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不過今晚……”
老郎中那句如同判詞般的低語，像一把冰冷的鑿子，狠狠鑿穿了載湉心中剛剛升起的、那一點點關於安全的僥倖！
王德福…他最忠誠、最可靠的護衛，從瀛台一路捨命相隨的夥伴…竟然就要這樣離去了？！
不！絕不！
載湉只覺得一股氣血直衝頭頂，眼前陣陣發黑。他猛地衝到擔架旁，抓住王德福冰冷的手，聲音嘶啞地喊道：“德福！王德福！你給朕醒醒！朕不准你死！聽到沒有！”
然而，王德福依舊雙目緊閉，氣若游絲，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沒有徹底離開。
“千年老參…上等血珀…”載湉轉頭看向東海先生和錢管事，眼神中充滿了最後一絲希望，“先生！錢管家！你們的網絡遍及各地，難道…就尋不到這些救命之物嗎？哪怕只有一線希望！”
東海先生和錢管事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為難和無奈的神色。錢管事上前一步，艱難地開口：“陛下…非是我等不盡力。只是…這兩樣東西，本就是傳說中的稀世珍寶，尋常富貴人家尚且難得一見，更何況是在這兵荒馬亂、交通斷絕的當口？就算京城天津的大藥房裡有，也早已被亂兵或洋人搶掠一空！而且…時間…根本來不及了！”
是啊，時間！王德福已經等不起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載湉淹沒。他癱坐在王德福身邊，看着自己這位忠僕蒼白如紙的臉，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自責！如果不是自己執意要逃，如果不是為了保護自己，王德福又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難道…真的只能眼睜睜看着他……
不！載湉猛地抬起頭！他不能放棄！他是皇帝！他是來自未來的靈魂！他手中還有…還有那些來自“前輩”的遺產！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了被小心放置在角落裡的那個…神秘的黑色金屬盒子！
他記得，盒子裡除了那本無法解讀的德文日記和幾件精密工具外，還有一個…用玻璃密封的小瓶子！裡面裝着不知名的粘稠液體！
當時因為情況不明，他不敢輕易打開。但現在…王德福命懸一線！任何一點可能，都必須嘗試！
“那個黑盒子！”載湉立刻起身，聲音急促，“快！把它拿過來！”
石頭連忙將那個沉重的黑盒子捧了過來。
“之前我們打不開它，但現在…必須打開！”載湉的眼神異常堅定。他再次拿出那個黃銅羅盤，靠近黑盒子。羅盤指針依舊如同發瘋般劇烈旋轉。
“一定有關聯！”載湉確信，“石頭，你來！”“拿着羅盤，仔細感應！看看靠近哪個位置時，指針的反應最為特別！”
石頭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刻照做。他拿着羅盤，小心翼翼地在黑盒子周圍緩慢移動。
“這裡！”忽然，石頭低呼一聲，“主子您看！羅盤靠近這個…卡扣側面這個小點的時候，指針…指針好像不只是轉，還在…上下跳？！”
載湉連忙湊過去，果然！羅盤指針在靠近卡扣側面一個幾乎微不可察的、比米粒還小的金屬凸起時，不僅瘋狂旋轉，還呈現出一種極其輕微的、如同共振般的上下跳動！
就是這裡！這一定是開啟的關鍵！
他立刻從工具盒裡（盒子裡找到的那些精密工具）取出一根最細的金屬探針，屏住呼吸，將探針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對準那個微小的金屬凸起，然後…輕輕向內按壓下去！
這一次，不再是毫無反應！只聽“嘀”的一聲極其輕微的電子音響起（載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緊接着，“咔噠”一聲，那個困擾了他們許久的、精巧無比的卡扣…竟然應聲彈開了！
盒子…打開了！
載湉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他甚至顧不上為那聲疑似電子音而震驚，立刻掀開了盒蓋！
裡面的東西，與上次看到的別無二致——皮面德文日記，幾件精密工具，以及…那個玻璃密封的小瓶子！
載湉立刻拿起那個小瓶子。瓶子入手冰涼，裡面的液體呈淡琥珀色，略顯粘稠。藉着燈光，他終於看清了貼在瓶身上的標籤！
標籤上的文字大部分依舊是如同天書般的德文，但他卻從中辨認出了幾個…他依稀認識的、可能是化學式或者藥品縮寫的字母和數字！其中似乎有…“Adrn”？還有“Conc.”？以及一個代表濃度的百分比符號？
Adrn？是…Adrenaline（腎上腺素）？！Conc.是…Concentrated（濃縮）？！
載湉的腦海中如同劃過一道閃電！腎上腺素！那是現代醫學中用於搶救休克、心臟驟停的關鍵藥物！具有強心、升壓、收縮血管、改善循環的強大功效！如果…如果這瓶真的是濃縮腎上腺素，那對於此刻失血過多、瀕臨休克的王德福來說，簡直就是…神藥！
但是…風險也同樣巨大！首先，他無法百分百確定這就是腎上腺素。其次，就算是，這瓶藥不知存放了多少年，是否早已失效甚至變質？第三，這是“濃縮”液體，劑量極難掌握，用少了無效，用多了…很可能直接導致心臟驟停或血管破裂！
用，還是不用？！
載湉看着瓶中那琥珀色的液體，又看了看擔架上氣息越來越微弱的王德福，眼中閃過無比的掙扎！
這是來自“前輩”的饋贈，但也可能…是催命的毒藥！
“皇上？”東海先生看出了載湉的猶豫和掙扎，低聲詢問。
載湉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劉郎中！”他轉向那位束手無策的老郎中，“朕這裡…有一瓶據說是西洋來的‘起死回生’的藥水，或許…能救王總管一命！但藥性猛烈，朕也不知詳情。你…可敢一試？！”
他沒有說出“腎上腺素”這個詞，只用了模糊的說法。
老郎中看着載湉手中那個晶瑩剔透、散發着神秘氣息的小玻璃瓶，又看了看氣若游絲的王德福，臉上露出了震驚和猶豫的神色。作為醫者，他深知亂用藥物的危險。但眼下，王德福確實已經…無藥可救了。
“罷了！”老郎中一咬牙，“死馬當活馬醫！既然是陛下賜藥，老朽…就冒死一試！但…劑量如何掌握？”
載湉回憶着前世關於腎上腺素急救的知識，雖然模糊，但也記得是需要…極少量，並且最好是…注射？但這裡根本沒有注射器！
“取…取一小滴！”載湉當機立斷，“滴入他口中！或者…滴在舌下！快！”舌下吸收或許更快一些？他只能賭了！
老郎中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用一根乾淨的細木棍（他藥箱裡的），沾了極其微小的一滴那琥珀色的粘稠液體（液體粘稠度很高，便於控制劑量），然後輕輕撬開王德福的嘴唇，將藥液滴在了他的舌頭下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王德福！連呼吸都停止了！
時間，彷彿再次凝固。
一息…兩息…三息……
王德福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臉色反而似乎…更加灰敗了？
難道…失敗了？甚至…起到了反作用？！載湉的心沉入了無底的深淵，巨大的恐懼和自責幾乎要將他吞噬！
然而，就在下一刻——
原本呼吸微弱、幾乎細不可聞的王德福，忽然…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緊接着，他那原本如同死灰般的臉上，竟然…奇蹟般地泛起了一絲微弱的紅暈！原本幾乎觸摸不到的頸動脈，也似乎…開始有力地搏動了起來！
雖然他依舊沒有睜開眼睛，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無疑是一個…強烈的信號！
藥…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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