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收了第一次的經驗,第二次受天雷便輕鬆多了。
為免發生類似的情況,玄清直接從東海搬了座死火山,放在忘水城的北面。將火山口改成只有三四個人的大小,恰好夠天雷穿過。火山中空的部分則改掘成山洞,洞壁四周皆裝有鐵枝,據玄清所說,是作避雷之用。
飛升上仙當天,我就站到山洞正中,天上雷雲翻滾,眼前閃光不斷,然而一道雷也沒打在我身上。
我完好無缺地從山洞出來時,玄清滿意地看着我笑,眉眼彎成一線。
他說:「我就說,我會顧你周全,不讓人傷你分毫。」語氣中還帶着幾分沾沾自喜。
我覺得他能說出這話,真真是臉皮極厚。當下真的不想理他,但看在他是真誠為我着想的份上,我還是沒好氣地送了他一個白眼。
確實,他是沒讓人傷我分毫,但這幾萬年間,他為了訓練我的抗雷能力,每隔一段時間便以訓練之名喚個雷雲出來將我困住。每一場都是實打實的小型雷劫,雖即他有控制住力度,但每一下雷擊仍然痛入心扉,即便沒把我打得皮開肉綻,但依然會遍體鱗傷。以至於後來,每次一聽到雷聲,我便極怕,當下便會反射性地縮起肩膀,瑟瑟發抖。
我不是沒有跟玄清說過這回事,但他只是將手搭在我腕間,扣住我脈門,用神識察看了一會,他說:「身體無損,神經無傷,痛不在身,痛在汝心。」
一連串四字真語聽得我一臉懵。
爾後,他才解釋道:「你的痛楚不是因雷而生,而是因恐懼而生,而對付恐懼的最好方法,便是面對恐懼,習慣恐懼,讓自己麻木。」
言下之意,便是要我再多受幾場小型雷劫。
自此,我便提也不敢再提。該訓練時訓練,該養傷時養傷,再痛也沒吭過一聲,就怕他聽見了,真給我多弄幾塊雷雲。
幾萬年過去,我身體的韌度顯著提高,尋常雷電已傷不了我分毫,但那種痛已深入骨髓,就像是刻進了靈魂般,只要一看到閃光,一聽見雷嗚,渾身骨骼便會隱隱作痛。
誠然天雷是沒打中我,也沒對我做成實際傷害,但每一道天雷打下來時,我身體裡每一絲神經其實都在發痛,跟被打中了相比,可能輕微一點而已。
我也說不上哪樣更好,是忍數萬年的皮肉之苦換一場只有幻痛的天雷,還是冒着被天雷劈成炭的風險享數萬年的閑散安逸。
但既然當初被逼選了前者,要是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定然會選擇後者。
尤其是當我發現,在玄清的萬全預備下,根本沒有一道天雷會打在我身上時,我也不禁疑惑, 究竟這些年間我受的痛,究竟是為了什麼。
事後我問玄清,他只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默默地看了我半晌,他說:「……我這是為你着想,是為了以防萬一。」
萬一萬一,世上有那麼多個萬一,防了一個,自然會有下一個,那是要防到什麼時候。
這話我只在心裡腹誹,並沒有與他說。因為,某程度上我也理解他的做法。
他是這世上最關心我的人,亦父亦兄,亦師亦友。所謂關心則亂,對於愈着緊的人,就會想到愈多萬一。尤其目睹了我第一次受雷的慘況,他這種行為,其實十分合理。
但一想到手腳上斑駁的疤痕,當時的我真的沒法由衷地向他道謝。
不過,往事終歸已是往事。
仙途漫漫,年歲和記憶以萬年為單位增長,那些過往,經流年洗濯早已變得如宣紙一般薄,曾經刻骨銘心的痛,上萬年後只剩下餘癢。我早已不怕雷鳴,不懼閃電。要不然我也不敢為小晚干犯天規,親手將自己送到雷雲下。
不過,老實說,要不是有玄清佈置好的避雷洞,我也不能如此有持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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