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莫瑞克當了好一陣子那種會曬日光浴的清閒老人。
完全不碰古物相關文件,也不去談任何歷史相關的話題,他只會在太陽出來的時候讓馬修幫他泡一壺花茶,對,花茶,然後拿著那一整壺的茶水跑到庭院裏頭呆坐,直到他的身上再也照不到任何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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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亞斯前期還會覺得不太習慣,自己平時總是熱情的分享最近又看了什麼歷史書籍的父親似乎突然蒼老許多,變得靜靜的,比起把書本塞給自己更傾向抓著他的手強迫黑膚青年一起曬太陽的舉動讓他感到不安,但得到把一整盤麵包送來給他們父子倆的馬修的溫婉微笑時他就知道事情並非如此。
那雙總是睿智、充滿了高昂情緒的天空色眼眸此時此刻或許只是需要休息。
他的父親在跑了這麼多年之後,現在只是需要一個足夠讓其恢復的假期——也不一定要恢復,歲月在他父親臉上也刻下了一些痕跡,而他在看著隨風而起、被燦金陽光照耀的幾乎要亮到發白的柔軟金髮時想,他的父親也到了頭髮逐漸變白的年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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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您會想要一張舖有柔軟棉被的搖椅嗎?」居亞斯注視著父親,得到一個斜睨時笑出聲。
「像是祖母那樣的搖椅嗎?我可還沒到那種年紀啊,兒子。」他在那一瞬間瞧見父親往昔的光彩。
嗯、的確是不需要恢復也無所謂,假使艾莫瑞克累了,不想繼續前進了,那做為兒子的他願意在父親所踏出的路上往前奔跑,並且更加更加的往前——但看樣子他的父親並沒有放棄的打算。
居亞斯笑著說知道了,笑的亂七八糟的倒在艾莫瑞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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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還是得要加倍努力才追得上父親的腳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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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離開艾因索夫。」
艾莫瑞克在一個即將進入冬季、大市集即將結束的時節這麼說。本來以為今天的古物學家也會跟前幾天一樣拿整套茶水出去曬太陽的神父肉眼可見的頓了一下,而古物學家的兒子則是瞪大了眼睛停下撈起午餐薯泥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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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我說,我要離開艾因索夫。」他堅定的放下原先捧在手上的碗,單手拍了拍居亞斯的背部後,眼神視線很明顯是看著馬修的。那個因為他的話而無所適從的神父,先是愣了一會,那漂亮的雙眼眨了幾下,接著砸下木碗的舉動粗魯的好像在生氣,但最後良好的教養仍舊讓他的眼神維持在有些兇狠的範疇。
居亞斯害怕的看著家中兩位大人用沉默的神色進行隔空交火,他想他大概能多少猜出來雙方想說的話,卻覺得自己的父親不應該在這個節骨眼連前提也不說的直接拋出一句等同於丟下神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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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馬修雖然是個平時總是能以理智壓過情感的人,他仍舊在咬緊下唇,幾乎要將原先艷紅的唇瓣啃的見血時才顫巍巍地開口。
「這是你擅自決定的嗎?」居亞斯自那隱忍不發的怒氣之中聽出了對艾莫瑞克的質問,包括了是否打算離他而去,包括這當中是否有無視他意見的成分,包括古物學家是否將他視為不值一提的笨蛋。
但居亞斯在緊繃片刻之後想他終究是錯怪自己的父親了。
「不是,」艾莫瑞克笑出聲,往昔總是梳起的瀏海此時此刻是放下的,讓他的氣質柔軟了不少,但在他將雙手交疊靠在下頷,並將手肘放到桌面上時,那層薄薄的金色仍舊擋不住他的鋒芒,「我只是先告訴你接下來的談話,我的終點是說服你跟我一起走,做好心理準備了嗎,漂亮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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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修吞了口水。
大概是古物學家太過坦蕩的態度以及最後那個稱呼,讓他臉頰彷彿變得彷彿火燒。
而居亞斯看著他家的漂亮神父做出這種反應時,也跟自己的父親一樣笑了起來。看來終點一下子就變得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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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莫瑞克說他這幾天其實一直都在想該怎麼安然地度過在艾因索夫的日子,那些偽裝成悠閒老人的狀態輕鬆的騙過了所有人,連馬修寄給教廷的信上描述的狀態也幾乎沒有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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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地待在艾因索夫的方法,有,但這必然要犧牲掉許多東西,例如他的智慧、他的手腳、他的理智,若非裝瘋賣傻到極致,騙倒所有身邊的人,那麼他就沒有資格能夠以國民的身分待在此處,非得被作為潛在異端監視到死。
而且更可能的情況是他哪天就會被偷偷抓去處理掉了,他可不要。
更何況只要他沒瘋的一天,馬修作為一個監視者必然要時時向教廷報告,時間久了沒有查出任何東西,就連馬修也會被懷疑跟他有些什麼,導致兩人相繼被抓進裁判所,這可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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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修聽到此處時有些無地自容的點頭,那彷彿就像是在說他們本來就有點什麼,本就沒打算在這個時刻狠狠捉弄神父的古物學家只淡淡的輕笑便帶過了,至於之後是否要拿這時候的反應開未來馬修的玩笑可就說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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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離開艾因索夫,他不能請林德柏格本家幫忙,他的老父親與老母親雖然也寄了好幾封信關心他,但他那也有古物學前科的父親大概是不適合助他離開此處,若是裁判所察覺本家大陣仗的將林德柏格家唯一的獨子送出城,不僅會連累到本家,大概也會連累到沒有通報這個事件的馬修。
他不能讓這時候的任何舉動成為未來的把柄。
那些放在小屋裡頭的書籍以及抄本他想他大概會直接留給菲爾斯特,未來可能會時不時回來抄個幾本帶出去,但若是能給年輕人傳承下去當然很好——或者也給亞德里恩以及那對可愛的姊妹好了,稍微寫兩封信通知這兩家人他要去雲遊四海,這間屋子裡的所有東西都可以隨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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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書敢弄丟一本就要負起責任給他生出三本更厲害的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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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亞斯自然是要跟他一起走,大概,艾莫瑞克此時才回頭問那名黑膚青年是否要跟他一起,得到一個罕見的白眼以及對父親的種種唾棄時才知道兒子早就把自己跟他綁在一起了——反正也不是一走了之,他們的家鄉還是艾因索夫,可能還是會偶爾回來看看弗爾登家以及迪伊家的玩伴們,但不能逗留太久罷了。
而艾莫瑞克似乎老早就替馬修想好了該怎麼出城的藉口。他們第一次相遇是在城外的西邊港口,會有維京人侵襲的港口,而那時馬修似乎也是在監視些什麼人,但更多時候是作為駐點醫生為當地人進行一些小診療。
之後馬修也因為遭遇一些意外而隨他回城,最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住在他家並同時監視他的詭異狀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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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我的,你就在假裝抓不到我之後說你很累你要休息,並且走北邊離開艾因索夫吧,這樣就沒人會懷疑我們將會走到一起。
艾莫瑞克說,神色透出一股天真感,但誰都知道這句話大概是早已知曉馬修會答應他並且跟他一起走了——對馬修來說,艾因索夫值得他惦記的人就只剩下在慈悲階級裡的一座墓園裡的姐姐,他想他並不怎麼擔心姊姊寂寞。
那些人都在姊姊去世時說她不會孤單,她在天國會過得很好,他信了,且深信不疑,那麼還有什麼該擔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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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艾莫瑞克在馬修帶了點猶豫,實際上就只是難為情的點頭時露出勝利般的笑容。
接下來他只要跟弗爾登家借點人脈,跟往常一樣說自己要出城遊歷,以及確保馬修不會被跟蹤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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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看上去都順利無比。
最後也將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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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沒有料到裁判所還真的在魔女審判結束後再度後悔準備來抓艾莫瑞克,他老早在那之前就帶著居亞斯出城了,而馬修則藉口說冬天的惡魔腳步近了,他在智慧以外的地方奔波診治,直到那場更大的疫病,讓他得要戴上鳥嘴面具成為徹頭徹尾的醫生。
在神父之前,他也是一名醫生,這似乎是他所屬的教會公認的事實,而他對於艾莫瑞克的監視失敗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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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謝地在弗爾登家的幫助之下艾莫瑞克順利地出城,他與馬修相約在艾因索夫東南處的一座小村莊內,當年那名艷麗的魔女臉上早已出現不少皺紋,但笑起來時仍舊美麗的讓人移不開眼,至少居亞斯是這麼想的,而黑膚青年也被魔女調侃怎麼當年瘦弱的竹竿此時竟長成許多少女會為之風靡的帥氣青年。
城內疫病的消息時不時會透過魔女的人脈傳到此處,死傷人數似乎無法估量,但林德柏格父子也只能堅信在這段期間他們所在乎的人們能夠平安度過——同時也想到他這番毅然決然的出走是否會造成亞德里恩未來對他的抱怨。
抱怨如此有趣的事情怎麼不帶他一起,但他相信這次他大概是不會再把一位擁有一雙兒女的父親拖入這淌混水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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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並沒有猛烈的侵襲這個村莊,不過艾莫瑞克卻能想像艾因索夫境內的白雪大概厚的能遮過大半墓碑。
踏上因寒冷而幾乎枯的差不多的乾草地時他卻在想那些柔柔的雪花蓋過腳踝的觸感,吃著魔女遞給他的麵包時卻在想神父在曾經的小屋為他們煮的熱湯,在寒風中凍的有些痛的雙耳卻想起那雙在棉被裡為他摀住耳垂的細嫩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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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在將視線自遙遠的北方轉回來時正好看見居亞斯意味深長的朝他笑。
他也回以一個笑容,只不過那當中大部分是不好意思以及第一次作為一個擔心他人的角色而顯現出的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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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看來他眼中所看見的冬景實在太過熱切,春景又太過綿長,以至於眼裡才會都是破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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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old fast to dreams
For if dreams die
Life is a broken-winged bird
That cannot 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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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d fast to dreams
For when dreams go
Life is a barren field
Frozen with sno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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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ston Hugh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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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嘴醫生隨著災厄的消退而消逝。
春天的腳步與嫩芽偕著綠意浸染人們的肺部,即便全身黑也亮麗的季節讓那白瓷般的神色躍動的晶瑩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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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說,艾因索夫的高牆鎖的他要窒息。
他說,他說,上帝垂憐的眼神刺的他渾身疲憊。
他們說,鳥兒銜著翠果掠過頭頂,手中挾帶詩書起飛。
白晝與黑夜共織成自由,今後將成前往夢想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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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在踏上這塊陌生土地時因瞧見那金燦燦與湛藍而含笑,他在眨眼看清那抹高佻黑色主人為誰時朝後頭呼喊。
笑語自肆無忌憚的青年奔跑流瀉而出,他們便隔著這不遠的青青草地對望。
呼吸間皆是溫柔,眉眼間皆是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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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個為了夢想啟程的好天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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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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