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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上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清新而略帶濕潤的氣息。藝術學院展覽館前,一幅寫著「雙面人生:林煥然個人畫展」的巨大海報迎風微微晃動,吸引著過往行人的目光。
這是林煥然近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個展,籌備數月之久。儘管近期生活動盪,但他堅持完成了這批作品——超過三十幅油畫和水彩,每一幅都像是一面鏡子,映照出他內心複雜的情感世界。
展覽開幕前一小時,林煥然獨自站在中央展廳,目光掃過那些掛在牆上的畫作。他今天穿著一套深藍色西裝,內搭淺灰襯衫,整個人看起來既正式又不失藝術家的不羈氣質。但仔細看去,他的眼下依然帶著淡淡的陰影,眸中藏著一絲常人難以察覺的疲憊。
「感覺怎麼樣?」徐教授走過來,輕拍他的肩膀。
「有些緊張,」林煥然微笑道,「這次的主題可能有點...個人化。」
徐教授點頭,目光落在正前方最大的一幅畫上——《雙生》。畫面分為兩半,左側是一個模糊的女子側影,站在月光下,身形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右側則是同一個女子在陽光下的背影,色彩明麗而溫暖。兩個形象看似分離,卻又透過精妙的光影處理巧妙相連,令人難辨虛實。
「這幅...是你妻子嗎?」徐教授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好奇。
林煥然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輕聲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面貌,在光與影之間徘徊。」
徐教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希望你妻子今天能來,她的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林煥然說道,「她答應會來,雖然可能待不太久。」
隨著時間推移,展廳內漸漸聚集了不少賓客——藝術界同仁、評論家、收藏家,以及林煥然的學生們。人群中,趙靈兒身著一襲簡約的黑色旗袍,靜立在角落,目光警覺地掃視著四周。
下午三點整,開幕式正式開始。林煥然站在台上,簡短地介紹了這次展覽的概念和創作歷程。就在他說話間,展廳後門悄然開啟,蘇媚在柳如煙的陪伴下優雅地走了進來。
蘇媚今天精心打扮過——一襲暗紅色絲質旗袍,盤起的烏黑長髮間別著一支銀簪,面色雖然略顯蒼白,但眼神明亮而堅定。而柳如煙則一如既往地低調,淺藍色素服,安靜地跟在蘇媚身後,像一道影子。
林煥然看到妻子到來,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與憂慮交織的光芒。她的狀態雖有好轉,但形體的穩定性仍令他擔憂。尤其在這種人多眼雜的場合,萬一有什麼意外...
「接下來請各位自由參觀,有任何問題我很樂意解答。」他結束發言,快步走向蘇媚。
「你來了,」他低聲道,「感覺還好嗎?」
蘇媚淺淺一笑,「比預期的好。」她的目光掠過展廳,「我很想看看你這些月來的心血。」
林煥然微微點頭,伸手輕攬她的腰際,「我帶你看看。」然後又轉向柳如煙,「麻煩你了,柳小姐。」
柳如煙微微欠身,「我會在附近的,夫人若有需要,隨時呼喚。」
林煥然引領蘇媚穿過展廳,向她介紹每一幅作品背後的故事。觀眾們不時投來好奇的目光——這位神秘的林太太很少出現在公共場合,今日一現身,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關注。尤其是當他們駐足於《雙生》前時,許多人忍不住偷瞄蘇媚的側臉,似乎在比對畫中人物。
「這就是我,在你眼中的樣子?」蘇媚輕聲問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是你,也不完全是。」林煥然注視著畫作,「每個人都有光明面和暗影面,而我愛的是完整的你。」
蘇媚的手指輕輕顫抖,似乎被這番話所觸動。她正欲開口,一個冷漠而刺耳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我倒很好奇,林教授筆下這位『雙面』女子的真實身份。」
林煥然和蘇媚同時轉身,看見一位中年男子站在不遠處。那人穿著考究的西裝,面容棱角分明,雙眼銳利如鷹,正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望著他們。
「您是...」林煥然禮貌地問道,心中卻已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陳志遠,藝術評論家。」那人微微頷首,「我對林教授的作品一向很有興趣,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蘇媚身上,「畫中流露出的非人氣息。」
蘇媚的身體微微一僵,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芒。林煥然感到她的手指驟然冰冷,連忙握緊以示安撫。
「非人氣息?」林煥然強作鎮定,「您這評價很有創意,不過恐怕我理解不了。」
「是嗎?」陳志遠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我一向以能洞察畫作背後的真實著稱。」他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有些畫...沾染了不該存在於人世間的氣息。」
周圍已有不少觀眾停下腳步,好奇地望向這邊。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詭異的緊張感。
「陳先生若是來評論畫作的,大可直言。」林煥然儘量保持聲音平穩,「若是來挑釁的,恕我無法奉陪。」
「挑釁?不,我是來揭露真相的。」陳志遠提高了聲音,彷彿故意要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我能看出這些畫中有妖氣的痕跡——尤其是這幅《雙生》,簡直就像是在訴說某種...非人存在的故事。」
此言一出,展廳內瞬間嗡聲四起。人群中,趙靈兒的身形已悄然靠近,眼中閃爍著警覺的光芒。
林煥然感到蘇媚的手臂在微微顫抖,她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際隱隱有細密的汗珠浮現。最令人擔憂的是,她原本清晰的輪廓似乎開始微微模糊,如同水中倒影被風吹皺。
「媚兒,」他低聲道,「別理會他,我們離開這裡。」
「太晚了,」陳志遠突然上前一步,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張泛黃的符紙,「讓我驗證一下我的猜測。」
就在他即將展開符紙的瞬間,一隻纖細的手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腕。柳如煙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身側,臉上依舊帶著那種恬靜的微笑,但眼神卻冷得可怕。
「陳先生,」她的聲音輕柔而不容拒絕,「在公共場合如此失禮,恐怕有損您評論家的身份。」
陳志遠一怔,顯然沒料到會有人攔阻。他打量著柳如煙,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你是...」
「蘇夫人感到不適,需要休息。」趙靈兒突然出現在蘇媚另一側,冷靜而堅定地說,「林教授,我想你該帶夫人去休息室。」
林煥然點頭,趁機攙扶著蘇媚迅速離開。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投以好奇而關切的目光。
「各位,」徐教授適時走到展廳中央,「請繼續參觀,我們還有香檳和點心供應。」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陳志遠一眼,「如有不當言論,敬請見諒。」
休息室內,蘇媚已經坐在沙發上,形體時隱時現,顯然情緒波動已經影響了她的穩定性。柳如煙正給她倒一杯特製的茶,那茶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香氣,似乎能安撫躁動的妖氣。
「那人是獵皮者,」趙靈兒沉聲道,「而且是個高階獵皮者,身上有特殊能量波動。他今天是有備而來,專門為了試探你。」
「為什麼...」林煥然握緊拳頭,「他們為何要在公眾場合這樣做?」
「引蛇出洞,」趙靈兒冷靜分析,「他們想看蘇媚在壓力下的反應,一旦她顯露妖相,就能名正言順地除掉她。」
蘇媚啜了一口茶,臉色漸漸恢復正常,但眼中依舊噙著一絲恐懼:「他們找到我了...這是遲早的事。我應該早有準備的。」
「煥然,」趙靈兒轉向林煥然,「今天的事情不會就此結束。獵皮者找上門來,一定還有後續行動。」
林煥然沉默片刻,「我明白。」他揉了揉太陽穴,「先送媚兒回家,我還需要收尾展覽的事情。」
「我陪夫人回去。」柳如煙主動請纓。
趙靈兒看了她一眼,「我也一起。」她轉向林煥然,「你要小心,不要落單。有任何異常,立刻通知我。」
林煥然點頭。蘇媚站起身,緊緊握住他的手:「小心那個人...他們比我想像的更危險。」
林煥然輕吻她的額頭,「別擔心,我能照顧自己。」
當三位女子離開後,林煥然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著,重新回到展廳。展覽仍在繼續,但氣氛已經與之前大不相同——人群中時而傳出低語,顯然陳志遠的言論已經成為熱門話題。
讓林煥然鬆一口氣的是,那位自稱評論家的男子已經不見蹤影。他強打起精神,繼續應對前來交談的賓客,耐心解答關於作品的問題,儘量避開任何關於蘇媚的話題。
直到傍晚六點,展覽第一天的活動終於結束。林煥然送走最後一批客人,疲憊地坐在空蕩蕩的展廳中央的長椅上。徐教授走過來,遞給他一杯咖啡。
「今天的事,你還好嗎?」徐教授關切地問。
「還好,」林煥然勉強一笑,「可能是某位評論家想博出位吧。」
「那傢伙太奇怪了,」徐教授皺眉,「我查了一下,藝評界根本沒有陳志遠這號人物。」
林煥然心頭一緊,但面上不顯,「無妨,藝術本就會引發各種解讀。」
「你妻子還好嗎?」
「只是有些貧血,休息就好。」林煥然站起身,「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徐教授點頭,「需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我想散散步,整理一下思緒。」
離開展覽館,夜色已經籠罩了城市。街燈一盞接一盞亮起,在濕潤的地面上映出模糊的光暈。林煥然走在人行道上,心中思緒萬千。今天的事件顯然不是偶然,獵皮者已經開始明目張膽地接近他們。蘇媚的安全令他擔憂,但更令他不安的是,自己竟然無力保護她。
走到一個僻靜的路口,林煥然突然感到脊背發涼——彷彿有人在注視他。他警覺地環顧四周,卻看不到任何可疑人物。正當他準備加快腳步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林教授,能耽誤您幾分鐘嗎?」
轉身,赫然是下午那位「藝術評論家」陳志遠,只是此刻他換了一身黑色長衫,看起來更像是某種傳統門派的人士而非評論家。在他身後,還站著兩位同樣裝束的中年男子,面無表情地盯著林煥然。
「陳先生,」林煥然強自鎮定,「您還有什麼指教?」
「首先,容我自我介紹,」陳志遠微微一笑,「我們是淨化者,您可能聽說過我們的另一個稱呼——獵皮者。」
林煥然心頭一震,但儘量保持面色平靜,「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必裝糊塗,林教授。」陳志遠逼近一步,「我們知道您的妻子是什麼——一個畫皮妖,一個食人精魂的怪物。而您,正在被她一點點吸乾生命力。」
「荒謬。」林煥然冷聲道,「我妻子只是身體不好,需要調養。」
「是嗎?」陳志遠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木盒,「那麼,請看看這個。」
他打開木盒,裡面整齊地排列著幾片薄如蟬翼的...人皮。那些皮膚片已經乾枯,但仍保持著某種詭異的光澤,隱約能辨認出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輪廓。
「這些,」陳志遠的聲音帶著一絲殘忍的滿足,「都是我們獵到的畫皮妖的『皮』。每一片背後,都是一個被解救的靈魂,一個免於魂飛魄散的無辜者。」
林煥然感到一陣噁心,但強忍住後退的衝動,「你們是殺人兇手。」
「不,我們是拯救者。」陳志遠語氣堅定,「畫皮妖不屬於人間,它們只會帶來痛苦和死亡。林教授,我們今天來,是想給您一個機會——協助我們捕獲您的『妻子』,我們保證會給她一個痛快,不會讓她受苦。作為回報,我們可以幫您恢復健康,消除她留在您體內的妖氣痕跡。」
「滾。」林煥然一字一頓地說,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陳志遠嘆了口氣,「冥頑不靈。她已經控制了您的心智,這很常見。」他合上木盒,「我們會給您時間考慮,但不會太久。畢竟,您的生命正在一天天流逝。」
「如果你們敢傷害我妻子,」林煥然上前一步,直視陳志遠的眼睛,「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多麼感人的忠誠,」陳志遠冷笑,「可惜,是對著一個怪物。」他向身後兩人使了個眼色,「我們告辭了,林教授。期待您的好消息。」
三人轉身離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林煥然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冷汗淋漓,雙腿微微顫抖。他深吸一口氣,準備繼續前行,卻發現前方路口又站著兩個黑衣人,目光陰冷地注視著他。
「該死,」他低聲咒罵,迅速轉向另一條小巷。
然而,無論他如何轉換路線,總能看到那些黑衣人的身影,彷彿他們早已規劃好了每一條可能的路徑。漸漸地,林煥然意識到自己正被引向某個方向——或許是一個陷阱。
當他轉入一條幽暗的胡同時,前後的出口突然同時出現黑衣人的身影。他們緩緩逼近,手中已經亮出了泛著寒光的匕首。
「林教授,」為首的黑衣人冷聲道,「請跟我們走一趟。會長想再與您詳談。」
林煥然環顧四周,尋找逃脫的可能,卻發現自己已被完全包圍。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銀光突然從天而降,落在他面前的地面上,激起一圈刺目的藍色光環。
「後退!」一個清冷的女聲從屋頂傳來。
所有人仰頭望去,只見趙靈兒一身白衣,手持長劍,佇立在屋脊之上,月光勾勒出她修長的身影,彷彿天降神兵。
「天師?」黑衣人們面露驚色,紛紛後退半步。
趙靈兒縱身躍下,輕盈落在林煥然身前,「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趙姑娘,」為首黑衣人冷聲道,「這是獵皮者與妖物之間的事,天師不該插手。」
「林煥然是我朋友,」趙靈兒毫不退讓,「而且,沒有證據表明有妖物存在,你們無權擅自行動。」
雙方劍拔弩張,空氣中彷彿有電流流竄。最終,黑衣人們對視一眼,緩緩退去。
「天師一向自詡正義,」臨走前,為首者冷冷丟下一句,「希望你不會為今日的選擇後悔。」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pymr9zLaz
待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趙靈兒才收起長劍,轉向林煥然:「沒事吧?」
「謝謝你。」林煥然長舒一口氣,「這些獵皮者比我想像的更有組織性。」
「他們一直都是。」趙靈兒語氣凝重,「獵皮者與天師一族的恩怨由來已久。」
林煥然點頭,回想起蘇媚曾提及的片段資訊,「媚兒說過他們追殺畫皮妖已有數百年,但我還是不明白——你們天師不也是對付妖怪的嗎?為何會與他們為敵?」
「理念不同。」趙靈兒邊走邊解釋,警覺地環顧四周,「天師主張超度與平衡,讓有靈性的存在回歸正途;獵皮者則主張徹底消滅,並從中獲取力量。」
「你是說他們不只是消滅妖怪,還要從中獲利?」林煥然皺眉問道。
「他們獵殺畫皮妖後,會提取其精華,用來延長壽命、增強能力。」趙靈兒的聲音帶著一絲厭惡,「這種行為違背天道,最終會讓他們自身也變成非人的存在。」
林煥然回想起陳志遠展示的那些「皮」,不寒而慄,「他們要抓媚兒...」
「不只是要抓她,」趙靈兒嚴肅地看著他,「他們還想利用你作為誘餌。蘇媚是上古血脈的畫皮妖,她的精華對獵皮者而言價值連城。」
「我該怎麼做?」林煥然問道,聲音中充滿了決心,「我不能讓媚兒落入他們手中。」
趙靈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首先,我們得加強你家的防護。其次...」她停頓了一下,彷彿在考慮是否該說出接下來的話,「我們需要查清楚柳如煙的真實身份。」
「柳如煙?」林煥然一驚,「你懷疑她?」
「我不確定她是敵是友,」趙靈兒謹慎地說,「但她與蘇媚之間的聯繫絕非偶然。如果我的猜測是對的...」她搖了搖頭,沒有說完。
遠處,一輪明月高懸,冷冷地注視著這座不眠的城市。無數的秘密在黑暗中流動,就像林煥然畫中那些模糊的影子,既真實又虛幻,難以捉摸。
而在林家的書房窗前,柳如煙正凝視著那輪明月,指尖在窗框上輕輕描繪著古老的符文。她身後,蘇媚的畫作無風自動,畫中那模糊的人影似乎在夜色中微微轉頭,與她遙遙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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