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念頭在腦袋裡一閃而過,我偷偷地再瞥了他一眼,他如沐春風的臉似是多了幾分玩味。
要是事態嚴重,徐余安根本不可能是這副心平氣和的樣子……不!來訪的根本不會是他!
既然他在,那是不是代表……
我正要舒一口氣,徐余安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蘇城主莫不是覺得意態並不嚴重,不然就不會是本官,而是閻王在等候?」
我怔了一怔,但仍努力板起臉,隱藏自己的情緒。
他笑了笑,突然正了正色,「那你想錯了!」他從袖裡掏出一件硬物,金漆底上雕一個方正的「閻」字,「閻王休沐,一切事務由本官代勞。」
「不過——」他拖長尾音,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我被他盯得冷汗如雨下,正要開口之際,他才慢悠悠地道:「蘇城主也想對了一件事,事態確實不嚴重,所幸我的人發現得早,將傳單都截停銷毁,目前還沒有陰魂進城。」
一顆心被高高提起,又被低低放下。我長長地舒了口氣,一直繃緊的肌肉終於放鬆下來。我渾身發軟,只想找張凳好好坐坐。然而,下一瞬,徐余安又開口。
「不過——」
他重施故技,將尾音拖得很長,我的神經復又繃緊起來。我緊張地看着他,他卻似乎很享受這種將人玩弄在手的感覺,繼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良久,他才慢條斯理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蘇城主,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將小晚交給我,讓我親自教導;二、將小晚掉去我的魂石境,讓他好好鍛煉。你意下如何?」
我盯着他舉起的兩隻手指,沉默不語。
這哪裡是選擇?!
將小晚交給徐余安,按他那性格,定會嚴刑處理,就不知要捱幾多頓板鎖多少年,小晚那小身板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更不知道會折損多少修為;至於將小晚掉去徐余安魂石境……
我看着笑瞇瞇的徐余安,心裡一陣不情願……
徐余安的魂石境在仙界裡很出名,每年都有不少仙君將他們弟子送到他的魂石境修行,再頑劣的仙童從那裡出來後也會變得沉穩內斂。此無他,皆因他那一生實在命途多舛,相對其他以凡胎仙胎在名門正派修練成仙的仙君而言,更是慘烈得多。
身為侯府的庶出小公子,娘親早逝,童年時便無依無靠。雖然衣食無憂,但自幼爹不親大娘不愛,努力了幾回,也得不來父親正眼,便索性縱情聲色,夜夜笙歌。及冠,對太傅女一見傾心,自覺收心養性,努力謀取職位,可惜起步太晚,再努力也爭不過他人,無奈之下尋父親幫忙,卻只被安排閒散官職,還眼睜睜看着相中的姑娘當了自家的嫂嫂。悲憤之下,他連娶三個青樓女子回家,故意跟父親作對,讓家族冒羞。誰想,她們皆是細作,專門派到他身邊,以扳倒侯府世家大業。毫無防備之下,父親被插贓嫁禍,遭人誣陷賄賂。為證清白,父親自刎於獄中。兄長們雖沒被波及,但從此仕途坎坷。家裡人連帶嫂嫂皆對他冷眼看待,視他如無物。他難辭其咎,致力搜尋證據為父親平反。然而,事成在即,書房無故生火,他一時着急衝入去搶救,一個不慎絆倒在地上,火勢一大,就這樣活活燒死。
世間受苦受難的人萬千,徐余安雖未受饑寒貧苦拆磨,但一生所求皆求不得的,至死都在努力補救,卻苦無結果。可能就是因為這樣,閻王未讓他再入輪迴,反而讓他在手下辦事,親自教導,這才成就了今天這個徐余安。
數萬年來,以陰魂修練成仙的只有他一人。是以,他的過往也被抄錄到魂石裡,讓後輩參閱。
相比起任徐余安勞伇數千載,入他的魂石境顯然是輕鬆事,但是變數也更加大。我實在想像不到從那出來的小晚會是什麼樣子。
身後忽然傳來獵獵風聲,我回頭,剛好看到納然拎着小晚的後衣領從大門飛進來。他在我身旁站穩,木無表情地鬆開手,伴隨「砰砰」兩聲,小晚趴倒在地上吃了一臉灰。
平日白衣勝雪儀容整潔的小晚,此刻蓬頭垢面衣衫不整,一對毛茸茸的耳朵無精打采地耷拉着。甫一落地,他就要爬過來抱住我的腿,納然手一伸把他拉回去。
他一邊拼命踢腳撓手爭扎,一邊苦着臉朝我哭喊:「姐姐,我知錯了,姐姐救——」又被納然封住了嘴。
徐余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笑瞇瞇地拍了下手,「這下人齊了。蘇城主你想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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