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嗑的什麼?老實招來!//
梁烈鋒覺得自己腦子一定被蟲子啃了,才會覺得「李老虎」李樂的兒子是朵柔弱愚蠢的小白花。
他毆犯時固然半點不手軟,但除非跟對方有仇,一般來說不會鬧出人命,對方肯招供配合的話,甚至會給支煙抽。
可這李廣怎麼回事?談判了這麼久,原來在跟胡正勳合計演紅臉白臉,拿捏著匪徒孝順病母這根軟肋,騙得對方投降,再放一記冷槍崩了他?
他覺得這就像貓戲弄老鼠一樣,不講道義,特別卑鄙,氣得攥緊了拳頭,手背青筋全凸出來了。其他B隊隊員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憤憤不平。
然而,李廣根本沒望見他們的神情,甚至連胡正勳搭他肩膀說了什麼都感覺不到。
他猝不及防被破裂水管裡噴出來的冷水澆了一頭一臉,寒意浸過衣服,滲入肌膚,直鑽入骨頭裡。
他眼前瀰漫著一片刺眼的血色,一個人影手起刀落,每捅一下,熱血就從女人身上的破洞裡瘋狂噴湧出來,潑在肌膚上、枕頭上、床單上,到處都是。
「媽媽,媽媽……嗚嗯……!」
有誰將他從臂彎裡揪出來,強行按著腦袋浸入冷水裡,無法掙脫。
「嘩啦!」
肺裡的氣吐光了,他眼冒金星,一邊嗆著水,一邊竭力地揮動兩條小手臂掙扎:「咕嘟……唔……」
被揪著領子摔到地上時,他天旋地轉,虛弱地嘔著水,眼前一陣陣發黑,柔軟的瀏海髮絲吸滿了水,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擋住了部份視線,只能看到一團黑黝黝的人影。
歹徒的人影湊過來,一張臉在他眼前放得極大,兩隻眼睛如同兩塊烙鐵,燒得通紅,死死地盯著他。
那是誰?那是誰?
「爸爸,我好冷……好冷……呼吸不了……哈啊……」
「兒子你做了個夢而已,已經過去了,不是真的!乖,別想了,別再想以前的事了,快瞧瞧,這裡都是爸爸給你買來消遣的書,你還沒看過這本書對吧?來看一會,趕緊忘記以前不開心的事,好嗎?」
「我看過了……整個書房的書我都看過了,沒有用……沒有用啊……我也不是要故意記著想著,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卻總是突然就會……嗚……!」
「快!快叫醫生過來!我兒子頭疼的毛病又發作了!」
李廣覺得腦袋像個音樂盒,被外界的力量強行扭了發條,裡面的齒輪一個接一個轉動,逐漸失控,愈轉愈快,叮叮咚咚的音樂變成嗡嗡的雜音,磁石舞池上的小人兒如同沒頭蒼蠅一樣亂舞。
與冷水連結在一起的某段殘破記憶在腦內瘋狂循環回放,徹底佔據了現實視野,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
李廣心跳得幾乎蹦出胸腔,整個人不停發著抖,冷汗遍佈掌心。他意識到自己不對勁,可是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
於是,B隊眾人就看到這大少爺白著一張病歪歪的臉,搖搖晃晃地走到急症室通道拐角處,鬼鬼祟祟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掏出一小盒東西,往嘴裡直倒……
周白通覷著,小聲跟江鵬飛耳語:「不知道他在吃什麼藥,問話室那會兒他也吃,手一直抖……」
主力掃毒打黑的A隊收隊了,不過梁烈鋒最恨那些吸毒濫藥的,眉毛一擰,搶步上前,揪著人,用力反扭雙手牢牢壓在牆上。
「嗑的什麼?老實招來!」
李廣手裡還攥著把白色小藥丸,手一鬆全落在地上,愕然望向梁烈鋒,眼前不停播放的記憶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暫時消停了,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恚怒的紅,使勁掙了一掙。
「做什麼?梁烈鋒,收一收你那大嗓門是會要你的命嗎?這裡都是市民,別吵吵鬧鬧影響警方形象……」
「你還敢講形象?!」梁烈鋒目光灼灼,就差沒有在李廣身上燒出兩個洞來。「都說你們這些毛都還沒長齊的少爺仔玩得瘋,嗑多了弄成這副骷髏模樣是不是?癮犯了,又嗑上了是不是?是不是還涉黑?怪不得知道羅孝東的底細!」
李廣的火氣也來了,但他才不要跟這傢伙一樣大吼大叫,只擰著兩道又細又長的眉毛,扭著脖子盯著他,冷聲說:「梁烈鋒,我比你大五年一個月又七天,要是我毛都還沒長齊,那你是什麼?」
梁烈鋒一愣:臉這麼嫩,卻已經二十五歲了,比他大五歲?
「大五年一個月又七天」?這大少爺怎麼還惦記著他出生年月日了?
他正驚疑不定,又聽得李廣說:「現在把我當犯人來審是吧?只有吸毒涉黑才會知道羅孝東這人嗎?閉上你的嘴,拿今天的《H城日報》過來。」
急症室候診區擺放了報紙架,梁烈鋒瞥了一眼,沒鬆手,使喚梅若男拿報紙過來,就看李廣耍什麼把戲。
「今天的頭條是『長豐島平安清醮巡遊盛況 華總探長親往參觀』……」
「沒人想管你老子的威風史!」梁烈鋒嗆他,「別以為你有老子罩了不起,嗑藥被抓了現行,今天落在我手裡休想胡混過去,大不了多吃一頓玻璃再脫警服,在你爸來救你之前一定狠狠涮你一頓!」
「第二頁,『總督昨任滿離城 軍艦炮臺齊鳴十七響致敬』,第三頁,『隆盛金行械劫案再多三人傷重不治 重案組承諾不日緝捕匪徒歸案』,整份報紙寫了什麼我都記得。羅孝東以往犯案的報導我也記得,只是照片和現在有差異,篩選了一會……」
「你吹牛皮耍我呢?」梁烈鋒氣極而笑,「記性好是吧?第六頁第十三行第二個字是什麼?第九頁第十行第十六個字是什麼?」
「第六頁那個字是『逢』字。第九頁是廣告頁面,行數數不清楚,我可以從右至左往下讀。」
【MILUS 美力士錶 瑞士十大名廠之一 氣度不凡 日進千里】
【慶相逢酒樓 雀局小菜 豐儉隨意 東區甸乍路12號 電話:柒壹貳叄陸O陸】
【信豐紡織廠聘請女文員 初中畢業 懂操作打字機 勤奮有禮 月薪330大元整 應徵者請投履歷表及相片至G.P.O BOX 16394 HECTICITY】
……
李廣一口氣連唸了十多個大大小小的廣告,不帶半點猶豫,反倒是梁烈鋒見他如此不慌不忙,猶豫了,叫過識字最多的江鵬飛來對照,無論是商號的電話、地址、甚至訃聞上死者的生卒年份、家屬名字、何時何地公祭等等,通通記得一字不差。
江鵬飛驚得嘴不合攏,訥訥地問:「廣哥你……你怎麼都記得?羅孝東九年前那舊案也是你看報紙……一直過目不忘,記到現在?」
「嗯。」
李廣知道,自己自從小時候經歷了一回瀕死以後,就患上了某種怪病──醫生診不出來身體有什麼毛病,但他發現自己腦袋跟別人不太一樣,除了那一次瀕死時的記憶有缺失之外,往後千百種無人會記住的瑣碎事,他全都記得,全都忘不掉,滿滿當當地塞在腦袋裡。
童年時,他總分不清夢境、記憶與現實,身心衰弱了好幾年,長大以後頭痛也一直沒好過,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強行轉移注意力,暫時掐掉記憶。
現在,他第一次覺得這病也有點好處──終於讓這姓梁的收起了一些蠻橫的氣焰。
「我淋了冷水頭疼,吃止痛藥有問題嗎?藥盒在這,你儘管拿去配藥處問問,再不信就給鑑證科驗驗看。」
「記性好又怎樣?合計用人家生重病的老母當餌,騙人投降再槍斃,這樣的人品……」
「胡隊目突然開槍,我不知情。」李廣軒了軒眉。「雖然人意外身亡,但我言出必行,絕不反悔,等下就回重案組查羅孝東的住址,盡快安排馮醫生過去。梁烈鋒,我現在很懷疑你工作能力,除了整天針對人以外,還懂做什麼?」
不過李廣還是低估了梁烈鋒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
這傢伙枉長了一張正派少俠的臉,明明是理虧的那個,卻沒半句道歉,痞氣地「嘖」了一聲,鬆了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手拖兩個盛屍體的袋子,一手撈起失去爸爸的那小孩,招呼著眾人收隊離開,唯獨不招呼李廣,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
「重案組要忙的事多著呢,沒空沏茶招呼你這種淋點冷水就頭疼的嬌貴天才督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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