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山地如其名,一眼望去便是无数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高山。其间高处云雾缭绕,山水飞溅,山中草木旺盛,鸟兽兴旺。只是周遭环境有些荒芜——这片云遮雾罩的山林之外竟是方圆十里的荒漠,毫无生人痕迹,衬得万重山宛若荒原上一座悬浮飘渺的海市蜃楼。
待进山探寻一番,确认没有潜伏的危险过后,李跃棠便在群山深处定下阵眼,以此为中心设下结界,将整片山脉都囊括其中。但由于此行仓促,他来不及修缮山门,更是没有时间搭建屋舍,以至他后来领着一行人来到万重山后无路上山,寸步难行之下只能与山中繁茂的杂草面面相觑。
身后这群少年修为过低,实在难以在这种地界中御剑飞行,李跃棠便只能边走在前面为他们开路,边解释道:“不用怕,这山里我确认过了,很安全,灵气也充沛。我先给你们开辟几座山头居住,以后你们在这里安心修行就是。”
身后人群参差不齐地应了几声,片刻后有人小心翼翼出声问道:“前辈……不和我们一起吗?”
李跃棠闻言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看向身后这群衣衫褴褛的孩子,继续解释道:“我还有事得外出一阵。不过你们放心,山里有我设下的结界,即使我不在也没人能进来欺负你们。”
粗略处理好几处山头后,他从怀中拿出一粒石芥子,将事先储存在其中的几座简陋木屋移出。而后又分发了一些起居用品和灵器丹药,以确保这些孩子在他离开期间能够生活无忧。一切事毕后,他将目光落到人群中那道高挑显眼的身影上,顿了顿,喊:“郁离。”
郁离闻声转来,与身边人对视几眼,上前几步回道:“前辈,怎么了?”
“这群孩子里你最年长,做事也稳重,我最放心,”李跃棠拿出一叠传音符,递到郁离面前,“我在外的归期与行踪都不定,你们修为尚低也不好传信。这几张传音符是我用自身灵力特制的,无论身处何地都能收到这上面的传音。要是有了麻烦,尽管用它传信告诉我,我会尽快赶回来。”
郁离见状收下这叠传音符,点点头郑重回道:“多谢前辈,晚辈一定谨记在心。”
安顿好这群孩子后,李跃棠又乘着玄龙马不停蹄赶往下一处。看着这段时间里异常寡言的玄青,他只能不停抚着那片鬓毛安慰道:“之后无事我大概都会待在万重山里。知道你不喜欢人,万重山少说也有上百座峰呢,隔出一二十座给你飞着玩还是够的。对了,山深处还有天然灵脉,也适合你养伤。”
玄青闻言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主人有此等实力,开宗立派也是应当。”
李跃棠听后“唔”一声,笑了笑:“这算什么开宗立派,只不过是在这世间奔波几十年了,想有个能落脚的地方。”
“不过说到居所,”他顿了顿,看向远处,“你是龙族,是不是住在深海更习惯些?等之后我境界再上几层,再去龙宫逛一圈。”
玄青闻言一顿,“……不必。”
李跃棠见状一笑,卷着一撮鬓毛绕在指尖,不紧不慢回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再有上次那种情况了。”
在外游历顺道捡徒弟的日子比他想象中的劳累许多。由于玩游戏时的地点非常模糊,他现在不仅要时刻注意自己是否有遗漏,还因出门在外带着修为低微的孩子不方便,捡着一次就得送回万重山一次。如此频繁来往,别说他累,玄青也有些吃不消。
于是在一次回山过后,李跃棠暂时没有着急离开,反而亲自带着人回到万重山中,视察起他忙碌这些日子里万重山的变化。
之前开辟的那几座山头已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那些被他安置在这里的少年们在此来回穿梭,衣食住行和修炼样样不落,十分悠然自得。看着眼前祥和安宁的场面,李跃棠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迎面对上御剑到他跟前的郁离后,便将身侧的那个孩子推了过去。
“看你们在这儿安居我就放心了。我再去开辟几座山头给你们住行修炼,顺便也回来休息一阵。我住在深山,你们一切如常,不用在意我。有事就用传音符。”
郁离闻言顿了顿,末了点点头回道:“……多谢前辈。”
万重山上百座山峰一一开辟起来也非易事,且目前门中弟子还少,也用不到过多的山头。李跃棠便像之前那样先清理了附近几座,随后就飞去群山深处随便挑了一座靠近灵脉的山峰给自己用。
劳碌这么久难得清闲,他也懒得再仔细捯饬自己的屋子,随便安置了几样家具就草草作罢。而后将玄青放去灵脉附近修养后,他便回屋倒头睡了过去。
在山中躲懒休息的这些日子里,李跃棠也放不下心玩乐,不是在看书研习新的阵法,便是在思考万重山今后的修缮与发展。山峰是开辟不少了,弟子也陆续有了一些,看着倒是像模像样,可仔细一想,他的门派居然连个正经的山门都没有。
万重山中群山万壑奇伟磅礴,他的山门自然也不能输了架势。于他而言造个大点的山门倒也不是难事,难就难在了题字一事上。
按理来说山门题字应当他来,但这几日里李跃棠多次尝试,临阵磨枪的下场属实不如人意。他自知实力不足,可题字一事若是让门中弟子来做未免有些不合适,如此着急了好些日子,他才终于在一日里拍案醒悟。
这段时日里为万重山忙碌奔波,他竟把齐佑这么个大活人给忘了。
赶去朝雨谷后,李跃棠直冲齐佑院门,见到人的第一面便开门见山:“齐佑,你会写字吗?”
齐佑被这句无头无尾的话问得一愣,眨眼看了他半天才回:“……会写。怎么了?”
李跃棠闻言大喜过望,拉着人就往屋里走去。接着一推一摁就将齐佑按在了桌前,再大手一挥铺开纸笔,指着面前那张白纸解释道:“我前些日子找了个风水宝地,将途中救下的一些孩子安置在了那里,顺道自己也安了个家。现在倒也有了个小门小派的模样,该给山门题字了。”
说到这里,他顿顿,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不过……我字写得不好,得麻烦你教教我了。”
齐佑听后作愣许久,垂头目视着眼前白纸,怔怔道:“你……开宗立派了。”
李跃棠见状摆了摆手,“算不上开宗立派,就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所在何处?”
“在西南山中。我特意挑了个远离各派的地方,能少点纷争,也清净。”
“山名可有想好?”
“万重山。”
话音刚落,齐佑便握笔在纸上写出了这三个字。李跃棠平日里只觉齐佑性情冷淡,寡言少语。由于对外十分疏离,便愈显得这人有些许清冷孤高,加之药修身份,多有些文人雅客的孤傲之气。如今亲眼看着齐佑落笔写字,他这才发觉此人手上斑痕遍布,手下运笔更是苍劲有力,全然不似表面气质那般文雅。
“你……”他顿了顿,不由得轻握住那只手,垂眼一笑,“你果然写得好看。”
齐佑扭腕将笔递到他手中,随后反手将他握住,依旧低头静静看着桌上纸面,回道:“你不嫌就好。我来教你。”
事已至此,李跃棠只得依势坐下。只见齐佑起身让开片刻,见他坐好便又覆身上来,继续握着那只手低声念着起笔运势,一笔一划地又把“万重山”三个字写了几遍。
李跃棠对书法的基础知识本就浅薄,在齐佑握手教学之下更是忘得一干二净,只怔怔由着那只手抓着自己写了一遍又一遍。如此半刻钟后,齐佑才放开手,捏着手心薄汗,面不改色地问道:“如何?”
李跃棠脑中还回荡着齐佑方才贴在他耳边的絮语,懵懂之下也不知自己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只顿顿点着头回道:“我试试……”
言罢,他依着手下残存的肢体记忆运笔写了几下,却发现自己所写仍旧与齐佑天差地别。正在尴尬顿笔之间,齐佑的手又覆了过来,耳边低语更加低缓,一字一顿十分耐心地又重复了许多遍。
硬生生待在齐佑这里学了一天字后,李跃棠终于妥协。书法一事本就并非一朝一夕可成,他太过急于求成反而学不进去。但题字一事不便再拖,且他也没有过多闲暇去静心练习。
最后,李跃棠只得退而求其次,让齐佑握着他的手在万重山山门前写下题字,姑且也算是他“亲手”写下了。左右已是齐佑带着他写,多也是写少也是写。见山口空荡,他索性在山门旁立了一块巨石,题下山名之余,还在侧另补了一首诗。
“三重江水万重山,山里春风度日闲。且向白云求一醉,莫教愁梦到乡关。”
一字一顿将这首七言念出,见齐佑一字不错地写好后,李跃棠终于松了口气,随即便下意识松懈靠去齐佑身上休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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