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MpzZRkene
闫大吉在任‘看青的’同时还肩负着打谷场的安全。今天易书记要求知青安排一个人跟闫大吉学习‘看青的’工作。匡平就安排了新来的孟学农来当学徒。闫大吉刚才到谷草垛后面的黑暗处去方便了一下。不想这两分钟的时间就出了问题。他刚听见这边的说话声音有些不对头,就赶紧提着裤子往回跑。他训斥了孟学农几句,然后又将牛翠红哄走。看见孟学农还有些不服气,他说:“你别再给我惹事啦呵!你要是再不听话,明儿就别来了。换个人吧。”
孟学农咕嘟着嘴。嘟嘟囔囔地说:“我明明看见她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她的腰粗多了。肯定腰里掖了东西。还打我!真是的!哪儿说理去!”
闫大吉说:“你呀,要不说你们有眼无珠。真说对了。你看她腰粗了很多是吧?那你看谁的腰没粗啊!啊?你再看看!像刚才过去的赵队长家的孙大妈,李大妈,史五嫂子,韩大龙的媳妇……,嗨,你就甭数了。你看有没粗的吗?你也别说,没粗的也有,除非像班荆那类的!他们那些四类分子敢吗?还有那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敢吗?除非他们不要命啦!” 停了一下,他看了看四周,又小声地对孟学农说:“大家伙拿点儿就拿点儿,现在上边还让学习什么‘加拿大’哪,加拿大是什么意思,啊?这你还不懂?就是大家拿,大家不拿,谁拿?让四类分子拿?真是怪了!你没听说‘大队长搂,小队长偷,社员衣服里缝俩大布兜’吗?你们刚来的,得学着点儿!”
正说着,赵队长从场外边赶来。他看了看闫大吉。又看了看孟学农,说:“我们正在开会。听说你们这儿打起来了,到底咋回事?”
闫大吉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赵队长说:“嗨,鸡毛蒜皮点儿小事也值得瞎嚷嚷?!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贫下中农饿着肚子怎么干活啊?总不能把贫下中农饿死吧!贫下中农都饿死了,革命还靠谁呀。你们说是不是啊?这么点儿小事也值得嚷嚷!真是的!别再给我找麻烦啦!让我大老远的又跑一趟!”闫大吉赶紧说了几个‘是’字,并送走了赵队长。孟学农想了想,觉得队长说得有道理,贫下中农这个季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怎么度过啊,自己还应该多向贫下中农学习,在思想上要向贫下中农靠拢,作一个合格的新时代的好青年,作一个优秀的毛主席的好战士。
芳蔚剥棒子所坐的位置光线稍微暗了些。她看见社员们都陆续回家了,尤其是唱歌的知青们也都走了,谷场上越来越冷清,她也准备走了。看看自己今天身后的一大堆棒子瓜儿,估计能够比别人多挣两分,心里很满意。这时天上的月亮已经西沉,飘来的浓云也越积越厚,月光的力量已经不见了。谷场上的两个灯泡显得有气无力。她走出场外,场外一片漆黑。她站在那儿没动,想让眼睛适应一下没有灯光的环境。她眨了一下眼,忽然看见对面好像走来了一个人,是公爱民?他为什么往回走啊?还没容她拿出答案,公爱民已经到了眼前。他或许是看出了芳蔚的境况,对她说:“站在这儿别动!”
芳蔚不知道如何回答,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公爱民三步两步窜到场房的前面,拿了点儿东西,扭头又回来了。对芳蔚说:“你看,我刚才离场前到场房里找口水喝,匡平跟我谈论今年国家推荐上大学的事儿,只顾得聊天了,我就把手电落在了场房的窗台上,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正好,我们一起走吧。今天晚上天太黑了。”说着,他打开手电,示意芳蔚一起走。
芳蔚没有出声,只是驯从地跟在了公爱民的后边。公爱民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他放慢了脚步,扭回头说:“你看我每次回去是必须要走后街的。我知道你回家走前街走后街都行。要不……,”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要不把手电给你,你走前街,我走后街吧。”
芳蔚赶紧说:“不不不,还是,还是我们一起都走,都走后街吧。如果走前街,到了西头我还得绕一下,倒麻烦了。”
刚说完,芳蔚又觉得说得有些不得体,又赶紧补充道:“都走后街我们就都能借助手电的光了。”
公爱民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正好还要向你请教点问题哪。”芳蔚听说要问她问题,就略微挺了挺胸脯,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一些。公爱民看着跟上来的芳蔚说:“我每次走在这条路上都想起个问题来,为什么社员们都管这条路叫‘一线天’啊?”
芳蔚说:“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听我们东街坊胡大爷说,这个叫法还是近些年出现的。因为社员们每逢打夜班回家,都要走这条南北方向的进村道路。可是这条路太黑暗了。天上的月光星光都照不进来。抬头看看天,只能看见一条窄窄的暗蓝色天空。所以大家就这么叫起来了。”
公爱民抬头看了看高处。确实,路的两旁是高高的两排大杨树。这是解放初期栽的。由于村路比较狭窄,大树把天上投下来的光线都给遮蔽了。树下的两道车辙足有一拃深,就像两条正在爬行的大蜈蚣,黑黢黢,冷森森,使人不得不下意识地提防脚下的危险。这时公爱民才意识到自己走在了车辙的东边较平坦的路边上。而芳蔚却走在了两条车辙的中间。这是拉车的牲畜走的路,牲口蹄子将这些土路踩得坑洼不平。公爱民说:“你看你那边不好走,走这边吧。”说着他没经商量,就用左手一把将芳蔚拉到了车辙的东边。
他的这一举动使得芳蔚浑身紧张,心跳加快,有些六神无主。因为现在离着公爱民实在太近了,简直就是肩并肩。虽然近些天在劳动中大家都在努力地接近这些浑身散发着英气的城市年轻人,可是,毕竟现在他们两个是在独处,如何是好!芳蔚在问着自己,脚下却没有停下脚步,好在公爱民又非常自然地问起她问题来了。他说:“你知道,这些日子我们的大字报写了不少了,可是我们大家总觉得没有黑泥湾庄的大字报写得棒。前天我们过去取经。回来的路上匡平、严燕我们几个人做了一下对比。他们村大字报写得漂亮,主要还是引用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诗词。你看这句:‘四海翻腾云水怒 五洲震荡风雷激’,这诗句多有气势啊!还有这个:‘独有英雄驱虎豹 更无豪杰怕熊罴’。‘金猴奋起千钧棒 玉宇澄清万里埃’。哎呀,你看,他们写得真是棒!我的脑袋里只记得这么几句。我们也想在大字报上写上两句。可如果照他们的抄来,又觉得没意思。幸好从你们家弄过来的书中有一本毛主席诗词。可那上面的解释又太简单,我们看不懂。如果把诗句用错,我们怕出乱子。书是你家的,正好想问问你能不能给解释一下。”
芳蔚迟疑了一下,说:“我怎么能解释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诗词呢!毛主席诗词博大精深,内涵丰富深刻。天下古今所有的诗文没有能够与之匹敌的。我怎么能有这份能耐呢。”
公爱民扭头看了看芳蔚。两个人在暗淡的光线中对视了一下,旋即又各自都收回了目光。公爱民知道芳蔚是心存戒备。这也难怪她这样做。毕竟社会的政治空气压力还是要多考虑的。这时刚好他们走到了村路与后街的拐角处。坐落在拐角西北角上的那口水井,在这样的夜里更显得黑洞洞,阴森森的,像张着大口的怪物,有些怕人。走在左边的芳蔚担心公爱民还不太熟悉村里的地理环境,就下意识地扽了一下他的衣袖,说:“留神水井!”公爱民笑了笑说:“没事的,我知道这里有一口水井,连水井的故事我都知道。”刚说完,他又赶紧扭转话题,说:“你不能给我们解释毛主席诗词的内容,总能告诉我们那里边那些生僻字的意思吧!那里边有不少的字我们都读不下来,更甭说理解它们的意思了。”
芳蔚说:“这倒是可以的。你们把书都搬走了。我把我们家的字典,词典,还有辞海词源什么的都留下来,是因为这些都是工具书。不具备任何政治倾向,是‘安全书’,所以没把它们送给你们。你别怪我。”
公爱民说:“这个我们都明白。不会怪你的。哦,对了,昨天晚上我看见主席诗词里边有这个字,不但不知道什么意思,连读音都不知道。”说着,他用嘴叼住手电筒尾端的提环,左手拉过芳蔚的右手,在手电筒的光亮下,用自己的右手在她的右手心上画了一个‘瓯’字。芳蔚既慌张又兴奋地往回拽自己的右手。可是没拽回来。画完字,公爱民把手电腾入手中说:“你看我画的这个字念什么,什么意思?”
芳蔚笑了一下说:“噢,这个字念‘瓯’和海鸥的鸥是一个音,古代人常用这个字,就是小盆,茶杯什么的,是一种小的瓦器。”
公爱民说:“哦,不对吧?那为什么说金瓯啊?金瓯是金子做的吗?”
芳蔚说:“噢,你说的是毛主席的‘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这句诗吧?”
公爱民说:“对呀!就是这句。”
芳蔚说:“噢,在这里毛主席他老人家用了一个非常好的典故。”提到典故,公爱民的兴趣就更高了。他们沿着北街继续向西走,再向前不远就是芳蔚家的前门口了。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芳蔚接着说:“毛主席用的典是来自南朝梁武帝的事迹。武帝做了个梦,说有别国来归附,所以他很高兴,就说了一句‘我国家犹若金甌,无一伤缺’。后人就用‘金瓯’来表示国土疆域。毛主席的知识真是万分的渊博。”
公爱民高兴地说:“噢,这就好理解了。‘收拾金瓯一片’就是收回了一片国土。真妙!”他又看了一眼芳蔚,敬佩之心更加强烈。
沿着后街他们一路走来,来到了芳蔚家的后门口。芳蔚刚要和他告别,公爱民说:“你看现在天上的云朵少了。月亮时隐时现的,月光下,西边濯足溪的水多好看啊!”芳蔚抬头看了看天空,夏末初秋的云朵还没有完全脱离夏云的特点,几块黑黑的云朵间露出些许月光。月亮早已经过了头顶,带着白色亮边的云朵仍然在那轮凸月下漂移,只是云朵稀疏多了。公爱民又向西走了几步,来到了龙舌石前。他打量了一下这块奇石,然后一个箭步跳上了那块龙舌石。他回头招了招手。示意芳蔚也到石头顶上看看。芳蔚没有拒绝。公爱民一伸手,将芳蔚拉了上去。龙舌石长得像根粗木头,斜插在濯足溪的东岸坡上。它离芳蔚家的西房山只有几米,其顶部很不规则,直径一米左右,距离地面有一米来高。两个人站在上面,谁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周围的秋景。
天上一悬凸月,她不时地探出头来俯视人间。如水的月色,间歇式洒向大地。一时浓云压过,峰峦暗重,迩隐遐出,横魑竖魅,令人生怵。一时又月出云隙,天朗气清,峰峦耸秀,溪水澄鲜,彩叶翩翻,荧荧睒睒。秋气梳林,摇枝动柯。山林森森,鸱鸟矫翼,寻朋觅侣。暗绀色的山体下,月印水中,铺银散彩。白水南流,清清泠泠,溶溶漾漾,潾潾闪闪,就像一位气馥神饶的少女,轻盈娟逸,魅力难收。
两个人初次独自呆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停了一小会儿,公爱民想打破这个甜蜜的寂寞,他看了芳蔚一眼,说:“白居易的诗里说过‘半江瑟瑟半江红’,那我们现在可以说‘半江瑟瑟半江白’吗?”
芳蔚没有回答。公爱民又追问:“你怎么不说话啊?是我说得不对吗?这是我们在小学学到的诗句。”
芳蔚说:“对于这句诗好像有不同的理解。不过多数人都认为‘瑟瑟’是表示的一种颜色。并不表示颤抖。所以,你刚才只把‘红’字改成了‘白’字,似乎是不妥的。现在的月亮还在我们的头顶偏西,并没有把水面各分一半。”公爱民有些发窘。芳蔚觉察到了这一点。她又接着说:“不过我说的也不一定对。或许是你说对了。”
公爱民说:“我真想看看‘半江瑟瑟半江白’的景色。咱们俩就坐在这儿等月落吧。”说着他坐在了石块的北边。看见芳蔚没有动,他又轻轻地扽了一下她的衣袖,说:“坐下吧。过一会儿月亮或许会全部现身的。”芳蔚没有反对,也坐下了,只是石块的顶部面积有限。公爱民坐在北边,面向西北。芳蔚坐在了南边,面向西南。两个人的臂膀只能挨着。公爱民上身穿的是才洗过的军绿色上装,下边蓝布裤子,脚下军绿色解放鞋。芳蔚穿的是暗紫色隐格小翻领褂子,也是蓝布平纹裤子,脚下的黑色平纹带袢方口布鞋,特别能显出薄薄的脚板轻捷利落。两条垂肩黑黑的发辫与前额的发帘互衬,明显地托出她脸庞的秀色。
两个人坐在了龙舌石的顶上。就这样坐着,坐着。谁也没出声,谁也没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渺远的山峦与大地。为了不打破这种千金不换的时光,两个人谁也没动,甚至连呼吸都尽量放均匀些,恐怕哪个动作会影响对方的情绪。只有鼻孔中不时地传来对方身体上的青春气息。不知过了多久。芳蔚抬头看了看月亮,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微微地动了一下身子,说:“时间不早了。我们都该回去了。”
公爱民说:“好吧,以后,等哪一天乌云尽散,风清月朗的夜晚我们再来吧!和你一起在此赏月真是难得的好时光。”
芳蔚看了看他,说:“看情况吧。不过,咱们今天所谈的诗句……。”说到这儿,芳蔚停了一下,又看了看公爱民,接着说:“咱们今天谈论的诗句可不要和别人说。会惹麻烦的。”
公爱民点了一下头,然后拉着芳蔚的手,两个人一跃而下,正准备要摆手告别,公爱民一抬头,忽然看见有几个人影沿着濯足溪的东岸从南往北向他们这边走过来。由于光线不好,看见这些人时他们都已经走到前街的最西头了。公爱民刚要把这几个蹊跷的人影指给芳蔚,芳蔚却一把拉着公爱民三步两步就抢到了自己家的院子里。这时这些人影也快到她们家院门前了。她家的这道疏篱似乎难以挡住他们俩的身影。芳蔚就赶紧拉了一把公爱民,示意他蹲在篱笆后面。看着这几个人背上都背着重重的筐向东走去,公爱民刚要喊,芳蔚赶紧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弄得公爱民憋了一口气,挺不舒服。几分钟后,公爱民用力拿开芳蔚的手,喘了一口气说:“你的力气还真不小。”芳蔚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他的手中。她努力往回抽自己的右手,两个人的眼睛这时碰到了一起。有那么一小会儿,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最后还是芳蔚打破了这个即静谧又甜蜜的时光,她说:“好了,你回去吧。”
公爱民听说自己该回去了,似乎从梦中醒来,他不解地说:“刚才这不是那个谁……?”
芳蔚赶紧又跟他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她说:“这是社员们再进行‘小秋收’,大家都是为了活着,在秋天弄点儿粮食吃,没什么大惊小怪地,你如果把事情喊破了,大家反倒都尴尬。就是村干部来了也无法处理的事儿。”
公爱民叹口气说:“那,那,如果不进行小秋收的人不就吃亏了吗?这样的分配方式不就不公平了吗!”
芳蔚解释说:“大家都进行,所以也就公平了。”
公爱民说:“那我怎么没见过你也进行小秋收啊?”
芳蔚叹了口气,把脸转到一旁,说:“这个还用我解释吗。如果我们这样的人也那样干的话,那除非是不想要命啦。”
公爱民又说:“唉,这些不光彩的事儿怎么大家都干得那么心安理得呢!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唉,怎么理解呀。”
芳蔚也叹了口气,说:“唉,你没听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吗?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大家都挺难的,不要纠结这些小事啦。”说着,她又转向公爱民,深情地看着他说:“天不早啦,回去吧,你们那儿的晚饭可能早就开过了,你回去还得吃凉饭了。”
金色的秋日处处都是欢喜愉悦的气氛。路东边那块棒子地的棒子秸都撂倒了。这是一小队的最大的一块棒子地,有好几十亩。下午时分,捆成捆的棒子秸正在分给社员。全队的社员都在往家里运柴禾。有条件的人家用独轮小推车推。找不到车子的就只能身背肩扛了。雷志强、孙有才等几个知青也都在往家搬这丰收的果实。严燕对公爱民说:“咱们‘以柴抵书’的事还没办哪。”
匡平在一旁嘿嘿一乐,说:“是啊,那些书都多好啊!这些日子给我们闲暇时带来了快乐。咱们该的账该还了。我们推两小推车棒子秸过去吧。”旁边的几个人都同意地点点头。都说应该多给一些柴禾,并且这个事让公爱民去完成最为恰当,说完大家都笑了。
与他们相隔两垄地的北边,也正在用小推车往家运棒子秸的公文田,听见身后知青的笑声,不知道笑的是什么,刚想歪头看一下,精神一松懈,一满车的棒子秸就都歪倒在地上。这一来,周围看见的人就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了。公文田噘着嘴,想把车子扶正。可是,一个人怎么能搊起来这么重的一车棒子秸呢。刚好胡立军从这儿走过,就帮了他一把。将小推车扶正后很神秘地跟他说:“你知道你那个兄弟,会木匠的那个公文才,昨天晚上吃的是什么吗?”
公文田瞪着俩眼看着他没说什么。胡立军接着说:“吃的烙饼摊鸡蛋。嘿!烙饼摊鸡蛋,知道吗?那是什么滋味!想起来真让人流哈喇子。那要是咬一口,啊,把鸡蛋夹在烙饼里,啊,咬一口,嘿,肯定得嘴犄角子流油!就甭提多香啦!”
公文田只是愣愣地瞪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胡立军看他不言声,就问他说:“我说的你听见没有?怎么老瞪着我啊?”
公文田眼睛一瞪说:“你有事没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这没空跟你瞎耽误功夫。”
胡立军一拍大腿,说道:“嗐!对呀!我还没说啥事哪。就是那个公文才,你那个叔伯兄弟,他昨晚上是在易书记家吃的烙饼摊鸡蛋,易书记要给他大闺女打一对箱子做嫁妆,这你也知道,这年头最好的陪嫁东西就是一对箱子,对吧?所以,人家易书记就给自个那个闺女打一对。哦,对了,还有呐,你知道赵队长他们家的二小子吧,搞对象啦!就是咱们这儿新来的那个知青。哎,就是那边那个高个的那个,就是那个,正猫腰捡柴火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呵,叫姜一妹,就是那个,那边那个穿一身旧军装的那个。”
公文田没有理他。推起小车就要走。胡立军在前边把他拦住了,说:“别急,我还有话呢。”他一拍大腿又接着说:“就那个赵建国!也配搞这样的媳妇?真他妈的老天没眼。他不就是仗着他爹的势力闹个合同工干干吗?我那脚丫子喝醉了都比他手巧。唉,没辙呀!人家一个月挣三十多块呀!咱们呢?唉,顶不上人家一个零角!”公文田还是没弄明白他要说什么,爽的就把车把撂下,看着他。胡立军又说:“我要跟你说的是咱们当不上合同工,咱们可以学点手艺啊!我找你是想咱俩一块去见见你兄弟公文才去。有你的面子,让他收咱们俩当徒弟。”
公文田这才明白胡立军的来意。他略微停了一下说:“这好办吗?他们家的手艺可是家传啊。我三叔当年学木匠,是他爹给他找的师傅。现在他能传给咱们吗?这种事都是传自己的后代。这是一辈子的饭碗子啊!”
胡立军说:“他不传别人还不传你吗?你们可是一个太爷爷啊!到你这刚第四辈儿啊!”
公文田说:“虽然是这么说,可这几年因为家庭成分闹的,我们两家的关系生分的很。整天闹阶级斗争。斗争!斗争!全他妈的窝里斗!他们怕沾染了我们,我们也怕给他们折腾出麻烦来。弄得谁都不敢理谁。他妈的!全他妈的孙子王八蛋!”
胡立军说:“可以试试啊。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啊?”
公文田琢磨了一下说:“那咱们就试试。爱成不成!”
胡立军说:“哎,对呀!这才对呐,爱成不成!有枣一杆子,没枣一棍子。干丫一下试试,打下枣来是咱们的,打不下来咱们也没丢啥。弄好了将来还没准儿也跟赵建国似的,也能闹个媳妇哪!”说着,胡立军又帮着公文田把一车棒子秸拉出了棒子地。公文田没明白闹个媳妇是啥意思,就紧盯着追问了一句。胡立军解释说:“你哼是知道付起河那小子呀?就是二小队的那个会计的儿子,刚学木匠,锯还不会剌呢,这就有媒人上门给介绍姑娘了!这姑娘啊!哎!真眼皮子浅!”
在地头上堆棒子秸的牛翠红听见了他的抱怨,她把手中的一捆棒子秸戳在了地上,愤愤地看着他说:“瞧你那德行!说这话你也不嫌臊!就你这样,连一碗粥都挣不来,让姑娘去你家吃什么?喝西北风啊!你没听说‘没有梧桐树难招凤凰来’吗?你小子要是能多挣来一碗稀粥也算你没白活!哪个姑娘能跟着你喝上一碗稀粥也算没白白的嫁给你!去滚你娘的一边去,别挡你老娘的道!”
胡立军没留神,被身旁的牛翠红给抢白了几句。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丫头。只得低着头小声地,却狠狠地嘟囔了一句:“就你那个班荆会挣粥喝!”
没想到这句倒被牛翠红听见了。她顺手从棒子秸捆中抽出一根又青又重的棒子秸,拔腿就追着胡立军打,吓得他转身一溜烟似的跑。牛翠红追了几步,知道追不上他,就在地头的路边上喘气。梁艳红,田凤红,朱丽英等几个人也都在附近,就凑过来咯咯地乐,一边说:“今天咋没见着你那个班荆啊?别是不舍得使吧?”牛翠红瞪了她们一眼说:“别提那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气死我了。我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好不容易才说动他给我们家起那个没屁眼子的猪圈!现在他在我们家起猪圈哪!”
几个人又说:“那你这堆棒子秸怎么办?不要啦?”
牛翠红又噘着嘴说:“不要都给你们?让你们家都着火去!把你们脑袋上那几根毛都燎去!让你们都嫁不出去!”顿了一下她又说:“凭什么不要!我先把它们堆在这儿。今天打夜班也得让他给我弄家去!”几个人看着牛翠红情绪不高,怕再惹恼了她,就咯咯的乐着走开了。牛翠红继续整理和堆积她的柴禾。
梁艳红等几个姑娘看看自家的活快到了尾声,就坐在旁边的渠梗上聊了起来。梁艳红说:“你们知道吗,咱们村可是出了大人物了!”田凤红和朱丽英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在静听下文。梁艳红特意停顿了一下说:“你们知道东方红吧,现在可是大人物了!”
朱丽英说:“谁是东方红?没听说过呀!”
田凤红艮艮地解释说:“就是东玉柱那小子,现在改名啦!听说是他觉得这个名儿不够革命!”
看见她们几个在聊天,周围几个能腾得出手来的姑娘也凑了过来,想听听新闻。一看听众多了,梁艳红的精神更足了。她清了一下嗓子,给大家传达了新闻。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Q9uK7RyZS
毕竟什么内容,下次再说。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gkMyjDUw3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3yKLdOrJO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siEhCdO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