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外,是滿目瘡痍、被異族佔領的齊魯大地;山洞之內,卻彷彿是另一個時空。
篝火跳躍着溫暖的光芒,驅散了地底的陰冷潮濕。空氣中瀰漫着草藥、乾草和食物(雖然簡陋)的混合氣味。經過了之前連番的驚嚇、死鬥和亡命奔逃,這個由趙三分及其手下提前佈置好的、隱藏在山坳深處的廢棄石窟,對於載湉一行人來說,無異於天堂般的避難所。
時間,在這裡似乎放慢了腳步。
最重要的,是王德福的傷勢得到了及時且相對妥善的救治。那位隨隊的老郎中雖然醫術未必頂尖,但經驗豐富,加上趙三分他們帶來的傷藥種類齊全(顯然東海先生背後的勢力早有準備),他為王德福仔細地清創、敷藥、正骨(手腕的骨頭被弩箭射裂了),並輔以針灸和湯藥。
在安穩的環境和持續的照料下,王德福的恢復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幾天后,他不僅徹底清醒過來,高熱退去,精神狀態好了許多,甚至已經能勉強坐起身,喝一些肉粥(趙三分的手下獵來的野味)了。
看到王德福脫離了生命危險,載湉心中那塊最沉重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對東海先生、錢管事以及趙三分等人的感激之情,也溢於言表。同時,他也更加深刻地意識到,在這個人命如同草芥的亂世,擁有一批忠誠、可靠、並且具備一定資源和能力的追隨者,是何等的重要!
隨着王德福情況的穩定,石窟內的氣氛也活躍了許多。載湉終於有機會,更深入地了解東海先生和他背後的那個神秘網絡。
“先生,如今你我已算生死與共。”一日,載湉屏退左右(只留下王德福在旁休息),開門見山地對東海先生說道,“朕想知道,‘故主’恭王爺,當年到底留下了怎樣的後手?你們這個網絡,遍及何處?實力如何?最終的目的,又僅僅是護送朕南下嗎?”
東海先生看着載湉清澈而銳利的目光,知道這位年輕的帝王雖然身處困境,但其智慧和眼光,絕非常人可比。他沉吟片刻,也坦誠了許多:
“回陛下,‘故主’(恭親王)當年雖被罷黜閒置,但門生故吏、受其恩惠者遍佈朝野,尤其是在洋務、海關、以及部分新式學堂和實業之中,都曾有佈局。他老人家深謀遠慮,眼見朝局日非、太后專權、守舊派勢大,便擔心…擔心國家和他自己(以及與他政見相近之人)會有不測,故而秘密組建了這個‘靜海社’。”
“靜海社?”
“是,取‘四海平靜’之意。明面上,多以商號、鏢局、書院等形式存在,暗中則互通聲氣,儲備錢糧,招攬忠義之士,以備不時之需。其初衷,是希望在關鍵時刻,能夠輔佐陛下親政,推行新法,富國強兵,重振我大清聲威!”東海先生語氣中透着一絲激昂,“只是…天不假年,故主未能等到那一天……”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故主去後,‘靜海社’便轉入地下,由幾位最受信任的心腹執掌。此次庚子國難,京城淪陷,太后西狩,我等認為…這或許是陛下擺脫桎梏、重掌乾坤的天賜良機!故而,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陛下從危局中營救出來!至於網絡實力…陛下恕罪,我等雖在直隸、山東、乃至江南江北皆有一些人脈和據點,但畢竟勢單力薄,尤其在兵權方面,幾乎…毫無根基。目前所能做的,也只是護送陛下安全南下,尋找真正能依靠的力量。”
“至於那‘河圖’和黑衣番子,”東海先生眉頭緊鎖,“我等也是最近才聽聞風聲。據傳‘河圖’關係到前明遺留的巨大寶藏,或是某種足以顛覆天下的秘密。那些番子…其來歷極為神秘,似乎是宮中某股已被清除、卻又死灰復燃的秘密力量,手段狠辣,不擇手段。他們追尋陛下,或許…是因為陛下乃真龍天子,身負國運,是找到‘河圖’的關鍵?又或許…他們僅僅是想藉此機會,剷除異己,渾水摸魚?總之,這股勢力,不得不防!”
東海先生的一番話,解開了載湉心中不少疑惑,卻也帶來了更多沉重的現實。這個“靜海社”,聽起來更像是一個鬆散的、帶有理想主義色彩的秘密結社,而非一個擁有強大實力的政治或軍事集團。他們能提供的幫助,恐怕也僅限於情報、接應和有限的資源。想要依靠他們來“重掌乾坤”,無異於癡人說夢。
看來,最終能依靠的,還是自己!還是…那些來自密室的“遺產”!
明確了這一點,載湉的心反而更加安定了。他對東海先生表示了感謝和信任,但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不會完全任人擺布,他有自己的計劃和目標。
接下來的幾天,載湉一邊讓王德福安心養傷,一邊抓緊一切時間,繼續他的研究。
他讓東海先生和錢管事幫忙,從帶出來的《永樂大典》殘卷中,重點查找所有關於山東本地的地理、礦產、水文、以及歷史上的“特殊記載”(比如是否有類似地下暗渠或秘密基地的傳聞)。
他自己則在石頭的幫助下,利用手搖發電機提供的光明(他們現在可以更長時間地使用它了,因為東海先生帶來了補充燈油),再次投入到對那些圖紙和德文日記的鑽研之中。他甚至開始嘗試着教石頭認識一些基礎的拉丁字母和德語單詞,希望這個聰明的少年能成為他未來的翻譯助手。
他們還對那把左輪手槍和步槍的零件,進行了更仔細的清理和組裝嘗試。在王德福的指導(他雖然沒用過洋槍,但對火器原理觸類旁通)和載湉的理論分析下,他們竟然真的…成功地將那把左輪手槍組裝了起來!雖然還沒有機會試射,但握着這把沉甸甸的、充滿了力量感的武器,所有人的心中都多了一份安全感。
就在他們以為可以在這個石窟中,安穩地度過一段時間,積蓄力量的時候,負責外出放哨的趙三分,卻帶回來一個讓所有人再次緊張起來的消息!
“先生!陛下!”趙三分臉色凝重地走進來,“屬下發現…最近幾天,附近山路上活動的…官兵(指袁世凱的新軍)巡邏隊,似乎…增多了!而且…他們好像在…盤查搜尋着什麼!還帶着…畫像?!”
畫像?!
載湉的心猛地一跳!難道…袁世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行蹤?!或者…是那些黑衣番子?!
剛剛獲得的短暫安寧,再次被打破!看來,前往濟南的計劃,必須…立刻執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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