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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芝堂後院的密室中,趙靈兒面前的銅盆倒映著一張熟悉的臉——林煥然的臉。映像中的他正在書房裡專注地畫著符咒,眉頭緊鎖,面色蒼白,手腕力道卻堅定有力。符咒完成的瞬間,趙靈兒分明看到一絲暗紅色的氣息從他體內流出,融入紙上的符文。
「果然沒有使用養神茶和護符。」趙靈兒眉頭緊皺,伸手撥了撥盆中的水,畫面消散。
三天前,她便開始察覺到林煥然氣息的異常。那天他來靈芝堂複診,表面上一切如常,卻掩飾不住眼中的疲憊和身上若有若無的幽香——那是一種她在古籍中讀到過的特殊氣息,介於花香與獸香之間,是某種高階妖物的特徵。更重要的是,他胸前空空如也,並無佩戴她贈予的翡翠護符。
「小姐,您已經盯著水盆兩個時辰了。」年輕學徒小青在門外輕聲提醒,「要不要先用些茶點?」
趙靈兒搖搖頭:「不必了。去備一輛黃包車,我要出門一趟。」她站起身,走向放滿古籍的書架,抽出一本泛黃的線裝書,「再去藥庫取些麻黃、石菖蒲和符水,裝好備用。」
小青欠身退下。趙靈兒翻開手中的古籍,停在一頁插圖上——畫中是一個紅衣女子,眉目如畫,卻有三條尾巴自裙底延伸而出,周圍圍繞著幾個被吸乾精氣的枯槁屍體。
「畫皮妖,以美色惑人,吸食精氣而生...」她輕聲讀著書上的文字,眉頭皺得更緊,「一般修行千年才能化形,若修至五千年,甚至能不借外物而現形,隨意轉換容貌...」
她闔上書,走到書桌前取出幾張黃符紙,提筆沾了朱砂墨,迅速畫下幾道繁複的符文。每一筆畫極為精準,筆觸間偶有金光閃現。符咒完成後,她輕輕一吹,符紙上的墨跡瞬間變得猶如烙印,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希望還不算太晚。」趙靈兒低語道,將符紙小心收入錦囊中。
傍晚時分,趙靈兒換上一襲素色長衫,戴著斗笠,攜小青一同前往林煥然所住的公寓附近。她選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靜靜等待。
「小姐,那不是林先生嗎?」小青輕聲指向街對面。
趙靈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林煥然從畫廊方向走來,步履沉重卻又帶著一絲急切,似乎迫不及待要回到家中。他手裡提著一個紙包,應該是新買的材料。
「跟上去,記住,不要被發現。」趙靈兒交代道。
兩人悄悄尾隨林煥然回到他的住所,藏在對面巷子的陰影中觀察。夜幕降臨,林煥然的窗戶亮起了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可以隱約看到他在房間中走動的身影。
「現在怎麼辦?」小青問道。
趙靈兒從懷中取出一塊古樸的銅鏡,對準林煥然的窗戶:「幽微玄光,照破虛妄。」她低聲念動咒語,銅鏡表面泛起一圈漣漪般的光芒。
下一刻,銅鏡中呈現出林煥然書房內的景象,彷彿隔牆有眼。他正跪坐在案前,專注地練習著通靈符,旁邊放著一幅展開的畫作。令趙靈兒震驚的是,畫中女子的眼睛似乎在動,唇角噙著一抹微笑,手中團扇上的字也不斷變化,時而寫著「再用力些」,時而寫著「專心」。
更令人不安的是,每當林煥然完成一道符咒,趙靈兒都能通過銅鏡清晰地看到一縷暗紅色的氣息從他體內被抽離,直接飛入畫中。而畫中女子每吸收一縷氣息,容顏就愈發鮮活,幾乎要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畫皮妖!」趙靈兒握緊銅鏡,指節泛白。
就在這時,畫中女子突然轉頭,直視銅鏡,彷彿知道有人在窺視。那雙眼睛冰冷而充滿警惕,與她對林煥然展現的溫柔截然不同。趙靈兒心頭一震,迅速收起銅鏡。
「小姐,怎麼了?」小青緊張地問。
趙靈兒臉色凝重:「比我想像的還要棘手。這不是普通的畫皮妖,而是已經修行至少三千年的高階妖物。她能感知外界的窺視,這說明她的神識已經超越了畫作的束縛。」
「那林先生他...」小青欲言又止。
「很危險。」趙靈兒堅定地說,「但我們不能直接干預。如果貿然行動,只會讓那妖物警覺,反而可能傷害到煥然。」她思索片刻,「我需要先回祖宅一趟。妖物已經察覺我的存在,今晚她不會輕舉妄動。」
回到靈芝堂,趙靈兒立即打發小青去準備馬車和盤纏。自己則迅速寫了一封加急電報,派人直接送往蘇州老宅——「疑遇畫皮上境妖,需第七代祖傳天師法器,務請速送」。
「小姐,馬車準備好了。」小青報告道,「但現在已是深夜,您確定要即刻啟程?」
「妖物不休,我豈能安寢?」趙靈兒說著,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靈芝堂這邊就交給你了。記住,每天派人暗中觀察林煥然的動向,若有異常立即通知我。」
夜行的馬車穿過上海郊外,向蘇州方向疾馳。趙靈兒在顛簸的車廂中翻閱著從靈芝堂帶來的古籍,試圖找到更多關於畫皮妖的記載和應對之法。
「《天師除妖錄》中記載的那只狐妖已有三千年道行,卻還不能隨意離開畫作。」她自言自語,「而蘇媚能在非月圓之夜現身,且能感知外界變化,恐怕修為更高...」
翻到一頁時,趙靈兒的手突然停住。那是一幅畫像,描繪的正是與林煥然畫中如出一轍的紅衣女子。旁邊的記載讓她心頭一震:「此妖名為媚兒,本為五尾狐,因吸食百名童男精氣,修為大進,幾近化形。吾祖以離火真符迫其現出原形,以七星天師符封其魂於畫,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原來如此!」趙靈兒恍然大悟,「她不是被困在畫中,而是被封印在畫中!」
到達蘇州祖宅已是次日中午。趙家祖宅佔地宏大,古木參天,四進宅院,處處透著古韻雅致。正堂上懸掛著「天師承運」的匾額,歷代趙家先祖的畫像莊嚴肅穆地陳列在兩側。
「三小姐回來了!」管家老陳驚喜地迎上前。
「爺爺在嗎?」趙靈兒一邊快步走向內院,一邊問道。
「老爺子一早就出門了,說是去玄真觀求教張道長。」老陳答道,「昨晚收到您的電報,老爺子連夜翻閱了祖傳的典籍,一直忙到天亮。」
趙靈兒點點頭,徑直走向祖宅最深處的藏書樓。這座三層小樓是趙家數百年來收集的道術典籍和法器的收藏之地,一般人不得入內。
藏書樓內,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檀香味。趙靈兒熟門熟路地來到三樓,這裡存放著最珍貴的典籍和最強大的法器。她在一個古舊的紅木櫃前駐足,從頸間取出一把小巧的銅鑰匙,打開了櫃門。
櫃內陳列著數十件法器,每一件都散發著不同的靈氣。趙靈兒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泛著青光的桃木劍,一面刻有符文的古銅鏡,和一個裝滿朱砂的玉瓶。最後,她從櫃底取出一個塵封已久的檀木盒,盒上貼著黃紙符咒,已經泛黃。
「希望還能用。」她輕聲說道,揭開符咒,打開盒子。
盒中是一疊特製的黃紙符和一支閃著金光的狼毫筆。符紙入手溫潤如玉,筆尖則隱隱泛著金光。這是趙家的傳世之寶——七星天師符紙和龍涎筆,專門用於對付高階妖物。
趙靈兒將這些寶物小心收好,又在藏書樓的典籍中尋找更多關於畫皮妖的資料和破解之法。入夜前,她已經備齊了所需的一切,準備連夜趕回上海。
「三小姐,老爺子剛剛派人來說,他明天就回來了,要您務必等他一起商議對策。」老陳攔住準備出門的趙靈兒。
趙靈兒停下腳步,思考片刻:「告訴爺爺,事態緊急,我必須立即趕回。請他準備好'斬妖劍',七日後帶上它來上海與我會合。」
馬車再次啟程,趙靈兒在顛簸的車廂中閉目靜坐,一邊運轉靈力,一邊構思應對之策。雖然收集了大量資料,但她心中仍有疑慮——那畫中妖到底有何目的?為何偏偏選中林煥然?若只是為了吸食精氣,大可選擇更容易控制的對象。
更令她不安的是,林煥然對那妖物似乎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吸引力,甚至不惜違背她的警告,停用護符和養神茶。這背後必有緣由,或許與他的體質有關,或許...與他們兩人之間有某種前世的聯繫。
「不論如何,我絕不能讓煥然陷入危險。」趙靈兒暗下決心。
返回上海已是第三天黃昏。趙靈兒簡單梳洗後,換上一身便於行動的黑色勁裝,將頭髮高高束起,整個人顯得英氣逼人。她取出七星天師符紙和龍涎筆,在靈芝堂的密室中精心繪製了七張符咒,每一張都凝聚了她全部的靈力和天師世家的秘傳心法。
「小姐,林先生這兩天都按時回家,沒有異常。不過...」小青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他看起來越來越憔悴了,像是生了重病一般。今天在畫廊教課時,差點暈倒。」
趙靈兒眉頭緊鎖:「時間不多了。今晚我就去他家。」
入夜後,趙靈兒獨自來到林煥然的公寓樓下。她靜靜等待直到深夜,確認林煥然已經熄燈就寢。然後,她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貼在牆上,輕聲念動咒語:「天地無阻,游神入壁。」
下一刻,她的身形變得透明,如同鬼魅般穿牆而過,直接進入了林煥然的住所。
屋內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過窗簾灑落一地銀輝。趙靈兒屏息靜氣,悄無聲息地移動著。首先,她來到玄關處,在門框上貼了一張隱形的防護符,然後又在窗戶、煙囪等可能的入口處各貼一張。
最後,她來到林煥然的臥室門前,輕輕推開門。
月光下,林煥然正熟睡著,面容安詳卻又帶著幾分倦怠。他的呼吸淺而急促,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似乎正在經歷某種不安的夢境。床頭的矮桌上放著一杯水和一本翻開的書——《唐詩三百首》,書頁停留在李白的《月下獨酌》上。
趙靈兒輕手輕腳地走到床前,俯身仔細查看林煥然的狀況。就在這時,他突然在睡夢中呢喃道:「蘇媚...我會幫你...自由...」
趙靈兒心頭一震,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無誤。她從懷中取出最後一張符咒——天師守護符,正要小心地塞到林煥然的枕頭下,卻不料他突然翻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誰!」林煥然警覺地喊道,同時另一隻手已經摸到了床頭的手電筒。
趙靈兒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就在她考慮是否要使用迷神術時,林煥然已經打開了手電筒。
「靈...靈兒?」他震驚地看著闖入自己臥室的故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趙靈兒一時語塞,隨即鎮定下來,「我擔心你。」
林煥然放開她的手腕,坐起身來:「你是怎麼進來的?為什麼不敲門?」
「敲門你會開嗎?」趙靈兒反問,眼中帶著關切與責備,「自從上次見面後,你是不是完全沒有用我給你的養神茶和護符?」
林煥然轉開視線,沉默不語。
「我懂了。」趙靈兒長歎一聲,「你選擇相信她,而不是我。」
「靈兒,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林煥然揉了揉太陽穴,「蘇媚她...有她的苦衷。她被冤枉,被封印在畫中幾百年...」
「她是這麼告訴你的?」趙靈兒打斷他,「那她有沒有告訴你,她是通過吸取你的精氣維持自己的存在?有沒有告訴你,再這樣下去,你會像其他接觸過她的人一樣,漸漸枯萎而亡?」
林煥然的表情變得複雜:「她說過,需要一些我的生命能量,但只是暫時的。等她重獲自由後,就不需要再這樣了。」
「重獲自由?」趙靈兒警覺起來,「她要你做什麼?」
林煥然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三個月後的中秋之夜,進行一個特殊的儀式,可以讓她擺脫畫的束縛,真正重返人間。」
「三個月後...」趙靈兒心中一驚,「那正是百年一遇的血月之夜!」她緊緊抓住林煥然的手,「煥然,聽我說,你被騙了。那不是什麼重返人間的儀式,而是完全解除封印的法門!一旦成功,她將恢復全部妖力,後果不堪設想!」
「你有什麼證據?」林煥然不為所動。
趙靈兒從懷中取出一本古籍,翻到標記的頁面:「這是我祖上的記載。蘇媚,原名媚兒,乃是一隻修行五千年的九尾狐妖,因吸食百名童男精氣被我家先祖發現,用七星天師符封印在畫中。」
林煥然接過書,仔細閱讀著上面的文字和畫像。畫中的女子確實與蘇媚極為相似,但他仍然難以相信:「或許只是巧合。世上相似的人很多...」
「巧合?」趙靈兒聲音提高了些,「那她有沒有要求你收集特殊的材料?比如某種特殊的血液?」
林煥然的表情變了變,顯然被說中了。
「是天師血吧?」趙靈兒苦笑道,「她想要我的血,因為只有天師血才能破解封印咒。煥然,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她在利用你!」
房間陷入沉默。月光下,兩人的表情各異——林煥然滿是迷惑與不安,趙靈兒則是擔憂與堅定。
「我需要...時間思考。」林煥然最終說道。
趙靈兒點點頭:「我理解。這個給你。」她將那張天師守護符遞給他,「不要拒絕,至少讓我保護你的周全。如果我說的是錯的,這張符對你不會有任何影響;如果我是對的,它可能救你一命。」
林煥然猶豫片刻,最終接過符咒:「謝謝。」
趙靈兒正要離開,卻無意中瞥見床底露出的一角——一個淺藍色的絨毛兔子玩偶,看上去頗為老舊,卻被保養得很好。
「這是...」她彎腰撿起那個玩偶,臉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林煥然臉上泛起紅暈,急忙從她手中奪過玩偶:「沒什麼,童年的舊物罷了。」
「你還留著它。」趙靈兒眼中閃過一絲柔和的光彩,「我記得這是我十二歲那年送你的生日禮物。」
「嗯...它很可愛,而且...有紀念意義。」林煥然略顯尷尬地將玩偶塞回床底。
趙靈兒忍不住微笑起來。這個平日裡成熟穩重的男子,竟然還保留著童年時代的玩偶,而且是她送的。這個發現讓她心頭一暖,也更加堅定了保護他的決心。
「我走了。」她輕聲說道,「記住,無論何時需要幫助,都可以來找我。靈芝堂的門永遠為你敞開。」
趙靈兒悄然離去,留下林煥然一人在月光下沉思。她在門外駐足片刻,聽到屋內傳來抽屜開關的聲音,然後是一聲輕嘆。她知道,林煥然正在重新審視自己的選擇,而自己的話語或許已經在他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返回靈芝堂的路上,趙靈兒心事重重。今晚的發現讓她更加確定,這場博弈遠比想像的要複雜。她必須加快準備,因為血月之夜的來臨,意味著一場足以改變一切的大戲即將上演。
「蘇媚,」她望著夜空中的新月,輕聲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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