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把湯匙弄掉時眼神正好是跟艾莫瑞克對上的。
那雙藍眼睛無比的認真，認真到他就連把視線移開都有些困難，被釘在原地的感受讓他難以呼吸，但最後仍是仰仗著鏡片那形同虛設的遮擋而垂下眼，彎下身去撿他腳邊的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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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不小心。」他盡量克制自己的嗓音不要發顫，現在他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表情到底呈現什麼樣的狀況，然後片刻的休憩就在他重新把湯匙拿在手裡時結束。
從艾莫瑞克的角度來看，面前的醫生就像是強硬的扯開笑容一樣，這讓他覺得很有趣，微瞇起眼，以單手撐著頭時順帶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臀部位置，然後看著醫生迅速的擦了擦應該有點髒掉的勺面，接著撈了一大口燉飯往嘴裡塞。
「那我繼續說了喔？」
「嗯……嗯。」馬修不知所措的點頭，努力的讓自己的視線水平放在艾莫瑞克的鎖骨處，至少這樣看起來還有點像是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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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其實談戀愛的感覺好像也沒我之前想像的那麼無趣。」
「……嗯。」馬修又往嘴裡塞了一口。
老實說他不太清楚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為什麼要跟他提起這個話題？艾莫瑞克有喜歡的人嗎？有正在跟誰談戀愛嗎？他為什麼會不知道？會想跟他談是因為他們現在是法定上的伴侶嗎？
——所以現在是要跟他談類似於「離婚」的東西嗎？
他不知道，但現在把奶油口味的米飯吞進肚裡時，他的確感覺到那明顯的反胃感，要不是艾莫瑞克本身還算是個讓他安心的存在，不然他應該要直接衝廁所狂吐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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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艾莫瑞克在看著馬修這樣的反應時就只是先輕哼了一聲，接著才眨了眨眼，盯著對方，把話接了下去。
「你沒什麼想法嗎？」
「我……」馬修瑟縮了一下手指，才顫巍巍的抬起頭來看對方，但視線一碰到那清亮的天藍色，又像是被燙到一般快速轉開，「我……沒談過戀愛，所以我不知道……你是、最近、有什麼心得嗎？哈哈……」說到底他們似乎原先就只是在談論居亞斯跟他的英國男朋友而已……為什麼話題會變成這樣？
「沒事啊，只是覺得自己好像也能喜歡上誰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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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自己好像也能喜歡上誰。
那你覺得那個人會是誰？
馬修才沒那個勇氣問，他開闔了一下嘴唇，不著痕跡的深吸一口氣，彷彿正靠這個微小的動作化解自己內心那一團亂的思緒——他老早就知道自己對對面那個男人抱持著什麼樣的情感，或許是出於精神潔癖的自我保護，或是其他種種阻止他表明心跡的理由例如他不想破壞這美好的時光、不想讓艾莫瑞克為難、不想被拒絕。
所以他才死撐著都沒講的。
嗯……某方面也可以說並非死撐著，對他而言這樣的狀態就很好，一輩子都不說出口也無所謂，讓他有個可以待在對方身邊的理由，那麼除此之外就都無所謂——然後他美好的未來就快要被他的想像給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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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話題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總是喜歡自欺欺人並且當一隻巨型鴕鳥的馬修很想掐死自己，但最終只是在那張強顏歡笑底下吐出違心之論。
「那你想要試著喜歡誰看看嗎？」馬修的笑容帶了點疏遠以及平常不會有的優雅，如果不是已經跟他住了好幾年的艾莫瑞克可能還看不太出來，但善於觀察的考古學家就只是稍微瞄了一眼泛白的指節後，肉眼可見的將笑容收攏了許多。
「……你聽不懂我的意思嗎？」
「？」什麼？
馬修明顯的動搖了一下，具體表現就是握在手上的湯匙又差點掉到地上，但最後還是被他成功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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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懂他的意思？什麼意思？
艾莫瑞克看起來有點生氣，但馬修不懂對方為什麼要生氣，於是那些關於憤怒的猜測被他全數丟去，換成了無數他無法釐清的困惑。他也在這個當下重新與人四目相接，試圖從對方眼裡讀出一點資訊，但事實證明他一點也不聰明。
「你聽不懂我想表達的意思嗎？醫生。」
「……抱歉，我不懂，教授。」馬修沒有生氣，只是在聽見對方又問了一次時覺得有些無力，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想法，也就只能以這種半開玩笑的方式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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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覺得自己也可以喜歡上誰。」
「嗯。」
「而我可沒說要跟你『離婚』之類的喔？」
「嗯、嗯……？」
「世間價值觀的婚姻關係我還是認同的，我也沒打算做類似劈腿之類的行為，因為實際上就是我沒辦法迅速的投入一段感情——你這樣還聽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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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莫瑞克在對上馬修那雙眼神飄忽並且閃爍的模樣時就知道自己太低估醫生大人的悲觀程度了。
所以迂迴是沒有用的，就像先前邀他跟自己同住，甚至是登記手續之類的，他都是單刀直入的說出口，逼對方立刻給他回復，才得到對方真正的想法，否則要是他一個不注意，這名過分漂亮的白俄羅斯醫生大概早就在自某天起自主消失在自己面前了。
並且懷抱著一無是處的罪惡感活下去。
……他怎麼可能就這樣把人放走。艾莫瑞克嘆了口氣，感覺到馬修因為他這個舉動而繃緊神經時感到好笑的哼聲，然後稍微向前傾身，奪走馬修手上的湯匙——馬修尚且不知道面前的男人不拿自己的餐具，反而拿他的究竟是什麼意思，直到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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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髮考古學家用那支不屬於自己的湯匙翻攪了一下已經冷掉的燉飯，挖起其中一口，放進口中，再拿出來。
那並不是簡單的把食物送進嘴裡並且將餐具抽出的動作，艾莫瑞克刻意讓金屬的冰涼感留在舌面上片刻，並在那圓潤的邊緣被拉到唇邊時用舌尖貼著其彎曲的弧度舔了幾乎半面，再將湯匙反過來，抵住自己的下唇峰下方。
「你這樣還不明白嗎？」
在馬修眼裡無疑是變相色情的畫面讓他在看著對方舔自己用過的湯匙時顫抖著手摀住自己的嘴，並在看見艾莫瑞克意有所指的狡黠笑容時迅速脹紅了面龐。
好吧、他真的徹底明白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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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莫瑞克……湯匙……」先還給他好嗎？
然而艾莫瑞克就只是在沉默片刻之後，一手拿起自己原先的那一支，一手再抓著馬修那一支，擺在正準備伸手的馬修面前，「你要哪一個？兩個我都用過囉？」然後馬修就把手收了回去。
艾莫瑞克不小心笑了出來，發現馬修現在這個臉紅到要燒起來並且根本不敢看自己的狀態完全沒辦法做出任何像樣的反應後，放下湯匙們，站起身，朝餐桌面對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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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不介意自己每次都扮演主動的那一方，但有的時候還是會覺得馬修總是採取被動姿態讓他自己來還是有點卑鄙，於是他走上前，捏著對方的肩膀俯下身，將雙脣靠在對方耳際，語尾帶了點笑聲的，有點像是質問般的開口。
「所以你現在有什麼想法？」
「……！」馬修緊張的抓住現在按在自己肩上的手，過於溫暖的掌心貼在肩頭的感觸明顯到讓他的心臟跳動速度太快，馬修終於抬起頭看人時眼中帶了點瀕臨崩潰的水光，醫生此時大概明白自己再不做點什麼的話，考古學家可不會善罷干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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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自己這時候不該把視線移開，於是他就只是看著艾莫瑞克，直直的看著艾莫瑞克，然後在自己終於快受不了這陣沉默時用手捏住自己左胸口處的布料，同時抓住對方手腕的力道也完全沒有放開。
他發現自己看著那雙誠摯又澄澈無比的天藍色雙眼，似乎稍微有了一點點勇氣——馬修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勾住對方的脖頸，蜻蜓點水的在艾莫瑞克順勢彎下腰時於那個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接著就馬上放開。
「抱、抱歉……」他的想法很多，多到即將爆炸，但要是讓他選擇說出口跟用一個小小的舉動表示，他願意在這個時候榨乾自己的勇氣給予對方一個輕如鴻毛的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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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修很清楚自己已經逃避太久了，逃到如果在這時候又退縮的話艾莫瑞克絕對會生氣的程度，而他很慶幸艾莫瑞克就只是單純的站在那裏凝視著他，然後扳過他的臉，然後湊近他的面龐，然後——
「？！」艾莫瑞克用很強硬的力道捏他的臉頰，就連後來雙唇相碰時都很強硬，兩人口中的奶油味明顯到讓他覺得害羞，最後放開時金髮男人當然在笑，還笑的張狂，但不可忽視的對方也同樣因為這個舉動而紅了耳根子。
「哈哈……你知道我想這麼做多久了嗎？你真的很卑鄙，膽小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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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修愣愣的看著對方把手放開，往後退了好幾步，甩頭就走，然後反常的直接離開飯廳。
他想他大概沒有那麼緊張了，畢竟當面前有個人比他更緊張時，他就會覺得自己沒什麼大不了——
所以當他回想起艾莫瑞克最後留給他的那個幾乎整片脖頸都紅透的光景時，突然明白了，同時也不合時宜的勾起太過明顯的笑容，接著趴在桌上笑時都像是個會為了拿到糖果而開心的單純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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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個看起來總是游刃有餘的男人也是會緊張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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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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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一點點小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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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莫瑞克在把自己關回房間時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
什麼啊、那個總是膽小到連牽他的手都不敢的廢物醫生、什麼啊、怎麼可能在那個時間點還有勇氣親他的額頭——！
而且他自己一時衝動就捏著人下頷吻回去到底在幹嘛，他預期的可是馬修又繼續逃避他的問題，然後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對對方生氣，然後好好的用各種方式「教訓」對方一頓，最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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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悶的考古學家蹲在門邊混亂的抓亂自己的頭髮。
他想他現在得要面對的是要先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好好的正常的走出房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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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發誓，下一次一定要扳回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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