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辦呢?」Rachelle 想。
已經是午夜,然而她仍在床上輾轉反側。把擱在枕頭邊的手機拿起來看,放下,又重新拿起再讀。
屏幕上顯示兩行訊息﹕
「晚安」
「明天晚上一起吃飯?」
三星期前在花園偶遇鴻後,為慶祝他投考軍警成功,他們曾經吃過一次飯。在那以後,鴻就偶爾會以短訊聯絡她,也會邀她在每周兩次的聯邦語課後,去校園的咖啡館或花園坐坐。Rachelle 是清楚的,這些行動可能含有的那種意思。可是,真是那回事?她並不是沒有會錯意的前科,去年就試過,對象還是堂堂聖教主教 Leon。到現在,想起這件事還是令她尷尬不已。
但若這次當真,她要怎樣回應?
愛情。雖然她對戀愛也會有少女該有的憧憬,卻總是覺得這事由不得自己盼望。她覺得自己不算醜女,但也絕對不算漂亮。普普通通,在各方面都不出眾,存在感稀薄得好比高山空氣。從小學開始,她就習慣在群體裡被無視。倒不是被惡意排擠,而是真的沒有人注意。既然沒有人注意,被某個人喜歡、甚至告白這種事也就無從談起。「如果有日有誰看到我就好了」,她想。她覺得自己很可能會就這樣孤獨終老。如若這就是她的未來,她也只能接受。
如果可以讓她選,她也不要那種轟轟烈烈可歌可泣的戀愛。她自問膽子小,太刺激與偏離正軌的事會令她精神緊張。她只想要重覆的日常。可能的話,在其中摻入一點小而確實的幸福,比如說周末與丈夫做早餐,結婚周年紀念日去看得到海的餐廳吃飯,這就夠了。
平心而論,在她的朋友圈中,最接近理想丈夫形象的人,是鴻。
可是她又怎麼可以理所當然地把人家當做已經求婚,還用一種「看你會否被選中」的態度居高臨下?這樣未免太自大,畢竟鴻只是約她吃飯而已。
然而就算只是約她吃飯……不知道對鴻來說,這算一件小事還是大事?也許是也許不是又也許是,她不知道是哪一邊,她對鴻的認識還很淺。如果是 B,那就肯定是頭等大事,畢竟他倆認識這麼多年,他主動邀她吃過幾次飯還真是一隻手數得出來。
不知道 B 最近怎樣呢。
自從開學那天,他們已再沒說過話。當然兩人也不是沒有吵過架,可是像這樣接近一個月沒有聯繫,對他正在幹甚麼事一無所知,還真是第一次。大概是因為小學、中學時兩人同班,又是鄰座,就算冷戰也很難避免接觸。而大學這麼大,只要無意交流,四年內可以完全不碰面,畢業後自然也不會碰面,到死也不會碰面……
就算多麼不願意都好,緣起終有緣滅時。
緣滅。再也沒有辦法和想見的人待在一起。
Rachelle 好些女性朋友很嚮往「緣分」這兩個字,因為這令她們聯想到與真命天子的邂逅。飄溢在她們頭上的是淡粉色的浪漫。然而對 Rachelle 來說,緣分卻有如黑鐵一樣使人不安。它喜歡就將兩個人湊在一起,不喜歡就折斷他們的關係,它任性、強橫、將一切訴諸偶然、絲毫不講道理,而所有人在它面前都束手無策。
緣分就好像擲骰子。
她想起這天下午,在 B 的宿舍房門外,聽到那「得得得」的骰子聲。
本來是打算去看他的,可是聽到這聲音,她又退回電梯,原路離開。是緣分逼她聽見這聲響。如果那時候 B 正在睡覺,或煮麵,或甚至恰好要出門所以撞見她,他們就可以重修舊好,但緣分卻給她安排一個這麼令人洩氣的情景,彷彿用一種不可抗力,將她攆去。
她為這個被緣分擺布的世界感到哀傷。
B 會領會這種哀傷嗎。
不會吧,一個勁兒擲骰子的人,怎會明白擲骰子的恐懼。
可以的話她真不想在入睡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Rachelle 將自己的臉埋進枕頭,壓低聲音「嗯——」地叫著,然後再一次,執起床邊的電話。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v1WUohQ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