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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靈兒深夜造訪過後,林煥然輾轉難眠。兩個女子截然不同的說法在腦中不斷盤旋,究竟誰在說真話?一邊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靈兒,另一邊是神秘而迷人的蘇媚,他被困在兩難的選擇中。
清晨,林煥然打開床頭抽屜,取出靈兒的天師守護符和養神茶,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將它們放回原處。趙靈兒提供的那本《天師除妖錄》中關於蘇媚的記載確實令人不安,但他無法忘記那雙含著淚光的眼睛,和那聲音中包含的真摯祈求。蘇媚的孤獨,她的痛苦,都如此真實,難以僅僅視為欺騙的把戲。
正在思索間,桌上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煥然啊,週五晚上的藝術沙龍別忘了!」畫廊老闆徐先生熱情洋溢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上次你提到的新創作理念,很多人都很期待呢。」
林煥然這才想起,之前答應參加由徐先生主辦的藝術沙龍活動。這是上海藝術圈定期的盛事,各路名流、藝術家、收藏家雲集,交流創作心得,展示最新作品。
「當然,我會準時到的。」林煥然應道,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
掛斷電話後,他立即來到書房,取出蘇媚的畫卷。在清晨的陽光下,畫中的蘇媚似乎正在小憩,長長的睫毛覆蓋著雙眼,呼吸平穩而安詳。林煥然輕聲呼喚她的名字,畫面微微波動,蘇媚緩緩睜開眼睛,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林公子,這麼早?」她的聲音從畫中輕輕飄出,帶著初醒的慵懶。
「蘇媚,我有個請求。」林煥然靠近畫作,壓低聲音,「週五晚上,也就是後天,我需要參加一個藝術沙龍。我希望...」他頓了頓,「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
畫中的蘇媚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隨即又黯淡下去:「可是,不是月圓之夜,我無法維持實體太久。」
「我知道。但你前幾天不是通過通靈符出現過嗎?雖然時間不長。」林煥然興致勃勃地說,「而且這正好是個測試的機會,看看你能否在外界適應更長時間。如果成功的話,對你重返人間的計劃應該有所幫助。」
蘇媚沉思片刻,手中團扇輕輕搖晃:「理論上可行,但需要耗費大量靈力。而且...別人會問起我的身份。」
「我可以說你是我遠方的表親,來上海探親。」林煥然胸有成竹,「沙龍上人多眼雜,但大家都專注於藝術交流,不會過多關注你的背景。」
蘇媚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好,我答應你。不過...」她撥弄一下長髮,「我需要更多的準備。」
林煥然點頭表示理解:「你需要什麼?」
「藝術沙龍需要符合場合的衣著,」蘇媚思索道,「我需要一套合時的衣裙。還有...」她停頓了一下,「那天傍晚,你需要耗費更多精力畫通靈符,讓我擁有足夠的靈力維持形體。」
接下來的兩天,林煥然依照蘇媚的指示,購置了一套最新款式的旗袍——湖水藍色絲緞面料,上面綴以銀線繡成的梅花圖案,樣式既保留了傳統旗袍的端莊優雅,又融入了西式的剪裁元素,顯得既時髦又不失古典氣息。
週五傍晚,當太陽西斜,華燈初上,林煥然在書房中完成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通靈符練習。他全神貫注,將生命能量注入每一筆畫,完成後幾乎虛脫。
當最後一筆落下,房間中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隨即一陣清風拂過,帶來熟悉的幽香。蘇媚的身影在畫架前逐漸凝實,這次她沒有穿著畫中的古裝,而是那套湖水藍旗袍,髮髻挽得精巧,幾縷青絲垂於耳際,增添了幾分俏麗。頸間一條細細的銀鏈,吊墜是一塊小巧的白玉,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這樣...合適嗎?」蘇媚轉了一圈,旗袍的開衩隱約露出修長的小腿,腰間的剪裁完美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林煥然看得入神,一時竟忘了回答。蘇媚平日里的裝扮帶著古韻,美則美矣,總有一絲與現代格格不入的感覺。但此刻,她穿著時尚旗袍的樣子,像是完美融合了古典與現代的精華,更顯風情萬種。
「太...太合適了。」林煥然喉結滾動,「你看起來就像現代上海的名媛一般。」
蘇媚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那我們出發吧。記住,我是你的遠房表妹,蘇州人,初來上海探親。其他的...我自會應對。」
林煥然點頭,內心既期待又忐忑。這將是蘇媚第一次在公共場合亮相,不知是福是禍。
徐家位於霞飛路的公館是上海藝術圈聚會的常規場所,法式建築風格,內部裝潢典雅奢華。當林煥然攙扶著蘇媚走進大廳時,立刻引來了諸多目光。蘇媚的美豔不同於一般的交際花,她身上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典氣質,步態優雅從容,眼波流轉間透著神秘與智慧。
「林老師!」徐先生熱情地迎上前,「這位是...」
「這是我遠房表妹,蘇媚。」林煥然介紹道,「最近從蘇州來上海探親,對藝術很有興趣,所以帶她來開開眼界。」
「原來如此。」徐先生笑容可掬地朝蘇媚點頭致意,「歡迎歡迎,蘇小姐看起來頗具藝術家氣質,定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蘇媚淺淺一笑,聲音柔和而有節奏感:「徐先生過獎了。我只是略懂皮毛,今晚能見到這麼多藝術大家,實在是受益匪淺。」
她的回答既得體又謙遜,完美地避開了關於自己技藝的直接陳述,卻讓人無從挑剔。徐先生顯然很滿意這個回答,熱情地介紹起在場的其他客人。
林煥然小心觀察著蘇媚的反應,驚訝地發現她應對自如,彷彿真的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她談吐優雅,對答如流,精通各種社交禮儀,與賓客交談時又不露鋒芒,在浮華的上流社會中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蘇小姐,你看起來對這幅畫很感興趣?」一位身著西裝的中年紳士走近蘇媚,指著牆上掛著的一幅油畫。
「確實很美。」蘇媚站在畫前,目光專注,「這構圖與用色,讓我想起了法國印象派的作品,卻又融入了東方的意境。」
「好眼力!」紳士驚訝地說,「這正是我嘗試的風格融合。我叫張瀾,是個業餘畫家。蘇小姐對藝術很有研究?」
蘇媚嫣然一笑:「只是從小受家學影響,看得多了,略知一二。張先生的作品很有特色,尤其是這筆觸中蘊含的情感,非常打動人。」
她說話時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專注而真摯,讓人感到被尊重與理解。一絲若有若無的幽香隨著她的動作飄散,恰到好處地吸引著對方,又不至於顯得刻意。
林煥然從遠處觀察著這一幕,心中震撼不已。蘇媚不僅適應現代社會,而且善於察言觀色,與各色人物周旋。她的言行舉止沒有任何穿幫之處,如果不是親眼見她從畫中走出,任誰都會相信她只是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
晚宴期間,一位著名評論家突然向林煥然發難:「林老師最近的創作似乎陷入了瓶頸?上月的展覽作品雖然技法精湛,但缺乏靈魂,不知是否同意我的看法?」
這犀利的問題讓林煥然一時語塞。確實,自從蘇媚出現在他生活中後,他的創作受到了影響,一方面是精力被分散,另一方面是傳統題材已難以滿足他探索超自然的渴望。
就在他猶豫如何回答時,蘇媚優雅地介入對話:「恕我直言,藝術創作本就如潮汐起伏,不是每時每刻都處於高峰。林老師近期或許正醞釀著新的突破,正如古人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語調溫柔卻透著堅定,「況且,真正的藝術不在於外在的熱鬧,而在於內心的沉澱與昇華。」
評論家被這番話震住,隨即報以讚賞的微笑:「說得好!蘇小姐不僅美麗,更有真知灼見。」
蘇媚微微頷首,舉止間散發著迷人的自信與氣度。
宴會深入,林煥然注意到蘇媚刻意避開了一些關於個人過往經歷的提問。當有人詢問她在蘇州的生活時,她總是巧妙地轉移話題或用籠統的描述帶過。而當談及藝術史或文學作品時,她又顯得知識淵博,能夠深入討論明清時期的畫風變遷,卻對近代藝術運動知之甚少——這些細節恰好印證了她身為古代靈體的身份。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這些微妙的不協調之處。所有人都被她的魅力和談吐所折服,包括林煥然自己。
晚宴接近尾聲時,林煥然被一群同行拉去討論畫技,留下蘇媚獨自欣賞牆上的藝術品。當他結束談話回到她身邊時,發現蘇媚正站在一副古畫前出神。
「看什麼這麼入迷?」林煥然輕聲問道。
「這幅畫...」蘇媚的聲音有些顫抖,「很特別。」
林煥然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牆上掛著一幅明代風格的仕女圖,畫工精細,色彩雖然因年代久遠而略顯暗淡,但仍能看出昔日的華麗。畫中女子端坐窗前,手持一卷書,神情哀愁。
「徐先生的珍藏之一,據說是明末宮廷畫師的作品。」林煥然解釋道,「怎麼,你喜歡嗎?」
蘇媚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畫師是誰?」
「好像是...張誠?」林煥然回憶道,「不是特別有名的畫師,但這幅作品確實不凡。」
聽到這個名字,蘇媚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隨即又恢復自然:「確實美極了。」她的眼神卻變得複雜而深邃。
林煥然正想追問,卻被徐先生打斷:「林老師,大家都很期待聽聽你的創作計劃!」
被拉回到眾人中間,林煥然簡要地分享了自己近期的一些想法——關於如何將傳統國畫與現代元素融合,以及對生死、虛實邊界的探索。這些想法都是受蘇媚啟發而來,雖然他沒有明說。
「說實話,我最近確實遇到了創作瓶頸。」他坦誠道,「但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靈感源泉,雖然尚未完全把握住。」
在場的藝術家們紛紛表示理解和鼓勵。一位年長的畫家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藝術的道路本就崎嶇。真正的大師往往是從迷失中找到突破的。」
說話間,林煥然注意到蘇媚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身形也有些不穩。他連忙告辭,攙扶著她離開了沙龍。
「怎麼了?」一出門,林煥然緊張地問道。
「靈力...不足了。」蘇媚虛弱地說,聲音如同風中的嘆息,「我必須...回去了。」
林煥然迅速攔下一輛黃包車,將蘇媚扶上去,匆匆趕回家中。一進門,蘇媚的身形已經開始變得透明,如同薄霧一般。
「謝謝你...帶我出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這是...自由的滋味。」
「你會沒事的,對嗎?」林煥然緊握著她逐漸虛化的手。
蘇媚點點頭,眼中卻閃過一絲林煥然無法解讀的情緒:「那幅畫...」她欲言又止,「沒什麼,只是...有些眼熟。」
隨著最後一絲靈力耗盡,蘇媚的身影完全消散,只留下一縷幽香在空氣中盤旋。林煥然連忙來到書桌前,打開畫卷,只見畫中的蘇媚已恢復原位,但面色蒼白,眼睛緊閉,似乎陷入了深度的休眠狀態。
林煥然心中既自責又擔憂,同時卻也充滿了一種奇異的滿足感。今晚的經歷讓他看到了蘇媚的另一面——她不僅僅是畫中的美人,更是一個聰慧、優雅且充滿智慧的女子。即使在現代上海這樣的環境中,她也能從容應對,展現出非凡的適應力和才情。
他仔細回想沙龍上的點點滴滴,特別是蘇媚對那幅明代仕女圖的反應。她認識那幅畫嗎?或者認識畫中人物?抑或是...認識畫師張誠?如果蘇媚真的如她所說,是明末的人物,這些可能性都存在。
夜深了,林煥然站在窗前,望著滿天星斗,思緒萬千。他想起蘇媚在沙龍上為他解圍時的從容,她與賓客交談時的睿智,以及那一瞬間流露出的脆弱。這些都讓他更加確信,無論蘇媚是人是妖,她絕非惡靈。
然而,趙靈兒的警告仍縈繞在心。天師世家的記載,蘇媚吸取他精氣的事實,以及那本《天師除妖錄》中關於「畫皮妖」的描述...
正當他陷入沉思,畫卷中突然傳來微弱的波動。林煥然連忙走近,只見蘇媚緩緩睜開雙眼,雖然依舊虛弱,卻已經恢復了意識。她手中的團扇上浮現出一行小字:「值得。」
兩個簡單的字眼,卻讓林煥然的心為之一動。是的,無論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真相與風險,今晚看到蘇媚在現實世界中綻放光彩的每一刻,都值得。
他提筆寫下回應:「我會繼續幫你,直到你真正自由。」
畫中,蘇媚的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眼中閃爍著感激與欣喜。然而,在這溫柔表情的背後,似乎還隱藏著更深的情緒——或許是對未來的憧憬,或許是對過往的懷念,又或許是...某種無法言明的計劃。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靈芝堂的密室中,一面銅鏡正泛著微光,映照出沙龍中蘇媚的身影,趙靈兒凝視著鏡中景象,表情凝重而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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