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靈芝堂一行已過去三天，林煥然每晚都按趙靈兒的囑咐喝下養神茶。茶水入喉，一股溫暖的能量流遍全身，驅散疲憊，恢復精力。然而，蘇媚那句「小心她的茶」始終在他心中盤旋。
他也照常練習通靈符，每次練習都戴上翡翠護符。與往日不同的是，有了護符的保護，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畫符時靈力的流動——從他的指尖，沿著筆觸，注入墨汁，形成獨特的能量場。奇怪的是，雖然仍會感到些許疲倦，但已不像之前那般耗盡精氣。
今天是月圓之夜。
林煥然站在窗前，望著天空中那輪圓滿如玉盤的明月。月光如水，灑落人間，給上海的屋頂鍍上一層銀霜。他深吸一口氣，決定赴約。趙靈兒的警告雖然合理，但蘇媚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記更為深刻。他必須親自解開這個謎團，弄清蘇媚究竟是妖是靈，是敵是友。
他關上百葉窗，拉上厚重的窗簾，確保月光只能從天窗灑入書房，在地板上形成一個完美的圓形光斑。然後，他按照夢中蘇媚的指引，開始準備儀式所需的物品。
首先是特殊的香料。他將白檀香、茉莉花和少許朱砂混合，放入一個古樸的銅製香爐中。這些材料來之不易——白檀香是從星加坡歸來的朋友帶回的珍品，茉莉花是他親自去城郊的花圃採摘的，而朱砂則是從一位老中醫那裡求來的。
然後，他將畫架擺在月光正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檀木匣中的畫卷，展開繫在畫架上。當月光灑在畫上時，林煥然驚訝地發現，畫中的蘇媚似乎更加鮮活了，肌膚如同真人般有了光澤，眼睛中彷彿燃起一絲期待的光芒。
「最後一步...」林煥然喃喃自語，拿出一張宣紙，用朱砂墨水畫下那個蘇媚教他的通靈符。每一筆劃都凝聚著他的專注和靈力，符咒成形時，紙上的墨跡似乎在月光下微微發亮。
儀式的準備工作完成後，林煥然猶豫了一下，將趙靈兒給的翡翠護符和平安符都摘下，放在遠離畫架的書桌上。蘇媚曾說過，這些具有天師氣息的物品會干擾請靈儀式。
「為了真相。」他自言自語，點燃了香爐中的混合香料。
香煙緩緩升起，在月光下形成奇異的旋渦。林煥然按照夢中所學，雙手結印，開始低聲誦念一段古老的咒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為目，山川為相。靈兮靈兮，應我所請...」
隨著咒語的吟誦，室內的氣氛開始變得異常。香煙不再向上飄散，而是盤旋在畫作周圍，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牽引它們。月光似乎也變得更加明亮，集中在畫卷上，使畫面泛起微微的波動，如同水面的漣漪。
林煥然感到一股奇異的能量從體內湧出，通過手指流入畫中。他的心跳加速，呼吸變得急促，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就在他感到力量即將耗盡時，畫面突然間劇烈波動起來。
「來了！」林煥然屏住呼吸。
一陣清風突兀地在密閉的房間中掠過，吹動了窗簾和書頁。香爐中的煙霧驟然增多，形成一個漩渦般的煙霧之門。當煙霧稍稍散去時，林煥然的心跳幾乎停止——
一個嬌小的身影站在畫架前，背對著他。她一襲銀紅色衫裙，烏黑的髮絲如瀑布般垂落腰際，髮間點綴著幾朵小巧的紅色花釵，在月光下閃爍著微光。她的輪廓在煙霧中若隱若現，帶著一種超脫塵世的縹緲感。
「蘇...媚？」林煥然不確定地喚道，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那身影緩緩轉過身來。
月光下，蘇媚的容顏比林煥然記憶中更加驚人。她的肌膚如同上好的白瓷，在月色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眉如遠山，纖細而修長；眼如秋水，明亮而深邃，眼角微微上揚，增添了幾分妖嬈；朱唇如火，不點而紅，一開一合間牽動著林煥然的心跳。
她的衫裙比畫中的更為精緻華美，銀線繡成的雲紋在紅絲綢上流轉，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飄帶隨風輕舞，增添了幾分飄逸靈動的美感。
「林公子，」蘇媚開口，聲音如同山澗流水，清脆悅耳，卻又帶著一絲說不出的魅惑，「好久不見。」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風情。輕抬眼簾時，眸中似有秋波流轉；微微一笑時，唇角的梨渦盈盈含笑；抬手撥弄髮絲時，纖纖玉指宛如蓮花初綻。一顰一笑間，舉手投足間，無不透著如水的柔情和醉人的風情。
林煥然震驚地凝視著眼前的景象，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這...這不可能。你怎麼能...」
「出現在現實世界？」蘇媚微微一笑，裙裾飄逸地向前邁出一步，「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月圓之夜，我的力量最強，能短暫離開畫作。」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每一個音節都彷彿在林煥然心湖泛起漣漪。她的言語中隱藏著某種韻律，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靠近，想要傾聽更多。
「我以為那只是夢...」林煥然喃喃道，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蘇媚輕笑一聲，緩步走到他面前。她的步態輕盈如羽，足不沾地，彷彿在水面漫步。一股幽香隨著她的靠近撲面而來，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香氣，既有茉莉的清雅，又有麝香的醉人，還隱約帶著一絲不知名的野性氣息，直撲人心，讓人沉醉。
「那麼，現在你相信了嗎？」她伸出一隻纖纖玉手，輕輕觸碰林煥然的臉頰。
那觸感溫軟如絲，輕柔卻真實。林煥然感到一陣戰慄，不只是因為驚訝，還因為那觸碰帶來的一絲異樣感受——溫暖中帶著些許涼意，彷彿春日的微風輕拂過肌膚。
「你...真的存在。」林煥然低語，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蘇媚收回手，臉上浮現一絲受傷的表情，眼波流轉，楚楚可憐：「林公子怕我嗎？」她的聲音低柔，帶著幾分委屈，「我好不容易才能來到你身邊，你卻...」
林煥然急忙解釋：「不，我只是...太驚訝了。」他回想起趙靈兒的警告，但眼前蘇媚的存在感是如此真實、如此脆弱，與趙靈兒所描述的危險妖物截然不同。
「我能理解。」蘇媚微微頷首，「第一次見到我從畫中走出，你也是這樣的反應。」她微微一笑，露出小巧的貝齒，「不過那時，你沒有後退。」
這句話中隱含的責備讓林煥然感到一絲愧疚。他重新打量著蘇媚，在月光下，她的身影不再飄渺，而是凝實可觸。她的眼神充滿期待與渴望，讓人難以拒絕。
「我只是有很多疑問...」林煥然坦誠道，「關於你是誰，為什麼被封在畫中，又為什麼選擇向我顯靈。」
蘇媚輕嘆一聲，緩緩踱步到窗前。月光透過天窗灑在她身上，使她的輪廓泛著一圈淡淡的銀光。她的背影透著一絲哀愁，肩膀微微下垂，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我的過去很長，很複雜。」她的聲音低沉下來，「我不是普通的人，這點你已經知道了。」她轉身面對林煥然，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但我不是那位趙姑娘所說的邪惡妖物。我是...被命運捉弄的靈。」
她的唇角微微顫抖，眼中似有淚光閃爍：「至於為何選擇你，因為你的靈魂與我有共鳴。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感受到了那種聯繫。你對美的追求，對藝術的熱愛，對超越常理之物的好奇...這一切都與我相契合。」
蘇媚說這話時，眼神直視林煥然，眸中似有星光流轉。她的聲音柔軟而誠懇，讓人難以懷疑其真實性。每個字句都像是從心底深處發出，帶著某種林煥然無法抗拒的魔力。
「我能感受到你的疑慮。」她繼續道，向前邁出一步，與林煥然之間的距離縮短到咫尺，「那位趙姑娘給你的東西，是為了隔絕我們之間的聯繫。」她的目光掃過書桌上的護符和平安符，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她說你會吸取我的精氣。」林煥然直言不諱，「這段時間，我確實感到異常疲憊。」
蘇媚的表情變得複雜，似是擔憂又似是愧疚：「這是無可避免的。」她輕聲承認，「我需要靈力維持形體，而你是我唯一的來源。但我從未想過傷害你，只是...沒有其他選擇。」
她說話間，不經意地撥弄長髮，露出修長的頸項和精緻的鎖骨。這個動作自然而然，卻又帶著一種無意識的媚態，讓林煥然不禁屏息。
「如果這讓你感到不安，」蘇媚柔聲道，「我可以現在就回到畫中。雖然...」她頓了頓，眼中流露出無限渴望，「我多麼希望能在現實世界多停留一會兒，感受真實的空氣，看看真實的月光。」
她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哀愁和渴望，讓林煥然心頭一震。他突然意識到，無論蘇媚是什麼存在，她也是孤獨的，被困在畫中數百年，渴望自由與陪伴。
「不，留下吧，」林煥然聽見自己說，「至少今晚。」
蘇媚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明亮得幾乎照亮了整個房間。她的眼中閃爍著真誠的喜悅和感激，這一刻的她，美得不可方物。
「謝謝你，林公子。」她微微欠身，行了一個古典的禮節，袖中飄出一陣清香。
林煥然引她在書房的太師椅上坐下，自己則坐在對面。月光透過天窗灑落，在兩人之間形成一道銀橋。
「告訴我更多關於你的事。」林煥然請求道，「你在畫中的世界是怎樣的？那個世界...真的存在嗎？」
蘇媚的眼神變得悠遠：「那是一個介於虛幻與現實之間的空間。」她緩緩道來，「有山有水，有花有草，但一切都...有界限。就像一個精美的牢籠。」她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摩挲，「我可以在其中行走，可以改變景物，但永遠無法超越畫框的範圍。」
她講述著畫中世界的樣貌，聲音如同絲綢般柔滑，時而上揚，時而低沉，富有韻律感。她描述月下的湖泊如何在微風中泛起漣漪，花園中的牡丹如何在無人照料的情況下依然盛開，以及那座永遠無法走到盡頭的迴廊。
林煥然被她的描述深深吸引，幾乎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他注視著她說話時的唇形變化，她手部的優雅動作，她眼中流轉的情感。每一個細節都如此生動，如此迷人。
「但最令人絕望的，」蘇媚的語調轉為低沉，「是永恆的孤獨。畫中沒有其他生靈，只有我一人，獨自度過漫長的歲月。」她的眼中泛起淚光，「直到你出現，林公子。你不知道，當我第一次感受到你的靈力觸及畫面時，那種喜悅...彷彿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絲光明。」
她的聲音真摯而動人，眼中的淚光在月色下晶瑩剔透。林煥然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不確定是否應該觸碰她。
蘇媚看出了他的猶豫，嫣然一笑：「你可以碰我，我是真實存在的。」她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在他的掌心，「至少在今晚，我是真實的。」
她的手小巧而溫暖，皮膚細膩如同上好的絲綢。林煥然感到一絲奇異的悸動，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某種深埋心底的記憶被喚醒。
「你說我們的靈魂有共鳴，」林煥然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蘇媚靠近了些，她的氣息撲面而來，清幽而醉人：「這意味著我們之間有某種...前定的聯繫。」她的眼睛直視著林煥然，深邃而迷人，「或許在另一世，我們曾經相識，甚至...相愛。」
最後兩個字如同輕煙，飄入林煥然的心扉，在那裡激起一陣漣漪。蘇媚的表情既羞澀又大膽，眼中流露出的情感讓林煥然感到一陣眩暈。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刮起一陣風，吹動了窗簾。一絲寒意滲入室內，蘇媚的身形微微顫抖了一下。
「你冷嗎？」林煥然關切地問。
「有點。」蘇媚輕聲回答，「離開畫作後，我更容易受到外界環境的影響。」
林煥然起身，從衣櫃中取出一件絲質外衣，輕輕披在蘇媚肩上。在這個過程中，他不可避免地靠近她，聞到那股幽香更加濃郁。不知為何，這香氣讓他想起了故鄉蘇州的夜晚，小時候在院子裡看星星的情景。
「謝謝。」蘇媚微笑道，將外衣緊了緊，「你真溫柔。」
夜漸深，兩人的談話從蘇媚的世界轉向林煥然的生活。蘇媚對現代上海充滿好奇，詢問著霓虹燈、電車、留聲機等新事物。每當林煥然解釋時，她都會專注聆聽，眼中閃爍著求知的光芒，偶爾點頭，偶爾輕笑，彷彿林煥然講述的是世界上最有趣的故事。
她的反應和表情讓林煥然感到一種久違的滿足感。在這個女子面前，他不需要偽裝或防備，可以自由地分享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即使是談論最平凡的事物，在她的注視下也變得特別。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當林煥然看向窗外時，發現月亮已經西斜。
「時間不早了...」他有些遺憾地說。
蘇媚的表情也變得哀傷：「是的，我也感到力量在減弱。」她輕嘆一聲，「月亮落下後，我就必須回到畫中了。」
「你能再次出來嗎？」林煥然急切地問。
「下一個月圓之夜，如果你願意再次召喚我。」蘇媚微笑道，眼中帶著期許，「不過...」她遲疑了一下，「下次或許可以準備得更充分些。」
「你需要什麼？」
「一些能增強靈力的物品。」蘇媚思索道，「最好能有一塊玉石，最純淨的白玉，可以幫助我在現實世界停留更久。還有...」她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如果可以，帶我出去走走。我想看看真實的上海，不只是從你的描述中想像。」
林煥然點頭答應：「我會安排的。」
蘇媚突然伸手，輕輕觸碰林煥然的臉頰，她的指尖微涼，帶著一絲電流般的觸感：「還有一件事...」她的聲音變得柔軟而誘人，「你的那位朋友，趙姑娘...她不會理解我們之間的聯繫。她出於好意給你的東西，實際上會阻礙我們。」
「你是說養神茶和護符？」
「是的。」蘇媚的眼神變得專注而懇切，「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自私，但如果你希望我們的聯繫更加深入，那些東西...最好暫時不要使用。尤其是在月圓前後。」
林煥然陷入沉思。趙靈兒的警告言猶在耳，但蘇媚的請求又是如此真誠。他該相信誰？
就在他猶豫之際，月光突然變得暗淡，蘇媚的身形開始微微透明。
「時間到了。」她帶著遺憾說道，緩緩起身，「我必須回去了。」
林煥然驚慌地站起：「這麼快？」
「月亮的力量減弱了。」蘇媚解釋道，將身上的外衣交還給他，「不用擔心，只要你願意，我們很快就能再見。」
她踱步回到畫架前，轉身對林煥然微微一笑：「謝謝你的陪伴，這是幾百年來我最快樂的一晚。」
說完，她輕輕閉上眼睛，身形開始變得越來越透明。林煥然想要上前，卻發現自己無法移動，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他。
「別忘了我說的話。」蘇媚的聲音變得遙遠，「我們之間的聯繫...是命中注定的。」
伴隨著最後一絲月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融入畫中。林煥然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當他再次醒來時，天已破曉。他發現自己躺在書房的地板上，全身乏力，頭痛欲裂。書桌上的檀木匣開著，畫卷靜靜地躺在裡面，彷彿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但書房中殘留的幽香和那件被小心折疊放在椅子上的外衣提醒著他——那不是夢。蘇媚確實來過，確實與他度過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夜晚。
林煥然艱難地爬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清晨的陽光照在他臉上，帶來一絲溫暖。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裡曾經觸碰過蘇媚的溫度似乎還殘留著。
他轉身看向書桌，趙靈兒的養神茶和護符靜靜地放在那裡。而在另一側，是蘇媚離開前疊放整齊的外衣。兩種選擇，兩條路，就像兩個世界在呼喚著他。
他必須做出決定。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76IqLzqE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