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梁安這個“活地圖”,他們接下來的潛行之路,無疑順暢了許多,卻也更加深入了紫禁城的腹心之地。
老太監梁安佝僂著身子,卻步履不停,他對這一帶的犄角旮旯顯然瞭如指掌。他沒有帶他們走寬闊的宮道,而是領著他們鑽進了狹窄的穿堂夾道,繞過了幾處看似森嚴卻空無一人的守衛值房,甚至還穿過了一段覆蓋著厚厚塵土、似乎早已廢棄的封閉式迴廊。
“皇上,您跟緊奴才。”梁安的聲音壓得極低,“這條路,是以前咱們這些底下人抄近道走的,等閒沒人知道,也沒人巡邏。”
載湉緊隨其後,心中暗暗驚嘆。這座他名義上統治的皇宮,竟還隱藏著如此多他聞所未聞的角落。他一邊小心翼翼地跟著,一邊貪婪地記憶著路線,將其與腦海中的宮殿佈局圖相互印證、補充。
越往北走,喧囂聲似乎被層層宮牆隔絕得更遠了些,但空氣中的緊張氣息卻絲毫未減。他們甚至能更清晰地聞到從城中飄來的焦糊味。偶爾經過一些較高的地勢,還能看到遠方夜空中,有幾處區域火光沖天,映得半邊天都泛著不祥的紅光。
沿途所見,也愈發顯得殘破和混亂。不少宮門被撞壞,窗戶破碎,庭院裡散落著各種雜物,甚至還有已經發黑的血跡。顯然,在他們到來之前,這裡也經歷過騷亂和劫掠,不知是拳民所為,還是亂兵或趁火打劫的宮人。
這一切都讓載湉的心情更加沉重,也讓他尋找一個真正安全藏身之所的念頭更加迫切。
“梁公公,你說的那處地方,還有多遠?”載湉低聲問道。
“回皇上,快了,就在前面那片延暉閣後面。”梁安喘著氣回答,“那裡以前是存放一些舊戲服和道具的庫房,還有幾間給唱戲的太監們臨時歇腳的屋子。自打同治爺那會兒不怎麼聽戲之後,那邊就漸漸荒廢了,等閒沒人去。”
果然,又繞過一座宮殿的陰影,眼前出現了一片更為僻靜的院落。院牆斑駁,幾株老槐樹在夜風中搖曳著光禿禿的枝椏,發出嗚嗚的聲響。院落深處,是幾排低矮的瓦房,門窗緊閉,黑漆漆的,如同蟄伏的怪獸。
“就是這裡了。”梁安指著院子說道。
四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期待和緊張。
王德福依舊打頭陣,拔出短刃,小心翼翼地靠近院門。院門並未上鎖,只是虛掩著。他輕輕推開一條縫隙,側耳傾聽了片刻,又仔細觀察了一下院內,確認沒有埋伏後,才打了個安全的手勢。
四人魚貫而入,迅速關上院門,並用一根撿來的粗木棍將門從裡面頂住。
院子裡雜草叢生,荒涼不堪。他們直奔那幾排瓦房。梁安熟門熟路地走到其中一扇看起來相對完好的門前,從懷裡掏出一根細小的鐵絲,搗鼓了幾下,那扇佈滿灰塵的木門竟然應聲而開。
“皇上,請。”梁安恭敬地側身。
一股濃重的霉味和塵土氣息撲面而來。載湉點點頭,率先走了進去。
這似乎是一間連通著的、由好幾個小隔間組成的複合式房間。藉著從破舊窗櫺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和遠處的火光,可以看到裡面堆放著一些蒙著厚厚灰塵的木箱、破損的戲服架子,還有幾張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地上滿是積灰,還有不少老鼠屎。
雖然環境惡劣,但比起之前那個狹小的庫房,這裡空間更大,結構也更複雜,似乎更利於隱藏。
“仔細檢查一遍!”載湉吩咐道。
四人立刻分頭行動,藉著微光,小心翼翼地檢查了每一個角落。確認沒有其他人藏匿,也沒有明顯的危險後,載湉才鬆了口氣。
“就這裡吧。”他選定了這個地方作為他們新的藏身之所。
接下來便是佈置。他們找來一些相對完好的破布,簡單地清理出一小塊相對乾淨的地面,作為休息的地方。又搬來幾個沉重的木箱,死死抵住他們進來的房門。王德福還仔細檢查了其他的門窗,將幾處破損的窗戶用紙張和破布勉強糊上,既能擋風,也能遮蔽光線。
梁安則憑藉記憶,指出了這排房子後面還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後門,通往更深處的荒僻夾道,算是一條潛在的退路。
一番忙碌之後,四人再次疲憊地坐倒在地。雖然依舊身處險境,但找到這樣一個相對穩固、隱蔽的落腳點,還是讓他們緊繃的神經得到了片刻的舒緩。
載湉靠在一個落滿灰塵的箱子上,閉目養神,腦中卻在飛速運轉。下一步該怎麼辦?食物和水依舊是最大的問題。有了梁安這個“嚮導”,去那口廢井取水或許可以再次嘗試,但風險極大。是否能從這附近找到其他被遺棄的物資?
就在他思索之際,正在角落裡清理雜物,試圖騰出更多空間的小石頭,突然發出了一聲壓抑的驚呼。
“皇上!王公公!梁爺爺!你們快來看!”
三人心中一驚,立刻起身圍了過去。
只見小石頭正蹲在一處牆角,那裡的地面原本鋪著幾塊鬆動的青磚,此刻已經被他掀開了幾塊,露出下面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口不大,僅容一人勉強鑽入,似乎是一個地窖或者……暗道的入口?!
載湉的心臟猛地一跳!
暗道?!在這皇宮深處,竟然會有這種東西?是以前留下的,還是……
他立刻俯身,藉著微光向洞口內望去。裡面一片漆黑,深不見底,似乎有向下的台階,還隱隱傳來一絲流通的空氣,並不像是完全封死的。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原本就緊張的氣氛,又增添了幾分詭異和未知。
這洞口之下,通往何方?是生路?還是…另一個更加危險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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