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旅行的意義並不只是單純的放鬆身心,那麼我想其中必定包含追尋自我或者反思歷史的部分——當然只限於某些生活不虞匱乏、而不需要擔心明天的生計是否沒有著落的一群人,您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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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說發表的聽眾似乎早已習慣這種看似彎繞,其主旨卻簡單的能以更簡潔的話語總結的談話內容。
她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雙手枕在後腦勺時的慵懶態只差沒有往後倒在床上,而她就這麼睜著那雙銳利的金色眼睛看著面前這十年來長大不少、但某方面來說卻又跟當年差不多的幼稚男人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她想她大概知道男人想說什麼,於是她嘴角一撇,雙手放下,原先直直擺在地上的腿輕鬆盤起,從一旁的木製地板上撈起一瓶酒猛灌了好幾口,燭火也因為她的舉動而搖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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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聲哼笑,用手背抹了把嘴唇時正好對上對方那雙即便在昏暗的室內也神采奕奕的天空藍。
「所以——這次傲慢的學者又想帶我去哪裡呢?」
被稱為傲慢學者的男人也回以一個笑容,舉起右手後往大致上是南方的方向比了個帥氣的手勢,開口時彷彿成為當年那個桀傲不遜又不怕死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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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他說。
「那個充滿了未知的沙漠國度,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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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來說是古埃及。
艾莫瑞克後來在搭上前往北非的貨運船時跟女巫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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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那些充滿金字塔以及古埃及神話的時代早就在幾千年以前毀滅,取而代之的希臘羅馬文化也在一千多年前成為阿拉伯文化的一部分。
現在的尼羅河流域就跟一旁的阿拉伯半島以及北非地區的伊斯蘭文化沒太大的差別,頂多地域不同造成的方言或是家鄉習俗有些差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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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搭上船後又航行了接近半個月,歐洲往南的氣候讓天空逐漸缺乏雲朵,幾乎沒有任何一點瑕疵的天際在陽光的照射下看起來像是一整片的絲綢,而正中央就鑲著一顆耀眼的鑽石。
在地平線上高起的黃色小丘也在船隻接近時慢慢長成一整塊的陸地,黃沙滾滾,其中只有零星幾撮綠意。
艾莫瑞克早在船上就將頭巾以及當地裝束交給女巫,自己也換上整身的服飾,但大概在當地人眼中他們仍舊是異鄉人,因著那身太過蒼白的膚色以及鮮少在阿拉伯地區見著的湛藍色雙眼與金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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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告訴我打算要去哪裡。」女巫在踏上這塊土地時感受到腳底下的觸感與歐洲有極大的不同,腳尖又多戳了地面幾下後才挑起眉看向光是站在此處就興奮的捧著自己的筆記本不停紀錄的艾莫瑞克,多用手肘頂了一下對方的胸膛後才讓人闔上書本,垂下眼看她。
「我與同伴們是分批來埃及的,若是一群平常有著相同志向、並且可能成為異端的人們一起出門,那我們回去的時候大概會被抓吧。」
「喔。所以呢,要去哪裡?」
女巫滿不在乎的態度讓艾莫瑞克笑笑的彎起了眼,此處的熱氣並不足以逼退他的好奇心,於是他仍舊雀躍的舉起手,比向前方。
「我們會先去有金字塔的地區附近的鎮子休息,等待其他人。我會當地語言所以不用擔心——妳知道金字塔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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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不知道。」女巫原先隨著對方的手指望向遠方的眼神緩慢的移到對方身上,要說沒有點興奮那是不可能,只是那些情緒全都被她化作狂傲埋在自己的金色眼底,狠狠瞪向艾莫瑞克時正好被對方看了出來。
艾莫瑞克的笑咧的誇張,即使臉面幾乎都被布巾蓋住了,那些笑意還是無法被遮擋,「想聽我解釋嗎?」
女巫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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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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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的生活習慣差異並沒有給他們造成太大的困擾。
女巫早就習慣四處漂泊、有什麼吃什麼、有什麼用什麼的生活,除了無法跟當地人交談外沒什麼大問題,而艾莫瑞克則是過於熱情導致當地人在剛開始時對他異常忌憚,但在逐漸了解他們以及其餘異鄉人的目的之後便慢慢地與他們聊起天,還會時不時給他們指點前往沙漠遺跡的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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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莫瑞克與他的同伴們有時前往沙漠當中一去就是兩三天,帶上女巫的祝福讓他們安心不少,而女巫就待在鎮上替那些婦女們處理點小事情,學點阿拉伯語新單字,開始會用比手畫腳聊天度日。
將近兩個多月的日子過得很愜意,古物學家們回到鎮上並且一起抱著筆記熱烈討論的模樣看上去像一群孩子正在商討明天該要到哪處去玩。
女巫總是會在此時替他們在旁邊擺上蠟燭,簡單的插上幾句話,再多調侃幾個她看得順眼的小夥後便用雙手枕頭的姿態看著他們哈哈大笑。她有點感謝艾莫瑞克在碰到她之後主動提起帶她出遊的想法,即便某部分的原因是出於一種交易,但這種互利共生的關係讓她獲得還算能聊天的艾因索夫朋友還是挺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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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在閒暇時刻替那些出去玩的古物狂熱者們占卜,看看他們今天的運勢,提點一些東西,用當地現有材料做點護身符玩。
一切在她的雙眼之下進行都挺美好的,沒什麼大風大浪,讓她認為這場旅行大概會跟前幾次一樣,安然無恙並且滿載而歸——直到某天她在幫婦女們曬完衣服,無聊之下泡了一杯茶打算順手占卜時。
女巫在抬起眼看萬里無雲的天空時沒想這麼多,舉杯靠上嘴邊時卻聽見耳際傳來小小的破裂聲。然後那樣的聲音越來越明顯,而當她下一次低下頭望向自己手中的陶瓷杯時,那杯茶便硬生生在她手中破裂,碎片在她腳邊砸開漂亮的白色花紋,她卻楞楞的看著那個圖樣,讓那哐啷破碎在腦中形成耳鳴,等到自己手上的鮮血落到正中心時才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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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女巫的直覺讓她覺得很不妙,非常不妙——
「——小姐!」一名古物學家衝進庭院,在看著女巫那幾乎可以說是滲人的可怖眼神時退縮了那麼一刻,便又硬著頭皮上前。
學者看著女巫盯向地面彷彿要將那些碎片碾成粉末的視線暗自恐懼,但女巫空洞的神色在抬頭時卻又收攏的只剩下平淡。
她朝對方頜首,「怎麼了嗎?」
學者注意到女巫將掌心的鮮血揉了揉背到身後,面對不再如同魔鬼般的面容時才猛然想起自己該說點什麼,便讓無處可去的雙手擺在面前揮動,神色緊張的像碰到熱水的螞蟻。
「小姐,那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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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不見了?」女巫擰起眉頭。
而學者並不清楚女巫在聽見消息之後會是憤怒還是難受,他有些害怕的吞了口口水,微微低下頭。
「……我們找不到艾莫瑞克,他脫隊之後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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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我們找不到艾莫瑞克,」學者苦悶的搖搖頭,看著女巫少見的扳起面孔時揪緊自己的衣擺,「他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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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他也從來不曉得這世界上是否有靈魂的存在,但他能肯定這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以及找死的好奇心絕對會讓自己陷入難以脫身的境地——但他又怎麼會一直朝前走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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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先走,我等一下趕上。」艾莫瑞克在看向一旁總是被他們忽略的小山洞時這麼說,其餘同伴們似乎不覺得那種陰暗的小洞穴有什麼好看的,幾乎每次的探勘都會經過的岩石多到數不清,而這並不會是特別的一個。
但艾莫瑞克似乎不這麼認為,他似乎在岩石接近沙子底部之處發現了一些看不清的字跡。然而在其他學者們的催促之下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不去看,直到這次。
他在上面看到了新的字跡——這個洞穴是有用途的,但最古老的字跡並無法正確回溯出其年代,所以這裡肯定有他們所不知道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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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物學家們並沒有多想,艾莫瑞克的能力在他們之中已經算得上頂尖,所以他們在答應並且意思意思的叮囑幾句後便轉身離開,前往他們原先的目的地,留艾莫瑞克一個人,點起油燈開始往裏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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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的路相當窄小,但幸虧這個地區的氣候乾燥,地面上並不會長太多黏滑的青苔,得以讓他繼續前行。
洞穴越來越大,空氣當中漸漸開始有濕氣,熱氣逐漸被陰涼取代,地面上也開始有零碎的石板出現——看起來好像能夠用來記錄事物,或者旁邊更小的石板能夠拿來用作切割的工具。
即將快要有好幾層樓高的洞穴沒有使人迷路的岔路,而艾莫瑞克在走進一個似乎是最大的房間時終於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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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難形容,真的很難形容。
當他看到一整片的石壁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符文時,他很難形容那種從骨子裏溢出的興奮、悸動、恐懼究竟有多麼讓人動搖,未知總是讓人感到既害怕又想觸碰,對人類來說未知幾乎等同於神明,他現在就有種想要俯身親吻地面的衝動。
歪斜的字跡一眼看上去似乎無法理出順序,但若是仔細看的話似乎能看出來這一大面的文字似乎是用螺旋狀的規律排列,用油燈無法照出全貌,昏暗的光線也只能依稀辨認出刻在石壁上的縫隙之中是以接近什麼顏色的物體填滿。
可能是深黑色、深紅色,某種像血的東西,即便無法判斷到底是什麼,但早已乾涸是唯一的事實。
然後艾莫瑞克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邊。他自己就站在像是法陣的圖案的正中央,除了文字之外還有一些圖案,一整塊大面積的物體像是用石板鑿出來的,但章法卻亂的讓人懷疑敲打出圖樣的作者是否擁有某些精神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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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眼睛、有些斷裂的人類四肢、動物四肢,再有一些歪七扭八的線條,全部融在一起之後成為他現在踩著的不知名生物。
艾莫瑞克是笑著蹲下來撫摸那些畫作的,指尖感受到的黏膩讓他覺得很興奮,大概可以媲美尋寶之人發現滿坑滿谷的寶藏那樣興奮。沉浸在無以名狀的恐懼之中反而會讓血液沸騰,大概是身為瘋狂學者的天性。
他就這麼蹲在原地,偶爾變換一點姿勢與方向繼續盯著這些東西看,如果可以的話他會拿著所有現有的物品想盡辦法把他看到的所有圖像全都抄下來,包括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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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自己的呼吸聲很大,像浸了水一樣,心跳聲也像是混了什麼未知的骨碌聲進去。
然後他沉迷的將掌心貼在地面上——直到他的肩頭被壓上了恐懼,而他意識到那一聲聲的怪音並不是出自自己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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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莫瑞克在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被打碎的油燈。
以及自己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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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years ago.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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