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爱民从赵队长家接受了任务后,就和芳蔚奔向了水涸屯。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5sP2977kl
他们从村西头的水浅处踏着像‘跳岩桥’似的石头过了濯足溪。沿着西岸的小路往西南方向走。公爱民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就蹲下来系鞋带。当他站起来时,发现芳蔚已经走出了几十米远,而且还在奋力地向前赶去。公爱民没敢耽搁。也紧赶了几步。可越走离芳蔚越远。他意识到芳蔚在有意地与他拉开距离。他稍稍放慢了脚步,没有再拼命地追赶,转眼他也来到了今天路程的最高点—小山脊处。他站在最高处,向西面下山的路望去,可怎么也看不见芳蔚的影子。他原地转了个圈,还是没看见人。除去周围叽叽喳喳鸟叫声,其它什么也没有。只有山风习习,林柯瑟瑟。他往左边看看,断崖下面时有车辆经过。往右边看看,几块大石头沿着山脊排列而上,默默地注视着他这个外乡人。他转到了大石头后面找了找。还是没有结果。一丝不祥的信息进入了他的脑海。断崖!断崖!危险!危险!她不会是……。他猛地冲向了断崖。快到断崖时,他想收住脚步,可是动作太猛,又是下坡路,脚下的碎砂石像滚珠儿一样没跐住,噗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肩上斜挎着的军用水壶磕在了石头上,哐啷的一响。叉开的两只脚几乎就到了断崖的边缘了。就在这一时刻,突然身后‘哎呀!’一声尖叫,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后脖领子。也是脚下沙子石子松滑的缘故,后边的人也闹了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后边的人也很自然地双脚叉开,几乎就扑在了前边人的背上了,两个人倒像两个立体三角,差一点就扣在了一体。公爱民回头一看,是芳蔚,芳蔚正不好意思地和他打了个照面。两个人的脸相隔还剩几寸的距离了。
芳蔚扭头爬了起来。嘴里嘟囔了一句:“哎,你看,多险啊!”
公爱民一挺身站了起来。眼睛瞪着芳蔚大声喊道:“你还说哪!你看你该有多险啊!”他把她拉到安全处,接着说:“你可跑什么啊!我又不是魔鬼,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芳蔚苦笑了一下,低着头喃喃地说:“你把话说反了。你不是魔鬼。我才是魔鬼呢!”
公爱民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道:“哈哈,你是魔鬼!你是魔鬼?!你要是魔鬼,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喜欢魔鬼的了!”
芳蔚瞥了他一眼说:“别说这样的话。被别人听见不好。咱们还是先干咱们的事儿去吧。”
公爱民点了点头。两个人走过山梁,往西北边的坡下走去。公爱民接着说:“哎,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跑啊?又为什么在这里等我呀?”
芳蔚噘着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这点简单的事儿都不知道!没脑子!”说完,深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接着说道:“是因为‘瓜田李下’的缘故啊!你看濯足溪东岸那边那么多干活的人,虽然离咱们这儿还挺远呢,可是足以分辨出人形来。咱们俩在一起,成什么样子呀!”
公爱民眨巴眨巴眼睛,不理解地说:“咱们俩在一起怎么啦?这是队长分配的活儿呀!是易书记同意的呀!我们手里还拿着革委会开的介绍信哪!咱们俩是一起去干革命工作呀!这有什么呀?”
芳蔚没有回答,只是堵着气往前走。公爱民还是要问。芳蔚不耐烦地一字一顿地说:“你要看清楚,你我是幽明两界之人!”她把幽明两个字的声音拉得很长,然后气冲冲地继续往前走。
公爱民愣了一下,嗤嗤地说:“哎,怎么能有这样的论调啊?这话从何说起呀?”
芳蔚回头盯了他一眼,说:“好了,这个话题就说到这儿吧。不许再提了。我们先去水涸屯办事吧。”
溪东岸的田地里,社员们还都在忙碌着各自手里的农活。靠地东头的几个人好像有些反常,听声音像是在打架。周围的人有的停下手里的活儿在向那边张望,有的干脆就聚拢过去看热闹了。人群中确实有人在打架。两个年龄相仿,看上去有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正在对打。两个人就像一对哑巴,只是对打,不对骂,而且下手都挺狠。撕扯在一起的两个人都狠命地抓住对方,旁边的人想拉架都拉不开。个子高一点的已经把矮一点的鼻子打流血了。弄得矮个子满脸都是血。可矮个子也不是好惹的。他抓住个机会一口咬住了高个子的右耳朵,一用力,高个子的右耳朵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近处的刀天发、公文梁、钱大宝等人都跑了过去,刀天发使劲想扯开两个人的手臂,他大声劝说着:“别打了!别打了!你们瞧瞧,都弄得满脸都是血了!”两个人还是没有罢休的迹象。刀天发又喊道:“你们两个谁有力气谁跟我打!我看你们都是欠揍!”
旁边的人听刀天发这样说,还真怕他动手打人,大家都知道刀天发的力气是出了名的大。公文梁想扯开两个人的手,没扯出什么效果,就说:“怎么还不松手啊!阿?快松手!别打了!哪儿的那么大的仇啊?啊?”劝到这儿他又提高了嗓音喊道:“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风物长宜放眼量’,啊,是吧!明天的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一旁的人听见他把毛主席的话都搬出来了,都称赞他毛主席语录学得好。
几步以外的马洪义,看到这个情景,他手里握一把招楂子的二镐也走了过来,向他们吼道:“还没完了!还他妈的不松手!再不松手,我,我,我拿二镐头子我钉你们!”
钱大宝也生气地喊道:“你们俩要是真的不要命了,就抄家伙,动镐头子,打死一个就省事了!我看批斗你们批斗得还是少!这刚几天没开批斗会呀,你们就不老实啦!就看你们打架这么狠劲就知道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你们的祖上当年剥削我们贫下中农的时候,还不定咋狠过呢。现在批判你们,把你们打倒,我看这些还不够,应该都宰了你们!”
旁边的人也有同意这个说法的:“是啊,这些人咋都这么狠啊?!咱们的政府一定得把他们管制住,要是让他们翻过手来,还不定咋整咱们呢!”
这时,一个穿着洗的发了白的旧军绿上衣,蓝布裤子的年轻人从人群后面闪了出来,对着他们喊道:“都松手,听见没有,再闹,晚上我找你们爹妈算账去!”
人们都听说过这个新上任的革命新秀,他确实很厉害。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能听出一种非常冷峻的语气。撕扯着的两个人听说要找他们的父母去算账,都慢慢地松开了手。这时,赵队长处理完赵建民的事情也来到了地里。他看见这两个打架的人很生气,狠狠的骂了他们一顿,事情就算过去了。大家又都操持起各自手里的活计。
两个打架的人虽然已经被分开,可是还不时地把凶狠的目光投向对方。高个子正在招楂子。苏菲正跟在他身后拾楂子,她看了看他的脸,血还在顺着他的右耳垂儿往下滴,就拦住他,拿出自己的手绢给他包扎起来。带有同色暗花的雪白手绢经过他的右眼包住了半个头。高个子的半张脸上充满了对苏菲的感激神情。没被包住的左眼里,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滚。他用含满泪水的左眼看了一下苏菲,又赶紧扯开了视线,低下了头,从他低低的头里,使劲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我,我,谢谢你。如果你不嫌弃,我替我的祖宗谢谢你!”他又使劲看了一眼苏菲,接着就像着了魔似的抡起镐头往前刨去,镐头带起的尘土好像小旋风一样,随着他的脚跟前行。
苏菲看了他一眼,没留神,身后的一只手将她拉到了一旁。她转身一看,原来是梁艳红。只见梁艳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苏菲满脸不解,眼睛盯着她说:“怎么了?你看他那半脸的血,看着让人觉得挺难受的。”
梁艳红小声对她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不怕‘弄一身狗蝇!’”
苏菲看见梁艳红这样神秘,心里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喃喃地说:“咋回事啊?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跟我说,我好明白些呀。别打哑谜。”
此时,高个子已经干到前面去了。身后的梁艳红、夏田田、唐艳玲和牛翠红等人都凑过来想听些议论。
“你不认识他吧?”梁艳红对苏菲说,“他是李大麻子的儿子,叫李启林。跟他打架的那个矮个子是包德利的儿子,叫包树成。都是四类分子的儿子!”
苏菲还是有些不解,她说:“四类分子的儿子怎么了?没事儿就该打架吗?打坏了也该包扎一下呀。战场上受伤的俘虏兵还给包扎哪!”
梁艳红感叹地说:“你真是不懂啊!”
夏田田、唐艳玲等都有些不解,都瞪着大眼珠子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答案来。这时,牛翠红开口了:“你们知道四类分子晚上都要参加学习班吧?”大家说:“知道啊。”牛翠红又问:“学习班怎么个学习法,你们知道吗?”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牛翠红接着说:“四类分子之间是要互相揭发的。他们之间都要互相拷问。不说实话就要挨打。”
夏田田问道:“谁打谁呀?”
牛翠红回答说:“他们互相打。我琢磨着李启林跟包树成打架,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爹们互相打得太狠了,积了仇了。要不,这两个人怎么敢在社员面前打架呢!吃了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很可能是昨天晚上包德利又被问到他那两瓮金子的事了。”
夏田田说:“这些人也太笨了。就不会敷衍一下就得吗?不会不使劲打吗?非得弄得互相仇恨!”
牛翠红说:“你没看见时世杰那个威风哪!新上任的革命青年,基干民兵连长,管理起四类分子可有办法哪!如果看出谁没使劲打对方,那他就遭殃了。时世杰会命令其他所有的人一块儿打他一个人的。那些人也都好几十岁的人了,都不禁打了。”听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
停了一下苏菲好像想起了什么。她抬头问梁艳红说:“你说我弄一身狗蝇是什么意思?狗蝇是什么?”
梁艳红看了她一眼,笑着说:“狗蝇就是狗蝇!傻瓜!连这都不知道!好好向我们贫下中农学习学习吧。”
苏菲一听梁艳红骂她傻瓜,她一伸左手抓住了梁艳红的右手腕,举起右手拿着的一根楂子,威胁她说:“好啊!你骂我傻瓜。你说不说?什么是狗蝇?不说我可要打啦!”边说边努力绷着脸不笑出来。
梁艳红一看苏菲这个架势,赶紧陪着笑脸说:“哎……,别打,别打,我真的不知道。我就知道狗身上有那玩意,长得跟人身上的虱子似的,个儿大。你不会不知道虱子啥样吧,要是真的不知道,你就随便伸手到我们哪个人的裤裆里抓去,谁的都行,伸手就能抓出两把虱子来。”旁边的几个人见她俩撕扯的样子,也都叽里呱啦连说带乐。
夏田田很好奇。她一招手把不远的艾云英叫了过来,问道:“艾云英,你知道什么是狗蝇吗?”
艾云英摇了摇头,两只眼睛直打转,她盯着夏田田说:“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什么样啊?在哪儿呐?让我看看,没听说过。”
唐艳玲撅着嘴说:“亏你还有个搞生物的老妈哪!连这个都不知道。”
梁艳红一听说她们没见过,就解释说:“嗐,就是狗身上的虱子,就是个儿大。有半个手指甲盖儿那么大。叮在狗身上不下来。吃饱了也不下来。可厉害啦!”
艾云英迟疑地说:“哦,那,会不会是蜱虫啊?可能是蜱虫!”
梁艳红说:“什么屁虫啊!一看你就是个外行。它连屁眼子都没有,还能放屁?我们都叫它狗憋。它吃得进去,拉不出来。就憋死了!更甭说放屁了!”
大家听了这话都乐了。苏菲小声的自言自语地说:“要真是蜱虫那玩意儿,甭说弄一身了,就是叮上一个我也受不了啊!那玩意儿叮上就不下来。真可怕!闹不好还要命那!可怕!可怕!……。”她的这些话逗得周围的人都拍着手地乐。
没等大家的笑声停止,苏菲的眼睛转了转,还是不解地问梁艳红说:“照你这么说那个李启林身上有狗憋呀?要不咋就能弄到我身上来呀?”
梁艳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要不说你傻!去一边去!离我远着点儿,不理你了。”
苏菲刚要反击她,唐艳玲走了过来,小声地对她说:“她是怕你沾上‘阶级立场不坚定’这根弦儿,怕你染上‘臭地主子’的臭味儿!你要是染上了这种臭味儿,那你的小命儿就玩儿完了!臭地主子的危险比狗憋的危险还厉害哪,对不?”
公爱民和芳蔚办完公事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刻了。虽然今天的行动‘有行无果’,但是两个人的心情还都是愉悦舒畅的。他们原路返回。又来到了上午挨摔的那块大石头附近。芳蔚觉得有些累了。她靠在巨石上喘了口气,看了一眼公爱民说:“你先往回走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再走。咱们俩别一块儿走。”
公爱民看着她,有些不解地说:“为什么?我们一起去跟队长交代一下不好吗?”芳蔚回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前晌儿我说的话你忘了?还是分开走吧。省得别人说闲话。”
公爱民瞧着面前的芳蔚,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才好。他心里有话,但是这些话他觉得现在还不该说。他没有找到合适的言辞。两个人都默默地站着,谁也没看谁,谁也没再往下议论。芳蔚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头,看见自己的平纹方口带袢的塑料底鞋都被尘土弄脏了,她轻轻地跺了一下。公爱民就地转了一圈,不知道如何是好。他默默地往前走了两步,看见眼前的这块巨石。他绕着巨石走了一圈,突然想起点什么,又转回到芳蔚面前,面带神秘的说:“上午我跑到这儿怎么没看见你?后来你又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我现在也没明白?”
芳蔚听他问到了这个,紧绷着的脸有些笑意。她盯了一眼公爱民,缓缓地说:“我就藏在了这块大石头后边。”
公爱民若有所思,撅起嘴说:“不对呀!我还绕着石头转一圈哪!怎么没看见你呀?”芳蔚听他这么一说,轻声地乐了,低着头,边笑边说:“你是顺时针转的,对吧?”
公爱民答道:“对呀。”
芳蔚面带三分神秘地说:“你会顺时针转,那,那我就不会吗?”说完,她背过脸去更忍不住地咯咯地乐起来。
公爱民听后更生气了,说:“好啊!你在整治我,是吧?你说,我该怎么治你呀!”边说边往芳蔚这边凑,右手举得老高的,好像就要捶打她似的。
芳蔚扭头一看这架势,赶紧慌乱地边退边说:“没有!没有!没有啊……!”公爱民举着拳头已经到了她面前。芳蔚不再躲了,瞪了他一眼,小声地叹着气说:“唉,你也不琢磨一下,你也不想一想,我能到哪儿去啊,还能飞上天去?要是能飞上天去,那可就好了!”
公爱民虽然没有明白她为什么说自己笨,可又觉得不能真打她。他笑着放下手对她说:“好吧,就算你该我一笔债吧。这笔账以后再算。早晚我得跟你算这笔账!”他转身走向大石头,围着它又转了一圈,想体会一下这块比人高一头的石块是如何藏住人的。当他转到石块的东面时,无意中看见,在几乎是垂直的石面上好像有字迹。他拨开顺着石根长出来的杂草,依稀看见有三个不太规整的字。看得出来,三个字的字迹很浅,都不是用专业的工具錾出来的。他看了一会儿,用一根草棍在地上画了几下,有些疑惑地向芳蔚喊道:“哎,你来帮个忙吧。你看这石头上好像有字迹。好像是三个字。后两个我不认识。”芳蔚没有任何反应。
公爱民见她原地没动,又喊道:“你来帮个忙吧,就算我们的账了结了。怎么样啊?”
芳蔚还是没行动。他又自言自语地说:“这第一个字像是个‘三’字,第二个就不认识了。画得像棵小草。这第三个像是‘吕’字,可又不太像。”他见芳蔚还是没反应,走过来就要拉她的手。
芳蔚抽身躲开,眼睛里有些怒气,狠狠地对他说:“别动手!”
公爱民木在了那里。两个人都对视着。慢慢地芳蔚的脸有些解冻。她略带笑意地说:“那三个字念‘三生石’,是甲骨文!”她念石字时把这个字的音拉得很长。
公爱民听后,愣了一下,不解地问:“三生石是什么意思?从没听说过。你没看见怎么知道?你可不能唬我!你还认识甲骨文呢吗?”
芳蔚瞧着公爱民这样心诚意切的样子,真是堪赏堪怜,就主动地解释说:“我哪里会认识甲骨文哪!是我爸爸告诉我的。大前年有一次我们爷俩从这儿经过,看见这些字,我爸爸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他说这三个字放在这里是无稽之举。真正的三生石应该是在杭州,在杭州天竺寺后面的山上。这里的三个字可能是有人随意乱写的。不可以当真。”
公爱民直着眼睛看着芳蔚,觉得这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太多了。自己不知道的,想要知道的真不知道有多少呐。他说:“你看,你懂得的那么多。给我讲讲吧。就算我求你了。”
芳蔚把头一歪,说:“我们那笔账呢?还算吗?”
公爱民赶紧说:“当然不算了。哪有什么没算完的账啊!根本没有啊。”说完,两个人都对视一笑。
芳蔚看着他这样恳切好学,就说:“其实这个故事也没有多么出奇的,只是叙述了两个文人的友情经过。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意思,详细内容也说不清。据说是在唐朝有个人叫李源。因为社会的战乱动荡,他隐居在了惠林寺。寺里有个僧人叫圆泽。两个人都是饱学之士,兴趣相投,爱好相似,高山流水,心心相印,于是就成为了莫逆之交。他们都很喜欢游山玩水,就约定入蜀一游。半路他们看见一个孕妇在河边打水,圆泽指着她对李源说:她就是他要托身转世的所在。李源赶忙问他在说什么。圆泽回答说他的大限到了。孕妇要生的孩子就是他的转世。他约李源三天后到孕妇家去见他。并且要他记住十三年后再来天竺寺会面。三天后李源见到小孩时,小孩对他一笑。李源知道这就是圆泽转世。十三年后李源如期来到天竺寺。他听见一个牧童唱着歌走过。”讲到这里,芳蔚有些情绪激动,话语有些哽咽。她下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并接着讲下去。“牧童唱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往相访,此生虽异性长存。’牧童并没有跟李源搭话叙旧……就走了。”
她的故事讲完了。讲到最后几句,她实在没能控制住自己,几颗泪珠从面颊上滚了下来。她转过头去,背向了公爱民。公爱民看出她在流泪,有些不解,就说:“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这个故事是有些伤感。好在故事就是个故事。咱们没有必要为它伤心哪,对吧?”
芳蔚停了一下,几秒钟后她微微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是啊,故事就是故事。不必为故事烦愁。”公爱民又说:“不过牧童唱的诗倒是应该学一学。古代文人真不简单,张嘴就能吟出诗来。”
芳蔚扭过脸来问道:“你也喜欢诗词吗?”
公爱民眼睛盯着芳蔚,脸上欣然浮出一丝傲色,振振有词地说:“当然喜欢!我妈妈是教小学高年级的老师。我从小就跟着妈妈学古诗。小学课本里的,甚至中学课本里的那些古诗我差不多都能背下来。”说完,他看了看芳蔚,见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接着说:“当然了,我背的那几首诗在古诗词中只能算沧海一粟。可惜的是我们现代人为什么不能作出诗来哪?为什么不能像古人那样留下一声半声甜美的语言呢?”
芳蔚看了他一眼,说:“甜美的语言?对,说得好!接着说呀,还有吗?甜美的语言,这个评价好!”
公爱民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赶不上芳蔚,可现在一听芳蔚在鼓励自己,他又信心十足地说:“是啊,甜美的语言啊。我觉得古诗里就那么几个平常的字,可说出来就那么好听,那么有意思,那么,那么……。咳,反正挺好吧。”说到这儿他瞥了一眼芳蔚,发现她还在用眼神鼓励他,鼓励他继续发表看法,于是他就继续说:“比如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多么简单的几个字啊!可说出来就那么好听!那么有味道!”
芳蔚叹了口气,说:“你说得很好,很有自己的心得体会。其实作诗,或者说学作诗并不难。只是当今社会不需要这个。甭说诗词了,就是稍微认识几个字的人都被打成四类分子,谁要是想学作诗,那他就是不想要命了。”
公爱民转过脸去看了看远方,缓慢却坚定地说:“我倒是不怕这个。只可惜我没那个才气!”
芳蔚看了他一眼说:“有句古话说‘……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要想有些才气,需多看些书。不过看书学习是件危险的事。希望你不要听我的教唆。我这是在教你向恶,在坑害你!”
公爱民说:“没人奈何得了我。我是没什么可怕的。我爸爸是残废军人,是为了打天下才残废的,这个天下有我爸爸的一份儿呢,谁要是敢动我,哼!……。”他停了一下,看了看芳蔚,又接着说:“我如果能和你学学作诗那就太理想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芳蔚说:“我不敢说能教你什么,也不需你的报答,如果你想学习,我可以保证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公爱民说:“甭说一个条件,一万个条件我都答应。”
芳蔚笑了笑说:“我说的这个条件就是‘不许你跟任何人提起和透露我曾经教过你什么知识,也不许你在你我以外的场合中显露你所学到的内容’。”
公爱民高兴地说:“这个简单。我不说就是了。”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那你今天能教我点儿什么呀?”
芳蔚笑着说:“你先别心急。不过,那好吧,你想学作诗,那你今天就记住这么几条:一,作诗要心诚意诚,不要说虚话,要说真实感受。二,要有真情。有情就有诗。三,要有技巧。这前两条都是我从书上学来的。这最后一条是我自己的心得。”
公爱民说:“你先稍等一下,稍等一下,我把这三条记下来。”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笔记本,把这三个条件记了下来,琢磨了一会,然后说:“这第三条的技巧指的是什么?”
芳蔚说:“这个,一句话说不完,今天来不及解释了。你看太阳都落山了。社员们也都快下班了。以后我再给你解释。你现在先前头走吧,先去赵队长家汇报一下咱们今天的成果。然后你还到龙舌石那儿去找我。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一听芳蔚要他帮忙,公爱民到兴奋了,他说:“好啊!好啊!你说干什么?”
芳蔚正要说出自己要干的事,一抬头看见西边的天空浮现一片彩云。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捅了一下公爱民,激动地说:“嗨,你看!你看!你看!彩云!彩云。多漂亮的彩云啊!在这高阜山岗上看看彩云,真是上天的恩赐。难得一见。难得……。”说到这儿她突然又停下了,站在那里发愣,两只明亮的眼珠在泪水中滚动。公爱民专心在看彩云,没有注意芳蔚。他若有所思地说:“彩云真是太漂亮了!这些缤纷的颜色是哪儿来的呢!”
芳蔚看到他没有注意自己在伤心,就赶紧接着他的话茬说:“你们高中课程里没有这个解释吗?”
公爱民说:“不知道。也许有。反正我不知道。我们都没学过。”
芳蔚怕他感到窘迫,就换了个话茬说:“好了,还是干我们的正事吧。咱们俩还是分开了往回走。你先走吧。”
公爱民知道扭不过芳蔚,看了她一眼说:“那好吧,把水壶留给你。咱们一会儿见。”说完就走了。他期盼着一会儿再见到她。
芳蔚站在了原地没动,看着他的背影,一直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环顾一下周围。远处,通往各村的条条小路上点缀着络绎收工的社员。暮色从天边渐渐压了上来。她看着,看着,一缕愁思油然而生。她干脆又靠在了巨石上,嘴里不由自主地念念有词。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lfDoAjmOF
毕竟她说了些什么。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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