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受天雷的次數不多,統共就兩次,八千歲剛成仙時受了一次,兩萬多歲修成上仙時又受了一次。
因生來妖胎,我兩次天雷都比其他以人身修行或以仙胎修行的仙來得厲害。八千歲時那一次,就差點沒把我劈死。玄清從焦土堆裡把我扒出來時,我已皮開肉爛,外焦內脆,渾身水氣都被燒乾,彷彿一動就會破碎成塊。
彼時,他一看到我,臉色驟變,深潭般的眸子波濤洶湧,閃着血光,額角青筋突突地跳着,似有滔天怒氣忍忍不發。我第一次見他如此生氣,當即被嚇得噤若寒蟬。
我知道他是在擔心我,好幾次都想跟他說我並無大礙,然而嗓子和嘴都被燒壞了,試了幾回也說不出話,只能在喉間發出幾下微不可聞的嘶叫聲。
玄清見狀怒氣更甚,靈力失去控制般徹底外放,身周瞬間併出濃烈的黑氣,氣息沉厚得如有實質,隱約間還有閃電在他指間閃爍,我都能感受到他體內磅薄的力量。
我不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氣,還是在氣什麼,當下害怕地瞇起眼睛。然而,過了半晌,四周依然一片靜謐。
我睜開眼,見玄清垂下眼睫,雙手攥緊成拳,一手垂在腿側,另一手抵在額角,啞然失笑。雙肩隨住他的呼吸不停抖震,唇角挑着譏諷的弧度,不知是對他人,還是對他自己,渾身充斥着一種……無力感。
這副模樣灼痛了我的眼。
玄清向來豐神俊朗,雍容爾雅,再大的難題,都能在他淺淺笑容裡解決,八千年間他何曾現過一絲疲軟?
我不由得心裡一窒,下意識伸出指頭,想要碰一碰他的手。
「咔嚓——」空氣中倏地響起一聲枯木碎裂的聲響,音量極輕,但在一片死寂裡卻格外明顯。
我循着聲音看去,只見我的指頭歪歪斜斜指向一處,初時我有點疑惑,片刻後才看明白,原來是我的指頭斷了。
玄清的反應倒是比我要快,幾乎在聲音響起的那一剎,他已猛地睜開眼,先是用靈力將我的指頭接駁好,再變出白綾將我團團包住,不讓我再動彈分毫。
雷雲漸漸消散,一抹白光灑落大地。他將手輕輕放在我肩上,深邃若如幽潭的雙眼明明濕氣熏蒸,煙霧彌漫,但他仍勉強地笑了起來,啞着聲道:「若汝,沒事,我不是在生你的氣,你乖,先別亂動。」他聲音咽哽,但語氣依然溫柔。
我聽着心裡又是一痛,當下很想拍拍他的肩,讓他不要擔心不要生氣,又想告訴他我以後都會乖乖修練,不會再將自己弄成這副慘狀。奈何我口手皆不能動,只能眨巴着眼,靜靜地看着他。
他也沒說話,默默地看了我一會,他站起來,掙開手,掌心早已血流如注,但他沒有理會。
太陽從雲層一角顯露出來,過不了多久,天便會大亮。要是在平日,我定會十分歡喜,但以我全身乾涸,且動彈不得的狀態,我卻十分害怕,因為只是太陽再大一點,就能直接把我曬死。
玄清顯然也想到這回事,但他卻並不着急,抬頭看了一眼晴空,他突然冷笑一聲,朝天吼道,「有我在,誰都別想取她性命!」隨即便抽出行雨令喚來無根水。
陰雲瞬速集結,伴隨「轟隆」一聲,雨水便「哇啦哇啦」地打在我身上,滋潤我全身。
潑天無根水中,他朝我說:「若汝,別怕。我定會護你周全。」
我當時一陣感動,卻不知道,這是我苦日子的開端。在以後的數萬年間,我之所以被人變着法子訓練,亦是因為此。
由於我傷得實在太重,身體無法直接承受玄清的靈力,是以他只能將靈力溶於雨中,讓我慢慢吸收。無根水連續下了一星期,我才勉強恢復過來,雖然仍渾身焦黑,但至少不會一動就碎。
玄清當日一見我坐起,就立即把我抱住,力度之大,差點沒把我的肋骨壓斷。
他說:「若汝,對不起。」語氣中有欣喜,有愧疚,有如釋重負,還有些我聽不懂的情緒。
大概是腦子燒壞了,是以我躺了七天神智還未完全清醒,實在想不明白他有什麼對不起我,但玄清素來都是這般多愁善感,每一句話總夾帶着很多情緒,即便是清醒時,我也不見得能聽得懂,是以我也沒過於糾結,只輕輕拍着他的背,一如他往日安慰我般。
那之後又在無根水中躺了三四天,玄清熬來了一大桶靈藥讓我浸住,才把我搬回忘水樓。在樓中好食好住兼用上好仙丹靈藥養了數千年,我的身體才慢慢養回去。
皮膚容樣恢復得一如往昔,但腦袋卻一直有些迷糊。腦內總會突然閃過一些片段,但轉瞬又忘掉。小時候的記憶,也總是想不起來。初時,我還有嘗試回想,但每一次後腦也脹得生痛,試了幾次後,我也漸漸不再嘗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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