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公文梁的对联出自谁的手,公爱民心里好像有了一些底。因为他觉得对联写得有点意思,他挺喜欢,所以就先把它放在心底,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物竞天择’这条定律在自然界总是起作用的。东玉柱那天挨了他老叔一个大耳刮子,至今还没出这口气呢。今天又听说匡平就要成为党员了,他的心里更急了。尤其是看见城里的革命造反派的革命精神是那样的高涨,他真有点坐不住了。他心里琢磨着,大家都是年轻人,都在毛主席共产党的领导下,都是处在一个好时代,谁比谁也没多长一个鼻子,怎么他们就能做出让鬼神都颤抖的大事来,我就不行呢!他想来想去,总没个答案。吃完晚饭他又要到屠芝兰面前去问个究竟。他估计生产队的瓜季已经结束了,屠芝兰现在肯定是闲在家里。
屠芝兰自从瓜地罢园之后就没再上班,是他这两天正闹肚子,自己正一个人歪在西屋炕上抽闷烟。听着东屋婶子出来进去的做家务,自己又想起自己这后半辈子的难处来了。眼见着东屋婶子身体健康,想䞍她那半层房子还是遥遥无期的事儿。又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叔叔病死前也没给自己留个字据,也不好张嘴跟婶子说把她那东屋要过来。况且,即便要过来,自己也没有钱给这五间房瓦瓦。想到这儿,自己心里又恨起地主瘦猴张来了。如果解放前他就把房上的瓦给瓦好了,也不至于我现在还用得着发愁,自己越想越气,越气越狠这个瘦猴张不干好事。自己的爹生前就给自己留下这西屋半层房,这么多年也没人给自己提亲,到现在还是光棍儿一个,这将来咋办啊。他正在发愁,看见东玉柱进来,也没理睬他,继续抽他的烟。东玉柱看见这种情形,只得强做笑脸地说:“屠大爷吃饭了吧?”没有回答。
他一欠身坐在了炕沿子上,说:“你没去上班,我当你病了哪,感情是没病啊,啊?”屠芝兰瞪了他一眼还是没说什么。东玉柱又问:“是不是没吃的啦?上队里找点儿去呀。”还是没有回答。这回东玉柱也有点儿生气了。他心里想,昨天就是因为你让我造反,我才挨了一个大耳刮子。今天这脖梗子还别扭呢。我没找你算账你还跟我拿劲儿。想到这儿,他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你别跟我来劲啊!我不欠你的。你不就是‘掏扒死儿媳妇---不是心事’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不就是没儿子愁的吗?这事好办啊!你不是可以……。”
正说到这,屠芝兰一下子从炕上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愤愤地吼道:“你小子咋就这么点儿能耐呀!啊?怎么连一点儿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呀?啊?你挨打还多吗?没看见你老叔在场吗?你能跟他对着干吗?连你爹都怕他,你挨揍还多吗!”
东玉柱愣愣地看着屠芝兰,轻声说道:“哦,照你这么说,我得趁我叔不在的时候再造反去啊?”
屠芝兰说:“不行了!晚了!他们已经有准备了。你要是再去,他们还会把你老叔请去收拾你!”停顿一下他又说:“不过,昨天我听说县委的权都叫造反派给夺了。我们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啊!过两天我跟你去,去公社。你小子要是作个公社书记也就够份了。”
东玉柱一听屠芝兰要跟他一起去,心里更是有了底。他没再说什么,赶紧给屠芝兰点了一烟袋锅子烟又说了好多奉承的话就告辞了。
匡平得知公文梁錾在石头上的对联,其意思很简单,都是劝人为善的。这使得他心里踏实了很多。因为毕竟他和公爱民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闹出事来不好。公爱民当然就更高兴了。只是公爱民一直还在琢磨着这副对联出自谁的手。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公爱民端着饭碗走到严燕跟前,小声地说:“严燕,你看昨天公文梁的那副对联会不会是芳蔚写的?”
严燕边咬着窝头边说:“我也猜到这儿了。这副对联写得有意思,也有水平,要不咱们有时间去问问她去?”
公爱民说:“那怎么好问啊,我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去她家,跟她商量一下,把她那两架子书挪出她们家,搬到咱们这里来。一来她们可以松一下心,省得整天因为几本书担惊受怕的。二来我们也可以有些书读了。顺便我们可以问问她对联的事儿。你看好不好?”
严燕说:“当然好啊!真是个好主意。这样可以一举两得。我怎么没想出这么个好主意来啊!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好啊?”
公爱民回答说:“那就今天下班以后吧。”严燕高兴地点了一下头。
人们常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下午下班之前匡平就接到了通知,说今晚要开批斗会。批斗大地主、大特务、大流氓包德利和地主婆苏闵氏。有人说包德利还有两瓮金子没有交出来。不知道他埋在了什么地方。另外其他陪绑的还有李大麻子、瘦猴张和班路安的老婆班文氏等等。四类分子、‘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及全体社员都参加。地点还是在西厂子。为此全村社员下班又提前了一小时。在下班的路上,匡平通知所有的知青都参加。
晚饭后知青们到达会场的时候批斗会都已经准备就绪。几个青年积极分子都在台上:东玉柱、社成慧、时世杰、梁艳红、田凤红等等。他们都忙活了一个下午了。写标语,贴标语,拉横幅,插旗子等等,事情很多。虽然大家都累得汗流浃背,但是青年们没有一个喊累的。会场布置的很好。上面的横幅标语很醒目:打倒大地主包德利及一切反动派。几根站立的木杆上挑着几盏二百度的电灯泡,照得主席台恍若白日。主席台的后面是用炕席作为背景,上面贴了红绿相间的革命标语: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无产阶级专政万岁!将革命进行到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等等。背景前面是一张老式朴素的条案桌子,桌子上面镶嵌雀替形状的木头牙子都已经破败烂掉了。桌子后面坐着易书记和治保主任东启龙。台下边,四类分子、‘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也都按规矩到齐站好了。社员们也到了不少。看看人到的差不多了,易书记宣布开会。他首先要求大家把各自衣兜中的红宝书掏出来。然后带领全体与会人员学习了几段毛主席语录。然后他又讲了目前全国的大好形势,又讲了本村的大好形势。接下来又讲了抓革命促生产的必要性。尤其是强调了要促生产必须要抓好革命。等等。接下来是治保主任东启龙的讲话。他讲了当前阶级斗争的新形势和阶级敌人的反革命破坏活动新动向。他在最后又加重语气强调说:“我们一定要紧跟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的革命步伐去革命,不能落下。我们要不忘阶级苦。要牢记血泪仇。要遵照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指示干革命。要遵照毛主席他老人家告诫我们的:‘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正如地上的灰尘,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这个理儿。”由于是在晚上开批斗会,所以讲话不能太长,不能超过夜里十二点。村干部们这一点考虑得很周到。
这时东玉柱、钱大宝、社成慧和皮典韦分别把不老实的大地主包德利、苏闵氏等几个坏分子压了上来。包德利和苏闵氏被推到前台,站在了中间。左边是瘦猴张和李大麻子。右边是班文氏。几个人横着站了一排,弯腰撅着不足90度。每个人身后都有两个年轻的积极分子。这样的批斗会唱主角的还必须是年轻人。今天除去社成慧等几个人外,又多了东玉柱和钱大宝。
关于包德利的罪行过去历次批斗大会都多次问过,批斗过。社员们听着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内容,都不太感兴趣。
当东玉柱问到金子的时候,社员们都提起了精神。东玉柱大声问道:“……你还有没交代的东西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是自己说出来,我们宽会对你的。你要是等我们交代你,那我们可就要宽不了!你可要想明白喽啊!是吧?是吧?”
包德利没吱声,他偏过头去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东玉柱。东玉柱将一根旧年的荆条在手里掂了掂说:“咱们后山上这玩意可有的是啊,用不完的!你可要知道它的厉害。”
包德利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赶紧点头哈腰地说:“啊,啊,是啊,是啊,知道,知道,您说我还有没交代的,让我想想,我想想。”
“快说!”东玉柱的声音提高了。
包德利赶紧接着说:“啊,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东玉柱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包德利,说:“赶紧说出来啊!告诉我们啊!”包德利稍微伸直了一点腰说:“我们家还有一个洗脸用的大铜盆……。”
啪!一声闷响。东玉柱手中的荆条落在了包德利的后背上。包德利憋住气,没吱声,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背上立时肿起一溜梗,比那根荆条还粗。包德利又喘了好几口气,才说:“是有一个大铜盆啊……。”啪!又一声闷响。
“诶呦!嘶……。”包德利这次没憋住,喊了出来。东玉柱又提高了嗓音喊道:“交代不交代?再不交代就让你多吃几下!你们这些反动派,地主反动派,大内奸大地主,就像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一样,你不打,灰土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啪!啪!接着又是几下。
包德利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说:“是啊,是啊,嗯……,再让我想想,想想。啊,是有一个大铜盆,可是……。”啪!啪……!又是几下。
这时,旁边的梁艳红和田凤红异口同声地领喊起了革命口号:“打倒大地主包德利!包德利不交代就叫他灭亡!毛主席万岁!……!”
东玉柱喊道:“你再编!再编!大铜盆,我还不知道大铜盆吗?我们早就把它当成废铜卖了,换成锣了。现在敲的锣就是啊!我问你金子的事儿!”
包德利一边吸着气一边偏过头去看着东玉柱的脚下,怀疑地问:“金,金子?”
东玉柱说:“对呀,金子,想起来了吧?”
包德利愣了一下,说:“金子……,嗯,有,有……。”
“在哪儿?快说!”东玉柱又问道。
包德利稍微迟疑了一下说:“解放前,我老婆胳膊上有个金镯子,还有……。”
啪!啪!又是几下子。包德利有些站不住了。他摇晃了一下,差点儿瘫在地上。旁边的钱大宝看见包德利的胳膊腿直哆嗦,浑身的肉都在打颤,他扶了他一把,使他没有瘫坐在台上。台下的人几乎没有多少出声的。靠西边的两行四类分子和他们的子女都弯腰低头地站着。东边的社员们都在看着。关于金子的事儿,大家都希望有个结果,都竖起耳朵听着,翘起脚尖伸着脖子看着。看见包德利的那个样子,有的人爱看,有的人不爱看。
匡平看了一眼公爱民,笑着说:“这大概就叫觳觫吧。”
公爱民没有吱声。台上还在继续。东玉柱的荆条使用得更频繁了。旁边的钱大宝劝了包德利两句,说:“你就招了吧,你那两瓮金子埋在哪儿啦?”
包德利喘着粗气,他弓着身子,把头偏向钱大宝,疑惑地问:“两,两,两瓮金子?”
东玉柱笑了笑说:“对呀!想起来了吧?你那两瓮金子埋在哪儿啦?”
包德利继续喘着粗气,嘴角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说:“两瓮金子,两瓮金子,甭说两瓮,我这辈子,连,连,连二两金子我也没见过啊。”
啪!啪……!又是几下。东玉柱口手并用,质问道:“你说你没金子?你们家有好几十亩地,你还开了一个烧饼铺,你说你没金子?那你那钱哪儿去了?”啪……!
“打倒大地主包德利!包德利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包德利不老实交代就叫他灭亡!”身后的田凤红又挥着拳头带领大家喊起了革命口号。台下的社员也都呼应着跟着喊口号。“打倒大地主大特务包德利!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万万岁!”口号声十分响亮。尤其是台上这些人,个个情绪高涨,激愤如狂。
坐在他们身后的易书记笑着对东启龙说:“玉柱这小子真是块好钢,有出息!有出息啊!咱们的接班人一代比一代棒,好,好啊!”东启龙听见书记夸自己的侄子,笑了笑没说什么,可心里觉得很舒坦。易书记又接着说:“包德利的事儿,我看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别闹出人命来。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不禁折腾了。闹出人命来也是个晦气事儿。”
东启龙说:“对,别闹晦气喽,就先到这儿。”他站起身来,走到东玉柱身旁,耳语了几声,包德利的事儿今天就算暂时搁下了。
下边要批斗的是苏闵氏。她的案子就比较简单了。要她回答的还是老问题。解放前她的丈夫七十多岁死的。她十五岁过门,她丈夫死时她过门已经快二十年了。村民们最看不了的是她竟然把她们家的长工拉下水。现在就连那个长工的出身成分都不好定。使得我们无产阶级贫下中农队伍不纯。她最不应该的是还跟那个长工生了个儿子!这些事儿让人一想起来就生气。东玉柱这次表现得更是出色。他这边撂下包德利,一步跨到苏闵氏身后,顺手就给了她一下子。苏闵氏浑身一抖。恰在这时,口号声又起:“打倒大地主苏闵氏!苏闵氏不低头就叫她灭亡!毛主席万岁……!”领喊口号的田凤红和梁艳红,她们都训练有素,知道什么时候喊口号效果更好。
东玉柱并不想过多地伤害苏闵氏,只是希望能警醒她,让她有啥说啥。
夏秋之际,天气还很热,大家穿的都不多。苏闵氏穿了一件蓝色大襟褂子,虽然衣服上大补丁套着小补丁,但是,其厚度也是有限的。她后背挨了这第一下,不但立时就肿起了一道梗,而且接着衣服就能看出血印的痕迹。她紧咬着牙,喘着粗气,下意识地想直起身子扭回头看看。东玉柱伸手就按住了她的脑袋。他想抓住她的头发往下按。可是她脑袋上的头发都被乱剪子给剪掉了,剪得一块白一块黑的,白的是脑瓜皮,黑的是几根长短不齐的短发。东玉柱用力有点过猛,手一跐溜,差点儿闹个前栽。这一下他更火了。顺手又是几下,嘴里喊着:“说!说!你说不说?不说还让你吃点儿苦头。”
苏闵氏这时早已满脸是汗,浑身颤栗,身体的每一块肉都在哆嗦,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上牙和下牙一边打架一边语无伦次地嘟囔着:“说,说,说,我都说,都说,都说,是说我上次说的那件事吗,是我那件事,我上次那件,那件,那件事,我说了。已经,已经,说了已经……。”
啪!随着一声闷响,东玉柱又大声命令到:“细说点儿!说你们那年头的细的,细的,说细的,别说你跟了他了就了事啦!你们那天怎么干的?啊?快说!说怎么干的!”
苏闵氏脸上的汗不断地往下滴。虽然她面朝大地,但是能感觉到她的那个窘态。台下的听众一听要让她‘说细的’,有的更兴奋了,有的不感兴趣。不感兴趣的就有早退的了。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姑娘和女社员们,大家有不愿意再听下去的。她们耳语了一下,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感兴趣的人越发的要往前凑一凑。留下的人都竖起耳朵在听。可是苏闵氏没有开口。东玉柱更生气了。啪!啪!连着又是两下。
苏闵氏有些熬不住了。她哆哆嗦嗦地说道:“说,说,我都说。您让我说什么来着?”
啪!又是一荆条。“你跟我装傻是吧?”东玉柱气愤地说,“说你们俩怎么干的!说细的!”
苏闵氏稍迟疑了一下说:“我们……,我们……,我们就是在,在屋里干的。”
“在屋里怎么干的?!”
“就是,就是,就是……”
啪!又一下。
“啊,啊,啊我说,我说,就是在炕上干的……,呃,是,就在炕上。”
“炕上怎么干的?快说!”
苏闵氏稍稍偏了一下头,瞥了东玉柱一眼,然后一字一句,字字清楚地说:“您,您,您见过‘群驴’的吧?只要是‘人生父母养的’,都跟‘群驴’的一个样啊!就跟群驴的那样干的……。”
话音刚落,台上台下的人都哄然大笑起来。东启龙笑得更是直拍桌子,眼泪都出来了。他边擦眼泪边想,批斗会应该是严肃的事儿,不应该总是笑。不过今天时间也不早了。社员们明天还得上班呢,不如就此散会。他跟易书记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走到东玉柱跟前。说了两句,接着就宣布散会了。
匡平、公爱民、雷志强等几个知青平时并不经常来此西厂子玩耍。不是不爱玩,是没有时间。今天社员们都走了。他们几个反倒不着急了。坐在社员们摆在地上当小凳子用的石块上,聊起了来到农村的一些感受。大家都表示来的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但是学到的东西可真不少。学到了这个,也学到了那个。这些都是在城市中根本不可能学到的。他们聊了一会儿,场子上基本都没人了,雷志强提醒大家该回去了。几个人站起身来刚要走,突然发现他们几个人的身后还有一个小女孩儿,蹲在地上,专心致志,瞪大了眼睛,正在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这几位大哥哥大姐姐们聊天哪。
雷志强看着她有些奇怪,就蹲下身子问她:“你是谁呀?”小女孩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回答。“你叫什么啊?”还是没有回答。“你怎么不说话呀?你几岁啦?”小女孩抬起头,盯着雷志强,左手伸出五个手指,右手又伸出两个手指。“你七岁啦?”雷志强问。小女孩儿点了一下头。“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呀?啊?”小女孩低下了头,怯生生地,又像是被迫地,从嗓子眼挤出来一句话:“我是地主。”
这句话惹得雷志强他们几个人都哈哈大笑了一场。大家都知道小女孩儿是不懂事。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呀?地主也得回家呀。”雷志强接着又问。
小女孩儿抬起手往身后一指说:“我得等着扶我奶奶回家。”这时匡平他们才发现台上还有一个人。她瘫坐在那里,喘着粗气,仰面看着晴朗的秋空,是在数星星吗?或许在琢磨银河到底有多大。原来那是苏闵氏,一定是刚才她太累了吧?
第二天又是个好天气。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几朵白云悠闲地飘在空中。成群的燕子已经在高压线上集合了。它们不时地下到正在收割的田里捉些虫子吃。它们要把身体养好,准备告别北方,飞往南方过冬。几只还没有完全褪净黄嘴的幼燕还在面对着它们的父母喳喳地要吃的。其实它们自己已经能够独立了,只是在父母面前还要表现一下自己,撒个娇罢了。看到这些自然现象,不由得又促人想起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诗句‘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景象来。
农民永远是忙碌的。高粱地南面的三十亩棉花又该捡拾了。放眼望去棉枝上的青桃儿已经不多了。虽然拾过两茬棉花,可是现在放眼望去,整块棉花地上,白的是棉,紫的是柴。所剩的绿叶不多了。今天,队长安排多数社员来摘拾棉花。是怕熟开花的棉花如果被秋雨打了会发黄的,那样会卖不上价钱去。当然,这一点所有社员都是清楚的,都能配合默契来完成任务,尤其是青年人。
世界永远是青年人的。毛主席的这些论述真伟大。有青年的地方就有歌声,有青年的地方就有笑声,有青年的地方就有生气。青年人的脸上永远不见愁容。青年男女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拾棉花的女青年,手下拾着棉花,口中哼着革命歌曲。兴奋的情绪互相感染。起初的两个女青年哼起了歌,一会儿所有的女青年都大声地唱了起来。女青年一唱,男青年也跟着唱了起来。大家越唱越高兴,越唱声音越大。有些歌曲大家喜欢就重复地唱:
‘麦浪滚滚闪金光,棉田一片白茫茫,丰收的喜讯到处传,社员人人心欢畅。人民公社无限好,集体道路宽又广,幸福不忘毛主席,丰收不忘共产党。’ 这支丰收歌大家都喜欢。
‘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您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春风最暖毛主席最亲,您的光辉思想永远指航程,您的功绩比天高,您的恩情似海深,心中的太阳永不落,您永远和我们心连心。是您砸碎了铁锁链罗,奴隶翻身做主人,是您驱散了云和雾啊,阳光普照大地换新春,是您开出了幸福泉罗,千秋万代流不尽,是您开辟的金光道啊!我们坚定不移向前进!’
‘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旧社会鞭子抽我身,母亲只会泪淋淋。共产党号召我闹革命,夺过鞭子揍敌人。共产党号召我闹革命,夺过鞭子,夺过鞭子揍敌人。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
接着梁艳红又起个头,大家又唱起了‘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爱的毛主席,敬爱的毛主席,你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你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你讲,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给你唱,千万颗红心向着北京,千万张笑脸迎着红太阳,敬祝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
大家越唱越高兴,越唱声音越大。只‘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就唱了好几遍,而且最后两遍还是男女声对唱的。当他们唱到‘逛新城’时,男女青年们又自动的分开,各扮各的角色。在男生中,大家都听出来了最是公爱民和匡平的声音好听,尤其是公爱民的嗓音,不但高低音随意而出,且音质圆润,音响浑厚,真是有着无限的磁力在吸引着听众,而又尤其是女青年听众更能觉出他的歌喉的磁力来。可是女生中的嗓音就要逊色一些了。只有慧灵秀的声高还能勉强与公爱民的接近。声高不匹配的,唱出来有些难听。所以,有的人就自动退出了。只是听,不参与唱。
梁艳红、左彩玲和田凤红看见慧灵秀抢了风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也没辙。毕竟慧灵秀也是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没办法,只能听着,也为他们喝彩了。大家的歌声、掌声、欢笑声连成了一片。真有震天动地的气势。再看看棉田四周,多面红旗,围绕在田边,北风萧萧,摛红散紫,摇臂欢呼,好像是在为大家鼓劲。这样美好的农忙景象难得一见!
排在拾棉花最左边那一陇的是芳蔚,她低头拾棉花,没有参加大家的合唱,所以她干到了前头。离开主体人群稍远些。可是人群中的声音她都能摄取到。她也爱歌曲。年轻人怎么能不爱唱歌呢。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儿,更爱听男生的嗓音。上次公爱民去她家整理书的事儿,她一直没有忘记。可是现在不行。她知道如果她果真能代替慧灵秀,那会引起周围人不快的言语来。她转过脸来,看着大家。没有人注意到她。她看到公爱民受到大家的围捧,真想也上去,展开歌喉,与他们一比高下。尤其是,如果能和公爱民对唱一曲,能在众人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能力,那真是,那真是死了也值得了。可她又一想,自己的歌喉今天能好好表现吗?自己还真拿不准。
和她靠近的公文玲看出了她的心思,说:“芳蔚,你的嗓子那么好,也跟他们对唱一支吧。”
芳蔚看了公文玲一眼,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的嗓子今天不一定行,算了吧。”她回过头来又继续拾棉花。此时她那颗青春跳动的心怎么能平静啊!毕竟她也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如此群情激奋场面,怎么能让人心情平静呢!她手下拾着棉花,心里忽然想起一个词牌子来。她略加思索,忽然冲口而出,刚说出两个字来,又赶紧自己噎住了。怕让人听见。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dn9jXy6sM
她究竟填了什么词,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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