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蔚去给她大姨家送鱼,刚好赶上严燕等三个知青去跟尚子苹要刺绣的花样子。芳蔚邀请三个知青姑娘吃鱼,严燕,唐艳玲和夏田田说她们那儿也有鱼吃,这几句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声喊,把两个姑娘吓了一跳。正惊异间,好像是从她们身后的墙里面,突然跳出一个小伙子来。原来是尚子文。这时几个姑娘才发现这间房屋的结构。这是一间最普通的三间土房的西屋。屋内东墙至西墙落空不足三米。因为两个孩子都大了,田大妈就让尚子文在炕上堆上一条泥埂。泥埂的上面插上秫秸,像个篱笆。秫秸杆的顶端上接房顶,秫秸杆的间距大约半尺,上面糊上些旧报纸,这就是一面墙,这道墙从房屋的南墙一直延伸到房屋的后檐墙。这道不足一寸厚的墙将一间屋子隔成了两个空间。里面的空间小一些,宽不足七十公分左右,像一道夹皮墙。尚子文住在里面。田大妈和尚子苹住在外面。严燕她们三个人进来时,由于煤油灯的光亮有限,没大注意这道夹皮墙,所以当里面突然跳出个人来,把她们吓了一跳。
刚才,尚子文正在自己的小天地躺着,一听说有美食,当然就倍感兴奋。这是他老姨家送来的,当然他就不用客气了。
几个姑娘对这个倒没感兴趣,她们的心思却还在绣花上。严燕对芳蔚说:“你快来看这花样子。真奇了!就这么一张同样的图片,就这么一片竹林,就能变出多种花样子来。”芳蔚走过去看了看。这确实是一张漂亮的图案。画面的右边是一片竹林。左下角有一大一小两只熊猫。大熊猫正坐在地上啃吃竹子。小熊猫正仰卧在地上玩耍。左上角有两个字。夏田田指着字问芳蔚说:“这两个是字吗?怎么念?”
芳蔚笑着说:“是字。是草书‘吹香’两个字。”
唐艳玲说:“这个字用得不好,歪歪扭扭的让人不容易认识!再说了,竹子吹什么香啊!它又不开花,这不是明摆着瞎说吗?”
芳蔚说:“阿,阿……,这个是有点不好解释。她这个好像是出自姜夔的一首诗。好了,别管它啦。我们还是继续看画吧。”几个姑娘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竹林的面积占了大半个画面。一条小路蜿蜒通向竹林深处。远处,几点红梅,依林傍路,依稀可见。近处,数杆翠竹,节干挺拔,枝叶横斜,疏密有致。
芳蔚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图画确实很漂亮,只是这竹叶过于茂盛了。”
夏田田高兴地说:“妙就妙在这里咯。纷繁的竹叶,横三竖四的,你才能绘出不同的图案啊!这正是这张图的关键所在。子苹姐真棒,真不简单,子苹姐,你真神啦!”
尚子苹咯咯一乐说:“瞧你说的,太过了!言过其实了。别再说了,再说我就要飘飘然,要上天了。我要是飞上天去,谁给你们画花样子啊?”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严燕看了一眼尚子文,然后扭过脸来对唐艳玲和夏田田说:“咱们还是继续谈咱们的事吧。这张图既然可以变出多样图案来,那我们归拢一下,然后我们再各自挑一幅自己喜欢的,你们看怎么样?”听了她这个建议,大家都说好。严燕又接着说:“你们看,把这几片竹叶用一种颜色的线来绣,就出现了‘革命’的字样,虽然不是很规整,但是明显的是革命二字,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对吧?”
芳蔚在一旁搭话说:“这样的图案也不能过于规整。如果太规整了,那就不自然了。”
夏田田睁着大眼睛说:“对!你们说得都很对。如果规整了就不像竹叶儿了,更不像竹林了。”
唐艳玲说:“是啊,就应该自然一些。要么就没意义了。大家想一想,就连竹叶都给我们长出‘革命’来,可见我们的革命……,我们的革命……,嗯……”她一时想不出个合适的词来,脸都憋红了,便喊道:“我们的革命该有多革命啊!哈哈!是吧?”这句话逗得大家又都大笑了一场。
严燕停了一下,又接着讲她的事:“你们看,把这边的几片竹叶用一种颜色线,就绣出‘友谊’。这边的几片,就这几片,你们看,就是‘向前’,对吧。还有这几片,这几片就是‘青春’。对了,还有这几片,对,就这几片,这几片就是‘奋斗’。最后呢,还有这几片就是‘斗争’。嗯……,你们看看,还有没有?我就只能连出这几个图案啦。”
夏田田说:“你能连出这么多样子来!要让我连,我还真不行,连不出这么多字来。”
尚子苹说:“其实,要连还能连出几个来。比如和这旁边的几片连起来,用一种颜色的线绣出,就出现了‘自由’二字。这几片再加上这几片用一种颜色,就出现‘平等’二字。这旁边的这几片就可以绣出‘幸福’二字。还有这几片就是‘团结’二字。嗯……,如果把这旁边的竹叶都算上,要连还能多连几个,我看就算了吧。就截止到上面的‘斗争’图案吧。其它的就不要算上了吧。”说完,大家又都赞叹一番,欷歔不止。
夏田田看了一眼尚子文,怯生生地说:“尚大哥,听说你认识的字很多。你能把毛主席的诗词给我们写上两句,那这片竹林就更有时代气息了。”
尚子文说:“这可不行。你没听说,黑泥湾的一个闺女的事情吗?”夏田田摇了摇头。
严燕抬头看了看尚子文,问道:“怎么了?那闺女怎么了?”
尚子文看着严燕认真地说:“她就因为没把毛主席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就出事咯。她看见年画上有一幅漂亮的红梅,旁边是毛主席诗句‘犹有花枝俏’。她觉得这幅图画太漂亮了,就把它绣在了枕头上。后来被人发现了,这姑娘被活活地给打死了。”
听到给打死了。夏田田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问道:“为什么呀?这句诗词,配上这张画,我也见过。这张画很流行啊。确实很漂亮!凭什么把人给打死呀?”
芳蔚解释说:“那闺女也是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听说给她定的罪是现行反革命。”
唐艳玲也不解的问:“怎么就‘现行反革命’了。那句诗词多好啊?我也见过那幅画啊!那幅画很流行,春节挂年画很多家都买那张画,怎么就反革命了呢!”
芳蔚又解释说:“我也打听了。据说是这个理由:她把毛主席的诗词绣在了枕头上。毛主席诗词就代表毛主席。她恨毛主席,睡觉还想用头压着毛主席,不让毛主席翻身。因为毛主席把她祖上的田产给分了!所以给她定的罪是:她对毛主席恨之入骨!”说到这儿,芳蔚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怎么禁得住几个大汉的乱棍啊!”说完,大家都没言声。
屋内寂静了片刻。严燕说:“算了,算了,别在这上边费脑筋了。死了的活不了!活着的就好好活着吧。你们还是挑一下图案吧。你们看这几幅图多美啊!美的东西大家都喜欢!”
芳蔚说:“是啊。美的东西大家都喜欢。美的东西永远是美的,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夏田田笑着说:“对!那我们就把这美的图画绣在枕头上。让我们睡觉都做美梦!美美地睡觉!美美地做梦吧!”说完,大家又都笑了。
唐艳玲突然抢着说:“我先挑一幅吧。我要‘革命’啦!我觉得这幅最好。”
夏田田说:“就这么一个响亮的词让你给抢去了。那么,我就要‘青春’吧。我喜欢这个词。”
严燕看了看剩下的几个词,琢磨了一下说:“其实,友谊,向前,奋斗,团结,自由,平等和幸福,这几个都挺好!我都喜欢。要让我只挑一个嘛……。”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那我就挑‘奋斗’吧。我很喜欢这个图案。”大家一边挑着,一边又嘻嘻哈哈地说笑了一阵。
严燕说:“时间不早了。大妈她们的学习班开会差不多都该回来了。咱们该走了。”
夏田田也说:“是啊,咱们该走了。今天在子苹姐这里胡闹了一个晚上还挺痛快。明天如果有时间我还来。”她说着用眼睛看着严燕,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严燕说:“明天能不能来还得看情况吧。我们还得写批判稿,还得抄大字报,还得开会发言,还得写总结……,哎呀!还有好多事要做哪!”
夏田田感叹道:“哎呀,是啊,我这一高兴就把这些事儿都给忘了。”说着,几个姑娘起身就往外走。
尚子苹坐在炕上,还在打量着自己的图案,头也没抬地说:“让我哥哥送送你们吧,我就不下炕了。”
唐艳玲狠狠地甩了一句,说道:“懒丫头!”扭头就嘻嘻哈哈的往外走了。
三个姑娘走在前面。夏田田刚迈步走出前门,只听‘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几声尖利凄绝的惨叫声突然不停地从院子东边的封差墙那边传来,真是声入骨髓,欺魂骇魄。吓得夏田田‘妈呀’一声喊,扭回头就往屋里钻。还没走出堂屋门槛的唐艳玲和严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见这瘆人的声音也吓得跟着夏田田扭头往回逃。堂屋的空间本来就有限,再加上两边各有一个锅台,留给人走路的地方就只有几十公分宽了。三个姑娘往回一跑,走在最后面的严燕一扭头刚好撞进尚子文的怀里,另外两个姑娘也挤到了尚子文的身后。
外面的声音还在凄厉的叫着。三个姑娘把尚子文推到了前面。尚子文还没来得及安慰她们,只见从东屋飞出来一个小伙子。他一个健步窜出门外,随手抄起房檐下戳着的木锨就往嚎叫声处扑去。黑暗中只听几声木锨拍打的声音。紧跟在他身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也从东屋冲出。
他跑到前面小伙子的身后,一举右手喊道:“哥!手电!”
小伙子接过手电往东封差墙根处照去,什么也没发现,只有一个几十公分高,土坯垒的鸡窝。他抬起手电向四处搜索,电光一扫,他发现房檐上方有一对发亮的东西。他知道这是一只黄鼠狼,电光下,黄鼠狼的眼睛闪闪发亮,像两个小灯泡。这种动物根本不怕人。它们动作敏捷,行动迅速,登高上房如履平地。黄鼠狼站在房檐边上,眼睛瞪着,头朝下方,望着下边的几个人,没有任何退去的迹象,好像在怪他们搅了它的晚餐。只见小男孩儿两手一抬‘嗖’的一声响,同时黄鼠狼也吱吱地惨叫了两声逃跑了。原来小男孩儿顺手从裤兜里掏出弹弓,手起弹出,正好打在黄鼠狼的腰间。
小伙子回头瞪了他一眼喊道:“你怎么不打它的眼珠子!笨蛋!”
小男孩儿喃喃自语道:“这魆黒的我怕打不了那么准,倒白费了我一个泥球儿。”
旁边的尚子文等四个人也都看到了这一幕。他对严燕她们解释道:“我们这里常闹黄鼠狼拉鸡的祸害。你们知道,黄鼠狼的臊气冲天,所到之处,方圆十几米都是它的臊气。所以鸡一闻见这种臊气味就拼命的嚎叫。嚎声惨绝,真是吓人!”
夏田田眼睛瞪得老大,躲在尚子文身后。虽然她看见黄鼠狼已经跑了,可她还有些精神紧张,神摇意怯,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与好奇,稍镇静了一下,她长出了一口气,说:“今天晚上真没白来,看了一场好戏。原来农村还有这么多趣事。刚才那只黄鼠狼的表现真有趣儿。这在动物园可是看不见的啊!”
严燕边听着他们的谈话,边走到小男孩儿的身前,她对于小男孩的身手很感兴趣,她问:“你叫什么?”
“李启祥。”小男孩儿低着头机械地回答到。
“你几岁啦?”严燕又问道。
“十二。”小男孩边回答边抬起头看着严燕。
“昨天我看见三个小孩儿在村北边山根儿那儿放猪,里面有你吧?”严燕又问。
“有。”小孩儿边点头边答道。
严燕从小男孩儿手中接过他的弹弓子,自己也比划着抻了抻,嘴里还在询问:“那你们咋不上学呀?这么小的孩子就逃学!真没出息!”
小男孩儿抬头看了看严燕,眼睛里满是委屈的神情。他用袄袖抹了一把就要掉下来的眼泪,然后又低下了头,没言声。小伙子走了过来,对小男孩儿大声地吼到:“还不回屋去!又找挨打哪!”
这时严燕才看清,这小伙子原来是李启林。
芳蔚也从屋里走了出来,随着他们几个来到了前面的街上。芳蔚和严燕她们几个告了别就向右拐回家了。
夏田田仰头看了看天,说:“月亮上来的太慢了。天这么黑,都不敢回家了。”
唐艳玲对尚子文说:“你送送我们吧。天太黑了,我们不敢走夜路。”
尚子文没有回应,只是随着她们后面向左走来。才到了南北的一线天村路上,刚好碰上尚子文妈妈的学习班散会。尚子文想上前和妈妈打个招呼并搀扶她回家,他妈妈头也没抬,避开尚子文自己快速地走开了。他妈妈身后还有几个络绎蹒跚过来的人,也都默默地低着头走了过去,似乎都做了没脸见人的错事似的,都想避开人们的视线。
严燕站在那里,她顺着一线天的路向南看了看,看见南边那条街的十字路口处,有两个人正在从东向西走。看样子是一个人正搀扶着另一个人。严燕有些好奇,刚要问尚子文是怎么回事。尚子文倒先说话了:“那是班荆,正搀扶他妈回家。走吧,不要看这些。我送送你们吧。月亮刚从东边露嘴儿。天还有些黑!别让你们受着惊吓。”
唐艳玲赶紧喊道:“好!好!送送我们吧。这村路越往北越黑!”
夏田田小声地对唐艳玲说:“咱俩在前边走,让他们俩在咱们后边给咱们站岗。”说完她嘿嘿地直乐。
唐艳玲说:“好!这个主意好。今天晚上真没白来。碰见这么多好玩儿的事儿。”
夏田田也附和着说:“是啊,我也是这样想。”说着她兴奋之余又唱了起来。还是那首她最喜欢的歌儿‘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她刚开了头,唐艳玲也加入了进来。两个人哼唱的声音越来越高,唱到‘我们有多少贴心的话儿要对您讲,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时,夏田田停了下来,说:“这两句最好是二重唱,这两句用二重唱最好听!”
唐艳玲说:“这个我知道,可是二重唱最好是合唱,人多了唱二重唱才好听,人多了唱起来也有气势。现在咱们俩唱二重唱太没意思了!”
夏田田说:“是啊,我听说咱们要组建‘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哪,到那时我们一定要练习二重唱,把我们周围几个村子的知青都叫来,几百个人同时歌唱,那才有气势哪!那时我们一定要练好这首‘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说到这儿她停了停,面向唐艳玲问道:“你说‘万寿无疆’的意思就是永远活着吧?”唐艳玲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夏田田又问道:“那要是永远活着不就是神仙了吗?”
唐艳玲说:“那当然是喽!我觉得毛主席比神仙还神哪。我真希望他老人家永远活着。就像团城里的那尊白玉佛,多可爱啊!”
夏田田迟疑地说:“是啊。我也是这样想。”说完她扭回头看了看走在后面的两个‘站岗的’,然后笑着对唐艳玲说:“他们俩怎么成了哑巴啦!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夏田田没说错。离她们俩几米远的后边,尚子文和严燕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走着。看见夏田田回头看他们俩,两个人也互相看了看。灰蒙蒙的月光下,两个人相视一笑,什么也没说,只是不约而同地都放慢了脚步。一百多米远的村路,说话就到了终点。严燕看着前面的两个人都已经进了知青的院子,她对尚子文说:“你回去吧。又麻烦你送了我们一趟,真得感谢你啊!”尚子文看了一下严燕,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严燕倒有些不解,以为是自己的谢意没表达清楚。她又说:“我们几个净麻烦你和子苹姐了。待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谢你们吧。”
尚子文看出了严燕的意思,赶紧说:“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正想对你们说声谢谢哪。我们应该感谢你们。你们这样的人能到我们这样的家里来,这是我们可望不可求的事儿。我们很害怕这会给你们带来什么不测。”说到这儿,他看了看严燕,恐怕自己的诚意没有表达彻底,又心虔语润地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你们给我们的恩惠是我们无法报答的。”
听到这里,严燕有些发愣。她看着尚子文,这样的一个小伙子,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用上这样的词语,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可她又突然地乐了。她眼睛盯着尚子文,边乐边说:“哈哈哈哈,那好啊!那以后我如果要让你给我干什么事你可不能推辞呦!”
尚子文眼睛盯着严燕,一字一顿地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儿,决不会后退半步!还有,上次你给我的那块糖我还没谢你哪。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种糖。听我妈说,这种糖很贵哪!这样贵重的东西你还不自己留着吃!还给我。”
严燕好奇地问道:“你母亲什么时候吃这种糖的,她吃这种糖能不给你吃吗?你怎么会是头一次见哪?”
尚子文解释说:“这还是我母亲童年时的事哪。我姥爷当年做买卖,在市里有我们家的商铺,还有住房。那时我姥爷曾经几次给我妈买这种糖吃。她说她小时候可爱吃这种糖啦!”
严燕说:“是啊,小孩儿都爱吃巧克力。”说完,严燕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尚子文,又问道:“你姥爷市里的住房后来怎么样啦?你们家市里有住房怎么又到这儿来了?现今市里的住房可紧了!”
尚子文解释说:“这里是我姥爷的老家。当年我姥爷在市里做买卖,赚了钱就回老家来买地。到解放的时候,我们家已经有二百多亩地了。我们家的地亩一直能延伸到黑泥湾村边上去。”
严燕又说:“所以你母亲和你老姨就随你姥爷回老家来了,对吧?”
尚子文说:“不是的。你没猜对。”他看了看严燕,眼睛里显露出一些茫然,又接着说:“解放以后,市里的商铺进行了公私合营。我姥爷就没呆在市里,回老家来了。当时我母亲和我老姨都在市里念书。”
严燕问道:“那她们毕业后没在市里找工作吗?”
尚子文没有回答,他叹了口气说:“嗐,别提这个啦。”
严燕看出尚子文有些为难,就赶紧解释说:“你母亲她们如果在市里念书,接着,毕业后找工作,那你也可能留在市里,那我们或许还会成为同学哪,那该多好啊!”
尚子文说:“是啊,那是挺好。可惜那只是个假设啊!”
严燕说:“那没关系,现在我们不是也认识了吗。你刚才因为我给你巧克力要谢我,可我还没谢你哪。你把我的散碎语言给点石成金,变腐朽为神奇,那我该怎么谢你啊!”
尚子文知道严燕的话指的是什么,就接着说:“你那前几句并不是腐朽,你看你那几句描述环境的语言多美啊!不但精练典雅,而且清新自然。”尚子文说道这儿,他看了一眼已经升上来的月亮,轻轻的念出了严燕说过的句子:“清湍靡草白石,晚霞山影明池,黄荇白菱岸芷。”刚说到这儿,严燕赶紧接了下去:“落红流逝,终极何处谁知?”
严燕说完,很高兴地又向前走了两步。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尚子文月下的脸庞,轻轻地说:“你把我的句子给改造成一支‘曲子’。我能不谢你吗?我特别喜欢这支曲子。从前我很喜欢诗和词,现在我连曲子都开始喜欢了。这都是你的功劳。说句大话,我觉得这支曲子放到元曲里也不觉得差。”
尚子文说:“是啊,我觉得也很好。如果说这是我给你做的一点儿事儿,那么我还希望能为你多做点儿什么。”
严燕说:“这可不能算作我一个人的收获。如果没有你的接续,我的那几句就没任何价值,要算应该算你写的。”
尚子文说:“那就算咱们俩写的吧。”
严燕说:“那当然好。此外,今后如果你有时间我们若能常接触那才好哪!”
尚子文忙说:“恐怕要难一些。”
严燕问道:“为什么?”
尚子文反问道:“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吗?”
严燕说:“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况且,‘孟母’还‘三迁’哪。我怎么就不能接触我所想接触的人哪?”
尚子文赶紧说:“那当然好啊!我的今生今世若能和你交往一段时间,哪怕就这么几天,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这在以前,我做梦都不敢想。”
严燕眼睛盯着他说:“你说‘几天’,这个时间距离好像不是很理想。如果你同意,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哪,我们还都很年轻啊。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你为啥不想办法把生活搞好点,而对古文这么感兴趣,这么在行呢?”
尚子文听她这么一说反倒笑了。他说:“物质创造?物质创造?你想让那些‘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人来找我的麻烦啊!创造物质就是走资本主义!我现在的境况比死了强点儿有限。如果再被割,那就死定咯。”
严燕说:“你看公文才不是干的挺好吗?刚才芳蔚还说‘艺不压身’的道理哪。”
尚子文说:“阿,是呀,所以大家都管公文才叫‘烙饼主义者’啊。”
严燕没听明白他的话,仍然看着他等着听下文。尚子文又解释说:“烙饼主义者就是谁给烙饼吃就给谁干活,而且是技术活,这种技术活儿别人还干不了,有技术就有烙饼吃,为烙饼而奋斗!”严燕听了咯咯的直乐。
尚子文又接着说:“我也想吃烙饼,可我更喜欢诗词。即使是吃糠咽菜我也不想把诗词扔掉!”
严燕解释说:“我并不是想让你扔掉诗词。人活着能常以诗词歌赋为伴,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这是难能可贵的选择啊,就像我父母,他们俩这辈子真算得上是情投意合。只怪我母亲在出版社当编辑,有这个便利条件。”
尚子文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感慨。他仰视夜空,嘴里轻轻的吟出一首诗。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61IWhPg17
究竟吟出什么,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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