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過來時,忘水城的天已亮了個徹底。刺眼的陽光不似往昔,並未將我照得滿目光影,只漏了些許進來,班駁地打在地上。逆光中,一個修長的身影隱約可見,他背着手立在窗前,恰恰將陽光擋了個大半。
我正琢磨着五呎多高的小晚,怎生得那麼高大,背對着我的人影突然扳過身子,一回頭,竟是納然那張長年冰塊臉。腦中的瞌睡蟲瞬間嚇跑了不少。
本想借着床氣難得地發回難,他萬年不開的金口卻一字一句吐出五個字,「小晚闖禍了。」
我的腦子倏地炸開了花,回過神來,已經睡意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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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晚是一隻貓妖,萬多年的修為,不過因為先天不足,近百年才修成人身。自此,我這忘水樓連帶整個忘水城皆禍事不斷。今天東家姑娘追着西家打,明天北家姑娘上吊到忘水樓門口。
誰叫小晚雖然悟性低,招蜂惹蝶的本事卻是一等一。
此次竟勞煩納言金口報信,就不知這禍有多慘不忍睹。
我隨手披了件外袍就趕去大廳,納然跟在我身後,與我相差三步之距。我沒指望他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雖然他在忘水樓的時間比我還長,但自玄清把樓中事務交到我手中回東海後,他就越發寡言,三四個月不開口也是基本,今次為了小晚說了五個字已是難得。
要是玄清還在……
不……還是不要想。
這終究只是我的奢望。
等了幾千年,夢也該醒了,他是回不來的。以前,我還未懂事,尚且會想起那日他對我的承諾,會想他為何遲遲都不回來。然而,近萬年過去,每天聽着仙君們抱怨這抱怨那,我早就學明白這三界內外有太多規距。天道、身份、命數……諸多因素都在規限着世間萬物,就連九重天上活了數十萬載的老仙君也身不由己,我們這些小輩又如何能幸免。
玄清既是東海龍王嫡子,他縱是不願,也總得接任東海主君。忘水城這彈丸之地,並不是他的歸處。留在這裡當個閒散城主,於他的身份才能是浪費,於這世間卻是大禍。他再想回來,也不會回來。要不然,他就不是玄清。
上萬年的光景,我終於是想明白,但真的釋懷又是另一回事。
有時候,我也忍不住想,若然玄清不是嫡子,那又會如何?
自然是不如何。
因為,以另一位東海殿下的品性,上任主君是斷斷不可能放心把整片海交給他的。
這問題比之上一個問題實是簡單得多,我僅僅花了半刻鐘就有答案。
我偷偷瞥了眼納然,他仍板着一張臉,跟在我三步之後,黝黑的眸子恒古無波。我不禁歎了口氣,所以說明明是同卵孖生同穿一條褲子的兄弟,為何差別會那麼大?一個君子暖如玉,一個冷臉寒似冰,還死腦筋,跟個呆瓜一樣。
我停下腳步,納然也立馬煞住,剛好離我三步之遙,半步不多半步不少。果然是個呆瓜。
我又歎了口氣,朝他道:「你別跟着我,趕緊去找小晚。你又不會幫忙說話,跟着我作何?」
後半句話其實過份了,但還沒清醒就被他抓來撿小晚的爛攤子,我心底確實是氣。明明這呆瓜也是個副城主,偏偏什麼大事都愛等我處理。
納然沒有動,一雙黑眸鎖死在我身上,眉頭稍稍蹙起,渾身都表達着不願意。
我自然知道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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