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靈兒開業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入房間,林煥然揉了揉眼睛,從床上坐起。昨夜他再次夢見了蘇媚,但這次的夢境模糊而破碎,只記得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和若有若無的幽香。
他看了看床頭的日曆——距離月圓之夜還有四天。通靈符的練習已小有成效,但每次畫完後總感到一陣莫名的虛弱,彷彿有什麼東西從體內被抽走了。
「看來今天該去找靈兒了。」林煥然自言自語,想起趙靈兒留下的地址和那句意味深長的警告。
穿戴整齊後,他特意將那個紅色布袋的平安符掛在脖子上,藏在襯衫之下。雖然仍有些懷疑其功效,但這兩天他發現,每當靠近那幅畫時,平安符總會變得滾燙,似乎真有某種神秘力量在其中流動。
上海的老城區保留著許多傳統建築,與外灘的西式洋樓形成鮮明對比。七拐八彎後,林煥然終於在一條窄巷的深處找到了趙靈兒留下的地址——一座古色古香的兩層小樓,匾額上「靈芝堂」三個字筆力遒勁,門前掛著紅燈籠,顯然是新開業的模樣。
門口還懸掛著「開業大吉」的紅色橫幅,幾位穿著傳統服飾的老人正在門口談笑。這畫面在西化程度最高的上海顯得格外不合時宜,卻也別有一番韻味。
林煥然推門而入,迎面是一股淡淡的藥香,混合著沉香木的氣息,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大廳佈置雅致,原木色的中藥櫃沿牆而立,上面整齊排列著數百個小抽屜,每個抽屜上都貼著藥名。中央是一張紅木接診桌,後方懸掛著一幅《黃帝內經》開篇的書法。左側設有一個偏廳,擺放著幾張太師椅,似是供客人等候之用。
「林先生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內室傳來。
趙靈兒身著一襲靛青色的改良旗袍,髮髻挽得一絲不苟,顯得幹練而嫻雅。她手裡還拿著一本厚重的古籍,顯然剛才正在翻閱。
「恭喜開業。」林煥然笑著遞上事先準備好的禮物——一幅他親手畫的《芝蘭生幽谷》山水小品。
趙靈兒接過畫卷,輕輕展開,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好一幅有靈氣的畫。多謝。」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在林煥然臉上掃過,「你氣色不太好,是否最近勞累過度?」
林煥然心頭一跳。他確實這幾天感到異常疲憊,但鏡中的自己看起來並無異樣,趙靈兒卻一眼看出了端倪。
「可能是熬夜畫畫的緣故。」他含糊其辭。
趙靈兒微微頷首,似笑非笑:「隨我來吧,我帶你參觀一下。」
跟著趙靈兒穿過大廳,林煥然發現這家看似普通的中醫館別有洞天。後院是一個精心佈置的藥草園,各種珍稀藥材在這裡生長,有些他甚至叫不出名字。再往裡是一間煎藥室,幾個身著青布長衫的學徒正在忙碌。
「這些都是蘇州老家帶來的學徒,」趙靈兒解釋道,「都有幾分道行在身上。」
林煥然注意到,這些「學徒」雖然年紀輕輕,眼神卻格外深邃,動作間透著一種常人難有的沉穩。他們處理藥材的手法也非同尋常,有時指尖似乎泛著微弱的光芒。
「你這不像是普通的中醫館啊。」林煥然半開玩笑地說。
趙靈兒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在這個世道,光靠普通醫術可救不了人啊。」
上樓之後,趙靈兒向他展示了幾間診室,佈置簡潔但舒適。然而,當他們經過樓梯轉角的一個狹窄走廊時,林煥然注意到有一扇門與其他房門不同——它漆成深沉的紅色,門框上刻著複雜的符文,與他從蘇媚那裡學到的通靈符有幾分相似。更引人注目的是,門縫中透出一絲淡淡的金光。
趙靈兒似乎沒有介紹這個房間的意思,領著他往前走。林煥然卻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那間是什麼房間?」
趙靈兒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轉身時臉上的表情已恢復平靜:「只是些家傳的物件,沒什麼好看的。」她輕描淡寫地說,但目光卻變得異常銳利。
就在這時,林煥然胸前的平安符突然變得滾燙,隔著襯衫都能感到那股熱度。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住胸口,這個動作沒有逃過趙靈兒的眼睛。
「你還帶著那個平安符?」她問道,聲音中透著一絲讚許。
「一直帶著。」林煥然說,「有時它會突然變熱,就像現在...」
趙靈兒嘴角微揚:「那就對了。它是有感應的。」
「感應什麼?」
「感應不該靠近的東西。」她的目光瞥向那扇紅門,「那個房間確實不適合你現在進去。等你準備好了,我自會帶你參觀。」
林煥然心中一凜,那扇門後究竟藏著什麼?與蘇媚有關?與他這幾天的虛弱有關?無數疑問湧上心頭,但趙靈兒的態度很明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來吧,去我的書房喝茶。」趙靈兒轉移話題,領他來到頂層的一間寬敞房間。
書房的佈置出乎林煥然的意料——牆上掛著幾幅西洋油畫,書架上除了中醫古籍和道家典籍,還有不少英文和法文書籍。一張紅木書案上放著顯微鏡和其他科學儀器,案頭攤開的是一本《比較解剖學》。
「你懂西醫?」林煥然驚訝地問。
趙靈兒微微一笑:「道不拘一,醫亦如是。古人雲'格物致知',無論東西方,探索身體和靈魂的奧秘,殊途同歸。」她示意他坐下,親手泡了一壺碧螺春,「說說吧,那幅畫後來如何了?」
面對趙靈兒直截了當的問題,林煥然一時不知如何作答。他本想保守蘇媚的秘密,但趙靈兒的洞察力顯然超乎常人,再加上自己近日的異常狀況,也確實需要尋求幫助。
「那幅畫...很特別。」他斟酌著用詞,「畫中人物會變化,而且...」
「而且會吸取你的精氣。」趙靈兒接過話來,目光如劍。
林煥然倒吸一口冷氣:「你怎麼知道?」
「你的氣色就是最好的證明。」趙靈兒放下茶杯,「林煥然,告訴我實話,你是否已經見到畫中的靈體?」
在趙靈兒銳利的目光下,林煥然知道無法再隱瞞,便將這幾天的經歷和盤托出——蘇媚如何從畫中走出,如何教他通靈符,又如何邀他在月圓之夜相會。唯獨沒有提及蘇媚聲稱自己是被人封印在畫中的精靈這一點。
趙靈兒安靜地聽完,眼神變得更加深邃。沉默良久,她走到書架前取出一本殘舊的古籍,翻到某一頁:「看看這個。」
書頁上繪有一幅插圖,描繪的是一位身著紅衣的女子被一名道士用符咒封入一幅畫中的場景。畫風古樸,但畫中女子的形象與蘇媚驚人地相似。圖旁的文字已經模糊不清,只能辨認出「畫皮」、「吸食精氣」、「千年修行」等零星字句。
「這是...」林煥然感到一陣心悸。
「《天師除妖錄》,我家祖傳的孤本。」趙靈兒解釋道,「上面記載著歷代天師捕獲封印的妖物。這一頁記載的是一個修行千年的狐妖,因吸食過多人類精氣被當時的張天師發現,用特殊符咒封印在一幅自己所繪的畫中。」
「你是說蘇媚是...妖怪?」
「我不能妄下定論,」趙靈兒合上書本,「但你所描述的現象與這種封印之術極為相似。尤其是你提到的精力消耗,更是典型的靈力被吸取的徵兆。」
林煥然陷入沉思。他不願相信蘇媚是危險的存在,那雙眼睛中的哀傷與渴望太過真實。但趙靈兒的警告又不容忽視。
「如果真如你所說,我該怎麼辦?」他問。
趙靈兒走到一個古樸的木櫃前,取出一個青花瓷罐,小心地倒出一些乾燥的植物碎片和花瓣:「這是'養神茶',每晚睡前用沸水沖泡,務必飲用。它能補充你被吸走的精氣,同時...」她略一停頓,「能減弱那畫中靈對你的吸引力。」
林煥然接過瓷罐,聞到一股清新中帶著些許苦澀的香氣。
「那通靈符呢?我是否該繼續練習?」
趙靈兒的目光變得銳利:「通靈符?」她聲音中透著一絲緊張,「描述一下它的樣子。」
林煥然拿起紙筆,迅速畫出蘇媚教他的符咒。趙靈兒專注地看著,眉頭越皺越緊。
「這是...古派通神之法,」她低聲說,「不是普通的通靈符,而是'勾魂符'的變體。」她抬起頭,眼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煥然,這符用得不好,很危險。它不僅能讓你與靈體溝通,還會逐漸打開你的靈魂屏障,讓靈體可以...更深入地影響你。」
「那我應該停止練習嗎?」
「不,」趙靈兒出人意料地說,「既然開始了,就不能貿然停止。但你需要學習如何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她走到書架前,取出一個小巧的翡翠吊墜,「這個給你,是我爺爺親手製作的'心靈護符'。練習通靈符時戴著它,可以保持你的意識清醒。」
林煥然接過吊墜,感到一股清涼的能量從中散發出來,與胸前的平安符形成奇妙的共鳴。
「靈兒,你為什麼要幫我?」他忍不住問道,「我們雖是舊識,但你似乎...準備得太充分了。」
趙靈兒背對著他,望向窗外的上海老城。沉默片刻後,她轉過身,目光中帶著復雜的情緒:「因為這不只關乎你一人的安危。」她說,「自從我回到上海,已經發現了三起類似的案例——有人接觸古怪的藝術品後,慢慢消瘦,最終...」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是說,還有其他畫作像蘇媚那樣?」
「不僅是畫作。」趙靈兒搖搖頭,「還有雕塑、古董、甚至一面古鏡。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據說來自同一位神秘的收藏家。」
「王伯曾提到那幅畫是一位老人送來的...」林煥然若有所思。
「正是此人。」趙靈兒點頭,「我懷疑這些物品並非偶然流入市場,而是有人刻意為之。至於目的...」她眉頭緊鎖,「我還沒有頭緒。」
窗外,霞光漸漸褪去,華燈初上。林煥然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該回去準備明天的課程了。
趙靈兒將他送到門口,再次叮囑道:「記住,養神茶每晚必飲,通靈符練習時務必佩戴護符,如有異常,立刻來找我。」她停頓了一下,「還有,關於那個紅色的房間...時機成熟時,我會向你解釋一切。」
林煥然點點頭,對於那個充滿符咒的密室,他好奇心更盛了。
「對了,」趙靈兒在他轉身離開時又喊住他,「月圓之夜不要單獨與畫中靈相處。那時她的力量最強,也最危險。」
「我會小心的。」林煥然承諾道,雖然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告別了趙靈兒,林煥然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緒萬千。養神茶在他的口袋裡輕輕碰撞著瓷罐壁,翡翠護符掛在他的脖子上,與平安符相互輝映。他的心情複雜而矛盾——一方面,趙靈兒的警告讓他警覺;另一方面,對蘇媚的好奇與莫名的親近感又驅使他想進一步探索這段奇異的關係。
天色已暗,街燈如同一顆顆明珠,點綴著上海的夜色。林煥然抬頭望向天空,新月如鉤,再過幾天就是月圓之夜。到那時,他該做出怎樣的選擇?跟隨趙靈兒的建議保持距離,還是赴蘇媚的約,探索畫中的奧秘?
回到家中,林煥然第一眼就看向書桌上的檀木匣。他緩緩走近,打開匣子,取出畫卷。當他展開畫卷時,發現畫中的蘇媚似乎比往日更加鮮活,她手中的團扇上,那幾個小字變成了:「你去見她了?」
「是的。」林煥然輕聲回答,驚訝於蘇媚似乎知道他的行蹤。
畫中無聲,但蘇媚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似是擔憂,又似是忌憚。
林煥然將趙靈兒給的養神茶沖泡好,茶水呈現出淡淡的琥珀色,散發著草藥的清香。他小心翼翼地啜飲了一口,立刻感到一股溫暖的能量流遍全身,驅散了這幾天積累的疲憊。
「奇怪...」他低聲自語,「這感覺,就像是...被歸還了什麼。」
臨睡前,他再次看向畫卷,發現蘇媚的表情變得憂傷。她手中的團扇上的字也變了:「小心她的茶。」
林煥然一怔,目光在畫卷和茶杯之間來回移動。蘇媚和趙靈兒,一個是畫中走出的靈體,一個是傳統天師世家的傳人。兩人似乎各有所圖,而他被夾在中間,不知該相信誰。
那晚,他做了一個奇特的夢。夢中他站在一個巨大的棋盤上,一邊是蘇媚,身著紅衣,眼中含淚;一邊是趙靈兒,手持桃木劍,神情凝重。而他,則是被雙方爭奪的棋子。
當他在清晨醒來時,發現自己握著那枚翡翠護符,而另一隻手則按在檀木匣上,彷彿在夢中,他的潛意識已經做出了某種選擇,只是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
窗外,晨光熹微,新的一天開始了。距離月圓之夜,還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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