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至,聞歌停!
『昏禮』作罷,誦聲停嚮,眾人仍跪在地毯上,各自向真神阿拉祈禱,喃喃迴響傳遍山野,掩蓋著那噠噠馬蹄,黑衣人悠然下馬,邁向八方酒寮。
各善眾心神遊於天外,懺悔祈福,只希望自己能在這一場惡戰當中,逢凶化吉。于身後來人,未有所聞。而黑衣人昂步直行,從善眾身後走過,亦置若罔聞。
此時此地,只有慈心一人,看到黑衣人縱馬而至,下馬提刀的整個過程。在朦朧昏暮下,遙遙目睹來人,黑袍連身寬帽,身材挑瘦。時已日落西下,看不清來人容貌,雖側影像依稀,但仍察覺來人面龐,蒼白如一張屍臉,令人不寒而慄。看得慈心不禁手軟腳震,心跳頭昏,剛巧小狗『遭殃』路過,慈心便一手把牠抱起壯膽。
來人跟慈心相距遙遙,直視相對,毫不迴避。過了一會,突然跟慈心揮一揮手,慈心心裡慌亂,不知如何應對,卻是小狗『遭殃』「吠!吠!」的叫了兩聲回應。但見來人繼而提刀,大步的走過善眾身後,一步一步的往酒棚進來。
慈心見來人手提黑刀,不過二尺,比一般刀刃短少,另一把兵器,斜身掛在背肩,近看卻是一把中華長劍,劍柄置于左肩,便於左手拔劍,來人左撇子也!來人雖不高不壯,卻籠罩著令人窒息的壓逼感,猶如纏著萬般亡魂的怨氣!當黑衣人站到身前時,慈心發現自己的呼吸也變得鈍索,緊張得毛髮直豎,唸了三段【般若心經】,才能安得住,那快將崩散的三魂七魄。黑衣來人,停步於慈心跟前,指著其抱在胸前小狗,突然彎腰,面靠面,一張了無生機的面,展示於慈心眼前。在這蒼白的面具底下,不知是鬼是神。
慈心那雙惶恐的眼睛,凝固不眨的眼眸,也把這神秘人盯的,有點忐忑不安。來人輕輕的拉緊那連衣大帽子,讓自己的面具藏得更深,然後張開了雙手,要去抱起小狗『遭殃』。
慈心情急,隨意的單手隔了一下,感覺自己手背,剛觸摸到對方時,但卻輕輕的落在空氣之中,而對方的手,已快碰到小狗『遭殃』了。慈心不服氣,回掌輕托,眼看要把對方擋住,但又撲了個空。只見對方手掌已降在小狗的肚子上,隔著手上的牛皮手套,憐惜的愛撫著。慈心大感詫異,也沒弄清楚短短一瞬間,自己為何已輸了兩招。但見對方並無惡意,對這小狗非常憐惜,也只好任其撫摸。『遭殃』也樂在其中,享受非常。
正是高手行走無聲,但煞氣難藏,當黑衣人緩緩經過時,善眾中兩大高手,花臉雙斧與雄獅的矮子衛士長,熬然驚醒,跳起防範,目不轉睛的盯著黑衣人的背面。雄獅禱告後,剛睜開眼睛,卻見其身旁的衛士長,擺出一副如瘋狗顫抖之勢,問其何事?
答曰:「來了!」
隨其目光,見有一黑衣背影,隱現於酒寮之內,站于慈心身前。雄獅未知來者何人,卻已冷汗流背,不知為何毛骨悚然,良久心神方定,才意識來者是雖。正是不知者還能自制,方知者卻是神不守舍,仍是俯首地上,感覺手腳震抖,跨下泉如急流,洩湧地毯,唇震而不能言,只聽其『抖音』,如曰:『終於。。。。來。。。。了!』剛剛還是兇猛無比的獅子,現在卻嚇得像小貓尿尿。
當所有侍衛站起了之時,雄獅仍趴在地上,遲遲不起,眾衛士還以為他仍在禱告,卻不知主公已嚇得魂飛神斷。各人的目光都被這黑衣人吸引著,直覺告知,來者非凡。雄獅衛士們,早有所聞,知道對方有一高手將至,卻未想到來人身材一般。雖是中庸身段,但卻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場,觸動著各人的戰意,更是激起各人的求生本能。而黑山派的衛士,看到黑山第一高手臨場助陣,兵團士氣大震,白鬍子更是得意,心裡自誇道:「這個『昏禮』來得太合時宜了,愚某真是再世【阿凡提】啊!」
其中三名黑山衛士,一股熱血上腦,揮拳大喊,忍不住叫起口號來:「黑山,英雄!黑山,英雄!」口號毫無創意,也沒人附和,叫聲潦落,零零散散。剩下最後一個反應太慢,沒能及時停叫,最終只有自己一人揮拳傻叫,顯得十分尷尬,只有回報傻笑,草草了事。
而那個黑山英雄,就是這個正在逗狗的黑衣羅剎,更不像話。小狗『遭殃』被摸得興奮莫名,在慈心懷中一舉躍下,又抓又咬黑衣人的長衣,然後在酒寮內團團轉,引得黑衣人在酒寮內跟牠嬉戲追逐,直到小狗『遭殃』跑進酒窟之內,黑衣人也跟了進去。慈心大驚:「使不得!」他大叫後,擔心在酒窟之內,那正在恬睡的朱霞,慈心立刻走進酒窟,保護朱霞去。
眾人看到兩大高手,被一頭小狗,使得團團轉轉,最後走進了酒窟內,一瞬間便消失眼前。不管閱歷多深,也看得一頭霧水,腦子裡也是團團轉轉,不知如何應對。是先開打,還是等小狗把他們弄出來再說。
不管是打,還是等,當他們回過神來,卻同時想起一個關鍵問題:「兵器呢?」
眾人仍是光著腳,站在地毯上,看著不遠的桌面,上面放著昏禮前放下的兵器,都想要盡快取回,但又怕引起混亂,生命攸關,雖都不敢輕舉妄動,目光都停在這個主禮長老,盯著這個白鬍子,等待他的安排。
黑山第一高手來到,整個局面顛倒過來,己方現在形勢大好,白鬍子當然知道要好好利用。在場的一眾戰士,各路大漢,正如箭在弦,千萬要好好控制住,如果混亂起來,胡亂廝殺,對雙方都沒有好處。最好的方法,讓雙方有序而分批的把兵器取回。己方實力較強,哪怕讓對方先取也不怕。想通了,白鬍子滿懷信心,清一清喉中濃痰,朗聲而唱:「各位朋友,真主在上。。。」
世事真難料,原來好好的一盤棋局,卻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尤其是自己隊伍當中,夾雜了幾個豬一般的隊友,不用多,三個就夠了。剛剛那三個叫口號的黑山傻子,又再次衝動,再度熱血上腦。聽到白鬍子朗聲指揮時,連第一句也沒讓他說完,便急不及待,又再次舉手揮拳,口中大喊:「殺!上!。。殺!上!」叫喊時,竟然真的有兩個黑山莽人,快步沖進酒棚,搶兵器去了。
雄獅手下,看到黑山派使詐,那敢怠慢,也跟著衝進酒寮,去搶兵器了。正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要是給對方先拿兵器,自己還有命嗎?
白鬍子情急,拼命大喊:「等等!喂。。。你們。。喂喂!。。喂!」眼見如此混亂情況,聲音如喪狗亂吠。
兩方人馬,人頭攢動,拼命的擠往那小小的一張桌子,往死裡的搶著兵器,拿到什麼是什麼,猶如抽獎一般。其中一個雄獅的衛士,伸手一抽,回手一看,卻是個茶壺。旁邊的黑山衛士,一抽頭獎,手裡拿著雄獅的寶刀『玫瑰淚珠』,手起刀落,拿茶壺的人頭,飛出丈遠,血淺當場。寶刀配明師,沒有實力的,也只會招來厄運。以為拿到頭獎的黑山衛士,卻沒有想到如此結局。在身邊的黑山隊友,毒施暗算,一刀插入其心臟,把『玫瑰淚珠』奪為己有。
貪、嗔、癡!人之將死,卻只求身外物,哪怕手拿寶刀又如何?在這困獸之鬥,哪怕身懷絕技,也使不出來!有些手慢未能搶到兵器的,在對方瘋狂亂刀下,只能用雙臂去檔,兩臂斷後,化成野獸,又如惡鬼,飛撲對方臉上,先咬斷鼻子,再而口接口,非接吻也,卻是把對方的舌頭,整條活生生的咬出來。也有一硬漢,腰中五刀,雙手仍嵌進對手咽喉,死也不放,哪怕身上再受多刀,雙手還是牢牢的嵌著,誓要把對手生生閉斃,同歸於盡。也有一人,拿著自己的斷臂,站于瘋亂中心,呆呆的看著眾人廝殺,六神無主,臉上露出傻笑,直到橫刀一閃,頭也不見了,但仍一直站著,手中仍是拿著殘肢,良久不倒。這圍室之鬥,驚心動魄,慘絕人倫,血肉橫飛,不堪入目,更不能盡述也!
雄獅被這瘋狂的一幕驚醒,站起來大叫:「停手!」蒙兀兒的戰士,總算訓練有素,聽見主公號令,剩下四個身還者立刻退回,還可以隨便撿起一刀,交到雄獅手上,給主公防身。長人哥哥與矮子衛士長,沒有加入戰團,一直站在主公他身邊,保護雄獅。但武器卻還未奪回,仍是空手待陣。
慈心與羅剎也被廝殺聲驚動,兩人從酒窟裡伸頭探視,卻見滿地屍首,死狀恐怖,已沒一副全屍。亡者甚眾,支離破碎,腸吐肝流,肉骨纏斷。正是,屍首疊疊成山,血積潺潺存湖,簡直就是一副『阿鼻地獄』景象。慈心見後,立刻嘔吐,如瀑布傾瀉。羅剎也驚呀得雙掌撫臉。兩人都不禁想問,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呢?
更令人心驚膽碎的是,有幾個黑山派衛士,將死未死,嗚呼哀鳴!一個腰斷找腿,抱著下肢而疼哭。一個數刀插身,欲站起而未能之,咆哮嚎叫。更嚇人者,一把鬼哭怨鳴,卻不知出自何處,聞聲而未見屍也。這些慘叫哀鳴,令這個『阿鼻地獄』表現得聲色俱全,有聲有畫,演得活靈活現。
白鬍子長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神不守舍,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矮子衛士長,收拾心情,觀察雙方情況,盤點一下人數。黑山派只剩下兩人無恙,再包括白鬍子與羅剎兩人,總共四人。看看己方,四個身還者再加上主公,長人,自己與慈心,共八人。現在生還者是,8:4, 己方領先。這樣的一個鬧劇,雙方的第一批陣亡人數,已超過二十人了。矮子衛士長,突然有感,發現自己算數不靈光,為什麼總好像算少了一人呢?
就在此時,酒寮櫃台附近,走出一人,身軀𣁽悟,熊腰虎背。當所有人還驚魂未定之際,往放滿兵器的桌子,大步走去。正是,足踏白骨,腳踢頭顱,跨橫屍山,滑血如池,一副閻羅判官之勢,步達兵器台,各人一看,來者【花臉雙斧】也。
矮子心中大罵:「就是算少了你一個!」看見花臉,雙斧重回,自己兩手空空,心裡一震,這回休而!
高手不但要身手了得,更要腦筋通明。當花臉看到一眾渾人,搶刃圍鬥之際。這趟渾水,哪怕自己神力驚人,兩手空空時,也不敢肉搏,說不好會是那個渾人,先拿兵器,受其一刀,那不是英明盡喪!花臉見勢,不去搶兵刃,卻去取靴,免得雙腳光光的難受,躲在櫃台後面,待局勢明朗後再出來。現在雙斧在手,可為神勇超然矣。
矮子無招,只好放棄,正當準備投降之際,卻見花臉飛來一刀,高高的拋來,筆直的插在地上,在自己的面前嗡嗡作響。一看正是寶刀,『玫瑰淚珠』!遠遠傳來花臉大叫:「矮子,你好像用短刀的是嗎?」然後花臉在台上亂找一輪,突然附身地上叫道:「原來在這裡!」他把矮子的兵刃,從桌子下抓了出來,一串皮帶連同兩把短刀拋到矮子跟前,才問:「你這個長人用什麼兵器的?」然後自言自語的說:「不管了!」隨便的把一柄大刀,拋給長人哥哥。花臉再指著雄獅那方人數,點著:「一。二。三。。七」滿意的說:「兵器都齊了!」
雄獅眾人見花臉,光明磊落,心中敬仰萬分,但卻被花臉下一步的舉動嚇破了膽。只見花臉在血肉模糊的屍堆內左翻右翻,不知在找什麼,然後見他高舉斧頭,用力劈下。細心一想,才知道他正在送走那些將死未死的怨魂,一連三劊,那三處哀鳴嚎叫,已將安息,整個山頭邊得安靜無聲。
花臉走出酒寮,經過白鬍子長老身前,在其臉上吐了一口濃痰,然後站到雄獅身前,雄獅見其臉上血跡斑斑,斧上也鮮血淋漓,濃眉白眼,真的猶如閻羅君臨,恭敬的低頭,不敢直視,只聽得閻王下旨。
閻王曰:「穿鞋,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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