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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輕叩窗櫺,織成一幅朦朧的水簾。林宅內,暖黃的燈光為陰沉的天色增添了一抹溫暖。
自從三天前公園的那場遭遇後,蘇媚一直留在林煥然的臥室休養。失去了「皮」的她,暫時只能以一種半實體的形態存在,需要不斷從林煥然身上汲取精氣維持基本型態。趙靈兒貼上的「穩定符」起了作用,但畢竟只是權宜之計,無法長久持續。
「我需要回家一趟,取些必要的東西。」那天早晨,趙靈兒站在林宅玄關處,語氣平靜地向林煥然解釋,「那個腐化的易形者可能還會回來,我需要準備更多防禦措施。」
林煥然面色疲憊,但仍執意相送:「靈兒,你確定她會...沒事嗎?」他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樓上的臥室,那裡蘇媚正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
「我的符能維持到傍晚。」趙靈兒簡潔地回答,微微皺眉,「但她需要新的『皮』...這是我無能為力的部分。」
「『皮』是什麼意思?她不會...」林煥然欲言又止,一絲恐懼爬上心頭。
趙靈兒嘆了口氣:「不,她不會傷害無辜的人。畫皮妖族有自己的規矩,尤其是像她這樣的...上古血脈。」她抿了抿唇,「她衣櫃裡應該有儲備,雖然那些『皮』的來源我不願深究。」
林煥然點點頭,也不願繼續這個話題。「什麼時候回來?」
「午後。」趙靈兒輕聲道,「照顧好自己,別讓她吸取太多精氣。」說完,她轉身走入雨幕中,瘦削的背影在迷濛中漸漸模糊。
林煥然注視著她的背影消失,心中泛起一絲複雜的情感。再次關上門,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前的符文,那裡隱隱發熱。
「煥然,我需要你。」蘇媚微弱的聲音忽然從樓上傳來,帶著一絲難以抗拒的誘惑。
林煥然深吸一口氣,緩步上樓。「媚兒,我馬上要出門去學校處理些事情...」
「就一小會兒...」蘇媚的聲音近乎哀求,「趙靈兒的符力正在減弱,我感覺到自己在...消散。」
當林煥然推開臥室門,看到的景象令他心頭一震——蘇媚躺在床上,身形如煙似霧,半透明得幾乎能看到床單的花紋。她的面容依然美麗,但線條變得模糊,眼睛卻異常明亮,閃爍著飢渴的光芒。
「媚兒...」林煥然不自覺地走近。
蘇媚伸出幾乎透明的手,輕撫他的臉頰:「對不起,煥然...我不想這樣的。」
林煥然握住她冰冷的手,深深地看進她眼中:「取吧,但要適量。」
蘇媚欣喜地坐起身,靠近林煥然,雙唇輕輕貼上他的頸側。一股奇異的寒意沿著皮膚蔓延,林煥然感到一陣眩暈,但並不特別痛苦。幾分鐘後,蘇媚緩緩拉開距離,身形已經變得比之前凝實許多。
「夠了嗎?」林煥然微喘著問道,感到一陣疲乏。
「暫時夠了。」蘇媚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你去忙吧,我會想辦法找到其他『皮』。」
林煥然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起身離開。臨行前,他回頭看了一眼蘇媚:「多休息,我盡快回來。」
房門關上,蘇媚的眼睛緩緩變成了金色的豎瞳,嘴角浮起一絲複雜的微笑。
————
林煥然離開後,蘇媚在房中踱步,恢復了一些力量的她感到煩躁不安。她需要新的「皮」,而衣櫃中的備用品已經所剩無幾。如今她的身份被那個腐化的易形者知曉,處境變得更加危險。
「必須盡快恢復全部力量。」她低聲自語,目光掃過房間,停在了書桌上。
一本淡藍色封面的筆記本靜靜地躺在那裡,似乎被刻意遺忘。那不是林煥然的東西——他的筆記一向是黑色或深棕色的專業畫簿。蘇媚好奇地走近,輕輕翻開筆記本的扉頁。
「天師家族行動日誌,趙靈兒」
蘇媚倒抽一口冷氣。這是趙靈兒的私人日記!她本該立刻合上,但那些優美的小楷字跡吸引了她的目光。翻到最早的日期,竟是整整十年前。
「今日,煥然送了我一朵野花,說它像我的眼睛一樣藍。他大概不知道,這話讓我紅了臉。十六歲的男孩往往不懂女孩的心思,但這正是他的可愛之處...」
蘇媚挑眉,繼續閱讀。
「煥然的畫日漸精進,今日他讓我為他當模特。坐著一動不動真是辛苦,但看著他專注的眼神,我願意一直這樣坐下去...」
「又是一年春遊,煥然仍舊沒有留意到我的新衣裳,只顧著畫山水。有時我希望他能像看畫一樣看我,用那種熱切的、專注的目光...」
「祖母告訴我,我的天師體質已經覺醒,不久後將開始正式修習家族法術。我不知該如何告訴煥然,也許永遠都不必告訴他。這個秘密,就像我對他的心意一樣,埋藏最深...」
隨著日記的推進,蘇媚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趙靈兒——不是那個冷靜自持的天師,而是一個有著普通少女心思的年輕女子,默默守護著心上人十數載,從未言明。
「煥然大學畢業了,來日必成大器。我在下面的賓客席微笑鼓掌,心想也許這輩子就這樣守護他就足夠了。」
「煥然的第一次個展,我借故未能出席。實則是擔心自己的情緒太過明顯。祖母說,天師不該有過多兒女情長,對心上人更是如此...」
蘇媚的手指輕輕撫過這些文字,彷彿能夠觸摸到那些被小心封存的情感。她從未想過,那個冷面天師竟也有如此細膩的情感世界。一種奇異的共鳴在心中升起——那種愛而不得的痛苦,那種為愛隱藏真實自我的無奈,她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
隨著日期臨近現在,日記的內容開始變得緊張:
「發現林家藏畫中有古怪能量波動,疑似畫中精靈或畫皮妖。必須警惕,保護煥然。」
「煥然最近精神狀況不佳,面色蒼白,目光卻異常明亮。我懷疑他已經被那個畫中存在影響。需加強監控。」
「一位自稱蘇媚的女子出現在煥然身邊,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那個畫中妖物。我曾暗中觀察,她對煥然似有特殊情感,遠超普通畫皮妖的執念。她到底有何目的?是否真的愛他?」
蘇媚猛地抬頭,心跳加速。趙靈兒早已看穿一切,卻選擇了觀察而非立即消滅。而更令她震驚的是最後一行:
「蘇媚對煥然的感情,似乎與我對他的感情驚人地相似。我們都因愛而隱藏真實自我,都在黑暗中注視著同一道光。這種共通點,讓我無法單純地將她視為妖魔...」
「在看什麼呢?」一個冷靜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蘇媚猛地轉身,看見趙靈兒站在門口,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雨水順著她的髮絲滴落,在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水漥。
「我...」蘇媚罕見地語塞,手中的日記本仿佛燙手山芋。
「既然看了,就看完吧。」趙靈兒平靜地說,走進房間,關上了門。
蘇媚警惕地看著她:「你不生氣?」
「生氣什麼?」趙靈兒淡淡地回應,「因為你發現我愛他?這從來不是秘密,只是從未說破而已。」
兩人對視片刻,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奇怪的緊張感。最終,蘇媚輕輕合上日記,將它遞還:「你們認識很久了。」
「從小一起長大。」趙靈兒接過日記,隨手放入袖中,「而你只用了幾週時間,就讓他為你神魂顛倒。」
蘇媚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那是因為我用了妖術。」
「是嗎?」趙靈兒反問,「我不否認你用了妖術,但我看到的遠不止如此。」
「什麼意思?」
趙靈兒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雨景:「煥然是個敏感而純粹的人。如果只是普通的妖術,他早就看破了。他被你吸引,是因為你的本質有某種特別的東西——某種與我相似的東西。」
「守護的執念?」蘇媚輕聲問。
趙靈兒輕輕頷首:「或許吧。我們都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卻又害怕失去自我。」
「你比我勇敢。」蘇媚突然說道,「至少你敢於正視自己的感情,而我...」她低頭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掌,「我甚至不知道這算不算真正的愛,還是僅僅因為他能看見真實的我。」
房間陷入沉默,唯有雨聲敲打窗戶的節奏填補了這段空白。兩個女人,一個天師,一個妖靈,在這一刻似乎達到了某種理解。
「林煥然很快就要回來了。」趙靈兒突然開口,「我帶回了更多符咒和一些配方,可以幫你暫時穩定形態。但你需要新的『皮』,我無法、也不願提供那個。」
蘇媚理解地點頭:「我會自己解決。」她停頓片刻,「對了,你說過要找張誠當年的記載,看是否有解除封印的其他方法...」
「我正在查閱古籍。」趙靈兒回應,「天師一脈的記載浩如煙海,需要時間。」
蘇媚忽然一笑:「告訴我,天師大人,如果你真的找到了解除封印的方法,真的願意幫我嗎?畢竟那意味著一個畫皮妖將永久地留在人間,留在煥然身邊。」
趙靈兒注視著她,眼神深邃:「誰說解除封印必然意味著你會留在煥然身邊?」
蘇媚一怔:「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趙靈兒緩緩道,「也許有一天,你會發現自由比愛更重要。」
蘇媚沉默了,這個可能性她從未考慮過。千百年的囚禁後,自由當然珍貴無比...但離開林煥然?這個念頭令她心驚。
「你很了解我。」最終,蘇媚輕聲承認。
「因為在某些方面,我們很像。」趙靈兒回應,「都是被困住的人。」
————
傍晚時分,林煥然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一踏入玄關,他就感到了屋內氣氛的微妙變化——不再是那種針鋒相對的緊張,而是一種奇異的和平。
「我回來了。」他喊道,脫下淋濕的外套。
「在廚房。」趙靈兒的聲音回應。
林煥然走進廚房,看到意想不到的一幕——趙靈兒在煮湯,而蘇媚居然在一旁幫忙切菜。兩人各自忙碌,沒有交談,卻也沒有以往的敵意。更令人驚訝的是,蘇媚的形態已經趨於穩定,雖然依然略顯透明,但比早上離開時好了許多。
「你們...這是...」林煥然一時語塞。
「靈符加持過的滋補湯。」趙靈兒簡單地解釋,「可以幫助她暫時穩定。」
蘇媚頭也不抬,專注於手上的刀工:「天師大人的藥方,味道可能不佳,但確實有效。」
林煥然注意到,蘇媚稱呼趙靈兒為「天師大人」的語氣不再充滿諷刺,反而帶著一絲尊重。
「煥然,你的外套濕透了。」趙靈兒皺眉,「先去換衣服,順便把這個看一下。」她指向桌上的一份報紙。
林煥然疑惑地拿起報紙,標題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本市連續發現三具面容詭異變形的屍體,警方懷疑連環殺手所為」
報導下方附有模糊的現場照片:一具屍體被發現在小巷中,面部扭曲得不成人形,彷彿被某種力量抽走了骨骼和結構,只剩下松垮的皮膚覆蓋在頭骨上。
「這是...」林煥然感到一陣惡心,本能地看向蘇媚。
蘇媚終於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不是我。」
「當然不是她。」趙靈兒補充道,語氣平靜但堅定,「這不是一般畫皮妖的手法。」
「那是誰做的?」林煥然追問,手指下意識地摸上胸前的符文。
蘇媚和趙靈兒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在無聲地交流著什麼。
「先去換衣服吧。」趙靈兒溫和地說,「湯好了我們再談。」
林煥然猶豫片刻,最終點頭上樓。當他走到樓梯轉角處,隱約聽到廚房中蘇媚的低語:「必須告訴他真相...獵皮者已經來了。」
趙靈兒的回應更加模糊:「...太危險...他會...」
林煥然加快腳步,心中不安加劇。他快速換好衣服,重新下樓,卻在樓梯口停住了腳步。廚房門半掩,他能清楚看到裡面的情形——蘇媚站在窗前,面色凝重;趙靈兒則靠在灶台邊,眉頭緊鎖。
「獵皮者從不單獨行動。」蘇媚低聲說,身影在黃昏的光線中顯得異常脆弱,「如果他們真的鎖定了這座城市,所有的畫皮妖都會成為目標。」
「包括那個在公園襲擊煥然的腐化者?」趙靈兒問道。
「尤其是他那種腐化的易形者。」蘇媚點頭,「獵皮者視我們為邪惡的存在,獵殺畫皮妖對他們而言是一種榮耀。」
「那麼這些被害者...」
「很可能是獵皮者發現的其他畫皮妖。」蘇媚的聲音透著深深的恐懼,「他們的方法極其殘忍——先破壞『皮』,再活活抽乾畫皮妖的能量,最後只剩下一具扭曲的空殼。」
林煥然倒抽一口冷氣,不小心碰倒了走廊的花瓶。清脆的破碎聲驚動了廚房內的兩人。
「煥然?」趙靈兒的聲音透著警覺。
林煥然深吸一口氣,走入廚房:「獵皮者是什麼?為什麼我從沒聽說過?」
蘇媚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因為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不,我受夠了被蒙在鼓裡。」林煥然突然提高了聲音,「我已經被捲入這一切——我有權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
趙靈兒和蘇媚再次交換了眼神,似乎在無聲地協商。最終,蘇媚嘆了口氣:
「獵皮者是一個古老的組織,成立於明朝中期。他們既不是天師,也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群專門獵殺畫皮妖的...狂熱者。」她的聲音顫抖著,「他們相信通過獵殺畫皮妖,可以延長自己的壽命,獲得特殊能力。」
「這是真的嗎?」林煥然看向趙靈兒。
趙靈兒皺眉:「天師典籍中確實有類似記載。獵皮者通過特殊方法提取畫皮妖的精華,確實能獲得一些能力,但代價是逐漸失去人性。」
「就像那個腐化的易形者一樣?」林煥然追問。
「不,更糟。」蘇媚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回憶,「腐化的易形者至少還保留著自己的本質,而獵皮者則成為了某種...混合體,既非人也非妖,只剩下無盡的飢渴和仇恨。」
林煥然感到一陣眩暈,扶住門框:「所以現在他們來到上海,獵殺畫皮妖...」
「而且很可能已經發現了我的存在。」蘇媚輕聲補充,「尤其是在我暴露真身後。上古血脈的能量波動,對獵皮者而言就像燈塔一樣明顯。」
「那我們該怎麼辦?」林煥然問道,聲音中透著急切。
「首先,」趙靈兒堅定地說,「蘇媚需要新的『皮』來穩定形態和掩蓋氣息。」
「我明白了。」林煥然點頭,「我們會想辦法的。」他看向蘇媚,「媚兒,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蘇媚眼中閃過一絲感動,但很快又被憂慮取代:「煥然,你不明白...獵皮者不是普通的敵人。他們有自己的法術、武器,甚至可能有天師叛徒為他們提供幫助。」
「而且,」趙靈兒補充道,語氣凝重,「一旦他們發現你與畫皮妖的聯繫,你也會成為目標。」
「那更好。」林煥然出人意料地說,「讓他們來吧。」
窗外,夜色漸深,雨聲也逐漸減弱。天邊最後一抹餘暉映照在三人臉上,勾勒出各自不同的表情——林煥然的堅決,趙靈兒的憂慮,蘇媚的恐懼。
就在此時,一聲清脆的叩響傳來——有人在敲門。
三人同時僵住了。趙靈兒迅速掏出一張符紙,蘇媚的眼睛變成了金色的豎瞳,而林煥然則下意識地護到兩人身前。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更加堅決、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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