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石梁村知青的午饭大改善,贴饽饽炖鱼,而且今天的厨师正巧赶上雷志强当班,他把他爸爸平时传给他的厨艺功夫都用上了。鱼又鲜,量又大。一点儿微风吹过,鱼香味儿传出了很远,半个村子都闻到了鱼香。惹得社员们下午在谷场东边的麦茬白薯地里都议论纷纷。有的说这,有的说哪,大家一边抡着镐头出麦茬儿白薯,一边假想着鱼香的滋味。尤其是年轻人,他们消化力又强,想象力又丰富,中午只吃了两块白薯,这还没到腰歇儿的时刻肚子就咕噜咕噜直叫。
狗四儿抬高了嗓门儿喊道:“大伙儿都别呛呛啦!呛呛得人耳朵都他妈的聋了!我这肚皮都前墙贴后墙了。不就是吃了一顿鱼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明儿我也逮几条来,让大伙吃个够。”
两句话惹得大伙都直乐,他身边的袁大力听见狗四儿吹牛,有些不服气,狠狠地说:“你他妈的净吹牛,连个蛤蟆你都逮不着,还提逮鱼哪!”
狗四儿一听袁大力在众人面前揭他的短,就噘着嘴辩解说:“你少嘎巴我!我那是没有蛤蟆扦子。要是有蛤蟆扦子,一晚上我能逮它半洋面口袋。”
袁大力一听他的辩解更生气了,愤愤地骂道:“别放你娘那罗圈儿屁了,你这是你妈的‘不会过河赖鸡巴上挂苲草’。还你妈的找辙呢!再说你娘的蛋话别找我收拾你。”狗四儿一看袁大力火了,知道他出了名的狗怂,自己打不过他,不能惹他,只好忍气不言声了。
史五嫂子见狗四儿不敢说话了,就凑过去,带着几分机密地说:“四儿,你这是‘熏鸡’不‘熏鸡’,闹了个‘窝脖’呀!你咋不找东方红去呀!跟着他干,没人敢欺负你!”
狗四儿说:“甭提那王八蛋!他妈的我们帮他打下天下了,他不要我们了。自己抱着大姑娘乐去了!”
史五嫂子听说东方红搂着姑娘乐去了,赶紧凑上前来说:“咋呀?东方红搂上姑娘啦?哪儿的呀?是咱们村的吗?”
狗四儿没好气地说:“不知道真的假的。我也是听说的。爱他妈的啥啥!说别的,别聊这个!我不爱听,窝火!”
史五嫂子知道狗四儿没捞着啥好处心里憋气,也就不再言声了。
隔过两个白薯埂的那边,社成慧正跟马洪义并肩出白薯。他凑到马洪义跟前,小声地说:“听说这次知青吃的鱼跟右派分子有关。”
马洪义听他这么说,没太懂,就问:“你说什么?跟右派分子有关?”
社成慧看出马洪义对此感兴趣,就继续说道:“听说是老芳家那丫头设的圈套,地主子那亲戚,就是那个叫公爱民的知青给逮着的。那鱼还真不小,说有好几斤哪。”
马洪义一听他说的是这个事儿,扭回头来继续抡他的镐头子,没再理他。
社成慧见他无动于衷,又提高声音继续嘟囔着说:“他们逮这个鱼不合法!这事儿不合法!”
马洪义听见这事还有合法不合法的说法,觉得有点儿意思,就停了下来,将手中的镐戳在地上,两只手叠加着放在镐把顶上,手背上托着自己的下巴颏,一边休息一边瞪大眼睛看着社成慧。
社成慧一看平常很不好惹的马洪义今天对此这么感兴趣,就又来了精神。他凑过去把嘴一噘,很郑重地说:“那鱼应该是公家的!那河水是大伙的!那么大的鱼肯定是从上边坑里溜出来的,不是公家的是谁的?”说完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马洪义。马洪义听见他这么说,没吭声,又继续抡他的镐头子。
社成慧往前追了一步,拉着马洪义的衣袖说:“我说的在理不?你说哪?”
马洪义见社成慧还没完没了,他一回头,两个眼珠子差一点瞪出来,狠狠地骂道:“你丫肏的让你爹给肏晕了吧你!你丫的,村西边那水从你爹的爹的爷爷的孙子爹的辈儿就那么流。你他妈的不知道吗,啊?那里边的苲草你吃过没有,啊?那里边的蛤蟆你吃过没有,啊?你他妈的都吃过,你跟谁说过呀,啊?你丫肏的,谁没让你逮那鱼去哪,啊?你他妈的再跟我这儿贫嘴,别他妈的找我照你那驴屌脑袋上刀俩窟窿!”
社成慧闹了一鼻子灰,赶紧缩了回来,把头一低,嘴里还嘟囔着:“反正他们那个事不合理。反正他们那不合理。这事我不能不管,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
几个女社员在后边往筐里捡白薯,一看社成慧没得到好气,都偷偷地乐了。姑娘们对这事儿不感兴趣。她们说说笑笑地有自己的话题。夏田田看见尚子苹也和男劳力一样,满头流汗地抡着镐头出白薯,就提着筐跟在她后边往筐里捡白薯。她看了一眼尚子苹问道:“子苹姐,还记得那天在棉花地头上,我们看你那花样子的事吧?那天的最后那张花样子我还记得哪,只是我没看懂,什么时间你有空儿,再拿给我看看吧。”
尚子苹回头一看是夏田田,这么漂亮的一个知青姑娘尊称自己一声‘姐’,尚子苹激动得有些吃不住。她努力收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说:“行,行,行,啊,可以呀!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就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都行。你什么时候要,我给你拿过来也行,你去我们家去拿也行,随你吧。”
夏田田到没有注意到尚子苹的这些表情变化。她接着问道:“那天看的那片竹林好像有点乱。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一片乱糟糟的竹林哪?”
尚子苹手下出着白薯,嘴里解释着说:“不乱,不乱。你看看就知道了。不乱。”说完她又低头凑近夏田田,小声地说:“以后别再叫我‘姐’了。这样不好。”
夏田田没明白她的用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尚子苹说:“你,你不爱听吗?那要不,你管我叫姐。这怕什么呀!”
尚子苹看见夏田田这个模样,就解释说:“咱这农村不时兴这么叫。更何况是‘你’叫‘我’呀。这会给你找麻烦的,也不符合我的身份,说不定会给我带来不测的。”
夏田田听她这么说,虽然没太明白,但是也感觉到一点儿不祥的气息,就赶紧说:“好吧,好吧,就照你说的办。”
俩人正说着,腰歇的时间又到了。除去几个要到东边沟里去方便的,其余的几个姑娘又都凑到一起,七嘴八舌地聊起易书记家的事。蔡玉珍坐在一道白薯埂上,刚要说话又停住了。她挪动身子,往人群中间凑了凑,神秘地说:“你们没见过易书记给他大闺女打的那对箱子吧!那叫一个漂亮!哎呀!真是的,真漂亮!一水儿的香椿木。哎呀!那花纹!那色儿!哎呀!那手艺,就甭提了!”说完又欷歔了两声,偷眼看了看旁边人的反应。
坐在她后边的苏菲问:“香椿木是什么木头啊?那木头是香的吗?”
梁艳红瞪了她一眼,生气地说:“你真土!连香椿木都不知道!”
严燕赶紧接了一句说:“城里没见过香椿树的人很多。因为那种树不是哪儿都有。城里的路边上都栽国槐什么的。我到见过香椿树。那是我姥姥她们厂子职工宿舍前有过一棵,一到春天,职工们就都前来摘香椿吃。”
经她这么一解释,梁艳红也就气息平和了。她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说:“咳,好人当到底吧。我领你们去看看易书记家的那对箱子去,让你们看看,开开眼,反正现在正是腰歇儿,正好去找口水喝。”一听说是去参观嫁妆,在场的姑娘们就都来了精神。大家跟着梁艳红的身后,叽叽嘎嘎,又说又笑地往易书记家走去。坐在地上的小伙子们看见这群姑娘,都跟花儿一样,心里都各自有各自的滋味。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都在盘算着自己的小日子怎么才能过得更好,才能被姑娘看上。
大力士刀天发看见坐在自己旁边的金大龙正在弯腰低头地掐手指头,就问道:“掐手指头干啥?手指头痒痒啦?还是低头跟自己卡巴裆里那没用的‘雀子’算账哪!啊?”金大龙没理他,仿佛没听见一样,他用右边的袄袖子抹了一把面条样的鼻涕,还继续掐他的手指头。刀天发见他没理睬自己,就来了气。他挥起右手一扒拉,就把金大龙给闹了个仰八叉。可金大龙不但没生气,反而静静地躺在地上继续他的手指运动。
刀天发见他没反应,正要伸手将他揪起来,金大龙到挺身坐了起来。他认真地问刀天发说:“听我们西街坊二蛋子他爹说一架柁要一百五十块钱,一根檩条要二十五块钱,我要是盖五间房得多少钱?”
刀天发反问道:“你盖房干啥?”
金大龙没回答,眼睛瞪着,看着刀天发,好像在说‘这事你还不明白吗?’。
刀天发其实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见他那么认真,就对他说:“那好吧。我给你算算。一架柁一百五十块钱,那两架呢?是多少钱呢?”他看着金大龙,想让金大龙回答。
金大龙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刀天发,迟疑地说:“是啊,那两架呢?两架柁那就得要一百多块钱了吧?”
刀天发看着他说出这个数字来,使劲忍住没乐出来。他又看了看金大龙说:“你一天挣多少钱哪?”
金大龙说:“我一天挣六分。”
刀天发说:“那好吧,咱们算一算吧,你一天挣六分。我们一个劳日是三毛五分钱。三六一毛八,五六三分。一共两毛一。你一天挣两毛一分钱。一年挣多少?”
金大龙看了看刀天发,低下头说:“我,我不知道。这狗怂王八肏的数儿太多了。”
刀天发说:“一天两毛一,十天两块一,一百天二十一块钱。三百六十五天,那就是七十多块钱。你一年挣七十多块钱。”
金大龙问:“那我要买一架柁有一年的工分够了吧?”金大龙直着眼睛看了看刀天发。他抓起身边的一块干土坷垃,使劲地扬手把它往地上一摔,仰起脸来刚要继续算他的账,突然一个声音从东坎沟的沟底传了出来,惹得大家都扭过脸去往东看。只见一个穿红挂绿的小姑娘从沟底跑了上来,边跑边哭,声嘶力竭,喊声灌耳:“哎呀,不好了!杀人啦!杀人了!杀人了!不好啦!流血啦!流血啦!哎呀,哎呀,哎呀!救命啊!救命啊,流血啦,流血啦……。”
听见喊救命的声音,男社员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向东望去。其中的几个年龄小一点儿的都下意识地向喊声奔去。喊救命的女孩子也在朝男社员们休息的地方跑。走在小女孩的前面还有一个高个子姑娘,听见哭声,高个子姑娘扭回头看了看小女孩,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站在那儿想看个究竟。这时,一只大手,像熊掌一样啪的一声就拍在了高个子姑娘的脸上。顿时鲜血便从姑娘的鼻子里流了出来。姑娘摇晃了一下,软软的摊在了地上,晕过去了。男青年们有的拦住女孩子问谁杀了人,在哪儿?有的就直接跑向不远处的东坎沟,想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大家什么也没看见,也没发现。跟在男社员的后边又来了几个有了点儿年纪的女社员。
她们围拢在小女孩的身边,范大妈问道:“金丽花,你别着急,先别急,你喊救命,喊杀人,喊流血了,是谁杀人啦?流的血在哪儿呢?让我们看看,也好帮你呀。你脸上怎么有血啊?”
金丽花伸出了两只手,确实,两只手上都有血迹。
范大妈又问:“你这血是哪儿来的?你哪儿伤着啦?让我们看看!”
金丽花看了一眼两三米外的男社员们,眼睛瞪得大大的,刚要伸手去脱裤子,又停住了,似乎略有些忸怩。
范大妈身后的谢三婶子突然忍不住诡秘地笑了起来。她从范大妈身后伸过一只手来,把金丽花拽到了一旁,跟她小声地嘀咕了几声,然后说:“这不是杀人,这是说你不是个小丫头啦。你长大啦。”
金丽花有些不相信地说:“长大啦还流血?谁流血谁长大啦?那我鸡,爸爸杀了,那咋死鸡了?”
谢三婶子答道:“这个,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然后又扭回头跟范大妈她们几个小声地说了说,惹得大家都仰天大笑,范大妈直笑得肚子发疼,赶紧蹲下接着笑,后来爽得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是在笑。谢三婶子笑得眼泪直流,赶紧用袄袖子擦眼泪。史五嫂子等几个人也都笑得前仰后合的。
谢三婶子又笑着问金丽花说:“那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弄的?”
金丽花略迟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是手护路上的,没准儿。”
一听这话,周围的几个人就更笑个没完了。谢三婶子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说:“哎,也难怪她这么个小丫头会闹出这么个笑话来,就连我那三丫头那么灵精灵精地,头次来这个还闹笑话哪!更甭说丽华这么个十七、八岁的丫头了。”
史五嫂子也附和着说道:“可不是嘛,就连那没毛病,一点都不傻的丫头们都害怕这头一遭,更甭说她了。”说完又笑了一回。
笑过之后,大家忽然又想起来另一边还有一个被打翻在地的姑娘哪。几个男社员围在姑娘周围没敢动手。范大妈和史五嫂子又赶紧走过去,分开众人,史五嫂子抱起姑娘的头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喊她的名字贾新蕊。这呼喊声虽然不是很大,却把从此经过的二小队队长陈继章给吸引了过来。
他分开人群,低头看了看姑娘,问道:“贾新蕊怎么啦?怎么倒在地上啦?怎么闹的?”正说着,躺在地上的贾新蕊身子微微的动了一下。她长出了一口气,想努力睁开眼睛,没成功,又把眼睛合上了。又过了两分钟,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鼻子流血的情况也好多了。
陈继章弯腰仔细看了看她的鼻子,然后站起来问道:“这是怎么弄的?鼻梁骨都给打瘪啦。谁干的?”旁边一个人指了一下金大龙,示意是他给打的。
金大龙也有些发窘,他辩解着说:“我,我,我那妹,妹子在前头,啊,不是,是在后头,蹽。喊啦,大声,杀人。都是血,两手。我就知道是她干的,”他一指地上的贾新蕊,接着说:“就是她干的,我就这样了,这样打了。”
陈继章眼睛瞪着金大龙骂道:“你个杂种膫子攮肏的,你知道吗?!她”他一指地上的贾新蕊,“她就那鼻子值钱,你就专门打她鼻子!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口粮都指望着她那鼻子哪吗?你这狗攮的混蛋!”说着,他又蹲在贾新蕊的身边,仔细的查看了一遍她的鼻子,问道:“怎么样?鼻子还通气吗?还疼吗?你瞧瞧,你瞧瞧!我早就说把你调我们二小队上班来。你还不来,说什么服从队长安排。这下可好了,鼻子不能用了吧?”
贾新蕊挣扎着坐了起来,低着头回答道:“能用,能用。还有些疼。只是不通气。可能是流鼻血闹的,等不流血了,鼻子自然就通了。您甭着急,您那麦茬窖的活儿我会干好的,不会耽误您的事儿的。”
陈继章队长又问道:“你跟金丽花那傻丫头怎么就混到一块儿去了呢?怎么弄的,啊?”
贾新蕊把脸偏向了一旁,迟迟地说:“腰歇的时候,她要我跟她一起去方便。您也知道,这大庄稼地没了,很多人腰歇时要方便都是去东坎沟。这里虽然就在咱们村边上,可是去谁家方便人家都不乐意。去自己家又远一些。这又不是拉屎,要是去大便谁家都欢迎,怎么着大便也是值钱的呀!可是去小便就不同了,是吧。等我完了事儿了,喊了她一声后我就从沟底下边上来了。不知道她怎么就没完没了地呆在沟里啦,走到半路听到哭喊声我回头看了看,其它的事儿我还没转过神儿来哪就挨了一个满脸花!”
李队长叹了口气,他嘱咐贾新蕊在原地别动。他去找赵队长给她请假。让她休息。他还要去把赤脚大夫请来,给贾新蕊看看,否则他就觉得没有尽到责任。一听说陈队长要给自己请假,贾新蕊拉住了陈队长的衣袖说:“谢谢您啦!谢谢您啦!千万别给我去请假。我还能干活儿,我不休息。”
陈队长有些着急的说:“不找大夫怎么行?别把你这宝贝鼻子给毁喽!”说完,他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这时,去参观完嫁妆的姑娘们也围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真没见过这么野的人,怎么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一个‘满脸花’呀!”这是艾云英的声音。
苏菲往上推了推自己的近视眼镜,凑到贾新蕊的面前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边说边伸手想摸一摸贾新蕊的鼻子,意欲看一看鼻梁骨粉碎没有。
“别碰!”牛翠红伸手拦住了她:“你是想看看她的鼻梁骨粉碎没有,对吧?”苏菲点点头。牛翠红接着说:“不管骨头咋样都别碰它。越碰它越不容易长上。别理它就行了。鼻子的伤容易长好。”
看见这么多人都为了这么个鼻子议论纷纷,梁艳红有些不耐烦了。她眉头一皱喊道:“行了!行了!还有完没完?不就是一个破鼻子吗!打了就打了!有什么了不得的!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啊!就她们这样的,打了就打了!”
严燕对身边的芳蔚说:“这金大龙还真有劲儿,怎么一下就把个鼻子给打成这个样子啊!都给拍瘪了”
芳蔚笑了一下说:“你忘了那句话‘堆出于岸, 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啦?鼻子高出脸庞,正是受力的地方,可不正是挨打的靶子吗!这种事儿世上常见的,不稀奇。”
艾云英又问牛翠红说:“刚才我好像听见李队长说了一句‘很多人的口粮都指望着她的鼻子哪’,这是怎么回事?”牛翠红听她问到这个,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脸扭到一旁,没好气的说:“这事儿说来话长,一句两句解释不清!你再去问别人吧。”
抓到鱼的第二天晚上,芳蔚和她母亲也大大的改膳了一顿。虽然没有净面饽饽,但是黑色的白薯面旋饼炖鱼也算不错了,毕竟都算作粮食啊。芳蔚把旋饼撕扯成小块儿,泡上点儿鱼汤,吃起来真是香极了。芳蔚妈妈说:“昨天晚上我给剁下的那块鱼尾巴怎么也得有二斤多。咱们娘俩都少吃一口,你一会儿趁天黑给你大姨家送去点儿吧。大家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个荤星,让他们也尝尝。我去开会得赶紧先走了,现在可能都晚了。”芳蔚点了点头。她目送妈妈出了家门,然后拿起家里的缸碗,盛了两块整齐的鱼块,脚步轻捷的出了前门。
今天的月亮还没有露嘴,西边的留霞山顶已经浸入沉沉的黑暗之中,两颗早起的星星已经高高地站在了天空,数只蝙蝠殷勤地在头顶上游曳,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芳蔚觉得此时的夜色特别美好。比白天的艳阳高照更可爱。因为现在漆黑一团,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只有自己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觉到自己原来也是这大自然中的一部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夜间的清凉,觉得这时才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看着眼前自由自在翱翔的蝙蝠,她真想一跃而上,与它们共同去探寻碧落。她有些兴奋,嗓子眼里真想哼个小曲来助兴,可一时又没有找到合意的歌曲。她仰头看看天空,觉得不能辜负了今天的夜色,何不赋诗一首以酬天意。想起前两天看过的一阕‘南乡子’,觉得可以试一试这个词牌子。略加思索,她吟道:
月暗风轻,蝙蝠上下矫晚风。来生有幸重相见,同心伴,浩渺长空翔游遍。
她的这几句自言自语,好像连蝙蝠都听懂了。接连有几只都来她的头上盘桓。她对它们笑了笑,站定了脚步,凝望着天空,心里想:天高不干我的事,任你们飞去吧。
转眼她就到了目的地了。尚子文的家在芳蔚家的东边,只隔着几个宅院。这是一个有着三间土房的院落。解放前是老李家建造的,现在住着两家。房前有五米左右长的院子。院子南缘没有院墙,只有简单的篱笆和一扇稍门,沉重浓密的豆角秧和倭瓜秧攀缘在篱笆上,使得篱笆密不透风。院中间的小道将小院一分为二。东西两条狭长的小块儿地上,种着两家各自喜欢的蔬菜。虽然每家的菜地只有几平方米的面积,这总比一点儿都没有的要强些。芳蔚走在院中央的小路上,身边蛋黄色的倭瓜花和天蓝色的扁豆角花在微凉的秋气中散发出阵阵的清香,引得她神清气爽,倍添精神。她看了看西屋的窗户,发黄的窗户纸上,背叛性的透出了些许亮意。透过窗户中央那块巴掌大的小玻璃,能够察觉到屋内的情况,里面笑语丝丝,人影幢幢,纤灯明灭,活力盎然。
她紧走了几步,掀门帘进了西屋。屋内的炕上放着一张炕桌,桌上一盏三号煤油罩子灯,灯下铺着一张花样子。炕桌周边围坐着四个姑娘。油灯虽然是最小号的,但灯罩擦得很亮,把周围的人脸映照得格外清晰明艳。尚子苹和严燕坐在炕头,对面坐着唐艳玲和夏田田。看见芳蔚进来,大家都惊喜地跟她打招呼。唐艳玲看着芳蔚认真地说:“看见你们都会绣花,我们几个也来找子苹姐要个花样子,也想学着试试。看这革命形势,我们怕是要在这里打持久战了。要在这里扎根一辈子,还真得各方面都学一点儿。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罢了。”
芳蔚说:“那好啊!学点儿东西总是好的。你没听说‘艺不压身’的俗语吗?学点儿什么都是好的。”
夏田田说:“我们三个人也刚到这儿。正跟她探讨她的这个花样子哪。你看子苹姐多棒。就这么一张花样子,能绣出好几种花来。来,来,咱们接着研究吧。”
芳蔚将手中的缸碗又举了举,说:“我是来给他们送鱼的。你们三个人也来吃点儿吧。”
严燕她们三个人赶紧说:“不了,不了。我们那儿不是也有吗。我们的比这可是多多咯。”刚说到这儿,就听身后一声喊。吓得唐艳玲和夏田田她们俩差一点从炕上蹦起来。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0isxj43CA
要知缘由,下次再说。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Z3uk8v2tO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waDUyLZP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