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幸福 - 三（H）

　　三

　　魔氣。

　　大約是五百年前開始產生的異物。

　　比起天災，魔氣更像是人禍，它是由數種人類負面情感而誕生的災禍，會導致任何有生命的物種感染後死亡；魔氣割裂空間，使得世界之外的異物進入這個世界裡，以及促成魔力元素流失。

　　但凡事皆有例外，某部分有生命物種挨過魔氣侵蝕，奇蹟般繼續生存，當中那群人類被魔氣侵蝕存活下來，甚至可以反過來利用魔氣，這些人被稱為──異端。

　　異端幾乎崇尚邪神迪瓦拉，因此亦被稱作邪教徒，本性殘暴，渴望殺戮，以血維生，尤其酷愛人血，他們欲利用魔氣來掌管世界。

　　守護海威森特帝國的帝國之劍與盾正是這時候誕生的。

　　埃特禮負責戰事及討伐異端；裴吉歐恩負責防護結界和修補魔氣造成的空間裂隙；神殿負責淨化魔氣，三方各司其責。

　　孳生，撲滅；增長，消減。這樣的循環持續了五百年，始終走不到盡頭。

　　雖然按帝國法律十八歲才算成人，秉持著實戰才是最好的成長方法，埃特禮家的孩子十四歲就會被丟去討伐隊伍見習，艾爾諾已經參與過兩次，現在是第三次。

　　村莊中大火延燒，討伐隊與邪教徒兵戎相見，在村民慌亂逃跑中武器撞擊的聲音格外響亮。

　　鏘！艾爾諾以劍擋住敵人的兵器，同時低聲吟唱，短短一秒間一根冰柱刺入對方的心臟，噗呲──黑色血液噴出，敵人倒地，濺到艾爾諾臉上。

　　艾爾諾抬手抹去臉上的血漬，看著躺在地上血液汩汩流出的屍體，他微微蹙眉，這些被魔氣污染的異端連血都變成黑色的，他不曉得還能將他們稱之為人類嗎？為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他們恐怕心也是黑色的。

　　魔氣蔓延及出現空間裂隙皆有徵兆，首先動植物變異，再來是環境改變，最後則被黑霧籠罩。幸虧是解決了魔氣，回程路上恰巧碰上邪教徒突襲路過的村莊，才得以減少傷亡。

　　這些異端者除了擄掠人民，更會把人類當成家畜豢養，艾爾諾對初次參戰時解救那些人的記憶歷歷在目。

　　暗無天日潮濕且充滿霉味的地下室，各個狹小鐵籠中關著好幾個人，據籠中獲救者所言，每晚都有好幾人被拉出去，一群異端者的笑聲裡傳來無盡他人的哀號求饒，最終那些哀鳴聲音歸於寧靜。見過因吵鬧而被異端者拉出來凌遲的場面，他們害怕得不敢細聲交談，只能眼睜睜看著舊人消失，新人進來，終日惶恐不安，深怕下一個被拉出去的會是自己。

　　救出來的人毫無喜悅，一臉木然，他們沈浸在絕望中太久了。

　　親眼目睹這些痛心場面，憤怒之後是無力，一想到帝國角落每天都在上演這種悲劇，他能做的事情根本杯水車薪，力量太過於渺小。

　　人究竟可以殘忍到什麼地步？不，異端者或許已經不能算是人了，他們缺乏道德良知。

　　難怪這個是人禍而非天災。

　　餘光瞥見一抹影子襲來，待轉身過去已經來不及閃避，忽然一道雷光劈在影子上，阻止了差點偷襲成功的敵人。

　　艾爾諾緊接著揮劍斬斷敵人首級。

　　「艾爾諾，戰場上最忌諱分心。」

　　珀莉穩穩地走過來，沒有半分因打鬥而影響狀態的樣子。

　　「抱歉，姊姊。」

　　艾爾諾立即承認錯誤，確實是他疏忽了。

　　「我這邊處理完了。」她慶幸自己有過來。

　　「我這邊也好了。」

　　「嗯，去和騎士團會合吧。」

　　與異端者一番纏鬥後存活的異端者撤退，他們得收拾餘下殘跡，協助村民重整村莊。此次出征的有大皇子率領的部分皇家騎士團、埃特禮的鋒劍騎士團與裴吉歐恩家數名人員，另有魔塔四位魔法師及嘉比聶拉數位祭司支援。

　　一個月一次的邊境掃蕩和結界增補是必須的慣例，由於這次空間裂隙較為嚴重，大皇子才親自上場指揮。

　　眾人合力把異端者的屍體拖至村莊外，讓祭司在烈焰中注入神力，徹底焚燒殘骸魔氣。艾爾諾面無表情地盯著熊熊火光，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

　　他不清楚這是否算同類相殘，哪怕是或不是心情都很糟糕。

　　「別想太多。」珀莉拍拍他的背，「遲早要習慣的。」

　　「……嗯。」

　　他輕聲回應，心底明白這是身為埃特禮一份子無法逃避的職責，但還是心存些厭惡。第一次討伐舉劍砍入敵人身體，手上首次沾了人血，當時的感受至今無法忘懷，噁心加上本能抗拒，湧起的嘔吐衝動徘徊不去，父親沒有開導他，幸虧珀莉一直陪在他身邊，他調適了一段時間才逐漸緩和情緒。

　　一切結束後天已薄暮，一行人決定在村莊外紮營，重新整頓待明日返程。

　　珀莉和艾爾諾繞著營火並肩而坐，橘色火光照耀在臉上，他們各自咬著乾糧，此時耶爾走了過來，遞給珀莉一個瓶子。

　　「剛剛祭司發下來的，魔力恢復劑。」過度運用魔力會造成魔力迴路疲乏難以再吸納魔力元素，需要時間等它修復。

　　「謝謝。」

　　珀莉打開喝了一口，隨即遞給艾爾諾，他拿過立即飲下，耶爾見狀浮現不怎麼贊同此舉的神情，在他看來全靠魔法輸出的珀莉比較需要恢復劑。

　　「還撐得下去嗎？這次討伐的日子比以往還要長。」耶爾擅自坐於珀莉身旁。

　　「嗯？我很好，裴吉歐恩修補比較辛苦吧？裂隙範圍愈來愈龐大了。」遇到延長戰況時就會感謝當初把自己鍛鍊得非常出色的父親，她對自己的毅力有信心。

　　「倒也還好，畢竟我們不怎麼負責戰鬥。」

　　「哈哈，總之回去皇都後都好好放鬆休息一下吧。」語畢，她再啃了口乾糧。

　　「妳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呢。」耶爾歪著頭瞅她。

　　「這是在罵我嗎？」珀莉不解地回望過去。

　　耶爾頓時低聲笑出來，「是在稱讚妳。」她怎麼想法會歪到那裡去。

　　「喔，那……謝謝？」

　　耶爾又被她的反應逗笑了，「回皇都後有空嗎？希望妳能過來裴吉歐恩一趟。」

　　「有什麼事嗎？」她對裴吉歐恩不太熟悉。

　　「只是邀請妳過來玩罷了。」

　　「再說吧，」珀莉思考一會兒，家中還有兩個小傢伙在等她，「不一定有空。」

　　耶爾沒繼續糾纏，「那，靜候佳音。」

　　他起身離開，珀莉揮手致意，不甚在意耶爾來去，她接續咬乾糧，方才安靜得彷彿不存在的艾爾諾忽然出聲。

　　「姊姊和他很熟嗎？」平靜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唔？」她吞嚥食物，「稱不上熟吧，偶爾會聊幾句的關係。」向來見面都在戰場上。

　　艾爾諾的碧眸平視珀莉半晌，「姊姊，笑一個？」

　　「這樣？」不知道他想要幹麼，珀莉仍聽話地輕輕揚起嘴角，莞爾一笑，她冷漠的神色瞬間融化了。

　　艾爾諾報以微笑，安心之虞心情也舒坦了，令他滿足的笑容，果然他在姊姊心中比較重要，起碼耶爾看不見這個美好笑容。

　　「想到什麼這麼開心呀？」見他藏不住臉上的喜色，下意識出手戳了他臉頰。

　　「就是覺得討伐結束太好了。」高興的原因之一。

　　「確實呢，不過回去後你也沒剩幾天假就要開學，把握時間玩一下啊。」她語帶慫恿，老是在唸書訓練，年輕不乘機玩多可惜。

　　艾爾諾將水瓶遞過去，「要玩什麼？」

　　「照我們回去的時間來說，應該趕得上春日慶典的市集跟煙火表演的尾聲吧？」

　　「姊姊想去嗎？」他問道。

　　「我？沒有特別想耶，我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再說我的眼睛太受人矚目了，戴帽子有點麻煩。」金龍的眼睛即使用變裝魔法也隱藏不了。

　　「那就別去了。」艾爾諾毫不猶豫，「姊姊還有其他建議嗎？妳想做什麼？」

　　「這個呀……」珀莉羞赧地說：「我想吃上許多甜點和辣菜。」她口味嗜甜嗜辣。

　　「星星甜品店的種類最多，一起去那家吧？至於辣菜……做得好的可能要研究一下了。」

　　「你吃不了辣嘛。」珀莉憶起艾爾諾初次嚐辣的場面，沾了點辣整個人就咳到臉紅，不禁同情他，埃特禮家吃不了辣的似乎只有他。

　　「現在一點點還是可以的。」他努嘴，為了更靠近姊姊，他很努力嘗試挑戰味蕾了。

　　「不要勉強自己……哎不對，我是叫你去玩，不是叫你陪我。」珀莉慢半拍才回味過來。

　　「和姊姊在一塊兒很愉快，無論做什麼都沒關係。」珀莉到來前他的生活按部就班，興趣是劍術，對外人而言相當枯燥，她來了之後興趣變成跟在她身旁與劍術，外人再看始終乏味。

　　「……行吧。」她得仔細思量要去哪邊逛逛，大的在後面兩位小的也會自動跟著過來，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遊玩。

　　艾爾諾朝皇都所在遙望，「越過前面的森林就離皇都不遠，已經開始想念溫暖的被窩了。」

　　「難得你會這樣講，哈啊──我也想念熱水澡了。」雖然有清潔魔法，但她更喜歡泡澡。

　　「再忍忍吧，剩幾天的路程而已。」他伸過手，帶繭的指腹抹去珀莉嘴角沾上的乾糧碎屑，動作相當自然。

　　乾糧果腹完，珀莉伸了個懶腰，長途行軍增加了些許疲乏。

　　「我去找一下大皇子跟公爵。」還要商討接下來的行程。

　　「姊姊回來就先睡吧，我來守夜。」

　　珀莉揉揉他的頭，「我來守，你才該睡覺，你還在長個子呢！」萬一個子拔不高可愁了。

　　艾爾諾沈默地望著她的背影。

　　營帳內三人會議開上一段時間才解散。

　　尚在春寒料峭的深夜，萬籟俱寂，珀莉同其他守夜騎士圍在火堆旁，騎士們小聲談天，她則雙手抱膝坐著，胳膊間拐著魔杖，目光凝視燃燒扭動的火焰，一動不動。

　　大皇子放輕步伐靠近，拿著一小杯酒給珀莉。

　　「喝吧，天冷暖一下身子。」

　　「謝謝。」她接過喝下，原來是烈酒，「您不休息嗎？」

　　「再晚些就去。」他席地而坐，「說實話，妳比我想像中還要能撐。」

　　珀莉一滯，「我這是又被罵了嗎？」

　　又？傑奧波德挑眉，「誰敢罵妳？我的意思是妳不像那群貴族，各個光說不練的繡花枕頭。」他極其諷刺地嗤笑。

　　「這個嘛……能夠窩在安樂鄉是種福氣。」她認為比起流離失所，多數人比較偏向喜愛安寧吧。

　　「全部都是這種想法的話，帝國會完蛋的。」他無奈嘆氣。

　　「所以很慶幸帝國未來的繼承人是您這般未雨綢繆的人。」發自內心的慶幸，不用憂心帝國會毀在傻瓜手上。

　　「妳的話真中聽。」不拘小節的他低笑了幾聲，「我很好奇貝奈詩對帝國的好惡。」

　　「好惡？嗯……與其說抱有喜惡，不如說從我們誕生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與帝國莫名有羈絆。」因為契約的效力。

　　無論繁衍幾代，貝奈詩的血脈永遠佔一半，不曾因不斷與人混血而稀釋，龍就是如此霸道的生物。

　　「不會因此討厭嗎？」

　　金眸緊盯燄火，「現在的帝國很好，請繼續維持。」她沒有正面答覆，歷代貝奈詩所作之事只需履行契約，無關個人感受。

　　「真心的？」傑奧波德覺得換成是他可沒這麼海量，即便帝國再好依然難以忍受人生被操控的滋味。

　　「嗯，有疑問嗎？」珀莉心道契約執行下真厭倦了還能怎麼辦，不也得乖乖守著。

　　「幸好妳沒有討厭，幸好。」他鬆一口氣。

　　「真討厭我就不會在這兒了，十年之約未嘗沒有其他方式效力公爵麾下。」親上戰線是她深思熟慮的決定。

　　「那當初何不來找皇室？」

　　珀莉直勾勾注視著他，火光使照映面容的光影閃爍，毫無波瀾的金眸卻讓他格外毛骨悚然，良久她才啟唇，「殿下，您難道未曾察覺皇室是所有人當中，最覬覦貝奈詩領地的人嗎？」權力一旦交出去，再收回來可難了，三百年前的事件不也是皇室欲將貝奈詩納入囊中而釀成的慘劇嗎？

　　「妳說得……有道理。」他無法否認，雖然他沒有打過貝奈詩領地的主意，但不代表皇帝和其他貴族沒升起過這絲妄念。

　　最終對話以珀莉「嗯哼」一聲做結束，傑奧波德返回營帳休息，她重回靜靜凝視火堆的狀態。

　　旁人以為她在深思，於是無人過去打擾，實際上她只是在放空而已。風颯颯而過，她忽然閃過一陣戰慄，汗毛全豎立起來，她連忙左右張望卻沒發現任何異狀。

　　大概是多心了，她放鬆警戒，心裡卻湧上一絲不安預感。

　　「姊姊。」

　　聞聲她轉過頭，「怎麼起來了？」掏出懷錶一看，凌晨三時。

　　「睡醒了，換姊姊休息吧？」

　　珀莉沒答允，手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艾爾諾坐下，他乖巧地坐著，她解開自己的項鍊給艾爾諾戴上。

　　「姊姊？」

　　她把頭靠在他肩膀，未多解釋，「戴好，我瞇一下。」剩不到兩小時要收營，真睡下去再醒來太痛苦了，倒不如小憩一會兒就好。

　　他未敢移動半分，深怕打擾珀莉歇息。

　　忽然間。

　　乓啷──砰！

　　一聲巨響驟然響起，森林群鳥齊飛，珀莉和艾爾諾旋即起身，那爆炸聲響驚動了所有人，紛紛出了營帳，眾人齊齊看向傳出聲音的森林。珀莉立刻張開守護結界，並放出探知魔法掃過森林，隨後朝身後的傑奧波德及賽里昂搖頭，她未感知到異狀。

　　「鋒劍騎士團隨我過去！」賽里昂當機立斷，指揮騎士們前去森林探查，艾爾諾隨之。

　　留營的人全副武裝，珀莉走到眺望森林的傑奧波德身邊，進入備戰狀態。火堆乍然熄滅，珀莉心跳驟升，彷彿被數隻眼睛窺探她渾身緊繃，結界內強烈的敵意襲來。

　　左邊？右邊？不，是四面八方。

　　珀莉迅速把大結界徹換成小結界抵擋向傑奧波德攻來的襲擊。

　　吭鏘──結界張得比刀劍快，敵人眼見突襲失敗轉而與騎士們廝殺，她召喚出火焰照亮全場，這才發現六名敵人全部身著皇家騎士團制服。

　　珀莉了然，難怪敵意會從結界內出現。

　　「是叛徒！」

　　「保護大皇子殿下！」

　　紛擾中夾帶金屬撞擊聲，寡不敵眾，他們很快就敗陣下來被壓制在地，和那六名敵人熟識的騎士們不可置信，明明早上還在聊天的伙伴此刻卻成了叛徒。

　　「你們為何……」大皇子的話戛然而止。

　　轟隆──轟隆──

　　大量的濃烈魔氣滾出來，籠罩住整座森林，黝黑的色澤閃著紫光，諸人倒吸一口氣。

　　「嘿嘿……帝國之劍也不過爾爾……」一名敵人發出譏笑。

　　「致我們偉大的神……迪瓦拉大人，呵呵……」

　　傑奧波德怒斥，「這些該死的傢伙們居然和邪教徒是一夥的嗎？」

　　珀莉未語，緊緊盯住覆蓋住森林的魔氣，紫光慢慢消散，取而代之是愈來愈鮮明的紅光，不祥的猩紅。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她轉頭眼神狠厲瞪著六人。

　　「可恨的金龍啊，傷害迪瓦拉大人的代價，就由他們支付吧，嘻嘻……咳呃……」壓著的敵人被騎士揍了一拳。

　　「世界應該重新洗牌！」

　　「黑暗才是唯一的救贖！」

　　「魔氣才是力量根源！」

　　「讚揚迪瓦拉大人！」

　　「能阻止就試試啊……陣法已經啟動了嘻嘻嘻……」

　　「偉大的神啊！降臨吧！」

　　你一句我一句大聲疾呼，邪神的虔誠信徒們，珀莉認為他們思想、精神已經無可救藥了。

　　「夠了！」傑奧波德下令，「讓他們閉嘴！」

　　騎士們拿來繩子及布條束縛六人，此時他們臉上浮現黑色紋路，那是魔氣根植的徵兆，不知道他們何時被侵蝕，亦不曉得侵蝕多久了。

　　怒鳴聲響徹雲霄，包裹森林的紅光越發鮮明，甚至周遭逐漸露出充滿怨恨的冤魂，珀莉終於知道他們打算做什麼。

　　「獻祭。」她冷冷吐露二字。

　　嗡嗡嗡嗡，空氣與紅光產生共鳴，「我去摧毀陣法！」珀莉扔下這句話，靠著給艾爾諾的項鍊當作錨點定位，以魔法瞬移過去。

　　「妳等……」傑奧波德來不及阻止她。

　　漆黑無比的森林，伸手不見五指，濃郁的魔氣令人非常不適，感應到附近有氣息時，唰地一聲劍從她後面砍下，珀莉轉身用魔杖擋下攻擊，她冷靜道。

　　「艾爾諾，是我。」

　　「姊姊？妳怎麼進來的？這邊暗到很難行動。」聞聲他收回劍。

　　「靠魔法追蹤你戴的那條項鍊。」畢竟本來就是她的東西，「這裡只有你嗎？」她未再感覺到其他屬於人的氣息。

　　「應該是，進來沒多久大家就被魔氣衝散了，姊姊小心點，隨時會出現奇怪的攻擊。」

　　摸黑行動不是辦法，珀莉舉起魔杖，鎖定於森林上方施放大範圍光芒魔法，白色光源霎時照亮森林。

　　瞥見艾爾諾身上多出好幾道傷口，大約是被他口中奇怪的攻擊傷到，所幸傷勢不重，珀莉快速替他治療。

　　冤魂與共鳴聲持續擴大，她再度施展感知魔法偵查陣法源頭，森林深處傳來最濃厚的魔氣，魔法觸及到那兒時反彈回來，她被震了一下，確定來源後登時朝目標跑起來。

　　一路上因光而恢復視野的騎士們見著兩人奔跑便跟隨其後，他們未再遇到攻擊，珀莉猜測造成傷害的大概是隱藏於黑暗的詭譎生物。

　　抵達森林深處，地上刻著多重、繁複的獻祭陣，它散發宛若血一般的暗紅色光輝，陣的中央飄浮著拳頭大小的黑色圓球，旁邊好幾名騎士倒在地上，滿身傷痕血跡的賽里昂正用劍試圖破壞這個陣眼。

　　黑色圓球紫、紅兩種光線交替閃耀，完全不為外力影響。

　　「公爵，讓我來。」

　　珀莉替換賽里昂，她右手蓋住圓球，球內磅礴的魔氣席捲全身，魔氣竄入身體裡彷彿要撕裂獵物般氣勢兇狠，她急速催動淨化力抑制，兩方互相拉扯，誰也佔不上風。

　　額頭起了密密汗珠，咬緊牙關繼續注入淨化力，她覺得體內力量快被抽乾，呼吸稍微急促，現在雙方幾乎在比持久力。

　　周遭的人只能眼巴巴看著，她持續加大力量，約莫僵持十五分鐘，魔氣逐漸變弱，圓球漸漸浮現裂痕，一條，兩條，然後迸裂開化為碎塊掉落地面。

　　珀莉大口氣喘息著，消耗太多淨化力而乏累。

　　然而陣眼雖破，獻祭陣卻沒有停止運轉，它不斷抽取森林裡全部的生氣，原先跟過來的騎士一個接一個倒下。

　　這樣不行，必須利用魔力取代流失的生氣，情急之下的辦法唯獨讓魔力撐爆獻祭陣阻撓運行，珀莉將魔杖插入地面，身體為媒介持續抽取魔力元素灌入陣裡。

　　不夠，還不夠，更多，需要更多！

　　風捲起，髮絲飛揚，她咬緊牙關忍耐過多魔力元素撐開魔力迴路的痛苦。

　　拼盡全力投入魔力，到達極限後力量終於壓過獻祭陣，魔杖跟著粉碎，陣法紋路產生扭曲總算令它結束運作。

　　見狀，珀莉放鬆下來癱軟在地，體內脹得厲害，心裡明白自己暫時別再使用魔法了，她的魔力迴路需要時間休息復原。

　　「姊姊！」艾爾諾焦慮地衝上前扶起珀莉。

　　「呼……有夠累的……」胸膛劇烈起伏，強烈的心跳速率尚未降下來。

　　「妳沒事吧？」賽里昂憂心地問，他清楚珀莉用力過猛。

　　「還好，所幸不負眾望。」努力值得了。

　　「別太勉強了。」艾爾諾語氣中滿是擔心。

　　魔氣逐漸散去，森林回歸正常，再過不久即將迎來黎明，受傷的騎士們相互扶持走出森林，珀莉搭著艾爾諾的肩膀移動，她真的脫力了。

　　回到紮營處，傑奧波德掃視負傷的眾人，祭司們連忙幫他們療傷，萬幸無人死亡，他同時又憤怒邪教徒的作為，打算押送六人回皇都好好審問一番。

　　然而事與願違，珀莉本想坐下來緩緩，綁得緊實的邪教徒不知怎麼地冒起黑霧，像是焚燒東西的濃煙，嘶嘶往上竄升。

　　所有人皆大失驚色，還沒反應過來就眼睜睜看著他們開始融化。

　　「這群瘋子……！統統不要過來！」

　　珀莉也不管身體能否負荷，急忙張開雙手釋放淨化力。

　　「他們在做什麼！」傑奧波德急喊道。

　　「他們在用性命為代價在詛咒我們！」珀莉回道。

　　一聽到這話，祭司們趕緊放下手頭的事，加入淨化行列施展神聖力，黑煙徐徐淡化，但就在這時，數種異物由地面冒出。

　　一具具粼粼白骨現身，有人類也有動物，這是控制遺骸組成的不死物。

　　騎士團裡居然還有叛徒！

　　珀莉視線逡巡四周，最後鎖定目標，定睛一看竟然是神殿的祭司，她嘖了聲，那人發現珀莉的目光而露出陰沈邪笑。

　　在珀莉揭穿他前對方先發制人，指使召喚出的不死物往位置離她有段距離的艾爾諾那邊襲擊，她一個箭步衝去卻只來得及將他推開，她側身驅動雷電魔法攻擊祭司，與此同時體內有什麼東西裂開，而左腿傳來劇痛，腳踝似乎整個碎裂了。

　　「呃──」

　　她有成功擊中那人嗎？應該有吧？

　　還來不及確認，珀莉倒地曲著左腿，在莫大疼痛中暈厥過去。

　　此刻是迎接曙光來臨前最深的夜幕。

　　──叩。

　　叩叩。

　　「……諾？艾爾諾？」

　　艾爾諾猛地回神，發現珀莉倚靠在門上。

　　「想什麼那麼出神呀？我敲了好幾次門都沒反應。」

　　「在發愣而已。」沒敢說其實是不自覺想到她十五歲發生的事，「姊姊怎麼特地過來了？」他晚一點才準備去珀莉房間進行按摩。

　　「有東西要轉交給你。」她進房，順手把門關起。

　　兩人相互靠近，珀莉遞上盒子給他。

　　「伊芙琳送你的，我也不清楚裡面是什麼。」

　　「她想幹麼？」艾爾諾皺眉，直覺伊芙琳不安好心。

　　打開盒蓋前他猶豫三秒，珀莉探究的眼神促使他不想打開，下意識排斥這個盒子及其內容物，狹隘地不希望她的注意力放在他以外的地方。

　　珀莉眨眨眼，對盒中物滿是好奇。

　　艾爾諾內心默默嘆氣，盒子裡暗紅色的絨毛布上放著一片不規則形狀，貌似是礦石的碎片，它散發七彩的微弱光芒，每種顏色輪流閃現，忽明忽暗。

　　「這什麼？」他拿起碎片翻轉。

　　「嗯……有股力量的波動，」她翻攪記憶並不確定地道，「伊芙琳曾經給我看過它的樣子。」

　　「她在盤算什……」

　　艾爾諾語氣不太愉快，本來要把碎片歸位，卻在放入那瞬間碎片化成液狀流入他體內，徹底與他融為一體。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的鼓動聲，激烈而快速，心底某些尚未確定的情緒湧了出來。

　　哐！

　　手中托著的盒子掉落地板，他晃了晃身子因站不穩而蹲下，掌心壓著額頭微微喘息。

　　如同心臟被緊緊攥住，既絞痛又差點被壓迫到爆裂般，萬分痛苦。

　　「艾爾諾！」她連忙蹲下察看。

　　「哈……嚇呃……」他感到窒息。

　　黑色的紋路從衣服地上竄升，手、脖子，再來是臉，紋路形成的圖案狀似美麗實則不祥，珀莉一眼就認出它。

　　「你何時中的詛咒！」還是極端隱密、強悍，無法輕易根除的詛咒。

　　她抓住他的肩焦急地問，紋路能夠延伸那麼快，肯定非最近的事。不待艾爾諾回答，她握住他的手，希望藉由肌膚接觸來減緩詛咒。

　　紋路先是淡了些但又馬上恢復原狀，珀莉憋悶自己無法再施展神聖力，與此同時，她腦海倏地閃過下午菲碧所說之言。

　　主動不行卻可以被動，黏膜接觸。

　　她捧起艾爾諾的臉，覆上嘴唇，他被她的舉動嚇到，整個人僵直了，連疼痛都忘卻。

　　珀莉停留三秒移開唇，反覆觀察他的詛咒範圍。紋路上一刻退後幾分，下一刻又重新爬回，沒等艾爾諾反應，她又再次吻上。

　　親密接觸多少有些效果，至少艾爾諾解除疼痛狀態，取而代之是驚愕，突如其來的動作令腦中嗡的一聲，臉頰浮現紅暈，本就心搏過速的心臟這下完全無法緩和下來。

　　「姊、姊姊……等一下！」他拉開他們間的距離。

　　一離開對方，褪色的紋路再度加深，珀莉抿唇，怎麼效果這麼弱？難不成還要更深入嗎？

　　不給他發問的機會，抓住他的衣領，她說：「張開嘴。」

　　珀莉強行撬開他的嘴，淺吻轉為深吻，起初還不知所措的艾爾諾意識到她行為的含義，眼眸低垂，轉而回應她的吻。

　　一次又一次，直到珀莉已經氣喘吁吁，詛咒依然沒削減太多，反倒有增長的趨勢。

　　艾爾諾扣住抓著他衣領的手，「夠了，姊姊，不需要這樣，請幫我請祭司過來吧。」他赧顏，雖說是夢寐以求的舉動，然而並不願在這種情況下實現。

　　珀莉瞇起眼睛，「來不及的，如果現在不趁著詛咒還沒完全穩定把它壓回萌芽前的狀態，你連命都撐不住。」詛咒來勢洶洶，光憑幾個吻根本遏制不住，再放任下去他遲早喪命。

　　轉瞬間，他產生了其他念頭，於是改口，「……那也是我的命。」

　　「命什麼命啊！跟我過來。」她強硬地拉起他走到床邊，然後撲倒在床，「通過跟我親密接觸，我還是可以淨化對方的，懂嗎？」

　　艾爾諾仰望她，目光閃爍，「姊姊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

　　「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她動手拆他的衣服，「你說我明不明白？」

　　「也許姊姊理解的東西跟我有所不同。」他翻身將她壓在下面，理智仍在和欲望拔河。

　　「艾爾諾，如果你今天讓我見死不救，我明天就跟埃特禮家不死不休。」她急切到直接祭出威脅，實際上連自己壓根兒辦不到違背契約的事都忘記了。

　　不該這樣做的，不能這樣，太卑鄙了，艾爾諾心中不斷反覆阻止自己。

　　然而耳邊響起僅有自己能聽聞的誘惑低語。

　　──這是個好機會喔。

　　不是，怎麼可能會是機會？他狠狠拒絕才是正確的。

　　──你真的不願意嗎？

　　我願意，但不該如此。

　　──說不定有了關係，她會回頭看你喔？

　　姊姊會怨我的，因為她只是放不下眼前需要伸出援手的人。

　　──真的是這樣嗎？那溫柔一點，讓她舒服，不要傷到她，試試看嘛！絕佳的機會不是嗎？

　　不，我……不可以這樣傷害她。

　　──你渴望的東西在眼前，伸手就能拿到喔，試試嘛！

　　我……

　　──如果不做的話，你會死掉，到時候她會變成別人的喔！

　　──試試嘛，就一次，問問看她呀！

　　我……艾爾諾閉眼，然後睜開，他決定再問一次，如果珀莉堅持，他也不忍了。

　　「姊姊，妳真的確定要這樣嗎？」

　　見詛咒紋路爬回臉龐，珀莉趕忙抓他衣領下拉，親吻他。

　　「別再拒絕了，時間緊迫，快點！」

　　得到允許，艾爾諾以行動表示答案，拉起珀莉的手，親吻她手腕，明眸中透露著不再隱瞞的妄念。

　　他脫下被珀莉解一半的襯衫，此時她才見到詛咒全貌，黑色紋路佈滿全身，與她猜測般果然根源在於心臟，那邊的紋路交織成圖騰，可以肯定它早在很久以前就扎根體內，因此未來只能定期接受淨化，確保詛咒維持在萌生之前的狀態。

　　兩人分別褪去衣衫，珀莉不怎麼介意赤裸坦誠，倒是艾爾諾耳朵發紅害羞起來，他先是給了一個綿長的吻，口舌糾纏，捨不得分離。兩鬢廝磨，舌頭舔舐耳朵挑逗她，她打了個激靈，繼續向下輕咬喉頭，吸吮頸部留下幾個吻痕，溫熱帶繭的手揉起她渾圓飽滿的酥胸，手指時不時擦過乳尖，撚弄那粉嫩的果實。

　　「姊姊……」

　　珀莉不自覺分別撫摸他的後頸與背部，顫著身子洩出微弱呻吟，原來她衣服下肢體弱點分散各處，還多，艾爾諾探索她自己未知脆弱的敏感點，然後逐個攻陷。

　　軟糯的聲音刺激著艾爾諾，他感到十分興奮，加重了些力道，有耐心地激起她感官，動作謹慎得不弄疼她。

　　「姊姊……」

　　他的唇沿著她身體曲線來到腹部，然後是大腿，最後是大腿內側，彷彿宣告主權似的，所到之處皆留下淺色紅痕。他左手勾起她的右腿，右手覆在她恥骨，姆指探入陰阜下方縫隙裡，摸到那顆微凸的陰蒂，摩擦揉壓，使得它變為腫大勃硬。

　　「珀莉姊姊啊……」他不斷呼喚，積極地想要取悅她。

　　微小快感由腳底經過尾椎向上來到頭，一陣細細酥麻，她呼吸節奏被打亂了。他像頭餓狼目光緊緊追隨美味獵物，垂涎著卻不急著獵捕，細膩的愛撫讓她陰道流出蜜液，中指試探性地在穴口畫圈，再一點一點慢慢爬入其中，待整根手指沒入後，以緩慢的速度來回抽插。

　　「……嗯……」

　　珀莉向左偏過頭，右手背抵著嘴巴，她忍不住發出呻吟，這是首次體驗到……身體奇異的感覺，但說不上討厭。

　　感覺陰道習慣中指粗度，他再將食指擠入窄穴，兩根手指在穴內滑動，觸摸著內壁皺摺，雍道愛液泛濫卻溫暖緊實，他無預警地張開兩根手指，珀莉小聲叫了出來。

　　「姊姊，請把身體放鬆點，我會小心做的。」

　　「呃，好、奇怪的感覺……」她扭腰想擺脫現況。

　　「別躲啊，姊姊。」察覺了她的意圖，勾著腿的手移開轉而攫住腰，防止她逃脫。

　　視線向上一瞄，他撤掉笑意的臉忽然讓她興起些許退縮，好似能在他眼中看出瘋狂。

　　雄偉的陰莖勃起顯示他處於性興奮狀態，龜頭取代在她的蜜穴口磨蹭，淺淺地進入再退出，再進入，再退出，淺嚐即止，令穴口有時間適應他的尺寸。

　　反覆數次，覺得應該可以繼續下一步，他緩緩把自己昂揚的陽具推入穴內，一寸一寸前進，陰道最終吞納這粗硬之物。

　　「艾爾諾，等等……等等……」被異物刺入下身深處，撐開狹窄的甬穴，他倆下體連結在一起，她還沒習慣這種親密距離。

　　艾爾諾按捺慾望停了下來，心道不能過於躁進，他不希望傷到心愛的她。彎腰俯身，他親吻珀莉的額頭，拉起她的左手親著掌心，感受包裹他隨著呼吸而縮放的蜜穴。

　　珀莉這時候才有餘裕觀察艾爾諾的詛咒，或許是兩人相連，那些擴散的紋路幾乎縮回上半身。

　　停留快兩分鐘，見珀莉換氣趨於平穩，他道，「姊姊，我繼續了？」

　　語尾是問句卻也沒給她機會回答，雙手抓著她的腰律動起來，深抽淺插、淺抽深插，兩者不規律地交替，水漬、空氣擠壓及肉體撞擊聲伴隨著他們愛慾的喘息。

　　珀莉一手攥緊床單，一手指尖抵著他的腹部，小小的快感堆積成高潮，嚶嚶低吟，陰道收縮的頻率變快，到最頂端時那股絕妙感受在腦袋裡怦然炸開，身子止不住顫慄，腦海整個空白了，金眸波光瀲灧，眼角沁出愉悅的淚水。

　　艾爾諾沒有就此罷休，再抽動片刻，珀莉感受到他停下後微弱的顫抖，知道他是射精了。

　　他壓身前臂撐著床，將額頭靠在珀莉耳旁，兩人彼此耳聞對方不穩的氣息。

　　半晌，她說：「身體起來讓我看看。」方才迷失情慾中，差點忘了本來的目的。

　　艾爾諾聽話地立起身體，詛咒依然侷限於上半身，她帶點無奈地攬住他脖子朝自己靠近，再給他深吻，不曉得究竟是要持續下做去，抑或維持緊密相連的形態就好。

　　「姊姊。」他喊，碧眼光澤閃耀。

　　她感覺在她體內的東西又硬了起來，慾火旺盛，他雙手細細愛撫她全身。

　　肌膚相親，相濡以沫，珀莉再度被撩撥到嚶嚀不斷，陷入歡愉，艾爾諾宛如不知饜足的野獸，她感覺自己即將被拆吃入腹，體無完膚。

　　夜已深，外頭依舊滂沱大雨。

　　全部聲音都消失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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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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