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高懸,如同一隻無情的紅眼,俯視著這場異常的婚禮。
林煥然扶著蘇媚回到了臥室,婚宴的賓客們已在那場突如其來的異變後陸續離去。有人驚恐,有人困惑,還有人竊竊私語著什麼「不祥之兆」。但此刻,林煥然的腦海中只迴盪著那一幕——蘇媚的臉,那張他深愛的臉,在揭開紅蓋頭的瞬間,如同破裂的瓷器,出現了細微的裂痕,隱約可見另一張更為詭異的面容。
「媚兒...」林煥然關上臥室門,聲音中帶著壓抑的震驚,「剛才...到底怎麼回事?」
蘇媚背對著他,身上的紅嫁衣在月光照射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她的肩膀微微顫抖,像是在壓抑某種情緒。
「煥然,」她的聲音出奇地平靜,「你看到了什麼?」
「你的臉...」林煥然猶豫著,不確定該如何描述,「它...裂開了。就像面具一樣。」
長久的沉默。窗外,血月越升越高,將整個房間籠罩在詭異的赤紅色光芒中。蘇媚緩緩轉身,臉上已不見裂痕,只有那張他熟悉的,美麗得近乎不真實的容顏。但此刻,那雙眼睛中盈滿了淚水。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yuvDQTk1I
「我早已告訴過你我的真實身份,」她輕聲說道,眼中的淚水閃爍著月光,「但今晚...你親眼見證了我無法完全掩飾的本質。」
林煥然感到一陣眩暈,儘管他早已知道蘇媚的真相,早已從趙靈兒那裡聽聞過警告,但親眼目睹那張臉的裂痕,仍然如同晴天霹靂。
「我一直以為...」他喃喃道,「也許那只是某種比喻,某種神話。」
蘇媚搖頭,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我被困在那幅畫中幾百年了,煥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那個既不是活著也不是死去的世界裡。直到你...」她走近他,輕輕捧起他的臉,「直到你看見了我,聽見了我,願意幫助我。」
林煥然只覺得胸口發緊,一種複雜的情緒在心中翻騰——震驚、恐懼、憐憫,還有...一種奇怪的興奮。藝術家的靈魂深處,對未知和超自然的好奇從未消失。
「你...需要一直吸取我的精氣?」他直視著她的眼睛,問出了這個一直盤旋在心中的疑問。
蘇媚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是的,」她最終承認道,「這是我能在現實世界存在的唯一方式。我需要...生命能量。你的生命能量特別強大,特別適合我。」她停頓了一下,「但我從未想過傷害你,煥然。我只取走你能承受的部分。」
林煥然沉默了。他想起自己的虛弱,想起那些日益加深的黑眼圈和無端的體重減輕。
「趙靈兒說你是...畫皮妖。」
聽到這個詞,蘇媚的臉色變了,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甚至是憤怒。「天師們總是這樣稱呼我們,」她的聲音帶著苦澀,「他們不了解我們,只把我們視為邪惡的妖怪。但我們不全是邪惡的,煥然。我們只是...不同。我們也有情感,有渴望,有夢想。」
她的眼淚再次落下,這次更為猛烈。「我只是想自由。想被愛。想...活著。」她的聲音哽咽了,「這些年來,我看著畫外的世界,看著人們相愛、生活、死去,而我只能永遠困在那方寸之間。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
林煥然感到心疼。他伸出手,輕輕擁抱了她。蘇媚的身體在他懷中顫抖,那種脆弱和真實的情感無法作假。
「我不在乎你是什麼,」他輕聲說道,「人類也好,精靈也罷,你對我而言都是蘇媚,都是我愛的人。」
蘇媚抬起頭,眼中的淚光在月色下晶瑩剔透。「你不害怕嗎?」
「害怕?」林煥然微微一笑,「或許吧。但更多的是...震撼。震撼於我竟能與如此奇妙的存在相遇、相愛。這不正是藝術家夢寐以求的浪漫奇蹟嗎?」
「煥然...」蘇媚的聲音中帶著感動和一絲難以察覺的迷茫。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龐,「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來,你是唯一一個看穿畫布,真正看見我的人。」
月光流淌在她的肌膚上,使她看起來如同瓷器般精緻而脆弱。當她靠近時,林煥然能聞到一種特殊的香氣,似花非花,似霧非霧,帶著一絲超越現實的神秘感。
「今晚是我們的新婚之夜,」蘇媚輕聲說道,手指輕輕解開紅嫁衣的盤扣,「也是血月之夜。」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在這個特殊的夜晚,我想完全地屬於你。」
紅嫁衣順著她的肩膀滑落,露出裡面雪白的肌膚。那一剎那,林煥然彷彿看到衣服在地上蠕動了一下,如同有生命的蛇,但他很快將這念頭拋諸腦後。此刻,他的視線全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蘇媚如同一尊完美的玉雕,在血月的映照下泛著微弱的紅光。
她向他走來,步伐輕盈如羽毛落地。「擁抱我,煥然,」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讓我感受真實的溫度。」
林煥然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蘇媚的肌膚冰涼如玉,但觸碰之處卻漸漸變得溫熱。他感到一陣眩暈,既是因為情不自禁的渴望,也是因為那股從蘇媚身上散發出的奇異能量。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對嗎?」他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永遠,」蘇媚回應道,「從今夜起,我們的靈魂將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她的吻落在他的唇上,輕如羽毛,卻帶著驚人的熱度。林煥然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席捲了他——那是超越肉體的歡愉,彷彿靈魂被拉扯到另一個維度。
蘇媚的手指在他的胸口遊走,每一處觸碰都留下一串微弱的藍光。那光芒隨即化為細小的能量絲線,連接著兩人的身體。
「這是...」林煥然喘息著問道。
「生命的共鳴,」蘇媚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迷醉,「只有真正的靈魂伴侶才能達到這種境界。我們的連結正在建立,需要彼此的能量來維繫。」
她引導他來到床邊,將他輕推在柔軟的床鋪上。月光透過窗戶,將她的輪廓映照得如同神話中的仙女。她俯身向他,長髮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將他們倆與外界隔絕成一個親密的小世界。
「在我的世界裡,」她低聲說道,「愛情是靈魂的交融,是能量的交換與維繫。」她的唇緩緩貼近他的頸側,「我會讓你感受前所未有的愉悅,煥然。」
當她的雙唇貼上他的肌膚,林煥然感到一陣電流般的刺激。他無法抑制地顫抖著,既是因為歡愉,也是因為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在那一刻,他彷彿看到蘇媚的眼睛閃過一絲紅光,但那畫面轉瞬即逝,快到讓他懷疑是否只是幻覺。
接下來的時間,彷彿是一場夢境。林煥然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只記得蘇媚的肌膚在他手下如同絲綢般光滑,她的嘴唇帶著不可思議的甜美,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如同一幅精心設計的畫作,完美得近乎不真實。
他們的身體交纏在一起,如同兩條尋找歸屬的游魚。蘇媚的動作時而溫柔,時而激烈,引導著林煥然探索愛情的深處。而在那極樂的巔峰,林煥然恍惚間感到自己的生命能量如同溫暖的金色絲線,從體內流出,緩緩注入蘇媚冰涼的身體,滋養著她,也構築著他們之間無形的橋樑。這種付出帶來奇異的滿足感,但深處也有一絲被汲取的空虛感,彷彿自己正在成為某種養分。
「煥然...」蘇媚在他耳邊呢喃,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滿足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饑渴,「你...比我想像的更加完美。我們的連結...正在加深。」
林煥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但那是一種甜美的疲憊,如同完成了一幅傾注全部心血的巨作。他的手臂環繞著蘇媚,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此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溫暖,幾乎是灼熱的,彷彿得到了極大的補充,煥發出驚人的活力。
「告訴我更多,」林煥然在朦朧中說道,「關於你的世界,你的過去。」
蘇媚靠在他的胸前,手指輕輕畫著圈。窗外,血月依然高懸,但它的光芒似乎不再那麼刺眼了。
「我的世界...」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遙遠的哀傷,「一開始只是一片虛無。畫師創造了風景,創造了亭台樓閣,但那裡沒有生命,只有永恆的靜止。後來,我不知從何而來,只記得睜開眼時,已身處畫中。」
「你不記得之前的事了?」
「只有片段,」蘇媚輕聲道,「有時在夢中,我會看到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子,她看起來很像我,又不完全是我。還有一個男人,一個可恨的男人...」她的聲音中突然流露出一絲森冷的怒意,指尖無意識地收緊,但很快又恢復平靜,彷彿不願多提,「那些都不重要了。現在我有你,有這個真實的世界。」
林煥然撫摸著她的長髮,感受著那如同流水般的質感。「在畫中的感覺如何?」
「寂寞,」蘇媚的聲音中帶著真切的痛苦,「無盡的寂寞。想像一下,煥然,你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能聽到聲音,能感受到時間的流動,但你永遠無法參與,永遠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隔絕。那種感覺...比死亡更可怕。」
她抬起頭,直視林煥然的眼睛:「所以當你第一次對我說話,當你願意幫助我創造新畫...那種喜悅無法言表。你給了我希望,給了我自由的可能。」
林煥然感到一陣心痛。「我很抱歉你經歷了這些。」
「不,」蘇媚搖頭,「不要為此抱歉。正是這些經歷讓我更珍惜現在的每一刻,珍惜與你在一起的時光。」她的手撫上他的臉頰,「你知道嗎,在畫中的世界裡,我能感受到所有藝術家的靈魂。但只有你的靈魂如此明亮,如此溫暖。」
林煥然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選擇我?」
蘇媚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辭。「命運的安排,」她最終說道,「或許是因為你的靈魂與我共鳴。或許...」她停頓了一下,眼神深邃地看著他,「或許是因為你的體質特殊,能夠承載我所需的力量,能夠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趙靈兒說我有什麼...靈媒體質?」林煥然想起她曾經的警告。
蘇媚的眼中閃過一絲警覺,但很快又恢復平靜。「是的,你很特別,煥然。你能看見靈界與人間的交界處,這是很稀有的天賦。」她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眉心,「正是這種特質讓我們得以相遇。」
林煥然感到一絲不安,但很快被濃濃的睡意淹沒。他的眼皮越來越重,意識開始模糊。「媚兒...」他喃喃道,「我真的很愛你,不管你是什麼...」
「我知道,」蘇媚輕聲回應,「睡吧,我的愛人。明天,我們將開始全新的生活。」
在意識完全消失前,林煥然恍惚間似乎看到蘇媚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過一抹極淡的紅光,月光下她的指尖輪廓也顯得異常銳利。但他太累了,那畫面很快被黑暗吞噬,他沉入了深沉的夢鄉。
蘇媚凝視著熟睡中的林煥然,臉上的表情變得難以捉摸。她輕輕撫摸著他的胸口,那裡有一道細小的紅痕,如同某種正在生長的符號。這符號似乎正與她手腕內側一個隱秘的印記以及那枚銀戒產生著微弱的共鳴。
「原諒我的隱瞞,親愛的煥然,」她低聲說道,聲音冷靜而決絕,「真相太過殘酷,我不忍心讓你承受。」她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個輕吻,「但別擔心,很快,我們就會真正融為一體,再無分離,也無需再隱瞞。」
她起身走向窗前,望著那輪血月。月光在她身上投下詭異的陰影,使她的側影看起來不再像人類,而是某種更加古老、更加神秘的存在。
「還差最後一步,」她對著月亮低語,「等待了這麼久,終於快要完成了。」
房間角落的紅嫁衣無風自動,緩緩蠕動著,如同有生命的生物。而在床上,林煥然的胸口那道紅痕微微發光,與蘇媚手腕上的銀戒遙相呼應。
窗外,一隻黑色的烏鴉停在樹梢,墨黑的眼睛凝視著這一切,靜得如同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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