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爱民、严燕、尚子文和芳蔚四个人继续找柴禾。公爱民想给芳蔚弄些粗的树枝,又怕给她找麻烦,就被严燕给制止了。没帮上芳蔚的忙,他心里不太痛快,可一听严燕提起赏雪景,他的兴趣又来了,他说:“你提到赏雪景,我就想起了毛主席咏雪的那首词来。我最佩服毛主席的气度。你看他那首《沁园春·雪》,写得多棒啊!”
严燕说:“我也很喜欢那首词。”说着她嘴里就默诵起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刚背诵两句,公爱民也跟着背诵,尚子文也附和着背诵。三个人背了一遍还没尽兴,又从头背诵了第二遍。边背边提高嗓音,到最后简直就是大声喊出来的。
芳蔚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同时也在听着他们欢快的声音。三个人背完了这首,严燕说:“毛主席的那首《卜算子·咏梅》也很棒,我也非常喜欢。”说完又开始背诵: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次他们背诵得更起劲了。背诵完后,大家都欢快地大笑起来。
严燕转过脸来看着芳蔚说:“提起梅花,在城里的公园曾经见过,可还没见过野生的,你们这周围的山上有梅花吗?”
芳蔚说:“我不太清楚,你问问他。”芳蔚示意严燕问一下尚子文。
尚子文听见了她们的问题,就看着严燕说:“有,我也是听说的,好像在毛石坑西北边的悬石崖下有过几棵。那个地方山体特殊,背风向阳,春天来得早。我也是听人说的。听说也是早年村里的那个秀才撒的种子。村里人对于花儿这类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因为它们都不能当饭吃。还听说有人把它们当山柴给砍来烧火造福人民了,到底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公爱民说:“你们看太阳还有两杆子高。咱们过去看看如何?今天恰巧雪后有些时间。”
尚子文面带为难地说:“那可还有好几里地哪!咱们俩跑过去或许还行,她们俩行吗?”
严燕一听这话,脸一绷说:“你太小看人了!我们俩不会落在你们后头的!”
芳蔚说:“哎呀,我可跑不动,我这儿还有半筐柴禾哪。”
公爱民说:“我替你背着。”
尚子文说:“不用,把它放在前边那丛树棵子后边,这大雪天,天快黑了,没人来这边了。”商量停当,四个年轻人说走就走,他们一齐向北面偏西的悬石崖下奔去。
濯足溪在这个季节正是枯水期,往上游走,部分溪段连冰都没有,只有砂砾和石头。雪后的河床比较平坦。芳蔚和严燕走在公爱民和尚子文的中间。
严燕回头看了看身后边的尚子文,嘴里嘘着哈气说:“你去最前边走吧,你熟悉地形。”
尚子文紧跟了两步走到严燕身边,喘着哈气说:“没事儿,甭担心,这附近没有什么危险。”
严燕又问:“这儿离毛石坑还有多远?”
尚子文答道:“估计我们跑出汗来的时候就到了。”
走在前边的公爱民把他的栽绒帽子往上推了推,吐着哈气说:“哎呀,我现在就出汗了。”
芳蔚抢上一步对公爱民说:“别摘帽子,风吹着脑门子最容易感冒啦!”
公爱民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感冒跟我没缘,我有好几年都没得感冒了。倒是你,你瞧你,就一条红围脖还不双围着,第一个感冒的就会是你!”
芳蔚眼皮也没抬,低着头喘着气说:“你没看见我脑袋上厚厚的头发吗!傻瓜!”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了,赶紧前后瞧了瞧那几个人的脸色,好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她,自己脸一红也就过去了。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聊,转眼就到了悬石崖下。公爱民抬头望去,悬石崖的上半截壁立千尺,瘦骨嶙峋,黑红狰狞,绀色四射,有些怕人。悬石崖的下半截,由于坍塌的碎石块儿的堆积,略显斜坡。斜坡上,霜天雪后,一片茫茫。斜坡的外侧下临溪岸,植被丛杂,枝柯挂雪,细草沉埋。几个人看着这茫茫的白色,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去哪里找啊!
尚子文看出了大家有些为难,就说:“咱们往前找一找,看看结果再说吧。”
他们沿着濯足溪的西岸向纵深找去,可茫茫的雪坡上,连枯草都看不见,只有一些野荆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公爱民说:“眼看这太阳就要下去了,光线越来越暗,这怎么找得着啊!我爬到上面去看看吧。”
尚子文赶紧制止他说:“那可不行!那可不行!你别闹险。你看这山坡是山体滑坡造成的,太陡了,上下都很陡,而且脚下的石头都是活动的,都不牢靠。前年张宝亮往上爬过,脚下的石头一活动,连他带石头一块儿往下滚。一块大石头从他脊背搓过去,划了好几个大口子,脊椎骨都露出来了。好不容易治好了,还是落下了病根。闹得现在年年春末,后脊背生病!”
严燕和芳蔚也说:“快别找了,再找就是找麻烦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公爱民说:“好不容易赶上一场大雪,真是有点儿不甘心!”
尚子文说:“要不咱们这样吧,你们看远处岸边那个拐弯处有几块滚下来的大石头,我们找到那儿,如果还没找到就算了。”这个主意得到了大家的同意,并继续前进。
看看就要到达终点了,走在前面的公爱民说:“看样子今天是白跑一趟啊!”大家都没搭茬。
严燕回头对尚子文问:“这山上的酸枣多吗?”
尚子文以为她想摘几个酸枣尝尝,就说:“也有,不算太多。入冬时节孩子们常来这边找酸枣吃。都摘没了,现在不好找了。”
听他这样说,严燕停下了脚步,也叫住了公爱民。她对尚子文说:“刚才我在左边的高处雪地上好像看见了一支小树枝,像是一支酸枣枝,上边还挂着酸枣哪。”
尚子文说:“咳,就为了几个酸枣,不值当的,我们又不是……。”说到这儿,他若有所思地突然停了下来。正好公爱民也转身过来了。
公爱民说:“你是说那会不会不是酸枣,是……。”
严燕两手一拍,三个人同时说道:“对!”
然后转身就往回走。四个人三步两步就赶了回来,抬头一看,都不约而同大声喊道:“红梅!看啊!红梅骨朵!”四个人八只眼睛都同时睁大了盯在那支红梅枝上。公爱民窜着身子,手攀脚蹬往上爬了两丈多远。
尚子文喊道:“留神脚下的石头呵,别是活动的!试着登,别大意喽。”
公爱民爬到红梅枝旁。尚子文也跟了上去,然后将严燕和芳蔚像猴子捞月似的拉了上去。四个人身体前倾,站在那支红梅旁,倒像是作祭奠似的看着它。在一丛野荆条的下边,洁白的,厚厚的积雪上,一只筷子粗古铜色的梅枝,像是从地皮里钻出来的,枝上错落地散布着几个花骨朵,有好几个还埋在浮雪里。比黄豆粒大一些的花骨朵,呈现出大红略紫的颜色。花骨朵的顶部略微有些张嘴,现出里面深粉红色的花瓣颜色。
严燕吃惊地说:“怎么会从地皮里长出来呀?”
公爱民说:“我来给它探个究竟。”说着他下手扒开积雪,看见它是从一株红梅的老根上滋蘖出来的。那株老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造福人民当柴烧了。
这时严燕又惊喊道:“哎,你们看,北边那个地方是不是还有啊?好像那几支也是呀。”经她一提醒,几个人又左右寻找了一下,看见右上方约十几丈远的地方还有几支同样的梅枝。他们小心翼翼的弯腰爬了过去,看见这几支大小不一,枝上的花骨朵多寡有异,但是花骨朵的颜色和大小都基本一样,也都是从雪里钻出来的。
公爱民叹了口气说:“唉,真不巧!”
严燕看着他说:“怎么不巧啦?我们不是找着梅花了吗?”
芳蔚说:“他说的不巧是因为我们没在梅花恰开放的时候来。如果正赶上梅花开放,花瓣上落满了白雪,那该多好看,多让人惊叹啊!”
严燕说:“哦,那还不好办吗?过几天咱们再来呀!再来时咱们带着照相机,照两张相片,那才有意义哪!”
公爱民说:“但愿过几天这些雪没融化净!要是那时再下些雪就好了。”
芳蔚说:“我们祈祷一下吧。祷告上天尽快暖和起来,将雪融化掉。”
公爱民笑着说:“你这不是跟我有意见吧?我说要下雪,你说要化雪。你不想看见‘红梅傲雪’的奇景了吗?”
严燕也说:“是啊!他说得对呀!你不想看见红梅傲雪的景致了吗?如果看见那景致,将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多有纪念意义啊!”
芳蔚叹了口气说:“红梅傲雪的景致纵然好看,可是有谁知道红梅的艰苦啊!你们看,这么娇嫩的花骨朵,这么鲜明靓丽的红颜色,这么可爱的枝杈,可是它们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受着这苦寒的煎熬,它会是什么感觉啊!看见这些花骨朵,我真想把我的棉袄脱下来给它盖上,让它也享受一下世间的温暖。”
严燕感叹道:“梅花既然不怕冷,冻一冻她怕什么的?”
芳蔚说:“梅花虽然不怕冷,其实她还是很喜欢温暖潮湿气候的。你们看,这里是大山脚下的一处凹洼地段,背风向阳。冬天也没有多么冷,否则这个时节梅花骨朵还不会有这么大哪。”
经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抬头打量了一下这周围环境。大家看到,这是一块山体滑坡造成的背风向阳处,整个凹陷处倒像劈去一半的天坑。公爱民说:“是啊,你们看,这里地形的关系,物候都变了,本不该出现的现象却出现了。再加上太阳往回走都快两个月了。前几天太阳光暖和了一些,这花骨朵就长大了。不过,看样子怎么也得春节后再开花了。”
严燕说:“这个我也听说过。在温暖潮湿的气候中梅花生长得最好。如果在她的花期遇见寒潮她也不惧怕!”
公爱民说:“这正是她的可贵之处!‘维大将军能本色’嘛!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就叫她‘将军梅’吧!”
严燕说:“这个主意好,这个名字取得更好!将军梅,真是个好名字!这个名字多响亮啊!”
芳蔚弯下腰去,把一支带着黄豆粒大紫骨朵上的雪拂去,说:“名字是不错,可是她还得在苦寒中坚持啊!‘天地无思草木秋’啊!”
尚子文说:“我们既然找到了就是胜利。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啦,你们看,天都黑了,月亮都露嘴儿了。”
大家看了看天,确实,天都有些魆眼了。只有留霞山西南边低矮处,还隐约可见一线晚霞的白光。公爱民说:“好吧,我们是该往回走了。今天虽然没有看见开放的梅花,可是看见梅花骨朵也很好啊,我们也算是尽兴了。春节后我们再来吧。”
尚子文说:“大家注意下山的路啊。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还是第一个下山吧。”说完,他脚跐着来时的石头棱子,眼睛看着斜上方的严燕说:“天黑了,你找不着脚窝,你脚跐着我的肩膀子!别怕,跐着我的肩膀子就行!”严燕没有客气,顺从的照他说的做了,两个人顺利的降到了地面。严燕看见自己的脚踩在尚子文的肩上留下了泥印子,就伸手给他弹一弹。
尚子文伸出左手就抓住了严燕的右手说:“没关系,别碰它,这点泥干了就掉了。你这样弹倒不好。”
严燕觉得尚子文的手很有劲儿,就说:“好了,行了,我不管了。”说着她把手抽了回来。这时尚子文才发现自己攥严燕的手用劲太大了,有些过意不去。
公爱民看见尚子文下山的姿势,他也决定照办。他抬头一看,芳蔚还站在最先发现的那支红梅前发愣,就说:“别看了,走吧,天都黑下来啦。来,我也帮你下这个陡坡吧。”芳蔚顺从地服从了命令。四个人都从陡坡上下来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公爱民说:“刚才在来这儿之前,严燕我们仨背诵了毛主席的两首诗词。今天这样的山景雪色,你没有诗词贡献给我们听听吗?”
见公爱民这样说,严燕也搭讪着说:“是啊,你有什么好的诗词没有,有的话就给我们也分享一下吧。我只知道背诵古人的诗词,不知道今天的人也能作诗!也让我见识见识吧。”
芳蔚扫视了一下他们三个,然后低着头说:“咱们四个人在一起,咱们都不是外人。我这样说你们不反对吧?”说完,她看了看严燕。
严燕赶紧说:“当然啦!你不把我们当外人,我们就不是外人,有什么你快说吧。”
芳蔚接着说:“那我就把我的拿出来你们听听。如果不好你们可要提出来呀!不瞒你们说,在你们三个没来时,我就在嘴里嚼着两句诗,恰巧你们从我身后踩雪的声音打断了我。刚才我落在后边,最后又欣赏了一下陡坡上的梅花骨朵,随后又把诗的后半段续上了。”
严燕抢着说道:“那快念出来,让我们听听!”
公爱民也看着芳蔚,眼睛里满是鼓励和羡慕的神色。
芳蔚缓慢地念道:
冻云西风劲,处处六出开。
雪际千峰静,村原一夜白。
夕阳沉素野,晓月上寒怀。
崖下红梅萼,扬枝待春拆。
话音刚落,尚子文看着芳蔚抿嘴一笑。严燕说:“哎呀,真好!真好!雪际千峰静,村原一夜白。这句子多好啊!你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呢!一会儿到家后,我找笔把她写出来,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问你。”
公爱民说:“哪一天我要是也能吟出这样的诗来,那我睡觉都踏实了。”停了一下他问道:“你用‘雪际千峰静’为什么不用‘雪后千峰静’啊?”
芳蔚说:“我觉得还是用‘雪际’好些。”
严燕又问道:“为什么呀?”
芳蔚说:“用‘雪后’有在说过去的事的嫌疑。用‘雪际’好像就在眼前,身临其境似的,还有就是词性的问题了。你们觉得是这样吗?”
公爱民点着头回答说:“有道理,有道理。另外,还有,咱们大家想一想,‘夕阳沉素野’这个光景该是多美呀!一片白茫茫的旷野,一轮红日沉入西山,你看,这时的景色,天青地白,中间一条血红色飘带,正是夕阳的一线余晖,多美啊!”
严燕说:“是啊,美的东西还有香的东西,到处都受欢迎。下面这句‘晓月上寒怀’更美,可以想象,东边天际才有些蒙蒙的光线,一弯银白色的月亮正悬在远方明净的寒空,下面是皑皑的白雪,多么纯洁!多么寂静!这时再加上不知从何而来的梅花的暗香,欸呦,真是醉人!”
芳蔚说:“对呀,既然大家都喜欢美的东西和香的东西,那就让它多一些吧。你们看,世间各种植物都开花,有的花朵既漂亮又清香,可有的就不那么随人意了。其实,我们人类也是如此,每个人都像一朵花。在人生的旅程中如果能留下一缕清香,那又何不为之啊?”
几个人边走边说,边说边笑。来到芳蔚藏柴筐的地方,严燕说:“芳蔚,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哪!走,我再帮你捡些树枝吧。”
公爱民说:“咱们还是大家动手吧。天都黑了。”说着,他拨开藏筐的树丛,想伸手把里边的一根枯死的粗树枝掰倒,撅折当柴烧。
严燕看出他的意图,走过去说:“来,我也帮你。”说着也伸手过去。还没等公爱民制止她,只听严燕大喊一声:“哎呦,哎呦,好疼!好疼!”
听她这么一喊,几个人都围拢过来看。只见严燕右手中指连同手背上被什么东西划了个口子,鲜血直流。
尚子文看到这个,赶紧从衣兜里掏出个本子,从本子的后面撕下一页纸,黑暗中也没看清纸上面的字迹就递给她说:“用纸裹上点儿吧,回去再上点儿红药水。每年都有人来这里用镰刀砍柴烧。镰刀索出的木头茬儿,比匕首还尖呢,而且都是尖朝上!今天怎么让你碰上了呢。”
芳蔚把自己的手绢递了过来,说:“再用手绢缠上,其它的回去再处理吧。”
严燕说:“没关系,我们来农村不就是来锻炼的吗!磕着一点儿,碰着一点儿的没事儿。这是在考验我哪!”
公爱民点头赞许地说:“说得好!真有巾帼英雄的气度!”说完,大家都哈哈的笑了。公爱民开玩笑地说:“这下怎么办?你是伤员了,那柴禾怎么办?”
芳蔚说:“你们都别管了,我自己来。”公爱民没等她说完就伸手继续给她捡柴禾。
严燕左手捂着右手的伤口,看见尚子文也要跟过去帮忙,就对他说:“你上次的诗我都弄懂了。你给东玉柱写的喜歌我也看见了。今天你没有兴趣也作一首吗?”
尚子文回头看着她笑了笑说:“不瞒你说,我刚才在路上也凑合了一首,只是不知道怎么样。如果不合你的意,可别笑话我。”
严燕看着公爱民和芳蔚还在那边捡柴禾,就对尚子文说:“你念出来,念出来先让我听听,好不好?”
尚子文点了一下头,然后把脸转向了身后的大山,念道:
大雪落燕山,飘飘饰苍颜。
殷勤谢天意,寒苦弱去年。
严燕听他念完,低着头在嘴里默默地重复着这几句诗,然后问道:“你最后那句诗里的‘寒苦’改成‘酷寒’不好吗?”尚子文说:“行是行,只是意思就有区别了,而且平仄声也不太恰当。”
严燕点了点头,眼睛盯着尚子文,听见他张嘴就能吟出这样的诗来,心里又增加了几分对他的敬佩之情。她看了看远山,对尚子文说:“你看,中国的汉语文字多奇妙啊!你的这首诗才20个字,就表示出那么多的含义来,真妙!听说古人在作诗时都要仔细地进行选词造句,字斟句酌,一字之差就会谬之千里。”
尚子文也叹了口气,说:“是啊,文字这个东西给人类带来了很多利益,利用文字我们学到了前辈留下来的生活经验,还能学到无限的知识。可是,语言文字的功能还不仅仅这些,它还是柄双刃剑啊,它的负作用也是很可怕的。”
严燕听了他的这样的议论,觉得有些不解,眼睛盯着他说:“有这事?说详细点吧,我听听。”
尚子文说:“你还记得秋天的时候在这个河坡上有几只羊吗?”
严燕点了点头说:“记得呀,这个河东坡上有好几只羊哪呀,听说每只羊是一个农户的,还得是日子过得好的农户才养得起一只羊哪。这我怎么不记得呀,在河坡上插一根橛子,有一根细铁链子,链子的一端连在橛子上,另一端栓在羊脖子上,这只羊就以这根细铁链子为半径在河坡上找草吃,对吧?”
尚子文说:“对,是这样的。你看,一只羊是用一根有形的铁链子来规避它的行动范围,而拥有语言能力的人类呢,是用语言来规避人类的行动。今天的共产党毛主席,我们的政府,他们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他们是时刻挂念着人民的利益的,这当然就无可置疑了。可是在古代,在封建王朝时代,那些个以皇上为首的统治者们,他们就用语言来迷惑百姓,忽悠穷人,以达到他们掌控社会,掌控人民,从而让大多数人为他们极少数人服务的目的。那些封建皇帝,他们都有他们的御用文人,这些文人要想控制芸芸众生按照他们的指示去执行任务,去完成他们想要完成的事情,他们会说出一套任何人都难以驳倒的理论,迫使你不得不信任他们的理论,这些理论究竟是否正确,我们普通人是难以看清的。在这条途径里,就有很多人被冤枉,被屈死。而这些被迷惑被屈死的千万百姓还要异口同声地喊‘皇上圣明’。难道你不觉得这是语言功能的负面作用吗?”
严燕听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尚子文,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倒觉得人类就得用语言来引导他们的行动,如果都照栓羊似的,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拴上一根铁链子,那走到大街上,那么多的铁链子还不都缠绕在一起啦,那怎么生活怎么生产呐,哈哈哈……。”尚子文也连连点头,两个人都畅快地笑了。
农历的年关就要到了。石梁村家家户户都在准备一顿像样的午饭。社员们一年都没尝着猪肉的味道啦,所以对这顿饭盼望已久。庆幸的是生产队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宰猪的。一个人总要分到几两猪肉,人口多的家庭也能分到好几斤肉哪!家境好的村民,除去要分到的猪肉,有的还攒了一篓子鸡蛋。更有几个好村户,他们到年终还能宰一只羊吃。
牛大爷今天看上去很高兴,下班后直接去了小卖部,打了二两白薯干酒。进家对牛大妈说:“给我炒俩鸡蛋。”
牛大妈说:“你隔三差五的就要吃鸡蛋,今儿个还打酒来了。又是吃又是喝的,这么糟蹋钱,这日子不过啦!”
牛大爷狠声狠气地说:“少废话!”看看牛大妈没有说什么就去外屋地去打理晚饭了,牛大爷又问道:“家里还有多少鸡蛋啊?”
牛大妈回答说:“还有二十多个。”
牛大爷说:“捡五个鸡蛋,六个也行,赶明儿给史五嫂子她们家送去。”
牛大妈听了一愣,她掀开门帘回到东屋,眼睛瞪着牛大爷说:“你说什么?你疯了!给她送鸡蛋干啥?”牛大爷头也没抬,闷着头拿着旱烟袋在烟袋荷包里㧟烟。牛大妈更着急了,喊道:“你说话呀!死啦?”牛大爷还是没抬头。牛大妈说:“你不说话这饭我不做了。家里就这么几个鸡蛋,还要给别人,甭想!”说着一屁股也坐在了炕沿上。
牛大爷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我想谢谢她。”牛大妈听了这话,睁着眼疑惑地看着牛大爷,想继续听个究竟。牛大爷看出了牛大妈的意思,就继续说:“这个史五嫂子办了一件大好事,她这件事办得好几家都乐。”牛大妈继续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牛大爷,想继续听他说下去。牛大爷说:“史五嫂子把班荆他们家那两块料给抠走了。”
牛大妈追问道:“抠哪儿去了?咋回事儿啊?那咱们闺女咋办啊?”
牛大爷瞪了她一眼喊道:“瞧你这啰嗦!还咱闺女咋办?咋办都好!咋办都比跟那小子强!”
牛大妈又恳求似的说:“咋回事你倒是说说啊。”
牛大爷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她这事儿办得好啊!真让人痛快。”说完他看了一眼牛大妈,又接着说:“她办这件事让好几家都乐。她先是给班荆的妈保了媒,让她嫁给一个老光棍子,这老光棍子乐了吧!”说完,他看了一眼牛大妈,然后又接着说道:“老光棍子乐了,那班荆他妈不是也乐吗?这个老光棍子是个贫农,那谁还敢动班荆他妈啊?是吧。她倒不天天挨批挨打的啦!那再有乐的就是咱们家啦。省得咱们闺女天天惦着那小子!咱们家躲过一劫。”
牛大妈叹了口气,噘着嘴说:“我还当什么好事儿哪,我还当是给咱闺女找到了好女婿了呢。你净说那没用的。班荆他妈嫁出去,那班荆那小子就不会再找咱闺女来呀?”
牛大爷愤声愤气地说:“你净说那没用的屁话!史五嫂子把她给嫁到山后的黑石砬子去啦,那儿离这儿百十里山地哪!咱闺女知道我没儿子,她肯定不会离开咱这个家。再者说了,那老光棍子六十多岁了还是个瘫子,他家又没房子,就两间小土窝。班荆那小子离得开吗?他妈都瘫快了!”
牛大妈听了这话,噘着嘴走出去做饭去了,嘴里嘟囔着说:“其实,我倒说班荆那小孩儿不赖。老实巴交的,还有把子力气。到咱家啥活儿都干,真跟咱半个儿子似的。对咱闺女也好。”
牛大爷一听这话倒火了,他把烟袋往炕沿子上磕了磕,喊道:“要不说你们老娘儿们头发长见识短!嫁给他们那种人咋过得了日子!整天介提心吊胆!没缝都下蛆!说你黑你就不敢说自个白。前些日子老公家那小子蜜蜂的事儿你听说了吧。根本那都是没影儿的事儿!愣给人抓起来。听说还是个知青小丫头子给出什么书来才把人放了。要不就给送公社看押起来了。至少也得给他戴上帽子,成为阶级敌人了。无缘无故就抓人,还抢人东西,还说人家是贼!是强盗!到底谁是强盗啊!真他妈的没法弄,都斜了门儿了!”
牛大妈还是疑惑的问道:“照你这么说,他们这桩事还真是一件好事儿?”
牛大爷肯定地说:“那一定是件大好事儿啊!大家都乐啊。听说黑石砬子那头要求这年前人就得过去,这不今儿早清他们娘俩走的。”
牛大妈说:“哎呀,这雪天冻地的,咋走啊。”停了一下牛大妈又说:“是好事儿咱就当好事儿办吧。你把桌子放上,我这鸡蛋炒得了,你喝酒吧。”
牛翠红今天和社员们在一起也听说了班荆的事儿,大家都说这是一件好事儿,自己也没有多想。上次她离开班荆到现在,两个人还没有见过面呢。她还在生班荆的气哪,有的时候心里的气愤涌上来,真想再找他去打一架,可真要是见到他,心里的火气又没了。她想,现在班荆有这样的一个结果,自己也就无可奈何了,既然大家都说他这是一件好事,那就让他去吧,他得了一件好事,自己的心里也好受些,只是自己这辈子又缺失了一个目标,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能入自己眼的出现。
下午下班后,她不由自主地又把脚步挪向了班荆的家。班荆家前后门都没关。她从后门踏入,又一次打量了一下这三间房。由于十三层以上都是砖坯子垒成,年长日久墙都粉了。西屋早已不能用了。她进了东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了,只剩一领破了边的半旧炕席和一张三条腿站不稳的炕桌。屋子里很冷,她又到院子里看了看,她所熟悉的,班荆常用的两件锄镐木锨不见了。只剩下了一把掉了头的粪勺和一个没梁的粪箕子还随意的躺在院子西边。她在院子里呆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回到了东屋。她看见歪斜的炕桌上有一张毛主席像。这张像原来是粘贴在北墙上的,对此她很熟悉。她拿起毛主席像,打量着毛主席慈祥的面庞,又比划着还想将他贴到北墙上,可是没有浆糊,咋办?自己把自己难住了,心想,算了吧,又放回到炕桌上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无意识的将毛主席像翻过来看了看,背面的纸面光亮洁白,细看一下,上面还有个图案,似乎是用铅笔歪斜的画着两个小人儿,一个站着,一个跪着。所画的图像实在是不怎么样,只能大致分辨出是人形,而不是其它的动物。站着的那个小人还有两条小辫子。跪着的一方头朝着站着的一方,一头扎在了地皮上。跪着的图像下边模模糊糊的好像还有两个字,前边的字实在没法看清,后边的字像是荆字。留着小辫子的图像下边写着牛翠红三个字。牛翠红看了看,心里有些好笑,她慢慢地将这张主席像卷起,准备带走,一抬头,从那小块儿窗玻璃处看见院子里闯进来三个人。
打头的是社成慧,只听他喊道:“真他妈的憋屈!让她跑了!便宜她了。这个史五嫂子!真不办好事儿!”
身后的钱大宝说:“跑了就跑了吧,那有啥辙啊!进里屋去看看吧。”
旁边的皮典韦说:“走了就走了吧。有不少社员们都说这是件好事儿呢。”
三个人大跨步的往里闯。社成慧的左脚刚一迈进东屋,没等右腿也迈进去,整个人就像僵住了一样,两条腿跨在门槛子上,右手不停的向后边的两个人挥动,示意他们赶紧退出去。
钱大宝见状问道:“怎么啦?你见着鬼啦!”
社成慧赶紧抽身回来,压低了声音说:“我没见过鬼,也不怕鬼,可我怕她!她可比鬼厉害多了。”说着,三个人又从前院低着头出去了。
牛翠红卷好主席像,从后门出来,向东,走向自己家的后门。她自己觉得自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回想自己几年的努力,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一个,一个废物加窝囊废加不争气加黑五类的混蛋身上,是不是自己太傻了!她挪动着自己的脚步走向自己的家,无意中她好像看见被人踩平了的雪地上有两条双轮车轱辘辙印依稀可见。她沿着车辙印向前走去。车辙是向村北的那条路去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不知不觉地就继续向前走,快走到公文梁住的那个小窝棚前时,她看见从小窝棚的窗户纸上透出一点儿浅粉红色的亮光。她有些犹豫,心里想,我这是要去哪啊。她突然觉得自己当前是傻上加傻了,在这个钟点我为什么要往村外走啊!如果碰上公大哥,我怎么解释啊。
事有凑巧,她刚要扭转身往回走,小窝棚的门开了。公文梁右手拿着炊帚左手端着一个带把的小铁锅儿,正开门出来倒刷锅水,想熬粥做晚饭,一抬头看见一个人,仔细一看是牛翠红,就赶紧和她搭话,说道:“是你呀?正好,要不我也正在发愁什么机会去找你哪。来,你到我的屋里来,有件事儿要跟你说。”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mjpQBJE6M
公文梁要说什么,下次再解释。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Utz7N2gFY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kNmCp1S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