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應該怎麼打!八方酒寮內,所有參與者都思考着同一個問題。
雄獅,衛士長,長人哥哥與四個倖存戰士,一方七人待陣。
黑山派的白鬍子,花臉與剩下的兩名衛士,這邊四人備戰。
怎麼又少得,羅剎與慈心呢?慈心已經歸隊,人在雄獅這邊。而羅剎呢?
當各人穿靴準備之際,羅剎像事不關己,走進酒窟,拿出一瓶酒,一碟地豆,背著眾人,脫下面具,自酙自飲,吃得津津有味,又不時往酒窟內眼瞟瞟。
當慈心看到羅剎再進酒窟時,已沒原先的緊張了。雖然朱霞仍在裡面甜睡,但他知道羅剎對朱霞並沒惡意。剛才,他還親眼看到,這個羅剎幫朱霞整理駝毛皮子,怕他受涼,試問世間連這種殺人魔頭,也對陌生人關愛,對小狗充滿愛心,世上哪有不能救贖之靈魂呢?想到人間有情,慈心甚為感動,決定要按照原訂計畫,去勸服各人化干戈為玉帛,阻止生靈繼續塗炭。只要他們答應不去打擾香巴拉,就算是出師大捷了。
慈心請求雄獅:「雄獅大哥,我有話,要。。。我有話,要。。。要說,麻煩你,可以幫我翻譯一下嗎?」
所謂負負得正,當羅剎到場後,雄獅被嚇得魂不附體,再目睹剛才的廝殺,又嚇得回復了一點清醒。腦筋清明後,心知現場高手如雲,估計自己可能命不久而。聽到慈心有話要說,就好像遇見沙漠甘泉,哪怕能在這世上多留一會,就是賺得一會。他不停的向慈心點頭同意,只希望慈心能一直演講到明年。
慈心內斂,要他站出來說話,就如要他小命一般。但事關重大,也沒辦法,只能靦腆開腔道:「各位。。各位。。各位。。。」
雄獅真的幫他翻譯了三遍。
慈心繼續說:「。。。豪傑。。。豪傑。。。豪傑。。。」
雄獅猶如看到了希望,慈心的這次演說,應該可以講到明年了。
但可憐慈心,能用的詞彙甚為稀缺,不到三句就要結語了:「。。。。。所以。。所以。。我們不打了,好嗎?。。。好嗎?」
慈心好不容易把話說完,雄獅也失落的幫他翻譯完了。眾人聽話後卻呆若木雞,反應不來,直到那個獨自斟酌的羅剎,突然拍桌大笑,眾人才懂得釋懷歡笑,一時歡笑聲傳遍山野,將現場的煞氣消磨得乾乾淨淨。
歡笑,恥笑,嘲笑,總也是開懷的表現,慈心分不清,也看不懂!慈心看眾豪傑大樂,心裡欣慰,想著:「我成功了,終於成功說服了這幫英雄豪傑,功德無量喔!」
白鬍子雙手鼓掌,笑得忘形,趕緊收斂後,稚氣未除,帶著天真的神態跟慈心說:「大師,我方死了那麼多人,你說不打就不打嗎?」然後叉著腰,挺起胸膛,像個潑婦,厲聲說:「你是老幾?要老子就這樣算罷?」有羅剎與雙斧在,白鬍子猜想這個小喇嘛肯定已膽攝了,哪可以給他求和撤退呢?
慈心眼睜睜的看著雄獅,但這一段諷刺的說話,雄獅就不譯了。
白鬍子接著下命令:「雙斧,你先上!」話畢後沒人回答,仍未見花面雙斧出動,他急著喊:「雙斧!雙斧呢?」
突然,一隻龐然巨物出現於白鬍子身後,見兩柄斧頭,高高抬起,又大幅度的劈下,發出隆隆的滑翔聲,交叉劃過白鬍子身體,只聽白鬍子仍在說:「雙斧呢?!。。。喔!」「喔」的一聲後,才發現雙斧已經殺到了,還掠透了自己的身體,而自己的軀體,斜十字型的一開為四,發出人生的最後一聲慨嘆,「唉!」。像是感嘆自己選錯行業,早就不應踏進江湖,更不應自以為是,強出頭,當指揮。一聲慨嘆後,靈魂與身體,分開四份,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花臉雙斧殺人後,喃喃自語:「你媽的,還呼呼喝喝麼!」知道以後,從此不再,受那白鬍子的屈辱了,他露出了猙獰笑容。
剩下來的兩名黑山派衛士,看到花臉臨陣倒戈,大驚後退,一齊喊道:「你,花臉,作反嗎?」
花臉不說話,只往這兩個剩下來的慢慢走去。兩名衛士心知不是花臉對手,大叫:「領導啊!領導,救命呀!」他們是向羅剎呼救,「領導」意為「頭目」之意,就如今天的「老總」或「波士」之稱,當時流行于邪教之中,是一頂「高帽」也。只見羅剎聽而不聞,繼續吃花生。
花臉手起斧落,上前欲博的第一個衛士,已經人分四段,慘叫後,肢體散遍東南西北。
剩下的最後一名,一直往後退,不停對花臉尖叫:「不要過來!不要過來!」繼而用了最後一口氣,他大叫:「為什麼還不救我呢?領導。。。」那個「導」字,在環環山野,交響出斷斷回聲,連綿不絕。在絕望邊緣,這最後一名衛士,橫刀劃過自己的脖子,寧願自盡也不想被分開四段,誓要保留全屍,他做到了。
慈心見到這變幻莫測的景況,卻摸不著頭腦,心想:「莫非我詞彙用錯,我只是說,要停止互相廝殺,但沒有說過,要自相殘殺哦!」他想可能是雄獅翻譯錯了吧,不解的看著雄獅。
雄獅那方,遇見又一個突然期來的變局,哪怕自己的腦筋如何運轉,也趕不了這棋局的變化。花臉為什麼會臨陣叛變?羅剎為何仍置身事外?未有真正開打,黑山派已經全軍覆滅。但最令人憂心的,卻是各人可否全身而退呢?
雄獅作為一方「領導」,總要想出一個方案。他沉住氣,分析形勢;雙斧變節,情況離奇得難已猜度,但還看形勢,現在黑山派只剩下最後一個殺人武器,這個正在吃花生的羅剎!
雄獅短短一瞬間,已想出一個必勝方案,他鼓起勇氣,過去跟花臉雙斧說:「大俠,懸崖勒馬,棄惡擇明,此乃真神之感召也!。。」
花臉雙斧攤手,打斷雄獅的說話,回答:「你不要說那麼深奧,我沒讀過書,聽不明白,有話直說,有屁就放!」
其實雄獅文才也只是一般般,更是樂意用當地方言跟人交談,而且用本地土話,可與花臉更為親近,他放開的說:「大隻佬,你今次大鑊啦!你『㨃冧咗』成班黑山粉腸,佢哋一定唔放過你。咁啦,你過來跟我,好唔好?跟我好呀,我『叠水』,以後唔使愁啦!」雄獅以利害陳述,誘之以利,要招攬花臉為門下。
雄獅見花臉眉頭一皺,還以為自己說得不夠坦白,不夠地道,繼續以方言遊說:「你睇見嗰個光頭仔嗎?」雄獅指著慈心,「佢好打得㗎!如果你哋兩個一齊,一定可以做低我呢個儭家,到時我送房送女人比你,以後就可以『狺狺腳』啦!」雄獅的如意算盤,是要慈心與花臉聯手,擊殺羅剎,戰勝後重金獎賞,榮華富貴,花臉便可一生無憂。
慈心用一棒震四刀的時候,花臉剛好與矮子對招,未有看到身後情況,但直覺告訴這『光頭仔』也是非同小可,但要他對付羅剎,花臉只對雄獅回了一句方言:「戇鳩!」笨蛋之意也!
花臉罵完,往那堆屍山走去,在斷肢中亂翻亂尋。翻動時,血濺飛花!尋覓時,肉骨四起!猶如惡魔刮墳,覓屍而噬!
慈心嘆息:「罪過!罪過!」欲去制止,矮子搭著慈心肩膀,搖頭說不可,矮子好像已明所以。
見花臉終於找到一個龐大的上肢,滾動雙斧在其頭顱上劃了四刀,屍臉變得血肉模糊,再將自己全身衣服鞋襪,甚至內外褲子也脫下,替殘肢穿上後,把雙斧擲于屍堆裡,光著身子,赤條條,兩手空空,走到矮子面前。花臉臉上沾滿血漿,血珠凝凝流到胸前,與身上蘸著淡黃骨髓,交合混動,世間屠夫,從未有如此嚇人!
矮子卻未有迴避,正視花臉,跟他點頭示意明白他的作為。花臉也抱拳回禮,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互相敬重,卻不能溝通。矮子身高不達花臉之腰,而眼睛剛好停於花臉私處,見其赤條條,又條條晃晃的瞄準自己,情況十分尷尬。矮子更不敢開口說話,張口及至,非常不雅。但總算兩人英雄浩氣,掩蓋當時窘局。卻見花臉吩咐雄獅道:「我有嘢講,過來幫我橐橐一下!」『橐橐』就是解釋,翻譯之意。
雄獅一心要收納花臉,也不計較,只好依從。
經雄獅翻譯後,花臉的說話大概這樣:「黑山派一直劫持我家人,逼我賣命。我花臉雙斧,今天已陣亡,明天世上已再沒有了我,這樣我家人就能重獲自由。」
江湖上劫家眷,挾高手的手段,屢屢常見,黑山派用此技倆,更不為怪。當黑山潰不成軍之時,花臉便乘機叛變,這矮子已經推算到了。但仍有一個事關重大的疑問未有解決。
未等矮子開口,雄獅心急,立即問:「你可以就此離開嗎?!」雄獅指著羅剎,「不要忘記,還有一個人在。他絕不會讓你,說走便走的。」然後好言相勸,「你還是加入我們吧,殺了他你就自由了!」
花臉朗然:「小為我擔心,我倆舊人,同命相連。他恨黑山派比你我更甚,但既是黑山一號人物,當然沒法像我這樣,可以走得瀟灑!要殺他?就憑你們?」
雄獅聞知愕然,沒想到這個羅剎跟黑山派,也是仇深恨重。但此人滅我一家,卻也是事實。感到世事曲折離奇,難以詮釋。
花臉說:「你們與我無仇無怨,我也不知這個黑山一號,為什麼會在此出現。既是給你們遇上,也是真神意旨。沒辦法了,他可放我一馬,但卻絕不能讓你們活著出去。遇著死神,也只有死路。你們有什麼遺言,就跟我說吧,不要讓家人牽掛你們死得不明不白。」
雄獅卻沒有幫他翻譯最後一段說話,因他心裡另有盤算,雄獅態度突然卻轉弱為強,曰:「不用了,既然要戰,就戰,雖怕雖?」
花臉大步轉身,回答:「隨你們吧!」說完,往石梯走去,遠遠的對羅剎喊道:「我走啦!謝了!」一個赤條條的大漢,在灰濛天色下,一步一步的走向石頭城,一路一路的浪跡天涯去。人生就是這樣,赤條條的來,也是赤條條的去,好一個花臉雙斧,就此絕跡江湖。
正當花臉跟羅剎道謝時,眾人往酒寮內看,卻空無一人,羅剎不見了!
雖然人不見,但煞氣仍在!雄獅四個衛士擋於身前,矮子在旁,長人守後。慈心呢?只見他站在屍堆中超渡亡靈。
雄獅對眾衛士說:「此戰難免,各人聽令!今晚所有陣亡之勇士,我『阿爾斯蘭』,將賜其家族農田百畝,黃金千兩。」
聽後,眾將領士氣高昂,只有矮子心思精密,明白雄獅話中玄機。試問如果此戰全軍覆滅,這些賞賜慰勞,又由雖去執行呢?雄獅話中之意是,要眾人全力保護他,只要他能活著出去,眾人之家眷就可生活無憂了。所以,當花臉要代為傳話之時,雄獅沒有把其好意,告訴身邊衛士,就是要留有一手。
矮子順言而曰:「主公,大王派我們,跟你來到葉爾羌汗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保護主公。安全至上,報仇之事,皆為次要。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古怪難料。主公還是以大局為重,先行離開,我們必以死護航。」
這番話正合心意,但雄獅仍強裝婉拒,「我怎麼可以臨陣退縮,騎良驅逃逸呢?」雄獅的計劃已經十分明確。
矮子觀察,現在停於馬棚之內,所有馬匹當中,沒有一驅能與雄獅的寶馬相比。甚至連羅剎的駿騎,也只能望塵而吃。眾人現在身處之地,與馬棚相隔二十丈,此段正是如今一戰要爭奪之生死距離。只要在羅剎靠近之前,搶到寶馬,主公便可脫險。
矮子目光四望,要決定羅剎位置,但天色灰濛,要找一個黑衣人,談何容易。先看棚內各桌,沒人!看看酒寮棚頂,沒人!再看棚內櫃台,沒人!酒寮依山之坡,也沒人!
眾人把雄獅團團圍住,循循環看,卻找不到羅剎蹤影。夜色已至,四方無聲,一片死寂,卻突然怪聲雷雷,咆哮嘯嘯,聲音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雄獅驚叫:「什麼聲音?」
細聽,聲源於酒窟之內。深聞,卻似睡人鼻鼾!轉念,那人置于酒窟之內呢?原來,朱霞熟睡,發出鼻鼾呼呼~
雄獅驚叫:「媽的,原來是那個渾書生,差點把你忘了。」
眾人釋懷,正要寬心之際,又見一奇事,兩顆螢火蟲,從酒窟之內悠悠飄出。眾人揉著眼睛,再看清楚,卻非螢火之蟲,而是兩顆藍色的瞳孔。只一會兒,眾人視力調節後,適應了微光之夜,終於看清楚,這一對藍色瞳孔,隱露于一副了無生氣的面具之下,面具之上掛著一套連帽黑衣裳。夜中驟看,衣服之內如無驅無架。而這雙藍色瞳孔,就如夜中獵豹,正在盯著各人。
人如獸,又如魔,羅剎眼睛,正緊緊盯著獵物,準備噬之以食。殺戒大開,世上何人能擋呢?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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