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队长知道贾新蕊的身体无碍,自己心里也就算踏实多了,觉得有她对麦茬白薯窖保驾护航,明年的白薯秧子又不用发愁了。
现在正是收秋种麦的当口,大家都很忙。除去忙完生产队的,还要忙自家自留地的。生产队的白薯出完了,各家也要出自家的白薯。石梁村的自留地多一半都在东坎沟的东边。因为这块地的土壤肥沃,地势高,离濯足溪远,不容易伤水,所以当年分地时大队干部就看上了这块地,一致同意把它当作自留地分给大家。又因为白薯是高产作物,所以,各个家庭种的都是白薯。每年秋末的这个时候,大家都出现在这里,尤其是下班以后,家家都要在这里操劳一会儿。个人的自留地那点儿活计下班以后用点时间就完成了。集体的活计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国家的事情就更不容易了。每年秋后的这个时候,也是响应毛主席‘一定要根治海河’的伟大号召的季节,村里的壮劳力都要出去挖河修堤。
公文梁和其他几个年轻人一样,今天很高兴,因为挖河是个苦差事,每年参加挖海河的河工都能得到一双军绿色解放牌高腰胶鞋。公文梁也得到一双。另外的几个人还有刀天发,金大龙,包树成等也都穿上了崭新的胶鞋。这一双鞋要七块多,都是大队出钱。一般的个人舍不得花钱买。所以,穿上鞋的几个人都很高兴。今年的挖河任务要到一百多里地以外的地方去。
在走之前,公文梁在生产队的院子里找到了公文才,对他说:“文才,你在这又忙什么呢?我找你有点儿事儿。”
公文才正在安装大车的底板,一回头,看见是公文梁,他边干边回答说:“嗐!昨天咱队上出了麦茬白薯,往回拉白薯时把车底板给弄坏了。另外,车的继箱也坏了。我在这儿给修修。你有啥事儿啊?”
公文梁说:“咳,一点儿小事儿。你得跟我去一趟,到我那儿去,要不,说不清楚。都晌午了。该下班了,你还干呢?社员们都下班了。”
公文才头也没抬地说:“这就完了,就这么点儿活儿,下午不值当在耽误功夫干这个了,所以我就搭点功夫,弄完了得了。你帮我把家伙捡一下,都给我装家伙斗子里。我这儿再钉两个钉子就完了。”公文才干完活儿,直了直腰。两个人一同来到了公文梁的小屋前。
公文才走在前面,他随手把锤子放在了外窗台上要去开门,突然觉得脑门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他哎呦一声,赶紧低下了头。这时就听公文梁喊道:“别动!别动!别动!低着头别动!”公文才驯服地听从了命令。公文梁上前一拉他的右胳膊,喊道:“别抬头!跟我来。”
公文梁把公文才拉到一旁,说:“快抬头,我把蜂刺给你刮掉。”公文才一切都听从指挥。公文梁用指甲把蜂刺给他刮掉。公文才摸了摸脑门,摸到一个大枣大小的一个包,疼得他直点儿诶呦。公文梁说:“你刚干完活儿,身上有很大的汗气味。我这有一箱蜜蜂。你知道,蜜蜂最恨臭味儿啦,尤其是臭汗味儿。”
公文才又是埋怨又没好气,噘着嘴说道:“诶呀,你有蜜蜂怎么不早说一声啊!害得我挨一下蛰。你叫我来干什么!快说吧!”
公文梁赶紧笑着说:“是我没想到,是我没想到,你先别生气。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箱子蜂的事儿。是这样,前些日子,夏天天气刚开始热的时候,我这房子后边的小树上有一团蜜蜂,不知道它们是从哪儿飞来的。你知道,蜜蜂都是在天气热的季节分窝的。我看见有团蜜蜂,就拿个盆子把它们收了来。那天我什么材料都没有,就把我妈那儿的一个破旧风箱拎了来,好歹收拾了一下,钉了俩钉子,把蜂团放在了这个破风箱里了。我想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蜜蜂是好干净的东西,我想给它们安个好家。可我现在要去挖河,要去一个多月。想求你给我照看几天。我回来后再给它们安新家。”
公文才说:“那你没挨蛰吗?”
公文梁说:“没有,你看,我戴上帽子,头上蒙一块破蚊帐,有帽檐儿支着这块破蚊帐,这个活儿就干完了。”
公文才又说:“给你照看一下蜂这好办。只是我不懂行啊!我得咋干哪?”
公文梁说:“非常简单,你就有时间来我这儿转一转,看见有大黄马蜂给我打一打。这大黄蜂啊,哎呦,这玩意儿可真气死人了,太厉害啦!它到我这蜜蜂巢门口,抓一只就走,就跟探囊取物那么简单。最可恨的是它不吃蜜蜂,只吃蜜蜂肚子里的蜜。它那对大门牙跟铡刀似的,咔嚓一口,蜜蜂的肚子就给咬开啦。把蜜囊里的蜜吃完就一扔。哎呀,挺惨的。一只大黄蜂一会儿就能吃掉几十只蜜蜂。”
公文才皱了皱眉,说:“简单是挺简单,可大黄蜂飞那么快,那我哪打得着它啊?”
公文梁笑了笑说:“打不着才好哪。你打不着它,就跟着它去找它的家。有时间你在我这四周多转一转,找一找马蜂窝,把它的窝给捅喽,那才解决彻底问题哪!我前些日子在那边那有个石头缝那就捅了一个。”
公文才点了点头说:“行,这我行。捅马蜂窝是个危险的活儿,好在,我在行,找一张倭瓜叶,手托着,像个托盘,举过头顶,往马蜂窝上一攥,就连大马蜂和它们的仔一块儿攥下来了,然后拿脚一踩,事情就解决了,这个事我行。”
公文梁推开自己的家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在那里说:“你看我这个风箱放在了窗户里面的里窗台上了。我把风箱杆的两个眼用棒子骨都给堵上,把进风口也给堵上,就留下个出风口给蜜蜂当大门用。出风口对准一个窗户眼儿,这样,蜜蜂出来进去很方便。”
公文才里外看了看说:“好,好是挺好。那你管理蜂的时候,蜜蜂还不飞得你满屋子都是蜂啦?”
公文梁说:“这不碍事,我把窗户支开,蜜蜂会飞回去的。另外,我想我挖河回来,今年冬天,有时间我也跟你学木匠。认你作师傅。将来我好打新蜂箱啊!”
公文才看了看他说:“学木匠可是要花钱的,木匠家伙哪一件不得一两块呀!一把斧子就好几块哪!全办下来,也得几十块哪。而且给人干活还没工钱,连工分都没有!只给烙饼吃。好处就是吃得饱,到谁家都能吃饱饭。”
公文梁笑着说:“咳,能吃饱饭就是最棒的差事儿啦。像咱们这样年纪的人,这一天好歹也得吃二斤粮食啊。花钱的事我早就计划好了。前两天我就在这箱子蜜蜂里弄出一块带蜜的蜜脾,弄了两瓶蜜,去供销社一卖,你猜卖了多少钱?”公文才看着他,嘴里没说什么,静听下文。公文梁又接着说:“整整卖了五块多!哎呀,把我高兴得夜里直做梦。”公文才看着他有些将信将疑。公文梁又接着说:“这蜜呀感情是比水重。一瓶蜜就有二斤多。蜜的牌价是一块一毛五。你看,我两瓶蜜就能买好几件木匠家伙,对吧?”
公文才眼睛盯着他说:“那要是真的这样,咱们俩得互相帮忙。你得给我分出一窝蜂来。我也要养蜂。”
公文梁一拍公文才的肩膀,说:“这好办。那咱们就这样敲定啦。来年开春我就给你分出一窝来,你教我木匠活,我教你咋养蜂。”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秋天的风是那样的喜人,那样的惬意,那样的催人精神焕发。这都是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人们都在忙碌着秋收与冬藏。夕阳的余晖铺在一线天村路两旁高大的杨树上,照得高处仅剩的几片绿叶还是那样的精神,那样的倔强,那样的恋恋不舍,好像在向老天抗争,它们不愿意离开这个曾经生育养育它们的世界。树下,络绎不绝的村民们都在急急地往家里赶。几个知青走在归家的队伍当中,他们没有自留地,似乎自己的家务也少很多。这更增添了这些年轻人憧憬未来生活的兴趣。他们又说又笑,谈论着自己不同流俗的见解与见闻。
接近村路第二个街口的时候,公爱民抬头看见前边有一个背筐人。筐的下半部分装了半筐白薯,上半部分装了半筐白薯秧,走起路来似乎有些吃力。他略一定神,认出了背筐人正是该自己账的人。他把自己的镐头顺手递给孙有才说:“帮我把镐扛回去。”然后紧走了几步,赶上那个背筐人。他左手一抓筐的上缘,右手一托筐底,一筐东西就被他托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背筐的人觉得有人把她的筐提了起来,就喊道:“哎,哎,别闹!别闹!挺沉的东西,我可是经不起胡闹的啊!”她一边喊一边回过身来。当她看见是公爱民时,公爱民已经将白薯筐檠在自己的右肩上向前走去。她跟在后边,看上去倒像个小孩子,被动的跟在了后边。
后面看见了这一幕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个声音说:“真是‘有喜欢孙猴儿的,就有喜欢猪八戒的’啊。他怎么能上赶着给她帮忙呢!真他妈的‘瘸子屁股,斜门儿’了啊!”
另一个声音又说:“哎,你别看这个。他啥成分,她啥成分啊!这事成不了。听说那小子他爸爸打仗时候还立过功那!这事儿没成儿。也就是城里的小子到乡下鬼混得了!”
又一个有点儿年纪的妇女的声音说:“哎呦,这事可说不准啊。那丫头可有臊狐狸劲儿啦!这他妈的婊子养的社会!嗐,那句话咋说来着?啊?啊?啊,就是了,对,是正不压邪!正不压邪!啊,对了,是正不压邪,就是这句话。这还了得了吗!啊?是吧,让这些臭地主子占上风,啊?是吧,这还了得!”
同行的雷志强听见了这些,他使劲地嗽了嗽嗓子,表示愤懑的情绪,用声音压住了人们的议论。
走在前面的公爱民没有听见这些议论,跟在后面有一点儿距离的芳蔚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她已经给公爱民造成不佳的影响,她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真真的不愿意作青蝇点玉。可事到眼前,自己往往又蓝桥檠瓯。恼恨间,她看见公爱民走过街口,已经向西拐去,自己也赶紧跟了上去。到家门口,她告诉公爱民那些白薯是要用来擦生白薯干的,要到溪水中洗一洗。公爱民冲她笑了笑,又搬起那半筐白薯向西边的溪水走来。芳蔚紧跟在他身后,她加快脚步赶到他前面,说:“来,把筐放在这里。”
公爱民顺从地又向北跨去十几步。这时,他看见这里有一个直径大约有两米左右的小水潭。芳蔚指着水潭说:“这是我爸爸前几年挖的一个小潭。潭水不深,但是洗菜刷盆的挺合适。”
公爱民放下筐,打量着这一泓清水。他注意到潭水与溪水经两沟相通。右边是一道进水口。左边是一道出水口。进出水的两道水沟虽然不宽,但有些深度,使得溪水在入沟前还欢蹦乱跳的,而入沟后就平稳安静,像被驯服了一样。在夕阳所剩无多的余晖下,秋水明净,鲜亮如碧。他感慨地说:“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又有山又有水,再加上人工的安排,真好。”
说完,他伸手要拿筐里的白薯去洗,刚巧芳蔚也伸手要拿白薯去洗。两个人的手又同时都指向了那个较大的白薯。当他们看出对方的意图时,两个人又都将手抽了回来,站在那里看着对方。芳蔚看见公爱民的旧军服被劳动磨得有些褶皱。这倒给他减去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增添了些许成熟的韵味。公爱民发现芳蔚的两根浓黑的发辫这些天又长长了些,已经倔强地跨过两肩,指向了背后。他们伫立在那里注视着对方,就像他们身后的龙舌石,一动没动。
过了两分钟,最后,还是芳蔚扯开了自己的视线。她环顾一下四周,只见北面的山峰高耸赫立。夕阳已经撇下了山峰的下半身,只把上半身照得明亮耀目。在这山边秋杪的濯足溪畔,万芳摇落,蒲萎草黄。只有近水的岸边,开满了野菊花。绀青色的潮湿土地上,黄菊如金,白菊似雪,暗香流漫,摅光泛彩。颜色分明,菊花正闹。濯足溪的溪水比夏季少了一半儿。大小不一的白色鹅卵石显露出来,布满了河床。早起的蝙蝠,已经在低空中开始游弋,自由地开始了它们一天的谋生活动。晚风掠过凉凉的水面,给芳蔚带来一股凉凉的寒意。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感从中发,顺口又念出几句诗来:
涧肃林空秋水清,鼠藏鱼遁雁南行。
野菊未晓寒冬近,尤绽欢颜向晚风。
公爱民听见她的这两句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因为他自己也想能像她似的,见景生情,能说出几句绝美的语言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大白薯,蹲下身子边洗边说:“你的账我可是早就还了。我的账你可还没有还呢呦!”
芳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面色严肃地看了看他说:“还你的账可以。不过你可要知道一句俗语‘师父领进门学艺在个人’。”
公爱民手下洗着白薯,偏过头来高兴地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你说吧,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不掉脑袋,你说怎么干,我服从命令就是了。”
芳蔚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她拿起筐里的一个小白薯,也蹲在水边,刚要伸手去洗,又停住了。她看了看公爱民,问道:“你说你手里的白薯个儿大还是我手里的白薯个儿大?”
公爱民一看,心里想,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儿吗。当然是我手里的白薯个儿大啦。这连三岁的孩子都能看得出来。她不是要奚落我吧。可看着她的眼神,还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没敢不回答。他扭回脸来,手中继续洗着白薯,说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我手中的白薯个儿大啦。”说完,他又眼睛盯着芳蔚,看她的下文是什么。
芳蔚知道他的用意,她笑了笑,把自己的腰板又挺了挺,语言清晰又严肃地说:“既然是学艺在个人,那我可就要给你留作业啦!我刚才让你分辨这两个白薯的大小,这当然是很明显的事。这个分辨能力不用学,人人都有。可要想学作诗,那可就要难得多了。首先你要有分辨诗的优劣的水平。当然,我的要求不是很苛刻,你有一个粗略的能力就可以。我要给你留下三份作业。这第一份作业是最难,也是最耗时间的。你可愿意做吗?”
公爱民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没有和自己开玩笑,就赶紧说道:“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做啊!你说吧,我肯定按命令执行!”
芳蔚接着说:“你们从我家搬走的书里还有一套《全唐诗》和一本《唐诗三百首》对吧?”
公爱民迟疑地说:“好像,好像是有的。”
芳蔚接着说道:“不是好像,如果你们没有把书给烧喽,那就肯定是有的。今天给你的作业就是:你读一下这两套书,注意一下那些没被《唐诗三百首》选中的诗。分辨一下那些没被选中的原因何在。”
公爱民说:“这些书烧肯定是没烧,我们保存那些书还是很用心的。只是你让我分辨诗的优劣,这个任务可是有点难。我怕我没那个能耐啊。”
芳蔚说:“我当然知道你没有那个能耐啊。这可跟分辨两个白薯的大小不一样,需要你用心琢磨,而且还要多背一些诗词。名篇和非名篇都要背。还要把这两种诗词都在自己的嘴里‘嚼一嚼’。‘嚼’多了,你就品出滋味了。要在自己的嘴里品出它们‘味道’来。这可是第一份作业。如果这第一关你不过,那就没有第二关了。”
公爱民一看芳蔚还挺坚决,就知道这是必修课。他面带勉强的说:“那好吧。我一定努力照办。”
芳蔚笑了笑说:“不是照办,是要完成任务。这和我们吃白薯也没什么两样。当你要吃白薯的时候,你肯定要根据自己的肚量捡一个大小合适的白薯来吃。如果白薯的大小没选好,那就或者没吃饱,或者吃不了。你说是吧?”说完,芳蔚冲着他笑了笑,又接着鼓励他道:“你先照我说的尝试一下吧。如果有什么难处,我们再商量。我觉得,我觉得你行,你肯定行。”
公爱民说:“你的意思是说要想学习作诗,首先要有鉴赏诗词的能力,对吗?”
芳蔚点了点头说:“是的。这是我的体会。我们常听说一个词叫‘打油诗’。那么什么是打油诗。打油诗和真正的诗体有什么区别?怎么才能作出真正好的诗来?所以我说这和吃白薯也有相似之处。我们要想吃对了白薯,就首先要有分辨白薯大小的能力。”
公爱民听到这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手下洗着白薯,嘴里却风趣地说:“哈哈,真有意思!真没想到你能把作诗这么雅的事情和吃白薯联系在一起。”
芳蔚说:“这有什么!白薯怎么啦?白薯除去不太禁饿,别的缺点我看还没有。”
公爱民看了一眼芳蔚说:“我不是要说白薯有什么缺点。不是常听人把一些脑袋瓜不很灵的人叫‘白薯脑袋’吗?”
芳蔚说:“那是一种世俗的说法。事情的本质是什么样子,我看谁也说不清。就像这溪水,你看这溪水,它清清泠泠,瞬息万态,冲前旋后,永不停息。它的本质又是什么哪?”
公爱民面带骄傲地说:“这还不好解释吗?溪水就是水啊!水的分子式是H2O。它可以是固体,为冰。可以是气体,为蒸汽,为云。它覆盖地球的70%。它还……。”公爱民还要说下去,他看了看芳蔚,见她好像对他的这些解释不怎么感兴趣,就停了下来。手里只是默默地洗着白薯。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沉寂。芳蔚觉察出公爱民的情绪。她看了看他,然后她打破了寂静,说道:“你把水解释得那么透彻,这些科学字眼我都不懂。我没念过这样的书。你既然那么精明博学,那我问你,人的本质又是什么?”
公爱民一听她问这个问题,心里更有把握了。他神气顿增,看着芳蔚说:“人也是动物啊。人属于高级动物。人与普通动物的区别就是,人能制造工具改造大自然。”芳蔚没有说话,还在默默地洗她的白薯。公爱民看到芳蔚没有出声,又继续解释说:“从人的构成上说,人的身体主要是碳水化合物。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理解。究竟怎么样,我还不敢说。”他看芳蔚没有言语,就问了一句:“那你说人的本质是什么?”
芳蔚略停了一下,说:“据我看来,人是由‘三个一’组成:一腔情、一股烟、一把灰。”
公爱民有些不解。他看着芳蔚,没说什么。芳蔚看出他没有完全理解自己,就继续解释说:“你看,我们活着,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腔的情在体内蕴藏,它包括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的情,父亲对孩子的情,夫妻之间的情,家人以及亲戚朋友的情,等等。当人死了的时候,一把火给烧了,冒了一股烟,剩下一把灰。其余的就什么也没有了。人活着,就这一腔情还有点儿价值。”
公爱民听了,哈哈大笑地问道:“原来你是这样理解的。照你这么说,我们这大街上走着的这些人,都是血肉之躯内包藏着一腔情在活动啊?这倒跟前两天胡大爷给我们讲的故事有相似的地方了。”
芳蔚问道:“胡大爷讲什么故事啦?”
公爱民说:“他给我们讲了好多故事那。其中一个故事说,人走夜路时不能回头。如果回头了,就会有鬼把你摄走。”说到这儿,他看了看芳蔚,见她没什么反应,就接着说道:“他说人走夜路时,两个肩膀是两盏明亮的灯,人看不见,鬼看得见。如果一回头就会吹灭一盏。两盏灯都吹灭了,鬼就来了。哈哈,真有意思!”
芳蔚头也没抬地说道:“这个故事我也听说过。不过它跟我说的意思不一样。你说的那个事是一个村民迷信的小故事。我说的是在解释人的价值。我只觉得人身上只有这一腔情珍贵。你不觉得是这样吗?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有的人就像这道边上的屁屁虫儿。当你踩死它的时候,它除去留下它那可以作粪用的尸体,剩下的就是屁股里喷出的,瞬间即散的一股臭气了。”
公爱民说:“你解释的真好!比我的答案好多了!我真该记住你的这些论断。你说你没念过我曾念过的书,可你的这些论断比我的那些解释还有价值,还好!不过,你说的那个屁屁虫我见过,它的学名叫步甲,这个是我从书里看到的。”
芳蔚站了起来,说:“好,很好。我也从你这儿学到了一些东西。你说该记住我的论断,我看记住就不必了,咱们那里说那里了。不宜对外人讲。好了,白薯也洗完了,我得怎么谢你啊?”
公爱民给她丢过去一个不高兴的眼神。他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扛起那半筐白薯就往河坡上走来。在芳蔚家门口,刚好碰上芳蔚的妈妈。只见她嘴里还叼着半块白薯,身上披着的上衣还没穿好,右手正在往衣袖里钻。看见芳蔚他们俩过来,她有些着急地说:“天有些晚了。我正要出来喊你哪。我没有时间啦,我得赶紧去了,参加学习班晚了是不行的。芳恒在吃饭哪,你看着她点儿。你们的饭在锅里,看看够你们两个人吃吗……?”说完,她匆匆地走了。
公爱民将白薯筐放在了外屋地上,他顺手掀开锅盖,看见里面有半锅白薯,一碗小米稀粥。他说:“就这点儿粥还算作粮食,还是你吃吧。我回去吃了。我们有净面窝头,比这强!”说完,他扭头就要走,却被芳蔚给叫住了。
芳蔚揭开锅盖,拿出一块白薯递给公爱民,说:“不管禁饿不禁饿,尝一块我们的白薯再走吧。”
公爱民伸出右手去接白薯,同时也接住了芳蔚的右手。他顿时觉得心脏乱跳。好像自己的头都有些晕。芳蔚没有立时抽回自己的手,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公爱民也默默地看着芳蔚。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公爱民怕自己做出不合适的举动,就慢慢地抽回了右手。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停地说:“我们来日方长。我先走了。”说完,他一扭身,从后门闪出,消失在了夜幕之中。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H3yveKer9
第二天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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