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依舊高懸。
婚宴喧囂已過,整座城市沉浸在夜的靜謐之中。林宅門前那些紅色的囍字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妖豔,彷彿還在訴說著白日的喜慶。
趙靈兒卻無暇欣賞這般景象。她身著一襲夜行裝,黑色長衣將她的身影融入夜色,只有那雙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閃爍。雪影緊隨其後,毛髮在月色下泛著銀光,警覺地環顧四周。
「安靜點,雪影。」趙靈兒輕聲囑咐道,「今晚我們不能驚動任何人。」
雪影會意地壓低身子,幾乎貼地而行。趙靈兒熟練地翻過林宅後院的圍牆,動作輕盈得彷彿無重力。這是天師家族自幼訓練的身法,既是為了捉拿鬼魅,也是為了不驚擾常人。
院中一片寂靜,只有幾盞殘留的紅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趙靈兒的目光掃過庭院,立即察覺到了異常——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息,既非人間常有的香火氣,也不是純粹的妖氣,而是介於二者之間的某種能量。
「血月之力...」她低聲自語,眉頭緊鎖。
趙靈兒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錢,輕輕一甩,銅錢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院中央,發出極輕的「叮」聲。她迅速結印,口中低聲念道:「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
銅錢瞬間發出微弱的藍光,光芒如水波般向四周擴散。趙靈兒的表情變得凝重——這道簡單的探測法術顯示,整個院子都被一層薄薄的紅色能量籠罩,那是血月之力與某種古老妖術的結合。
她謹慎地繞過主屋,直奔林煥然的臥室。窗戶微開,她輕輕推開,無聲地滑入房間。
臥室內昏暗一片,只有一縷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地板上。趙靈兒的目光立即落在床上——林煥然仰面躺著,呼吸極輕,睡得異常沉靜,額頭上浮著一層薄汗。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雙頰凹陷,比婚禮上看起來更加憔悴。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的肌膚隱約可見一道紅色的細痕,形如某種符文的一部分。
床邊空無一人,蘇媚不在臥室。
趙靈兒心頭一緊,迅速上前查看林煥然的狀況。她輕輕搭上他的手腕,運轉法力探查——脈象微弱如絲,氣血虧損遠超預期,元神更是萎靡不振,如同風中殘燭,彷彿生命本源正在被快速掏空。這哪裡是新婚之夜後的疲憊,分明是生命能量被大量吸取的危險徵兆!
「果然...」趙靈兒咬緊牙關,心中怒火與擔憂交織。
她從懷中取出幾張符紙,這是她專程繪製的「護命安神符」,能抵禦妖氣侵擾,穩固元神。趙靈兒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角,想將符紙放在林煥然身下。
就在此時,她的動作突然凝固。一股冰冷的氣息自身後襲來,如同一條無形的蛇,緩緩纏繞向她的脖頸。
「深夜擅闖新人閨房,這可不是青梅竹馬該有的禮數。」
一個輕柔而冷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絲絲寒意。
趙靈兒緩緩直起身,表情鎮定,轉身面對聲音的來源。
蘇媚站在房間的陰影處,依舊身著那件紅嫁衣,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她的面容依舊完美無瑕,唯有那雙眼睛——那雙平日溫柔含情的眼睛,此刻流露出一種非人的冷漠與審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我只是來看看煥然是否安好。」趙靈兒平靜地說,手中的符紙卻不著痕跡地移到袖中,「作為多年好友,關心他的健康是應該的。」
蘇媚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卻不達眼底:「關心得連窗戶都不敲,直接潛入?」她慢慢向前走了一步,紅裙輕擺,「還是說,這是天師家的獨特問候方式?」
「你對天師很了解?」趙靈兒沒有直接承認,而是反問道。
「略有耳聞。」蘇媚輕聲回應,目光落在趙靈兒手上,「比如,我聽說他們喜歡隨身攜帶某些...特殊的紙張。」
月光下,兩人隔著床對峙,林煥然沉睡在她們之間,全然不知這場無聲的博弈。
「有趣。」趙靈兒微微挑眉,「我也聽說過一些傳聞,關於某些...非人存在。比如,能從畫中走出的精靈。」
「噢?」蘇媚的眼中閃過一絲警覺,但很快又恢復平靜,「民間傳說總是豐富多彩。」
「不僅是傳說。」趙靈兒的視線落在蘇媚的紅嫁衣上,那衣服在月光下似乎輕微蠕動著,「有些傳說,是有真實依據的。比如那些需要吸取人類精氣維持存在的...畫皮妖。」
空氣瞬間凝固。蘇媚的眼睛微微眯起,室內的溫度驟然下降,窗外的風也停止了呼嘯。那一刻,趙靈兒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如同面對一頭蓄勢待發的遠古猛獸。
「你很聰明,趙小姐。」蘇媚的聲音變得更加冷冽,「但聰明人往往命不長久,尤其是那些...多管閒事的聰明人。」
趙靈兒不動聲色地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珮,握在掌心。這是趙家祖傳的法器「辟邪玉」,能驅散妖氣,防止妖術侵襲。
「威脅一位天師,你很有勇氣。」她直視蘇媚的眼睛,毫不畏懼,「不過,我今晚不是來驅妖除魔的。」她的目光落在林煥然身上,聲音轉柔,「我只關心煥然的安危。」
「巧了,我也是。」蘇媚的語調忽然變得柔和,眼中的敵意減弱,但姿態依舊帶著一絲戒備,「煥然是特別的。我不會傷害他。」
「不會傷害?」趙靈兒冷笑一聲,指向林煥然蒼白如紙、幾乎失去血色的臉,「你管這叫不傷害?」
蘇媚的目光也落在林煥然的臉上,眼神中閃過一絲似乎是真實的憐惜與焦慮:「這只是暫時的。等血月之力完全融入他體內,他會變得更強壯,更...特別。」她的聲音幾乎是溫柔的,卻掩不住一絲急切,「他具有罕見的靈媒體質,能夠承受這種轉變。這是唯一的…機會。」
「所以你承認了,」趙靈兒的眼神變得銳利,「你知道他的特殊體質——那種對靈界能量異常敏感、甚至能與之共鳴的體質,所以才選中他,利用他來完成你的血月儀式。你如此急切,是因為錯過這次血月,你的機會就渺茫了?」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刃,直插趙靈兒心口。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玉珮,但很快又恢復冷靜:「我對煥然的感情與此無關。作為天師,保護人類免受妖邪侵害是我的責任。」
「天師的責任?」蘇媚輕笑一聲,「還是說,你無法接受他選擇了我而不是你?」
「我不像你,需要用妖術迷惑人心。」趙靈兒毫不退讓,「如果煥然是清醒選擇,我會尊重。但你用謊言和妖術蒙蔽他,這絕不是愛,而是控制與掠奪。」
兩人針鋒相對,空氣中的能量波動越來越強,如有實質。床上,林煥然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感受到了這場無聲戰爭的波動,卻依然沉睡不醒。
「說到底,你想怎樣?」蘇媚終於開口,語氣中透著疲憊,「揭露我的身份?帶煥然離開?還是...直接除掉我?」
趙靈兒沉默片刻,目光在林煥然和蘇媚之間來回掃視:「今晚,我不會做任何事。」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但有一點你必須明白——如果你繼續這樣吸取煥然的精氣,他會死。無論他的體質多麼特殊,人類的生命力都是有限的。」
「我知道分寸。」蘇媚反駁道,但語氣中卻帶著一絲不確定。
「你真的知道嗎?」趙靈兒逼問,「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再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他就會油盡燈枯。」
這句話似乎擊中了蘇媚的軟肋。她垂下眼簾,手指輕輕撫過林煥然的額頭,臉上閃過一絲真實的痛苦:「我...我會控制。」她低聲道,「我不想失去他。」
「那就證明你說的是真的。」趙靈兒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緻的布包,放在床頭櫃上,「這是安神茶,能幫助他固本培元,恢復元氣,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外邪侵蝕。每天早晚各一杯。」
「安神茶?」蘇媚挑眉,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還是說,這是阻礙我與他連結的藥?」
趙靈兒沒有否認,只是平靜地說:「它能保護煥然的元神,減緩精氣流失,穩固他的根本。對你並無直接傷害,除非...你打算不顧他的死活,強行吸取。」
蘇媚沉默片刻,終於伸手接過那個布包,指尖與趙靈兒的手微微相觸,一冷一暖,如冰似火:「謝謝。我會讓他喝的。」
「還有一點,」趙靈兒補充道,「血月之夜的能量波動已經結束,但你留在他體內的妖氣還在擴散。控制好你的力量,否則...」
「否則什麼?天師小姐要除妖?」蘇媚輕聲反問,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否則煥然的靈魂會受損。」趙靈兒冷靜回應,「到那時,就算你想保護他,也為時已晚。」
兩人對視良久,最終達成某種微妙的默契。趙靈兒能感覺到,儘管蘇媚是妖,但她對林煥然的感情或許並非全是虛假。而蘇媚也明白,趙靈兒雖是天師,但此刻更多的是以林煥然朋友的身份前來。
「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趙靈兒轉身走向窗口,卻在臨走前丟下最後一句話,「記住,煥然不只有你一個人在乎。無論你是妖是魔,傷害他,就是與我為敵。」
蘇媚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同樣的話,也送給你,天師大人。」
趙靈兒身形一晃,如同一縷煙般消失在夜色中。雪影早已在窗外等候,主僕二人無聲地穿過庭院,消失在黑暗之中。
房間再次陷入寂靜。蘇媚站在月光下,手中握著那包「安神茶」,表情複雜。她打開布包,輕輕嗅了嗅,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這確實是抵禦妖氣、固本培元的藥方,其中包含檀香、茯苓、龍眼肉等多種藥材,能安神定魄,但對她自身的力量並無直接克制,只是會增加她汲取能量的難度。
「聰明的小天師...」蘇媚低語道,聲音中既有欣賞,也有警惕。
她將藥包放回床頭,俯身在林煥然額頭上輕輕一吻。令人驚訝的是,這個吻帶著某種力量,林煥然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呼吸也變得平穩了一些。
「放心,我的愛。」蘇媚柔聲道,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佔有欲,「沒有人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就算是你的青梅竹馬也不行。你是屬於我的。」
她的手輕撫過林煥然胸前的紅痕,那裡隱約可見符文的形狀。紅嫁衣在月光下微微蠕動,如同有生命的生物。床邊的匣子裡,那枚林煥然白天戴上的、鑲嵌著血紅色寶石的古式銀戒靜靜躺著,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ns3.142.142.113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