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警笛呼嘯，一輛救護車急煞在本恩與艾蜜莉身邊。駕駛跳下車，粗魯拉著兩人就要上車。
「擔架呢？她需要擔架。」本恩雙臂環著艾蜜莉的肩膀。
艾蜜莉則是雙手摀住雙眼，頭臉埋在本恩胸前。血，從蒼白的指縫中流出。
似乎是直覺這救護員不對勁，本恩下意識用身體將艾蜜莉與那人隔開，問：「其他救護員呢？快來幫忙！」本恩轉向四周尋求協無助，但除了駕駛，並沒有其他人員走出救護車。「為什麼一輛救護車就只有一個救護員？」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救護員。」假救護員的漆黑瞳孔從未離開過艾蜜莉。「快走，再晚可能就來不及了。」說完，伸手要拉艾蜜莉。
艾蜜莉似乎失去意識，身體癱軟歪斜。
「你別碰她！」本恩右手環著艾蜜莉肩膀，左手往腰間探，不料配槍夾在自己與艾蜜莉身體之間，本恩愣了一秒，隨後從艾蜜莉後腰抽出她的配槍，指著這無端冒出的假救護員。
「本恩警探，我叫傑克，是來幫艾蜜莉的。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我們必須快點，再晚她的眼睛就救不回來‐…。」傑克伸手再度嘗試攙扶艾蜜莉。
槍聲響起。
槍口冒著煙，本恩看著對方左前胸衣服破了個洞，鮮血瞬間湧出濡濕了上衣，一個踉蹌。而艾蜜莉，似乎因槍聲而稍微恢復了意識。
「艾蜜莉，你沒事吧？」那個自稱傑克的人雙膝跪地輕微喘息，上身全被血液上了紅墨。
「傑克叔叔？」艾蜜莉認出了聲音。「你怎麼會在這裡？」
本恩聽艾蜜莉認出這假救護員，一臉驚愕。叔叔？！
只見傑克幾次深呼吸站了起來，伸手幫本恩警探攙著艾蜜莉。「快上車，時間緊迫。」
本恩將艾蜜莉安置車廂擔架，發現救護車響起蜂鳴，提早開動。
「傑…傑克叔叔。你受傷很嚴重，我來開車。」本恩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以相同稱謂稱呼這看似青少年的男孩「叔叔」。
「你在後面好好照顧艾蜜莉就好。」傑克方向盤左右，剎車不踩超過一公分地驅車狂飆。
艾蜜莉臉龐依舊埋在雙眼之中強忍疼痛，本恩無計可施只輕柔地擦著她指間血跡。約莫十分鐘後，傑克大力踩下剎車，一股向前離心力撲上車，揚起飛灰蒙上擋風玻璃。救護車廂在一片揚塵中被打開，一名身著白袍的醫師衝上車，不由分說掏出針筒，在艾蜜莉眼眶四周等距地打了六針，艾蜜莉身體一軟。
「拿可，情況怎樣？」傑克在車外探頭問。
「生命跡象穩定，但眼睛…。」拿可拿出小電筒探了探艾蜜莉雙眼。
嚴重灼傷，有半凝固塑膠狀物沾黏在瞳孔表面。拿可醫生將艾蜜莉平穩放上擔架，示意本恩幫忙推擔架一把。
本恩小心翼翼推了艾蜜莉出救護車廂，車外景像讓他愣了一下。
「這…這裡不是醫院？！」
漫天黃沙，地上一片鏽穿了的「嚴禁煙火」標誌歪斜插在地面。一旁山丘幾個破口用木條撐著，洞中年代久遠纜繩裸露的鐵籠電梯。
這是奧山山側的廢棄礦場。
「這裡是醫院，我是這裡的醫生。」那位傑克稱之為「拿可」的白袍醫師抬起頭。「現在，幫我把艾蜜莉推進醫院。」拿可醫生指著一旁廢棄的礦工醫院。「走急診門口。」
本恩與醫生對上眼，心裡更是一凸。那位醫生白皙過頭的臉上，左半邊被凹凸不平的肉疤覆蓋，但兩隻眼漆黑中帶著星般炯熠。看似年輕，言語間卻有種威勢感，本恩二話不說將艾蜜莉推向醫院急診室。
裡頭就跟所有廢棄醫院一樣，黑暗中散亂著棄置的病歷與醫療器具，幾盞小礦燈在一旁僅僅照亮兩個步伐的距離。昏暗中，沿著唯一被過去腳步清出的道路，本恩小心翼翼地推著擔架。在經過一個人工粗製搭建的斜坡之後，進入一個光亮如白晝的空間，裡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氣密艙式的金屬艙門。拿可醫生快步過去鍵入密碼，轉動艙門上的金屬圓盤，一陣壓力外洩的嘶聲從門縫傳出，直到艙門全開。
「進來。」拿可醫生示意。
擔架一入艙門，拿可醫生馬上接手，留本恩看著艙門內的空間讚嘆。一邊金屬架上整齊的醫學專用書籍，幾本案例圖解，大量的文獻。另一邊則像是小男孩擺滿模型的玩具展示櫃，只不過玩具變成了各式樣本恩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的電子儀器。有大有小，電路板的金屬色澤在燈光下劃出冷硬線條。牆角簡單軍式鐵架床，棉被摺疊整齊稜線明顯，閱讀桌上金屬支架檯燈一台筆電，幾本書書頁攤開交疊展示著自己，上頭密碼字跡與重點線條。手術房般一絲不苟的居住空間。
這醫生就住在這裡？
「如何？眼睛救的回來嗎？」
另一側滑門之後，傳來傑克的聲音。本恩拋下疑問進入艙門另一頭的房間，門邊一個按鈕，按下後滑門安靜往兩側退開。裡頭正中是一個手術台，艾蜜莉已被接上一旁電子儀器，心跳聲穩定了本恩的焦慮。
拿可醫生熟練的撐開艾蜜莉眼皮，用各種小器具往她瞳孔中望去。三分鐘後，醫生放下手中所有的器具，掏出一個捐血用空袋。
「需要你的血液，動作快。」拿可醫生將空袋、針頭及軟管丟給傑克。「可惡，要是你的血清已經研發出來的話…。」
只見傑克熟練的拍了拍自己的前臂，針頭插入浮於皮膚之上的青藍，鮮血滑過軟管進入軟袋。本恩瞠目結舌，完全困惑。傑克剛才因為自己誤傷留了那麼多血，現在竟然還貌似要捐血？
「你…你…。」本恩結巴地轉向拿可，又轉向傑克，指著他身上的血衣。「拿可，傑克他也需要治療。」難道拿可看不到傑克身上的血？
「你怎麼了？」拿可抬起頭來看傑克，語氣平緩，就像問他「吃飽沒」一樣。
「他左胸中彈，留了很多血，你還在這時候要抽他的血…。」
「我沒事。」傑克有節奏的鬆緊自己的拳頭，試圖加速血液流進軟袋的速度。「血太快就凝固了，給我一針抗凝血的，拿可。」
拿可從金屬抽屜中掏出支針筒，熟練的用嘴拔開針頭塑膠蓋，就要往傑克手臂戳去。
本恩一個奪刀姿勢抓住了拿可的手腕。
「我剛開槍射傷他，他需要治療。」
拿可驚訝地看著傑克。「他不知道？」
傑克搖搖頭。「他是島外人。」邊說邊解開了襯衫，露出胸膛。
傷口附近血液已經半乾涸，傷口反而在一片血液泥濘中露出一塊嫩白皮膚。本恩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當差十幾年，從沒看過如此粉嫩的槍傷傷口。他不由自主走到傑克胸前，彎下腰端詳。
傷口不見了！那塊嫩白竟然是傷口恢復後新長的新肉！新肉中間包覆著一個閃著金光的金屬，本恩用手輕輕碰了碰，竟然是子彈的彈殼！似乎是被新生的嫩肉慢慢地擠出身體。
本恩困惑眼神在拿可與傑克之間輪轉，直到傑克伸手拿起一旁手術刀往自己胸口狠狠切上一刀。
鮮血如融化的奶油般緩慢滑下，溫柔踩過先前已乾涸的血液。傷口先是如唇般綻著血花，之後慢慢乾涸枯萎，最後切口緊閉，嫩白的新肉新皮漸漸覆蓋枯萎花瓣，封住了滲血的缺口。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
本恩看傻了眼，久久不能言語。自己不小心穿越進了《X戰警》的電影情節了嗎？
「傑克的細胞有自我修復的能力。」拿可回答本恩眼神中的疑問。
「不可置信…。」本恩喃喃地問：「為什麼？怎麼辦到的？」
「島上原民的後代多多少少都有些異於常人的能力。」傑克不吭氣看著拿可用針筒刺穿自己手臂，緩緩推著抗凝血劑。「有些學者歸咎於二次大戰時島上的核彈試爆，使得基因變異遺留了下來。」
為傑克注射完抗凝血劑之後，血袋很快脹滿，拿可取下滿袋又丟了個空袋給傑克，隨後馬上將滿袋的血輸入艾蜜莉的身體。
「時間緊迫，沒時間純化血液，希望有用。」
用金屬架撐開艾蜜莉眼皮之後，拿可戴上裝有高倍數視鏡的眼鏡，開啟鏡架兩側小燈，手上一根針狀物體就往艾蜜莉雙眼上挑去。本恩這次不敢貿然阻止，只右手摀住口鼻，試圖掩飾自己表情。
他知道自己看起來肯定像個嚇壞了的小男孩。
「隱形眼鏡被燒融了，黏在角膜上。」拿可小心翼翼割開角膜，挑出隱形眼鏡沾黏的部分，隨後拉開一旁抽屜，白色輕煙冒出，拿可醫生從中拿出一個扁盒，用鑷子夾出類似隱形眼鏡的透明弧狀薄片。
本恩此時才看出，身旁這滿牆的金屬抽屜其實都是停屍用的冰櫃！這麼說，這艙門內的空間其實是這間礦工醫院的停屍間！
拿可將薄片輕柔敷上艾蜜莉雙眼，然後將她兩隻眼睛的眼皮縫了起來。作工細緻縫線像是上下睫毛交疊，半小時後，拿可放下手中器具。
「眼睛傷的很嚴重，一般狀況下，她極有可能會喪失視力。現在只能期待傑克的血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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