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幻境,李跃棠便忍不住想到之前去的那座蓬莱山中的玉虚幻境。但由于他只是误入,没待多久就被赶了出来,对“幻境”这个东西仍然知之甚少。
如今他只依稀记得在幻境中五感尽失的余悸,还有那股无孔不入的压迫感,险些认为自己就要葬身于此。而眼下这片怪林与之相比,除了迷阵般一成不变的景色和过浓的死气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威胁可言。
至少他的五感尚存,身体的掌握权也并未失去。这怪林只是幻化重复景色来迷惑他的视感,视感受惑进而导致他其余几感也有些迟钝。于是李跃棠干脆放弃视感,将灵力全神贯注于双耳,闭眼仔细凝听起身边响动。
耳畔风声微弱空响,不见飒飒之声。想到刚才劈树时的那些黑烟,他定然已不在先前蛰伏了许多妖兽的迷林中。既然如此,这困龙沼越往里走,应当离那片沼泽地越近才对。
既是沼泽,周围空气应当潮湿非常。李跃棠又将灵力汇于鼻腔,细细感受着周遭气息之中的腐朽味道。随后一股强烈刺鼻的气味猖獗涌入鼻中,他顿感一阵头晕目眩,暗道“不好”,连忙死死捂住口鼻。
光顾着专心破除幻境,险些忘了这沼泽中充满毒瘴。李跃棠眯眼环顾一圈四周,见身边怪林仍旧毫无变化,便继续闭上眼专注听起周围声响。
方才的瘴气已然证明他的确到了沼泽地附近,虽不知为何会有幻境在此迷惑官感,但总归路是没有走错。若已处于困龙沼中心地带,那此处应当有……
李跃棠一边凝神静听着周围的风声,一边谨慎挪动步伐探寻脚下泥地的松软程度。随着呼吸越发困难,周遭干净的空气逐渐稀薄,就连体感上也生出闷热之感,他更加笃定自己没有探错路。倒出几颗丹药咽下后,看着面前拦路的枯树,他毫不犹豫地挥剑劈开,抬脚继续往里走去。
身处枯林之中,视线难免受到压迫,于是李跃棠继续闭眼,听见耳畔风声果然异常些许,似乎是……显得空旷了许多。他复又睁眼,只见自己仍旧身处这片怪林之中,且身前身后都没了退路。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自然是没有退路可言,且他也没想过半途而废,便继续闭眼,催动灵力将听觉继续扩大。
李跃棠虽已经身处困龙沼,但对那片沼泽地的具体位置仍旧没有头绪。也许他还在周边无头打转,也许他已站在了那块吃人的泥地边缘。想要确定困龙沼真正的位置,恐怕得破除这个迷阵才行。可如今他能想到的阵眼,只有那只被关押在沼泽中的玄龙。
这只犯下滔天大罪,几乎被深海龙族逐出家族的玄龙,本就是被关押在那片沼泽之下的。困龙沼本无名,只是一片充满毒瘴、灵气匮乏的荒芜之地,直到这只玄龙被关在此处百年过后,才逐渐以“困龙沼”作称。
破阵的希望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李跃棠只得继续聚精会神地听起身边响动,期盼那阵盘旋在空中的风能再给他一些破阵的眉目。
“咕叽”。
倏地,一阵极其细微的水声夹杂在风中一起传来,粘稠的听感不由得让他想到了方才那只在面前“爆浆”的妖兽。强忍下这股恶寒,李跃棠心中一动,继续认真抓捕风中那些幽微的动静。
“咕叽”。
又是一声。他终于大概确定了这阵水声传来的方向,转身挥剑向前走去。
这水声时有时无,又非常微弱。为防这迷阵变幻莫测,李跃棠只能走一段就停下脚步等待下一次动静。这么一来一回折腾了不少时间,为了抵御其中瘴气,丹药也因此消耗了好一些。没想到还没遇上打架就用掉了这么多丹药,他不忍苦涩一笑。
“咕叽、咕叽”。
自沼泽中传来的冒泡水声明显清晰许多,方向显然是在身后,李跃棠终得以松一口气,转身挥手一劈,继续踏着步子朝前走去。
“咕、咕……”
低头看着猝不及防陷入泥潭的那只脚,脚下黑而深的淤泥仿佛带有生命般的一顿一顿将他那只脚往里吞去。瞬息之间的变故让李跃棠来不及去思考其他,只能先调用灵力护住全身,将这明显带有腐蚀性的黑泥与身体隔绝。随即他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拽入沼泽,在耳边绵绵不绝的“咕叽”声中缓缓朝下沉去。
躲不开,也逃不掉。沼泽的黑泥中仿佛潜伏着许多无形的恶鬼,令人恶寒的气息铺天盖地朝陷入泥潭的李跃棠涌来,杂乱的水声中混杂着无数尖锐的嘶吼,真如恶鬼般的想要渗透、击破他的神思。但想到此行的目的,李跃棠没有迟疑,反而借助这股力道顺势朝着沼泽更深处坠去。
在灵力耗尽之前,他终于跌落到一个将沼泽隔绝在外的空间,有了一丝喘息的间隙。顾不得被砸得生疼的后背,李跃棠连忙服下丹药调息片刻,短暂地缓过乏力感后,这才开始环顾四周。
只见周围仍旧漆黑一片,他不像是“离开”了困龙沼,反而更像这个空间是某种位于沼泽之内的结界。结界之外的黑泥正密集地攀附在这层透明的罩子上,疯狂涌动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波纹,无孔不入地朝里渗入着。
李跃棠视线随着一滴落下的黑泥一齐往下,举着火光看清了硌在他身下的东西——一堆零散的森森白骨。
任他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此情此景下看见这种东西还是难免发怵。这场面对他这个外来闯入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警告。
急忙从这堆渗人的东西上起身后,李跃棠挑剑观察起面前的白骨,发现这其中既有人骨,也有兽骨。但由于他并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只能大概感觉到这堆骨头并不完整。既如此,他也不再去纠结这些,而是转身看向身后那片死寂的黑暗中。
既然已经落到这种地方,哪儿有不去打探一番的道理。李跃棠低头看着视线中一路散落到黑暗中的白骨,握紧手中浮欢,深呼一口气后,抬头往结界深处走了过去。
这结界中的温度倒是比沼泽地要冷上许多,有着一股身处水中的湿冷寒意。随着越往里走,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然冒出阵阵诡异的幽光,这光与沼泽中的黑泥一般缓缓蠕动,却不似黑泥那般疯狂,因此更加诱人深入起来。
沿着这些幽光又往里走一阵后,脚下的尸骨也明显逐渐增加,多的已在脚边垒起。李跃棠不禁咽下一口水,又吃了颗丹药压压惊,硬着头皮踢开挡在面前的白骨,在耳边反复回荡的滚落声里继续走了下去。
随着身边幽光从萤萤之势渐渐扩大,已不需要特意举火照亮,他终于见到了这片幽光的源头,也是此行最初的目标。
这个结界的深处,幽光发源之所,正盘踞着一只巨大的玄龙。而这玄龙身下,更是累积着比先前路上任何一处都要多得多的白骨。快要垒成山的骨堆随着玄龙的动作囫囵滚下不少,好巧不巧地滚了一个人类头颅到李跃棠脚步。
这庞然大物光是一只眼睛就已有李跃棠半个人大,硕大的龙头缓缓朝他转来,像先前潜伏在林中的妖兽那般一动不动,只骨碌转着那只金黄的龙眼注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若非这玄龙的身躯被无数条腕粗的铁链团团束缚,几乎动弹不得,李跃棠只觉自己也要变成它身下白骨的其中之一。
那道极具压迫力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玄龙冰冷蔑视的视线好似昭告着他与这片骨堆里的死物没什么差别。只不过一个已死,一个将死。
李跃棠缓了好一会儿才将体内本能的恐惧压制下去,随后他又发现这玄龙看似威严生畏,身上却有着许多伤口。除却锁链长期磨损导致的痕迹以外,它身上还有着数不清的撕裂伤,小至一掌大小,大则横跨了半边身躯,更有着缕缕黑烟从其中冒出……
不对。李跃棠定睛一看,见这些黑烟并非自玄龙体内发出,而是从伤口处由外入内地侵蚀着它。
一人一龙就这样无声地对视了半晌,久到玄龙已然对这不速之客失去兴趣,悻悻闭上了眼,李跃棠这才缓缓出声。
“你要不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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