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的夜晚總是來得很遲,哪怕節氣早已宣告進入秋季卻仍然很晚。時針剛過六點,天空依舊清澈足以見底,白雲在豔陽中溜過,從未想過留下一瞬陰影給人們提供遮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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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在匆匆而過,路過一個又一個的行人,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遭遇到甚麼樣的困難,就是在此刻為了接下來的生存去再次邁開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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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曾經與自己相遇過的人,明天還能再見面嗎?今天沒說出口的話,明天還有機會跟心裏的那個人全盤道出嗎?其實誰都是這樣的,在此刻正經歷的這場人生走到盡頭之前,會有無數自己無法確定的事情充斥在腦裏、掙扎在心底,難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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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車後座的盛南亭獨自坐著,搖搖晃晃間能夠聽見底下引擎轟鳴,震顫感猛烈,似乎想要讓坐於其上的人都引起生理不適那般,但他卻毫無反應,只是靜靜地坐著,然後又看著身旁一個個受不了的人離開,往前面的地方走去。目光靜靜地看向窗外呼嘯而過的汽機車與行人,思緒再次發散——對他們而言,自己是在倒退還是前進呢?這樣子無聊乏味的問題充斥在心間,或許也是因為返校結束後的疲憊如冰包裹住思想,彷彿對周遭的感知能力也降低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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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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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原先還處於傷感的少年,閔英謙靠上他所坐位置的椅背,頭往前探就湊到他臉旁,盛南亭只是抬起眼看向她。依舊咬著棒棒糖的人,呼吸間總是帶著甜味,發現少年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後才揚起唇角,看看四周沒有其他乘客也就沒壓低聲音,開口說著:「我聽院長奶奶說你美術競賽初選第一名?恭喜啊!你畫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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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來自意料之外的道賀,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那話語的意思,不過隨即就定下心神,話音輕淺:「謝謝,但現在還算是祕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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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搞得神神祕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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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閔英謙也只是嘴上抱怨了一句,沒有想要追根究柢的樣子,順著公車往前行駛的力就倒回位置上靠著椅背,閉起眼似是假寐。盛南亭鬆了一口氣,重新將目光移向窗外依舊絡繹不絕的車水馬龍,唇角最終還是緩緩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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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間兩人也來到了終點站——臨海市第二靈灰安置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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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後下了公車,抬起視線就能看見不遠處站著正在聊天的陸辰卿與井暉,不過或許也是注意到他們的到來,那兩人也停下原本聊天的動作走過來。幾人也是隔了將近兩周後的再次相聚,但有閔英謙依舊愛開玩笑地說著笑話,井暉也在旁附和,氣氛倒是前所未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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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閔英謙咬碎嘴裏的棒棒糖,看了看四周後才又望向身旁的井暉,語帶好奇:「小悅還沒回來嗎?不是跟她說今天要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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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其實已經在裏面了,比我跟阿辰都還要早一些到,但是說想要先去給她們開窗通風就先進去了。」
「哦——這倒也是像她的作風啦,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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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停止,幾人也就各自相視一眼後就也邁開步伐往面前的建築物去,進到室內後第一所感的是這與外頭炙熱是截然不同的溫差,涼意迎面而來,彷彿都要將原先沁出的薄汗給壓抑撫平。井暉沒克制住低頭打了個噴嚏,陸辰卿拿起原本掛在手臂上的外套就給身旁人蓋在肩頭,揉著鼻子的他只是稍微吸氣後才抬頭向對方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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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過多停留就搭乘電梯到了第七層,琳瑯滿目的照片與蓋起的櫃門充斥在視線之中,不過幾人卻也像是熟悉了這裏,幾個拐彎就看見那道在一個開啟的櫃門前駐足的倪如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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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打破靜默,只是也跟著走過去站在門前看著裏頭的兩個白色壇子,潔白的甕壁並不像尋常可見的那樣貼著照片,而是簡單刻著兩個名字——蔣玲與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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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要是換成我們了,至少這名字還能流傳五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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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話語不摻雜任何情感,卻彷彿包裹憂傷,這個夏天彷彿就要這樣過去,可誰也說不準,直至來到這個生命的終點時還會反覆上演多少次這樣的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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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一次,過去幾十年甚至百年後的他們在真正死去以前,還能再譜寫出更多的故事,被更多的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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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站了半晌,可忽然一陣心悸侵襲胸膛,盛南亭眼裏金光稍縱即逝,尖叫聲也在此刻從外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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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五人從靈灰安置所趕往亡魂影響之地時,夕陽餘暉傾斜拉長了影子,倒影於此時相偎,而一抹閃耀著鱗粉的蝴蝶輕輕飛過,向著更遠的花叢裏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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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包容所有,我們亦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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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真正死去以前》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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