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艳红看见听众多了,到来了精神。她清了一下嗓子说:“你们知道东方红吧?”说完环视了一下大家。周围的人都没吱声。有的点了点头。有的仍然瞪大眼睛看着她。她用右手把自己右边的发辫扔到了身后,眨巴眨巴眼睛接着说:“东方红,就是那个,啊,那个,那个东方红,现在已经是咱们公社的第一把手啦!”说完,周围的几个人都没出声,都没有彻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大家都瞪着眼睛在听详细解释。梁艳红又说:“我也是今天中午才听说的。东方红,啊,就是那个东玉柱和屠芝兰带着一帮人去公社造反,去公社夺权。把公社大院闹腾得底朝天。公社里面有几个人不听他们的使唤,不交权。他们就又是打又是砸,然后去了县里。县里还有更大的一拨造反派哪,那个头头一看东方红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就把他留下了,让他在县里作了一个叫什么,好像叫一个什么副指挥,就是一个什么造反派组织的副指挥,还兼管咱们公社的所有的事,大小事都听他的。哎,真不简单啊!听他们说这是‘时势造英雄’啊!”说完,只听见大家的几句欷歔声。
朱丽英对刚凑过来的蔡玉珍说:“这都是你们家东街坊的事,你就没听见什么动静吗?”
蔡玉珍说:“没有多大的动静,只是听见他爸爸这两天老是嚷嚷着跟东大妈要酒喝。东大妈也没像过去那样老是唠叨着骂玉柱他爹。东玉柱,啊不,东方红,他现在从村里红到公社去了,又从公社红到县里去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梁艳红说:“是啊,我叔有句话老挂在嘴头上‘自古英雄出少年’。说得真不假!”
田凤红说:“这事琢磨起来还真是这样,你们看解放前打仗是年轻人往前冲。现在造反夺权仍然是年轻人往前冲。年轻正是创业的时候,‘出生的牛犊不怕虎’啊!年轻人什么都不怕。年轻真好!”
牛翠红把班荆家的柴禾和自家柴禾都堆在了地头的路上,准备一起运回去。她直起腰,喘了口气,想起班荆现在应该完成她交给他的任务了,就面带轻松而脚下却匆忙地奔家里走去。果然,她一进院门就看见一大堆圈肥堆在了猪圈外边。班荆刚好从猪圈里钻出来。正用脚尖擦他的铁锹哪。牛翠红没说什么,赶紧把大洗衣盆从东窗根底下提到轧水机前的地上。准备给班荆弄点水洗一洗。班荆明白了牛翠红的用意,他放下铁锹,就去轧水。牛翠红回身进屋拿来一暖壶热水倒在了盆里。班荆正要卷起袖子在大洗衣盆里洗洗脸,洗洗头,牛翠红说:“还卷什么袖子!别卷了。把褂子脱喽!”
班荆瞪着眼瞧着牛翠红没行动。牛翠红又大声说:“还楞着干啥!?还不脱?你出了一身的臭汗了,快都洗洗吧!”说着她走上前去给他解扣子。班荆没有动,只是听从摆布。他那蓝色的中山装,除去肩膀上有两块补丁,后背褪色褪得较厉害,其它地方还都挺好,没有沙眼漏洞的地方。牛翠红给班荆解开衣扣。班荆顺势把衣服挂在了压水机柄上,俯下身子,就像鸟雀洗沙澡一样,噗噜噜地连头带膀子一块洗了个痛快。牛大爷抽着旱烟袋,坐在东屋炕上,隔着尺把大的窗玻璃看着外边。牛大妈在外屋地下做饭。牛翠红站在旁边指指点点,说这里还得洗洗,那里还得洗洗。看着班荆有些手笨,她拿起水瓢,在盆里舀起一瓢水就倒在了班荆的后背上,说:“自己回手把后背也洗洗!后背上都是臭汗水。还没洗净哪!”班荆顺从地照着做了。牛翠红还不满意。她一手拿瓢,另一只手给班荆搓起背来,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你瞧这个脏劲儿。还不想洗哪,啊!?”
班荆觉得已经洗好了,况且他两手支在洗衣盆里,整个人像个四条腿的板凳,都已经有些累了。就说:“行了吧?还不行呢吗?!哎呀!你看,你都把我的裤子弄湿了。”牛翠红一看,确实裤子湿了,就咯咯地乐。班荆说:“你还乐哪!裤子湿了,今天晚上干不了,明天穿什么!?我没有别的裤子,湿漉漉的裤子,明天穿着多难受啊!”
牛翠红听他这样一抱怨,到来劲儿了。一边乐,一边又是一瓢水,说:“你瞧你还不满意啦,啊?!叫你不满意!叫你不满意!”她说一句就倒一瓢水。闹得班荆的裤子全部湿透了。
班荆见她又是乐又泼水的,他自己也乐了。他一回手,蒲扇大的两只大手,撩起盆里的水来就泼向了牛翠红,接着又是几下。嘴里也乐着,还说着:“叫你泼我!叫你泼我!也让你尝尝这湿衣服的滋味!也让你尝尝这湿衣服的滋味!”
班荆只这几下,大概就撩出半盆水去。他一边撩水一边乐。只见牛翠红从上至下,滴水淋淋。倒像个刚被大雨淋过的似的。她闭着眼,张着嘴,喘着粗气,不知如何是好。班荆直起腰来,看见牛翠红全身都湿透了,脸上现出一丝歉意。两个人对视着,都愣住了。接着又都咯咯地乐起来。牛翠红的面部表情更是有些复杂。她又想哭又想笑。心里有些委屈。她的头发湿了。水从脸上,睫毛上,耳垂上,以及两条一尺多长的发辫上往下滴。尤其是她那浅粉红色的确良带白碎花的小褂,经水这么一洇湿就全贴在了肉皮上。不但胸前的两个乳峰更显得高高耸起,甚至就连里面皮肤颜色的深浅差别都能弥蒙地透出一些。整个人倒像个裸体。牛翠红打量了一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班荆。四只眼睛对视,谁也没有丝毫地移动。僵持了数秒钟,牛翠红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的嘴撇了一下,然后照着班荆的嘴巴子上给了一巴掌,笑着扔下一句:“打你个没头鬼!”扭头回她的西屋换衣服去了。
班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两个人的这些个动作其实都被做饭的牛大妈看见了。她赶紧招呼班荆过屋里来吃饭。班荆说:“不麻烦大妈了。我还得回家去,看看我妈怎么样了。”
牛大妈赶紧说:“那可不行!哪有干了老半天活不吃饭就走的?你看看这么大堆的粪,都是你一个人给扔出来的。要是你牛大爷干,还不得干半个月啊!我的饭都做好了。吃了饭再走吧。”
牛翠红换完干衣服,一掀门帘从西屋出来了,说:“妈,您就让他走吧。他们家的事您也不是不知道。他妈晚上还得去开四类分子的学习会。家里的很多事是离不开他的。”她又扭头对班荆说:“你先别走。站在这儿等一下。”说完,她抽身去院里掐了几张倭瓜叶,把牛大妈烙的白面饼捡起两张,包在倭瓜叶里递给了班荆。班荆也没客气。接过烙饼,眼睛盯了一下牛翠红,扭头从后门出去了。牛翠红愣了一下,突然右手又抄起一个棒子饽饽追了出去。黑暗中她追上班荆斥责道:“你跑得那么快干什么!?跟躲狼的似的!我还把你吃喽啊!?你把这个棒子饽饽也拿着。我们家的白面也不多。今天的饼就是为你烙的。和这个饽饽一块儿凑合着吃吧。省得又炒你那个白薯面苲草疙瘩吃!坑里的苲草都让你们捞净了吧!?去吧!赶紧回去看你妈去吧。吃完饭,晚上还得跟我去运棒子秸哪,今天必须运回来,别忘喽!”说完她扭头回来了。
牛翠红扭头回来,刚要迈进后门槛,就听她爹妈正在东屋吵架哪。“咋就偏偏看上了他?”这是牛大爷粗粗的嗓音:“贫下中农小伙子不是多着呢吗?非要嫁给地主干什么?将来怎么生孩子?再生出孩子来不还是地主吗?!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啦!你咋就下这么个丫头!没长脑袋,长个脑袋也没用!就有个窟窿往里灌饭!”
牛大妈也骂道:“你这老不死的,你那嘴就不兴留点德行吗?班荆不是地主。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牛大爷吼道:“那还不是都一样?你看看,你看看,就咱们这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里有地主崽子娶媳妇的吗?你听说过吗?”
牛大妈说:“咱们丫头说,赶明儿个让他上咱们家来。将来孩子姓咱们家的姓就不是地主了。”
牛大爷的声音更高了:“狗屁!哪儿有那么简单的事儿!你看看村里那么多小伙子哪。找不着对象,急的眼珠子都蓝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真要是将来再生出个小地主来,这日子可咋过!你说说……!”
牛翠红一步跨进东屋。对着两位长辈大声地喊道:“我的事你们少管!我就是看上他了!你们要是再管我,我就,我就搬他们家住去!”说完一反身她又跨出了东屋。右手一用力,门帘子差点儿就让她甩飞了。噘着嘴进她的西屋去了。
路边棒子地里的活计还没有都收拾完。第二天早晨,社员们又都聚集在这里。打棒子秧,招楂子的,捆棒子秧的,拾楂子的,捆楂子的,还有一些人还在忙着往家运柴禾的,真是一片忙碌景象。梁艳红正在和她那几个小伙伴往地头搬自家新分得的楂子,一辆军绿色的中吉普突然停在了地头上。一个穿着半旧军装的人下来,刚好赶上单一清一个人走到路边的地头上,跟她说了几句话,穿军装的人又急急地上了车,奔村里驶去。
梁艳红走到单一清跟前说:“大人物跟你说话了啊,你该交好运了!”
单一清眨巴了一下眼睛,问:“什么大人物?谁是大人物?有什么好运可交啊?”
梁艳红笑了笑,说:“咱们县委书记的小车司机还不是大人物吗?听赵队长说他的开车技术顶尖的棒。在部队里当的是汽车兵。可牛啦!”
蔡玉珍走过来说:“你说的那人是赵队长家大儿子,赵建民吗?哎呦,可有些年没见过他了,他也老大不小的了吧,还那么帅哈?真是的。”
左彩玲说:“听说他媳妇是县百货商场的售货员,长得可漂亮呢!”
梁艳红说:“漂亮咋了?能当饭吃?她那么漂亮,可从来没来过咱们村,县城离咱们这儿才多远啊!让她男的开车来,也就是放个屁的功夫。就结婚那天来了一趟,当天又回去了。听说她爸爸是哪个局的局长,真是狗屎亲戚!”
蔡玉珍叹了口气,说:“哎,人家那才是天上人啊!咱们这辈子攀不上了!”
在一旁干活的朱丽英听着她们几个人说得挺热闹,也走了过来。刚好听见蔡玉珍说天上人的事,就说:“哎呀!那还不容易!你也照着样子嫁了,不就全齐了吗?!”说完大家都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过后,几个人又都忘了手里的活计了。都愣在了那里。目光向着不同的方向,看着远方。
单一清好像没有过多的思考。她走到梁艳红跟前,眼睛狠劲地盯着她说:“你说我该交好运了,那我该怎么谢你呢?”
梁艳红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眼珠子瞪着她说:“谢我什么?为啥要谢我?你做错梦了吧!去!该干啥干啥去!”
单一清闹了一鼻子灰,噘着嘴走开了,嘴里还嘟囔着:“你说我该交好运了。交好运不是好事吗。得了好事不该谢谢吗。哎,你这个人啊,真不知道好歹!”正说着,通往村里的路上跑来了皮典韦。
到了几个姑娘跟前,梁艳红先发话了:“屁颠儿,有啥急事啊?瞧你跑得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要抢丧啊?”
皮典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快啊,快找几个人……,赵队长有新任务。还要能识文断字的……。快!”
梁艳红就不爱听‘识文断字的’这个词眼,她有些上火。她眼睛一瞪,说:“什么他妈的识文断字的?你去找你那识文断字的爹去!这儿没有!还你妈的识文断字?识文断字的能革命吗?!”皮典韦没敢说什么,把头一低,赶紧到地那边找人去了。
皮典韦找来了几个人。领着他们直接来到了赵队长家。赵建民正在东屋窗外的水泥地上来回踱步。脚上绿色的塑料拖鞋,农村很少见的装束,这在农村已经是上上品了,拖鞋里趁着白净健硕的双脚的肤色,颜色对比鲜明,很是好看,脚下依稀留下淡淡的水印,说明刚经过盥洗。上身的半旧军装已经脱掉,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煞在裤子里面,更显出曾经受过军队训练的形色。离正房窗前约有一丈远的院子中央是一棵几寸粗的柿子树。树上的柿子三垂两累地挂满树梢。树下的水缸没有盖盖儿。
皮典韦领着几个人进来,他走在了最前面,他一边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水喝一边喘着气说:“一共找来了八个。您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找。”
赵建民转过身来,看了看这几个人。旁边的赵队长说:“别找了。就他们几个人算了。”
赵建民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盯着这几个人,边打量边说:“任务,给你们的,现在,啊,现在,就是现在,有一个艰巨的任务,啊,易国梁书记,书记同意交给你们的,啊,艰巨的任务。这个任务艰巨,啊,又重要。啊,它是怎么回事呢。呃,它是呀,它是咱们临县,啊,临县,就是咱们东边的这个县,啊,县长的父亲,啊,县长的爸爸,啊,他那个,他那个,他得病了。这个病,啊,找了好多大夫都不能看。啊,都没看,都没看好。啊,什么病呢?哎呀,这个病呀……,”说到这儿,他咳嗽了一声,提高了嗓音,语气更加沉重了,说:“他脑瓜顶子上长了一个大脓疮。啊,一个大脓疮。啊,哎呀!真要命啊!一个大脓疮长在脑瓜顶子上了。你说咋办?他们县的医院,连同咱们左近的,啊,医院都看过了。都不能看。他爹原来,啊,……。”
说到这儿,赵队长把话茬接了过去,说:“他爹原来,是解放前在咱们这一带的,这几个县打游击的。当时他是游击队长。1946年咱们这一带就解放了。当时是土地耍大缸(土地法大纲)的时候。他带领着咱们农民又分房子又分地。还分浮财还分人。他记得他们县有一个地主,是一个大地主!特别能剥削人。关键是他会看病,看病他有个绝招,这样他就得了好多钱。专门会治疗脓疮。不巧的是那个大夫没有儿子。只有两个闺女。当时把两个闺女都指给积极分子了。大闺女嫁给了当地的一个游击队员。这个女人前几年得病死了。还有个小闺女嫁给了一个农会会员。这个农会会员听说后来定居在咱们这一带了。现在咱们的任务就是去周围各村打听一下这个人的下落。县长的父亲说那个人可能就在咱们这几个村子里住。几十年过去了。这个小闺女嫁的这个人现在应该近七十的样子了,甚至,免不了都得七十多了,现在他活着没活着都难说了。这个小闺女也应该有四十多岁了。”
匡平听到了这里,对赵队长说:“如果找到了这个女人,就敢保证她也会行医吗?她爸爸的医术传给她了吗?另外,这个女人姓什么叫什么,她的男人姓什么叫什么,这些线索都有吗?”
赵队长说:“这些线索都没有,所以才让你们去打听啊!至于她会不会行医,那可就难说了。只能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吧。你们两个人一队。可以自己找搭伙的。找你们能认识字的来,就是要你们把调查的事情随时记下来,免得凭口说会有落下的线索。记下来的话好向上级汇报交差。这是咱们县长交代下来的活儿,一定要干好。”
赵建民又接着说:“啊,这可是一回,啊,一回顶尖的革命任务。我们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啊,要听毛主席的话。是吧。革命先烈,是吧,当年为了我们,啊,的今天的,啊,幸福生活,拼了命了。玩了命了。我们该咋报答呢?啊,对了,你们后边的那个人。对,就说你哪。”他用手指了一下站在最后面的芳蔚,同时又给个手势,示意她到前边来。
芳蔚看见在招呼她,有些紧张,向前走都不知道先迈哪条腿了,也没敢抬头看眼前的人。
赵建民说:“我要是没,啊,没认错。你是四类分子的孩子。啊。我好像没认错。”芳蔚头也没敢抬,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赵建民的头歪向了皮典韦,说:“你怎么,怎么找这样的人来呀!这任务咋能交给她们哪!”
皮典韦赶紧走了过来,神情有些紧张,他回答道:“您,您不是要找几个能认识字的吗?她能认识几个字呀!”
赵建民的脸色有些变化。赵队长赶紧接过话来说:“行了,得了。就是她吧。别再变了!没有那么合适的人。没有朱砂,红土子也值钱!”然后又对芳蔚说:“按说这么重要的任务不能让你这样的人去做。好在这也是在考量你的当口。呃,这样吧,匡平,你们别让她说话,别让她出主意,让她只管记录,然后你们再把她写的东西看看,其实这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也不一定就真的搞破坏,你们就多留神她们就是了。咱们党的政策永远是允许人犯错误,也允许人改正嘛,啊?是吧。”
匡平明白了赵队长的用意。其它几个人也都看出来了。这是让其它出身好的人做一项监视工作。公爱民走到了芳蔚面前,气息平和地说:“我们俩一组好吗?”
芳蔚没敢抬头,也没有反对。她努力克制自己,没让泪珠掉下来。她努力避开众人的目光。她心里很埋怨皮典韦,觉得自己不应该承担这么重要的革命任务。
另外三组是匡平和慧灵秀;时世杰和唐艳玲;严燕和雷志强。
棒子地里的活计还在继续进行。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忙碌。史五嫂子手里拾着楂子,眼睛瞧着右边也在拾楂子的齐秀芹说:“听说你家大嫂儿又‘躺下了’,生个啥呀?还是丫头吗?”
齐秀芹回答道:“是呀!唉,真熬人。你说都生了七个丫头了,也没个挂蛋的。把我们他大哥都急死了!可,可这也没法子呀。”
史五嫂子说:“嗐,先别着急!‘够不够,四十六’。这不是还有好几年呢吗?且能生几年哪!她今年刚四十一吧?还有几年哪。下次没准就是小子了。”
齐秀芹说:“她哪儿还有四十一呀!今年她都四十四了。我看下次再不生小子,这辈子就完了!”
史五嫂子笑了笑,说:“没事儿。你不是已经有仨小子了吗!将来过继给他一个。还能得他一所房子哪!”
齐秀芹苦笑了一下说:“我们家里的那口子倒是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自己的肉,有点舍不得。”
史五嫂子说:“咳,那还不好办,你还年轻。你再生啊。”
齐秀芹叹了口气说:“嗐,生忒多喽也是累赘。虽说‘一个羊是哄,十个羊也是赶’,可我这个月又没来那个,我这一年也来不了三两次那个,也没准儿是吃喝顶不上闹的。这个月没来,说不定明年又是一个小子。这将来还得给他们娶媳妇愁房子。”
史五嫂子笑了一声,说:“别装了。一个孩子一份口粮,你看现在,是不挨饿的家儿,都是孩子多。再有,你还图舒心了呢!”说完咯咯地大笑起来。
齐秀芹瞪了她一眼说:“你不图舒心!你不图舒心咋也下了四个崽儿了?!”说完也大笑起来。
史五嫂子看看左右近处没人,悄悄地凑过去,低声说:“是啊,你说,是这样,也怪了,我们家那史老五,嘿,他他妈的天天想上我被窝里钻。可我,可我乍开始有点不乐意。可一挨着他怎么就,就他妈的,就他妈的那个哪……,嘿嘿……。”说完两个人又都咯咯地大笑起来。
史五嫂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擦着泪说:“咱们这是响应政府号召,多生几个革命接班人好干革命。你没听政府的口号吗,‘一分钱也算钱,人人一分你算算。’人多力量大,有了人才能生钱啊!对不?”两个人又说又笑的来到了地垄西头。齐秀芹直起腰来,无意中看看远方。忽然她对史五嫂子说:“嗐,嗐,你看,你看那边,西岸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好像有个人。走得还挺急。你看,是吧?”史五嫂子盯着看了一下说:“是,是有个人。走得还挺急,是挺急。哎,瞧她走道那样儿到像是老芳家那丫头。”
齐秀芹又仔细盯着看了看,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是她吗?我怎么看着不太像呢?我看倒像是新来的那个知青小丫头,叫什么,什么,呃,叫姜一妹的那个丫头子。”两个人的争论倒引起旁边人的注意。单一清和左彩玲也走过来。顺着她们的手指看上去,才知道她们在分辨溪对岸那个人是谁。
单一清说:“那不是芳蔚吗?你们看她走的那条路是往西南边走的。那是去水涸屯的那条路。她去那儿干什么?那儿离咱们这儿也有好几里路那。这丫头!真疯了!”正说着,左彩玲往右一回头,看见从村里的方向也走过来几个人。她说:“你们看。那儿又来几个人。哦,这不是刚才被屁颠儿叫走的那几个人吗?对,是他们。”说着那几个人已经走到了眼前。左彩玲问他们干什么去,没人回答。左彩玲上前拉住慧灵秀的胳膊问他们这么急着走是咋回事。慧灵秀说:“赵队长给我们分配个活儿。一句话说不清楚。我们得去几个村子去找个人。芳蔚和公爱民去了水涸屯了。严燕和雷志强去黑泥湾。我和匡平去石碾店。时世杰和唐艳玲去埝下庄了。他们俩抄近路从王爷坟那条路往东南那边走了。快撒手,我还得赶路哪!回来我再跟你细说吧。”说着,她挣脱左彩玲的手向前赶去。
留霞山的鸡爪形山岭,向南偏西直入平原。前些年搞修路工程,调直通往城里的路,刚好将鸡爪的爪尖切去,其横切面形成了一叶十几米高,近百米宽的断崖。因为断崖的切面是白色石灰岩,所以,附近的村民都习惯地叫它‘玉面崖’。
站在玉面崖的边缘放眼向南望去,千里平原,村庄密布,田塍沟浍,如画如图。就在断崖边缘上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条从石梁村通往水涸屯的小路。这条小路蜿蜒曲折,爬坡越岭,已经使用了不知道有多少百年了。路上那些土松沙懈的地方都已经走成了沟。那些岩固石坚的路段也已经被磨得光光的。沿着山脊向上看去,几块巨石依次排列在山脊上。它们大小不一,距离不等,形状各异。这是年长日久,风蚀雨剥,土落石出的结果。巨石两边的山坡上长满了尺把高的荆条。它们顽强地生长在这贫瘠薄涩的土壤中,向大自然展示着它们不屈的天性。只是在这秋风的搜刮下,靠近山脊的小荆条都因为体弱气衰,而先落下了它们黄黄的叶片。一只戴胜鸟,举着它那高傲的冠羽在大石头下找虫吃。几只小鵐啾啾地叫着,在山坡上吃着草籽。
芳蔚的脚步比公爱民快多了。到底她是山村长大的,具有一副强健的筋骨。当她沿着这条小路到达这小小岗阜的顶巅时,回头看看公爱民,知道他再有一小会儿也能赶上来的。她靠在身边的那块巨石上喘了口气。突然她嘴角流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想出了一个主意。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NdntZMu2S
毕竟她要怎样,下次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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