。他看见几米外有个高个子年轻人在最后归拢散落的苹果,就喊到:“哎,你,你,你,哎对,就说你哪,你过来。”被喊的年轻人打了个冷战,不知道是否是在叫自己。她左右看看,没有别人了。这时喊声又一次响起了:“咳,就是叫你哪,你过来。”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2UVeyPgiO
不知这几个苹果的未来如何,下次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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