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妳相信那個人說的嗎？」才送走那名書店員工，本恩‧賴瑞警探正食指輕巧轉著資料夾。「我總覺得她有所隱瞞。」
「可能只是文化隔閡吧？雖然她英文說得不錯，但還是有點口音。東方人對於情感總是比較壓抑，你知道的。」艾蜜莉‧強森警探正研究著艾瑞克提供的刺青照片。「看這刺青…，和死者背部傷口的大小、形狀、位置都挺吻合。」艾蜜莉將照片拉近又拖遠了看。「字體輪廓很精緻、墨色又均勻…一般刺青師應該沒有這等功力。我去街上問問，看能不能找出這是誰的作品。」
「去吧。」本恩食指一鬆，資料夾轉著穩穩落在他手上。「我要來摸摸這個艾瑞克‧夏恩的底細，看她到底隱瞞了什麼。」說完，他打開螢幕，在搜尋欄中鍵入了艾瑞克的名字。
在艾蜜莉走出警局大門的那一刻，本恩臉上浮出了勝利的笑容。本恩‧賴瑞警探的螢幕上，閃爍著一行紅色字體：非法滯留。
在城市的另一頭，著名的刺青街上，艾蜜莉垂頭喪氣地走出店門，第五間店了，所有刺青師看到那張照片都很果決的搖搖頭，所有的回答幾乎都一樣：他們不用那種墨水。
「哪種墨水？」
艾蜜莉第五次拋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第五次得到冷笑作為回答。此時，她深刻體驗到一個老前輩跟她說的一句話：「在這島上，警徽無用。」
「並不是說在這島上的居民很討厭警察，他們討厭的不是警察，而是『外人』。」那位老前輩是這樣說的。「妳自己想想，在國家放棄這片土地的同時，妳費盡千辛萬苦將這鬼島建設到如此風光，結果國家在此時突然在這設了個警局，說是要就近幫忙『管制』這裡的秩序，妳覺得如何？」
「很不爽。」艾蜜莉當時還是個剛從國家本土調來的基層的服員警。
「是啊，所以，他們對咱們有敵意是自然的。其實這裡的居民本性善良，幾乎不會出什麼亂子…。」
回憶至此，艾蜜莉突然覺得孤單，自從那老前輩退休回到本土去之後，她就常常有這種感覺。雖然帶著警徽配槍，還是覺得自己有種手無寸鐵的無助。正當艾蜜莉陷入此種思緒之時，有人突然大力地往艾蜜莉背上一推！
艾蜜莉握著刺青相片的手一鬆，很快地轉身抽出配槍，在照片飄落地面的同時，她的食指已然扣上板機，雙眼直視著那個推她一把的兇手。那是一個約七八歲大的女孩，缺了門牙的嘴對著艾蜜莉咯咯笑著。艾蜜莉愣了一下，將槍收入槍套，彎腰撿起相片，無視在街邊抽著煙斗的老人輕笑。
好吧，也許自己不應該一個人跑來這個區的。隨著時間經過，島上越來越多外來的居民，而本土的那些居民就慢慢被推擠到了這個「舊區」，隨著生活空間越來越被外地人壓縮，這區的居民也就越來越排外。一個帶槍女警獨自闖入這區…。
如果老前輩還在，一定把她罵個半死。
正當艾蜜莉打算放棄時，一輛黑色重機在她身旁急剎，車上那人掀起安全帽的頭罩，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直視著艾蜜莉三秒。
「上車。」那個騎士語調強硬。
艾蜜莉下意識地又將手按上了配槍。
「妳不是想知道刺青的事？上車！」騎士拋了一頂安全帽到艾蜜莉手上。
艾蜜莉遲疑了一下，戴上安全帽跨上重機，騎士油門一催，沒五分鐘他們就離開了舊區。風聲呼嘯，艾蜜莉在騎士的安全帽旁大吼：「你要帶我去哪裡？」
「到可以說話的地方。」騎士拐了個彎離開了主要道路，聲音在安全帽裡悶悶的。
左彎右拐的在小巷中，五分鐘之後，重機停進了一個小巷弄的車庫，騎士等車庫門完全降下之後才脫下了安全帽。
「凱文‧肯（Kevin Ken），大家都叫我KK。」接過艾蜜莉遞給他的安全帽，他首先自我介紹。「跟我來。」
穿過車庫內的小門是一個地下室，一邊牆邊一大排電腦主機，另一邊牆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電腦螢幕，房間正中央是一個大木桌，桌上零散地擺著主機板、電路板等電腦硬體。
「抱歉，很雜亂。」騎士打開角落的小冰箱，拿出兩罐無糖可樂。「我是賣二手電腦的，偶爾也修修電腦賺些零用錢，這是我的工作室。」
「你說你知道有關這刺青的事？」艾蜜莉手一搖謝絕了那罐可樂，然後掏出照片。「你能告訴我什麼？」
「那個刺青，是我刺的。」KK拉開可樂拉環，罐子發出噗哧一聲。「大概三年前，我在刺青街上遇到一個老人，那時我剛出獄，急需一筆錢…。」
「你知道那老人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愛馬仕‧三角函數（Hermes Trigonometric）還什麼的…，我有印象是因為他的姓氏很特別…。」KK灌了一大口可樂，拉開了一個抽屜翻找著，過沒多久，他將一張皺巴巴的名片遞給了艾蜜莉警探。
名片上頭寫著「記憶宮殿」（The Memory Palace），店長：愛馬仕‧崔斯（Hermes Trismegistus），下頭一行店內電話號碼。名片黑底白字十分樸素，卻有個燙金的店徽：一個倒三角形內嵌著一個同心圓。
艾蜜莉認得這個店徽，死者身上找到的便條紙上也印著一模一樣的浮水印。
「用來刺青的墨水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艾蜜莉將名片收進口袋。
KK聽到這個問題，原本大口灌的可樂哽了一下。「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我問過很多加刺青店，裡面的師父說他們不用『這種』墨水…。」
「喔，我懂了。」KK很快喝完最後一口，用力將鋁罐捏扁，隨手拋向牆角的垃圾桶。沒投進。「那墨水是老人家自己帶來的，我也不清楚那有什麼特別。」
「是嗎？」
「那…刺青上的那些字，你知道有什麼意義嗎？」
「抱歉，我不知道。刺什麼字是那老人要求的，字形字體也是，我只是收錢幹活而已。」
「是嗎？」艾蜜莉有些懷疑，這騎士大老遠把她載到這來，搞得像是有什麼大秘密似的，卻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給一個老人刺了青？
KK聳肩笑了笑。
「感謝你的配合，送我出去好嗎？」艾蜜莉知道再問也沒有結果。
出了KK的二手電腦店，艾蜜莉目送那年輕人回屋子裡之後，馬上打了電話給自己的搭檔。
「幫我查一個年輕人好嗎？他叫凱文‧肯。」
「當然好，但在那之前先聽聽我查到了什麼…。」
「艾瑞克‧夏恩？」
「是的，艾瑞克‧夏恩。」
沒過多久，艾蜜莉從舊區回到了市警局。
「記得前輩們怎麼教我們的？」本恩端了一杯熱咖啡給剛進警局大門的搭檔。「謀殺案的發生，通常都只有兩種原因…。」
「金錢跟愛情。」艾蜜莉感激的接下杯子，用手摀著杯子取暖。
「沒錯！」本恩興奮地揮舞著手上的資料夾。「既然死者是個八十多歲的老頭，我就直接從金錢下手。猜我找到了什麼？」
艾蜜莉看著本恩雙眼因興奮發亮：「遺產？」
「沒錯！我剛剛聯絡上了死者的律師，那老人家把他的寶貝書店給了艾瑞克！」
「這麼說，他們不是一般老闆與雇員的關係囉？艾瑞克是他的親人？」
「不是。」本恩從資料夾中抽出薄薄一張。「艾瑞克不是本國人，她持著學生簽證來這念書，不過念了半年就被退學了。這點我已經向校方查證，依照艾瑞克剛才接受偵訊的說法，她大約是三年多前認識死者…。」
「所以她是被退學之後，才認識死者的？」艾蜜莉接過本恩遞給她的那張紙，是艾瑞克的簽證影本。「認識三年就把她列為遺產繼承人？的確是有點不尋常…，但這也無法證明艾瑞克對死者有什麼企圖…。」
「目前為止，的確是無法證明。」本恩輕靠著艾蜜莉的辦公桌。「但你想想，一個剛被退學、又在異地舉目無親的人，突然遇到了一個有錢的老人，之後沒多久那老人就將她列位繼承人？上百萬美金耶！就這樣給了一個異地女子？」
「那書店值上百萬美金？」艾蜜莉回想著下午的場景。「看起來不像啊，店裡雖然大，可是裝潢陳舊，除了書跟書架，幾乎什麼都沒有…。」
「聽那律師說，值錢的就是那些書。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死者指定艾蜜莉繼承書店地時點…。」本恩故作神秘地放慢說話節奏。「就在一周之前！一個禮拜之後，那老人就死了，妳不覺得可疑嗎？」
艾蜜莉同意本恩的推論，這時間點真的過於巧合。她低頭看著那張艾瑞克簽證的影本，上頭被用字體粗大的印章蓋上了「簽證過期」四個大字。
「我想，艾瑞克的麻煩已經不只是非法滯留了。一起去把她帶回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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