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暖了,春天来了。春天就像年轻人,永远是朝气蓬勃,奋发向上,浑身都散发着活力。春天永远都给人留下最美好的记忆,就像一个人的少年岁月,无论年轮的痕迹有多么艰苦,多么残酷,儿时的记忆总是那样的美好难忘。这种儿时美好的记忆会永远存在于大脑当中,直至生命的终点。春天是万物生发的季节,是创造生命的季节,她使所有的生物都蓬勃发展,以对抗接续而来的秋冬季节的残酷肃杀。这也正是大自然能够不断发展的原因,是大自然体现它无穷生命力的所在。
太阳在一天天的接近,田地里的麦苗已经返青了。妇女们的身影又出现在麦地里。她们手握筢子在挠麦子。去年秋天种下的麦子,经过一个冬天的煎熬,小小的麦苗常常会被尘土给覆盖住。现在开春了,用筢子将那些冬天冻干了的麦苗挠下来,还有尘土或压在麦苗头上的土坷垃挠开,将新鲜的小麦苗露出来,有助于它们的生长发育和光合作用。人类现在无微不至关怀和照顾它们,是因为它们能够提供我们赖以生存的物质条件。另外,将土挠到畦埂上,畦埂变得高大厚实,更有利于在畦埂上种棒子。这是一举两得的劳动。
春节过后,妇女们才见面,她们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在过去的这个不平凡的年假里,村子里都发生了什么;谁家的姑娘又找到了可心的女婿;谁家姑娘的嫁妆最辉煌;谁家的姑爷年节时送给老丈人的礼物最多最体面;谁家的媳妇又得了个大胖小子;谁家的媳妇又怀孕了;谁家的婆媳之间矛盾最激烈;谁家的年节饭最丰盛……,总之,这些内容都是常挂在妇女们嘴边上的话题。至于她们所从事的活计,这些都是干惯了的老套子,又没多少技术含量,所以,大家嘴上说得挺热闹,可手里的活儿一点儿也没耽误。相反,大家说说笑笑都挺开心。几个年轻姑娘身手敏捷干到了前面,还不时地唱两首时下正流行的歌曲,歌颂毛主席共产党的伟大恩情。这样的劳动场面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干在后面的史五嫂子和齐秀琴正在聊起易书记和赵队长两家过年时节的红火场面,突然,齐秀琴诶呦了一声弯腰蹲了下来,嘴里连连的说着:“哎呦,我的妈呀,坏了,坏了,它咋来了!哎呦,它咋来了!”
史五嫂子起初是一愣,随后就明白了齐秀琴的现状了,问道:“咋的,来那个啦?”齐秀琴点点头。史五嫂子又说:“那你身上带着小灰带子呢吗?”
齐秀琴赶紧说:“没有啊!嗐,谁知道咋回事儿啊!也许是年节这几天吃了几天净米净粮的东西,它就来了。去年秋天我不是还跟你说过,我有快一年没来那个了嘛。诶呀,这可麻烦啦!咋弄啊!”
史五嫂子说:“你刚四十出头,来了也对,碰巧我身上带着那个哪,还是新换上的小灰呢。来,给你,去上那边的沟里去兜上去。别在这儿换,那边地头上还有大老爷们推小车推粪的哪。”
齐秀芹说:“行吧,听说人家城里人都用卫生纸垫着,那该多好啊!唉,可咱们花不起那钱哪!”
史五嫂子说:“咳,别管那些啦,快去换上去吧,要不,你那棉裤都得洇过来了。这还没准是好事儿哪。这回你又该生儿子啦。”
齐秀芹瞪了她一眼说:“行啦!别贫嘴啦。”说着,她弯着腰捂着肚子向东边沟走去。
看到齐秀芹的动作,梁艳红看看时间也该腰歇儿了,就招呼大家原地歇会儿。尚子苹看见芳蔚慢吞吞的落在了后边,就接了她一截,说道:“你这个破筢子不好使!你瞧,齿儿都折了两根啦,哈哈哈哈……,还折在了中间,真逗,真跟豁牙子似的,找谁给你修一修吧。你使这样的家什,这样干得多累啊!”
芳蔚说:“这个事儿,我也知道。可是,找谁修啊?”
尚子苹说:“你去找公爱民去,让他给你修。”
芳蔚说:“瞧你说的,他会修这个?不可能!”
正说着,就听身后有人喊道:“借光咯,借光咯。让我过去,让我过去。”俩人扭头一看,是男社员推着小推车走了过来。他们正在往地里送粪。走在她们这畦麦地里的是公文梁。芳蔚闪身躲到了一旁。尚子苹看见是他,就故意站在那里不动。公文梁说:“哎呀,我说姑奶奶,借个光吧,让我过去吧。”尚子苹没动,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公文梁又说:“哎呀,姑奶奶,让我过去呀,我们送了粪还得在畦埂上刨棒子哪。诶呀,快点儿吧。”
尚子苹扭过头去看着他,绷着脸说道:“你要过去也行,先把我这把筢子给修好喽。要不就不让过。”
公文梁这才明白挡他道的用意。他放下小推车,把筢子接在自己手里看了看,说:“哦,我看看,诶呀,这个东西我还真修不了,还真不会修。可我能给你们推荐一个人,这个人准能修。”尚子苹没说话,只是斜着眼看他,听他的下文。公文梁用手指了一下地头那边,说:“你们看地头上卸粪车的包树成了吧,那小子的手巧着哪!你们找他去。这点儿小活儿在他手里不算一回事儿。队长为啥让他赶车呀,就是他手巧,咱们队里那挂破车经常这儿坏那坏的,什么地方坏了都是他修,连茬套他都会。你们找他去吧。”
芳蔚有些迟疑,她怯生生地说:“我们有那么大的面子吗?你带我们去吧,还是你面子大啊。”
公文梁看了看芳蔚,愣了一下,说道:“那好吧,我去,我去,走吧,这事问题不大。”
芳蔚跟着公文梁走向地头,公文梁对芳蔚说:“你上次给我写的对联我觉得真是好!我越看越觉得好,越看越觉得你棒!你咋就能编出这样的对联来呢!我经常站在屋外边看这副对联,后来,我又想,你能不能再给我写一副呀?”
芳蔚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还要写?再写放在哪儿啊?”
公文梁说:“呃,对了,我忘了说了,你再给我写,我就把它贴在屋子里边,没事儿时我就坐在炕沿上看,那该多好啊。”
芳蔚说:“可以是可以,那你想要什么内容的啊。”
公文梁说:“你看我的那个棚子呀,常年有朋友去拜访我。这些朋友们都是想到我的门口去找吃的东西。像什么黄儿狼啊,刺猬的。还有就是我特别喜欢的野鸟。这些野鸟也许是要找地方做窝,经常到我那破窗户前边看看。夏天我在屋里歇晌的时候,它们也许就在我的窗户前叫两声。我觉得也挺好的,可我不会写两句有意思的话挂在窗前。我的这些前来拜访我的朋友,有的是想找吃的,有的是想找地方做窝,可它们都失望的走了。因为,找吃的我没有。找地方做窝,除非到屋里跟我一块儿住,哈哈,别的地方哪有啊?还有就是我那门前,溪水里的菱角啊,野荷叶呀,我都喜欢,尤其是下雨天,你看那雨点儿打在野荷叶上,打在水面上,打在草叶上,都挺好看的。写这方面的对联你看行不行?”
芳蔚想了一下说:“行吧,那还是我管编,你自己写。”
公文梁说:“我哪儿会写呀!呃,不过,写,嗯,这个事儿你就甭管啦。”
两个人正说着话,不远处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停止了样板戏的播放,好像传出了喊话声音,是呼唤人的,仔细一听,呼唤的是梁艳红和田凤红。声音不停的在呼唤,叫她们立刻就到大队部去,有重要任务分配给她们。这时从地头上迎面又跑过来一个人,是皮典韦。他跑到公文梁面前,见公文梁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知道是在询问他为什么要跑。皮典韦放慢了脚步喘着粗气说:“哎呀,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呀!毛主席又下‘最新指示’啦。毛主席又下‘最新指示’啦。刚才在大队部社成慧主任叫我来找梁艳红和田凤红她们俩,叫她们去帮忙准备庆祝最新指示的下达。诶呀,这事情啊,多着呢!还得准备标语,还得准备锣鼓,准备红旗,准备招呼人传达,准备咋个庆祝法,准备……,诶呀,多着呢!诶呀,你瞧,我这来找人了,大喇叭咋又喊起来了,这不是‘拉屎屌动弹--多事’吗?那我也得喊她们去!别白跑一趟是不是啊?”说完,又喘着粗气继续往前跑去。
地头上,包树成和跟车的马洪义正在从车上往下卸粪,因为包树成的赶车的,马洪义是跟车队,所以,包树成在车下边,马洪义在车上边卸粪。公文梁走到包树成跟前,和他说明了来意,包树成说:“行,这事儿简单。可就是,就是我没有这么粗的铁丝。你能给我找来一截吗?”
公文梁沉思了一下说:“能!回头我找着了给你送家去。”
包树成点了点头,然后他又转向芳蔚说道:“现在你先使着它吧。下班后你从我们家门口过就把它撂在我们家就行,明天早上你上班的时候来拿就行了。还有,就是,以后再有这样的小活儿,你就直接来找我就行,这些都是小事儿,不麻烦的。”芳蔚点了一下头和公文梁又往回走。
刚转过身来还没走几步,就听见站在粪车上正在往下卸粪的马洪义喊道:“欸呦,这是个啥玩意啊!欸呦,咋是这么个东西啊!欸呦,坏啦!坏啦!是毛主席像章!欸呦,坏啦!这儿咋有这东西呀!欸呦,真他妈的,坏了!坏了!坏了!……。”
包树成听见他的话赶紧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愣在了那里。几个推着小车往麦地里送粪的男社员,刚好也返回到地头上再次往小推车上装粪,听见马洪义的话,都围拢了过来,想看看毛主席像章出了什么事。马洪义左手拿着木锨,从车上跳下来。他再仔细一看,是一枚直径不足三厘米大的毛主席像章卡在了木锨铁唇边上。由于毛主席像章是铝制的,马洪义的木锨又擦了砷,所以经不住铁木掀的重创,卸粪时,马洪义的右脚用力一蹬木锨,木锨的铁唇刚好将裹在粪里的像章豁开个口子,刚好卡在了铁唇上。马洪义从地上捡起一根柴禾棍,小心翼翼地将像章上的粪沫清理了一下,然后又将上面的浮土吹去。他小心翼翼地将像章从木锨的铁唇上揪了下来,看见毛主席脸上的漆色都不全了,他自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的神色。
刀天发走近些看见这个情景,说道:“赶紧把它收起来吧,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不好。快收起来吧!啊。”
狗四儿看了看说:“嘿,这一回可事儿大了!把毛主席弄成这副模样!这回事大了。咋办,咋办吧!我还真没见过毛主席这副模样的呢。咋办吧,这回可真是‘屁股撅高了—肏蛋啦’。”
旁边的人也有七嘴八舌的,有的说:“能修好吗?修一修试试吧。”还有的说:“放起来吧,反正咱们现在有的是毛主席像章,家家都有两大把这东西,再戴一个不就成了吗?”
钱大宝走过去伸手要接过来看看,说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吧。这回这个事麻烦了,麻烦大了!你们俩送粪的摊上事了!整个咱们公社,整个咱们县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啊!”
马洪义见钱大宝想拿过去看,他眼睛一瞪,满脸怒气,把手一缩喊道:“你们全他妈的吃驴屌吃多了撑的吧,啊?全都闭上你们那屄嘴!碍着你们丫肏的蛋相干了吗?啊?这个东西在粪里埋着,我能看见吗,啊?你们丫肏的那脑袋都长裤裆里去啦,啊?谁知道它在里边埋着呀!把你们那俩眼捋开咯看看,你们就能看得见吗?啊?你们就能看得见吗!你们就能看得见吗,啊?”他骂了两句,一回头,看见身后的包树成还在哆嗦,就狠狠的骂道:“你筛什么糠啊,啊?这事是我干的,碍着你什么事啦!瞧你那怂样儿!老天爷白给你裤裆里多长出那么一嘟噜杂碎来。去滚那边站着去!”骂到这儿,他看见周围的人还没都散。他俩手紧握木锨,冲着周围的人骂道:“全你妈屄的给我滚蛋!再他妈的站在这儿我拍你们驴屌肏的……!”说着,他真要抡起他的木锨拍人。围观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所以,大家都不做声的低着头走了,嘴里还嘁嘁喳喳的说着什么。人群里只有刀天发还在咯咯的乐个不停,边乐还边指给大家看。还没走远的几个人回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站在车后边的包树成一动不动,像根木头桩子,不很厚的棉裤的裤脚处似乎有液体流出,裤裆及以下的裤腿处也明显的洇湿了一片,他被吓尿了。看到这些,大家都明白了,都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的,有的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还在边擦眼泪边笑哪。几个年轻的看热闹的姑娘看到这些都赶紧捂着嘴,低着头,边笑边跑回去了。
马洪义看到了包树成的窘样,刚想笑,又憋了回去,说道:“说你怂,你还真够怂的!连尿都给吓出来了!没成色的东西!还像个爷们儿嘛,哼!”顿了一下他又命令到:“还不赶紧回家找点儿东西垫上点儿去,看你也不称两条棉裤!去回去垫上点儿什么东西去吧,卸车的事你就别管啦!”
芳蔚今天看见这些人都是要打架的样子,她并没惊慌,因为她知道公爱民今天不在场,公爱民被派到大道南边的那口机井那儿帮着修理电动机去了。她看了看公文梁,公文梁也看了看她,两个人又转身继续往回走。芳蔚觉得今天的事儿挺蹊跷,就仰起脸来问公文梁说:“大哥,你说那枚毛主席像章会是从哪儿来的呢?怎么就跑到粪堆里去了呢!”
公文梁目视前方,像是在回答芳蔚,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事儿很难说。咱们小队的粪肥都堆在一起。这里边有来自各家各户灶膛里的灰土粪;有咱们生产队的猪圈里起出来的圈肥;有从生产队的牲口棚里打扫出来的牛粪;还有从各家各户茅房里掏来的大粪。你说,这么多家的粪肥,都堆在一起,咋找出来到底是来自谁家啊!对吧?再有,咱们现在大家都有毛主席像章,而且每家都有不少的,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不止一个,刚才我看见马洪义拿着的那枚像章好像又是比较普通的那种。你说,这个事儿怎么好查的出来呀?这个事儿不好办。这个事要是能够就照这样不声不响的过去,别闹到公社去,别闹到县里去,那就得念阿弥陀佛啦!”
芳蔚不解的问道:“马洪义不是把人都给骂跑了吗?还会有什么事儿啊?”
公文梁看了看芳蔚,紧走了几步,走到自己的小推车前,抄起小推车,边往前走边说道:“这个事就别放在心上啦,反正不干咱们的事儿。看看再说吧,我还得完成我这畦送粪的活儿哪。”
火红的夕阳已经沉入西山的后面去了。一抹血一样的彤云还留恋在西面的天边。公爱民,匡平和保管员付守存等几个人修理完电机,顺着村路往回走。公爱民想起昨天晚上看书遇见一个问题,想找芳蔚问一问。他告别了另外几个人,自己独自沿着濯足溪东岸抄近路奔向了芳蔚家。在接近她家的时候,公爱民透过西面天边送过来的一丝暗淡光线,看见芳蔚家西边的水边上好像有个人影。他紧走了几步,到近处一看,刚好是芳蔚。公爱民走过去问道:“你在干什么?”
芳蔚扭头一看是公爱民,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说:“你看现在这溪水才这么一小点儿,去年挖的井坑子还在东边上面的干坡上,离水边还很远,我想在这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小水边上挖一个井坑子,积攒点儿水好种几棵豆角倭瓜什么的。你看我们家的那个小院子,我爸爸在家的时候,每年都种上几棵倭瓜豆角什么的。自从我爸不在家,家里的院子就没心情经营啦。每年都长出一片死不了花,也没人管它们。今年我想种上几棵菜,也好改善生活啊。这清明节都过去啦,你没听农谚说吗‘清明前后,栽瓜种豆’,别误了农时。”
公爱民说:“嗐,这个活儿你应该找我呀。”说着,他一把抢过芳蔚手中的木锨,继续完成那个一米左右的直径,一米左右深的井坑子。这么一点儿活计对公爱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几木锨沙土他就把井坑子给挖完了。然后,他又挖了一条通往溪水的小沟。看着井坑子底部已经有了一点儿水的迹象,他说:“以后溪水多了的时候,水会把井坑子给淹没的。”
芳蔚说:“是的,到那时我再往东坡的高处挖一个就行了。”
公爱民点头说道:“对。”然后他看了看脚下的河坡,见河坡上已经长出了一层不高的春草。这种草他叫不上名字来,可他发现,这种小草虽然只把草叶摛展在地皮上,可是它们却棵棵都有一根牙签粗的草梃。草梃约有一拃高,在梃的头部顶着几朵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花朵虽小,可草的数量众多,放眼望去,遍地都是这种细草,且它们的小白花又长得基本一个高度,这样就形成了一片小白花。公爱民弯腰揪下几根草梃,将这束小白花放在鼻子前嗅了一下,看了看芳蔚说道:“你看,春天真是太可爱了!天气还没有大暖,这种小草就长了出来,还开了白花,闻了闻还有一丝淡淡的香气,真可谓‘芳草萋萋异香蔚’啊!”
芳蔚听了,觉得有些奇怪,愣了一下,她明白了,随后她的精神松弛了下来。知道是公爱民在和自己做游戏呢。他的这句话里包涵着自己的名字,而且名字都嵌在了句子的头尾部位。她略加思索,然后笑了笑说道:“是啊,在这大好的春光里,我正要干点活儿,你就来帮忙了,这个井坑子多亏了你才完成得又好又快,你这种精神确实可以说是‘公心坦坦总爱民’喽。”说完,两个人相对看了看,都咯咯的笑了起来。接下来,两个人又共同地将这两句话一起诵念了几遍,越念越高兴,越念声音越大,在这片昏暗的光线里,两个人的人影并不很清晰,只有这两句话在这片有限的空间内回响:
芳草萋萋暗香蔚
公心坦坦总爱民
芳蔚对于公爱民的进步很高兴。她笑着对公爱民说:“听说赵队长领着人去你们知青那儿,请你们帮忙写对联啦?”
公爱民点着头说:“是啊。我也不知道我们写得咋样,你可别笑话我们。这里边也有你的功劳。你给我们的那些书,多数都是些古文。再加上严燕也喜欢古文,所以我们就完成了赵队长交给的对联任务。到底好不好也不知道。”
芳蔚笑着答道:“大家都说好。好像得到对联的那几家人家都挺满意挺高兴的。而且他们的左邻右舍的人都挺羡慕他们呢,都在夸赞你们知青有文化,说你们当中有能人。”
公爱民用脚尖擦了擦手中的木锨,然后抬头看了看芳蔚说道:“我一定要努力学好这方面的能耐。”
芳蔚问:“为什么?”
公爱民笑着说:“如果将来我有幸遇见一个‘一石击破井中天’的关卡,我好过关哪!”
芳蔚听了,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多亏了天空都暗了下来,难以察觉到这些。她咯咯地笑了一声,说道:“那你可得找一个能够‘双手推开窗前月’的对象。”
公爱民听见她这样说,扔下手中的木锨,上前一步,双手握住芳蔚的两只手,说道:“你就是那个人。你就能‘推开窗前月’,我等着你出的上联。如果今生能够和你对上一副这样的对联,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永远不会忘怀的时刻!”芳蔚没有说什么,只是仰着脸看着公爱民。黑暗中,两个年轻人,四目相对,四只热乎乎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双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既热烈又急促。两个人就这样站着,这样看着,久久不愿松开自己的双手,似乎希望这个世界就这样凝固不变才好。
春天的脚步在不停的行进着。一转眼地里的庄稼都钻了出来。麦田里已经是一片绿色,才离地皮的麦苗都在孕育着自己的后代。地里的早庄稼也在努力的用自己的身体遮掩住大地。在早玉米地里,秧苗已经有一尺多高了,远远望去几乎见不到下面黄土的颜色。可是在谷子地里,芝麻地里,尤其是棉花地里,放眼望去还是一片土黄,需要定睛细看才能找到秧苗。高高的蓝色天空上,悬着一只百灵鸟,它在不知疲倦的叫着,似乎是在向下边田地里的那几只伙伴炫耀着自己的歌声,又或是在招呼地平面上的同伴也飞上高空一展歌喉。去年路西边的棒子地里今年种的是秋小麦,男劳力们还在那边往地里送粪,大埂儿棒子还没刨完。去年的瓜地,今年种的是芝麻,因为大家都知道,瓜茬土地种什么都高产。瓜地南边的棉花地,今年种了一半面积的谷子。谷子秧苗已经长有一巴掌多高了,正是薅谷苗的时候。妇女们完成了挠麦子的任务,接下来的就是薅苗的活儿了。
今天的任务是薅谷,队里的妇女们都来了。进入劳动场面之前,大家还和往常一样,都坐在地头上学习毛主席语录。每个人都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红宝书。带头学习毛主席语录的当然还是积极分子,基干民兵副连长梁艳红。她带领大家朗读了几段毛主席语录,然后是积极分子田凤红又带领大家朗读。政治学习之后,社员们开始干活儿。知青们没有薅过苗,每个知青都要认一个有经验的村民作老师,学习如何薅谷苗。
严燕找到了芳蔚,说:“我还是跟你学习取经吧。我不愿意找岁数大的,她们太唠叨,而且也说不清楚,还是你教我吧。哦,对了,你会薅谷苗吗?你这么年轻,能当老师吗?”
芳蔚瞥了她一眼说:“你太小看人啦!这个活儿我都干了好几年啦。我从十三岁刚念完小学那会儿就开始跟着薅苗,到现在早就是行家里手了。”说完,她嘿嘿的乐了。
女社员们都横着排在了地头上,每个人都找好了自己聊天的伙伴以便薅苗时边干边聊,同时也都认了一垄谷苗的任务。
芳蔚也蹲下来认了一垄。她蹲骑在一垄谷苗上,边做示范边向她右边的严燕说:“来,你也认一垄吧。你看,这一垄谷苗密密麻麻,它们所占的宽度大约有几寸宽,这是因为耕种时,耠子耠开了垄沟,人工撒种自然就撒这么宽的范围。现在我们薅苗,目的是要把密密麻麻的谷苗间开,间得稀疏一些,以便让留下的谷苗生长得更好。”她看了一眼严燕,见严燕点头表示明白,她又接着说:“间苗时,要把一垄谷苗中心的苗拔去,剩下外围的,也就是剩下垄两边的谷苗。要把这一垄谷苗掏空。这样,一垄谷苗,远看是一垄绿油油的青苗,近处细看,这一垄青苗却分成左右两排,左右相隔大约不少于三寸或四寸。在这两排中,每一棵谷苗与前后谷苗的距离要有三寸左右,这样,每一棵谷苗的株距都在三寸开外,还要注意的是左排和右排的谷苗最好是前后间错着留,就像我们走路留下的脚印,如果将我们左右脚的脚印连起来,一定是一条曲线,对吧。就这样。”
严燕一边看,一边听,一边实践。芳蔚说完了,她也学会了。她说:“噢,明白啦。不难。好懂。哎呀,你看,这谷苗有大有小可咋办?留大的还是留小的?”
芳蔚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答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留大的啊!苗大苗粗,自然是它的根扎得深,吸水吸肥的能力强啊!这些大苗抢先一步占得了先机,首先得到了阳光,得到了水肥,所以,这些苗会越长越好。”
严燕又着急地说道:“这可不对啦!你看,我薅去的苗多数都是大苗儿,就因为它们都长在了群谷苗的中心,要把中心掏空就必须薅它们!这咋办?”
芳蔚答道:“是呀,这也确实是个难题。因为中心的谷苗,它们的种子撒在了垄沟的正沟底。沟底的水和肥都是占优势的。所以它们长得又粗又壮。”
严燕有些着急地说:“嗐,你说这些话根本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到底是薅大的还是薅小的?”
芳蔚答道:“按规矩薅,按位置薅!根扎错了的就不要留下了!”
严燕叹了口气,说道:“唉,真可惜!多好的秧苗啊,只因没生长在正地方,就一命呜呼啦,可惜!可惜!”
芳蔚说:“是啊,真可惜!最可惜的是这些小苗,它们白白地发了一次芽,白白地到这世上走了一遭。当它们初次钻破地皮,露出脑袋看见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定也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和幸福,或许还会有自己的远大目标去实现……。唉,这就是大自然,这就是世界。”
严燕又说道:“这不符合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
“什么法则不法则的,让我们咋薅就咋薅不就得了吗。”芳蔚没留神,身左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她扭过头去看了看左后方,原来是夏田田。夏田田见她看自己,就又接着说:“我听见你们俩的话啦,我也学会怎么薅苗啦。还是咱们在一块儿说话吧。我愿意和你们俩说话。”
“我也学会怎么薅苗啦。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啦。”原来说这话的是苏菲,她跟在夏田田的身后也加入了进来。
这时,她们的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说:“别净顾着说话误了干活儿!把你们薅的苗给我留着!把苗薅错喽扣你们工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B8AhGIhiD
说这话的是谁,下次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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