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車開出警局時街燈已亮,下班的人潮讓車速緩慢前進,艾蜜莉利用這個空檔將剛才在刺青街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妳這麼說我才想到,在等妳回警局的那段時間裡,我照妳說地查了查凱文‧肯這個人。本島居民中沒有他的資料,在國家其他資料庫中有和他同名同姓的人超過百個,需要多一點的訊息才有辦法縮小搜尋範圍。」
「嗯,我知道他在這區裡有個電腦維修的店鋪,就在這右手邊的小巷裡,我們可以查查那店鋪所有人是誰…。」就這麼巧,車子剛好經過凱文‧肯地工作室附近。
他們兩人視線順著艾蜜莉右手所指的小巷看進去,小巷中灰白的建築牆面竟反射著藍紅燈光。艾蜜莉與本恩彼此對看,他們認得這反覆來回的閃光。
是警車警示燈。
「妳說那凱文‧肯的店就在這小巷裡?」本恩放慢車速,觀察著小巷中的動靜。緩慢移動中,視線瞥到了黃色封鎖帶的一角。「該不會就是那棟建築吧?」本恩手臂橫過艾蜜莉身體,遙指著小巷末端的一棟角落房屋。
艾蜜莉點了點頭,本恩剎車踩死將車停在路邊。這區的巷弄狹窄,一般房車開不進去,兩位警探下車步行。走過兩個巷口,許多警用摩托車從旁呼嘯而過,越來越多制服員警對著嘈雜的對講機回報。兩人到達封鎖線外的同時,看到老法醫正拔下乳膠手套,從建築內走出。
「漢斯醫生,裡頭情況怎樣?」兩位警探向封鎖線旁的員警閃了下警徽,趨前到老法醫身邊。
「喔,警探們,來地倒是很快。」法醫將手套揉成一團,丟入一個印有「感染性廢棄物」字樣的垃圾袋裡。「我是要現在跟你們說,還是得回去作筆錄?」
「筆錄?」本恩看著法醫漢斯先生,很難將視線從他臉上的老人斑上移開。
「嗯,我算是目擊證人。這個現場是我發現的,是我叫的警察。」一反以往的無表情,法醫漢斯臉色格外凝重。「我正要拿我的筆電來這修理,電鈴按了半天沒人回應,我繞下了地下室的門,往裡頭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對勁。死者是一男一女,身上幾處重要血管多處穿刺傷,死因初步研判是失血過多。」
兩名警探在筆記本上抄寫著。
「你們快先進去看看,兩名死者都配帶著凱榮市警局警徽,應該是警局的同仁,兩人身上有槍套但現場沒找到配槍…。」法醫漢斯輕拍了拍兩位警探。「需要我的話我會在警局,到時候再作筆錄吧!」
兩名警探聽到死者可能是警局同事,一個箭步跳下樓梯衝進了地下室,差點被男死者的屍體絆倒。
「小心。」本恩一手拉住了艾蜜莉,環顧著現場的慘況。
牆上的電腦螢幕畫著血的潑墨,邊角鮮紅欲滴,如冬日晨欲融的冰雪。房間正中央的大工作桌彷彿沉入鮮血的泥淖,主機板和工具都泡在濃稠如膏的血水之中,女死者的屍體仰著,雙眼看著天花板,脖子上一個小洞盛滿了鮮血,不流動。兩個死者腰間都別著警徽。
「警徽看來是真的,認識他們嗎?」本恩俯身查看男死者的面容,很陌生。女死者也是。
艾蜜莉搖搖頭,凱榮市警局雖說是島上唯一,但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每個人都打過照面。
身旁鑑識人員穿梭走動,艾蜜莉拉出其中一個:「麻煩先採指紋,然後搜尋警務人員的指紋資料庫。」
一般來說死者的指紋會等到法醫驗屍時一併採集,如今死者是警探,法醫又是目擊證人,這件事一定會延宕許久,因此艾蜜莉特別要求鑑識人員加快處理。兩位警探大致上巡了圈現場,法醫說地沒錯,死者身上除了頸動脈外,大腿、腰間、手臂手掌皆有多處傷口,除了雙手雙臂是類似利刃劃傷的防衛性傷口之外,身體的傷口皆為穿刺傷。血流那麼多,應該是失血過多致死。
「店主呢?有聯絡到嗎?」
「沒有。找到一盒名片,上面有私人的手機號碼,但打不通。」一名制服員警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遞了張名片給艾蜜莉。
「先請警局裡的同仁查一查。」本恩拿出手機按下快捷鍵,走出現場。
艾蜜莉仍在陰暗的地下室環顧著四周,試圖找出這間小店與下午不同的細微之處,除了多了很多血,幾台舊主機被撞到了地上,其他幾乎一樣。正當艾蜜莉放棄,要轉身走出現場之時,她突然想到。
「摩托車,你們有看到一台重機嗎?」
「那邊的小門出去就是車庫,重機沒有,但有許多沾血的鞋印。」鑑識人員抬頭回答。
艾蜜莉出了現場,從外繞到與正門垂直的一旁小巷的車庫門前,的確,血鞋印直走到了原本停重機的位置,雜沓了一陣,一道淺紅的輪印直指個車庫門口,出了巷道就逐漸沒了痕跡。
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了這個小店一個多小時,這裡就變成了命案現場。巷道內街燈昏暗,下午騎著重機的年輕人不是僥倖逃過一劫,就是…。
就是這凶案的兇手!
艾蜜莉回頭往店鋪大門走,轉角時遇到本恩拿著手機從反方向而來。
「上面指示,既然我們是第一組到達現場的警探,又似乎跟阿克隆河浮屍案有關,這件案子就交給我們偵辦。」本恩邊說,邊示意艾蜜莉,兩人走回車上。
本恩看來不受現場血流成河的場警影響,反而有些興奮。「終於有些大案子可以辦了!」
艾蜜莉微微皺了眉頭,雖然她知道本恩是為了案件本身的挑戰而興奮,但畢竟死了三個人,手段又都如此兇殘…。
「快七點了,我們先回去給法醫作個筆錄,順便看看死者的指紋跟店主手機號碼。」艾蜜莉不想對本恩的興奮多作批評。
「那艾瑞克‧夏恩怎麼辦?浮屍剝皮案,她的嫌疑最大…。」
「目前案情又有了轉折,再說,我們並沒有確切的直接證據可以將她逮捕…,我想,先初步查查這個案子,說不定有其他的證據會浮現。」
「嗯,妳說得對。走,回警局。」
鑰匙發動,警車轉了個大U又回頭往警局方向而去。
兩人回到了警局。
「什麼?警務人員的資料庫搜查不到那兩名死者的指紋?!」本恩站在螢幕之前,不可置信地看著「查無資料」的紅字閃爍。
「嗯,我反覆查了三次。」艾蜜莉捧著今晚第三杯黑咖啡,看看牆上的鐘,晚上九點多,離下班的六點鐘已經過了三個多小時。
回到警局,辦公桌上是法醫漢斯醫生留的紙條,說自己因為疲累不耐久待,先回家休息,明天再來做詳細筆錄。紙條下是幾張A4紙,上頭大致寫著漢斯醫生發現屍體的過程,以及他在現場移動過什麼東西,做過什麼事等等,很完整的紀錄,字裡行間通順合理,重點處還用螢光筆畫了起來,漢斯醫生果然是經驗老道。既然手上已經有紀錄,艾蜜莉也就把筆錄一事延到明天。
但,不只筆錄一事不如預期。首先,兩名死者的指紋並無紀錄。此外,KK名片上的手機號碼竟是易付卡號碼,裡頭雖有餘額,但電話不僅打不通,就連衛星定位也毫無訊號,可見手機不只關機,還拔了電池。通聯電話已經調出,正在一一細查,但也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有結果。
「這麼說,死者不是警察?」
「只有這個合理解釋了。」
「但…警徽是真的啊!」
「警徽再真,都有可能是假的。我倒不擔心他們到底是不是警察,我比較擔心的是…。」桌上散滿了現場照片,艾蜜莉指著其中一張。「兩人腰間都有空槍套,但鑑識組並未在現場找到任何的槍枝,就連彈孔、彈殼也沒一個。」右手抽出壓在下方的照片,艾蜜莉將兩個死者的照片並排著。「兩位死者身材結實,都不是瘦小的人,又都有槍,怎麼可能被人輕易下如此重手?」
「妳的意思是…。」
「兇手肯定不只一個。」艾蜜莉放下杯子,雙手按摩著太陽穴。「我在現場稍微仔細看了下,兩名死者身上傷口雖多,但除了防禦性傷口之外,兩人受傷的位置幾乎一致…,大腿根部、後腰、胸下跟頸部…。」艾蜜莉憑著記憶一一數著死者傷口位置。
「骨動脈、腎動派、肺動脈、頸動脈!」本恩恍然大悟。「全都朝身體的大血管下手!怪不得現場這麼多血。」
「要在搏鬥中那麼精準的命中那些地方,兇手一定有受過相關訓練,更何況現場一個彈殼、彈孔都沒有,證明兩名死者連槍都來不及開…。」
「軍事訓練?」
「感覺不像。軍事訓練求的是乾淨俐落,現場卻血跡斑斑猶如屠殺,恐怕兇手接受的並不是正統的軍事或警察訓練。」
這個結論讓兩名警探都沉思了幾秒。
「妳覺得那這案件跟稍早的剝皮案,是同一個人幹的?」本恩打破沉默。
艾蜜莉思考了一下:「我不覺得。剝皮案的死者雖然被砍頭又斷指,但身體本身並無傷痕,被剝皮的傷口也光滑平整,兩者手段並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嗯。」本恩點頭同意。「目前手邊資訊有限,也只能等鑑識跟驗屍的結果,再進一步…。」
話還沒說完,桌上電話鈴鈴響起,本恩接了,另一頭是嘈雜的背景音配上一個著急緊繃的男聲,幾乎吼叫地說:「本恩警探嗎?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本恩眉頭微皺,自從河裡發現了那個無頭屍之後,就沒一件事順利。
「屍體不見了!」
「什麼?請位你是哪個單位…。」
「今天在二手電腦店鋪裡的雙屍命案,由於巷弄太過狹窄,黑車無法開進,兩個死者的屍體在搬運過程之中遭劫,現在兩具屍體都不知去向!」
ns18.191.174.179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