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碎,星月無光。
載湉伏在顛簸的馬背上,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快要被顛散了架。他並不擅長騎術,更何況是在這漆黑的、崎嶇不平的鄉間小路上連夜疾馳!他只能死死抓住馬鬃,將身體的重心盡量放低,同時還要時刻留意着四周可能出現的危險。
身後的靜園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那短暫的安寧和休整,彷彿已是上輩子的事情。此刻,他們再次成了亡命天涯的逃徒,前路是更加險峻、也更加神秘莫測的東嶽泰山,而身後,則可能有袁世凱撒下的天羅地網,以及那些如同鬼魅般、追尋着“河圖”和“前輩遺產”的黑衣刺客!
隊伍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沒有人說話,只有馬匹粗重的喘息聲、馬蹄踏地的“噠噠”聲,以及風吹過曠野的嗚咽聲。東海先生肩上有傷,臉色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他依舊憑藉着驚人的毅力和對地形的熟悉,以及載湉手中那個時不時需要藉助火石微光確認方向的羅盤,引領着隊伍在黑暗中穿梭。
錢管事和他手下,以及石頭、老李,則將載湉和東海先生護在中間,警惕地注視着四周的黑暗,手中緊握着兵器。王德福的犧牲,如同沉重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但同時也激發了他們保護皇帝、求得生路的決心。
一夜的疾馳,幾乎榨乾了所有人和牲口的體力。當東方的天空終於泛起一絲魚肚白,顯露出連綿起伏、如同水墨畫般的山巒輪廓時,東海先生終於勒住了馬韁。
“陛下,前面…就是泰山山脈的餘脈了。”他聲音嘶啞,指向前方,“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找到隱蔽之處休息,白天絕不可在外面活動!”
衆人精神一振,也顧不上疲憊,立刻跟着東海先生,離開了相對平坦的土路,一頭扎進了山麓地帶茂密的森林之中。
山路陡峭,林深樹密。他們棄馬步行(將馬匹和騾子牽引到一處有水源的隱秘山澗旁,用帶來的少量草料餵養後,仔細隱藏起來),在沒過膝蓋的灌木和枯葉中艱難跋涉。
終於,在太陽升起之前,他們找到了一處相對理想的藏身之所——一個隱藏在幾塊巨大岩石後面、洞口被茂密藤蔓遮掩的天然石洞。石洞不算太大,但地勢乾燥,也足夠隱蔽。
衆人如同虛脫一般,跌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大口喘氣。
“快!生火!弄點熱水!”載湉立刻吩咐。連夜的奔波和山中的寒氣,讓所有人都凍得夠嗆,必須盡快驅寒。
石頭和老李立刻拿出火石火絨,又撿拾了一些相對乾燥的枯枝,小心翼翼地點燃了一小堆篝火。錢管事和他手下則負責外出警戒。
東海先生處理了一下自己肩上的傷口,又拿出水囊,遞給載湉:“陛下,喝口水暖暖身子。”
載湉接過,喝了幾口,冰冷的泉水(他們路上補充的)流過喉嚨,稍微緩解了一下乾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個黃銅羅盤上。
自從進入泰山山脈的範圍後,他就感覺到這個羅盤似乎…有些異常。之前在平原上,指針雖然偶爾會因為靠近金屬(如黑盒子)而旋轉,但靜止時總是穩定地指向北方。可現在,在這山林之中,指針雖然大致還能辨別南北,卻時常會出現一種…極其輕微的、似乎被某種力量干擾的…顫動?
他拿出羅盤,仔細觀察。此刻,羅盤平放在他手中,指針在微微顫抖了幾下後,竟然…不再指向正北!而是…穩定地指向了他們側前方,也就是西南方向的…某一個點?!
“先生!您看!”載湉立刻將羅盤遞給東海先生。
東海先生接過,也是面露驚疑之色:“奇怪…這羅盤…怎會……”他嘗試着轉動身體,改變方向,但無論他如何轉動,那羅盤的指針,都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頑固地指向西南那個方向!
“難道…”載湉心中一動,想起了德文日記中那個模糊的詞語和猜測,“難道…這就是里希特先生留下的…‘信標’?!這個羅盤,不僅僅是指南針,更是一個…指向他真正藏身之處或秘密基地的…引導器?!”
這個猜測,讓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西南方向……”東海先生看着羅盤指針的方向,又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山勢輪廓,眉頭緊鎖,似乎在極力回憶着什麼,“西南方向…再往裡走…是泰山深處了…那邊山勢險峻,人跡罕至…倒是有不少關於‘仙人洞’、‘藏寶峰’的傳說……”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拍大腿:“對了!我想起來了!聽濟南府的老人說過,在西南那片山區深處,有一條山谷,叫做‘驚雷谷’!據說那山谷里,常年有怪聲傳出,如同旱天打雷一般!還有人說,曾在晚上看到谷中有奇異的光亮閃爍!因此,當地山民視其為‘禁地’,輕易不敢靠近!”
驚雷谷?!怪聲?!奇光?!
載湉的心臟猛地加速跳動!這一切,都與那位掌握着電力和機械技術的前輩,太過吻合了!難道…里希特先生的秘密基地,或者說,他提到的那個“不竭能源核心”,就在那驚雷谷之中?!
“就是那裡!”載湉幾乎可以肯定,“我們必須去驚雷谷看看!”
“可是陛下,”東海先生面露憂色,“那驚雷谷地處偏僻,道路兇險,而且…傳說中多有猛獸毒蟲,甚至…還有更邪門的東西…貿然前往,恐怕……”
“富貴險中求!”載湉打斷他,眼神堅定,“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而且,既然羅盤指向那裡,就說明那裡一定有線索!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們也必須去闖一闖!”
看着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東海先生知道,勸說是無用的。他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好!既然陛下已有決斷,草民等自當追隨!不過,我們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先在此地休整一日,恢復體力,打探清楚路徑,明日一早再出發!”
“好!”載湉也知道操之過急反而不美,“就依先生所言!”
目標再次明確!雖然前路更加兇險,更加未知,但至少…有了一個具體的方向!
衆人吃了點烤熟的山藥(石頭他們在附近找到的),喝了些熱水,便抓緊時間輪流休息。
載湉卻毫無睡意。他藉着篝火的光芒,再次攤開了那本德文日記和幾張關鍵的圖紙。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關於驚雷谷、關於能源核心、關於里希特最終的秘密,答案…或許就藏在其中!
他拿起放大鏡,目光炯炯地,再次投入到了那枯燥而又充滿了無限誘惑的…解密工作之中。
而就在他們於這臨時的山洞中休養生息、積蓄力量的時候,他們並不知道,在遠處的山林之間,幾雙陰冷的眼睛,已經悄然盯上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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