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喂,說話,打來不說話是死人嗎。」亞岱爾罵了一聲操,他厭惡這種人,這種行為會一秒磨光他的耐心。
「小子,你太無禮了,這麼多年還學不會當個文明人?」話筒另一端傳來輕哼,不滿的嘲諷道。
「喔,是你阿,巴奈特,早說嘛。」亞岱爾的口氣和緩了不少,但也只是敷衍的態度,明顯心不在焉,應該說他很不想接到這通電話。
「我看早說的話,你只怕會直接掛我電話,呵呵。」對方一副不以為然的說著,他知道那人在逃避自己接下來要說的事。
「巴奈特,說正經的,The sun goes to cross the Western sea, leaving its last salutation to the East.(4),別拐彎抹角,我很忙。」亞岱爾慢慢地一字一句唸著一串英語,用一股舒緩的、柔和的、不符合他素日氣質的口吻,朗誦著。
「當太陽橫過西方的海面時,對著東方留下他的最後的敬禮(4)。好吧,調查員R遲遲不匯報進度,你知道他滾哪裡鬼混去了?」對方壓低了聲線,透出一股嚴肅的味道,他此刻沒心情再跟對方開玩笑,這才是他這通電話的目的,方才只是不想讓亞岱爾反彈太大。
「你為什麼不直接說亞岱爾死哪裡去了?」說話的人,語氣是濃濃的不屑感,他最煩他們這套,搞什麼身分隱藏,他們的通訊裝置都設有當代最先進的防竊聽系統,倘若真有人動什麼歪腦筋,得先過他們局裡資訊科組員那關。
「認清你的身分,R先生,在調查局裡沒人在乎你是亞岱爾還是誰,這個人是死是活,都只是像煙硝那樣,最終在鮮血中消失。」巴奈特明顯有些動怒了,他是真的不想管對方在哪裡,做什麼,但他的任務是看好他,任他流浪到天涯海角,都不能脫離他的控制範圍,何況,亞岱爾做事很任性,還很危險。
「長官,您知道嗎,您只是我上級,至於我怎麼想怎麼說,您還沒有足夠資格訓我。」亞岱爾在話筒這邊,叼著根香菸,從口袋裡掏出一只頗有年歲感的ZIPPO,準備點上火。
「是嗎,我沒資格,那中將呢?R先生。他大概不知道我手底下的人是這副德行,你知道為什麼你現在在這裡,又為什麼是我在這裡對你訓話。」
「……。」當巴奈特說完那段話,雙方陷入的長時間的沉默,只剩輕微的呼吸聲,證明兩人的通話還沒被切斷,剛剛說話的人不急,是時候糾正對方叛逆的態度了。
「長官,是我沒有那個資格讓他訓我,還有您,抱歉。」亞岱爾沉思了幾分鐘,就在巴奈特以為他要掛斷的時候,悠悠地說出這句話。
「唉,他讓我好好照顧你,調查員R,回去準備你的報告,還有你已經很久沒有進來局裡了,偶爾來露個臉吧,薪水你不要了?」巴奈特不想繼續針鋒相對,他了解亞岱爾,他不想把兩人的關係搞成這樣,他們是上級和下級的關係,但是他們共事五年了。
「我知道了,長官。」亞岱爾先掛了電話,他覺得很累,就在剛剛的時間,一根香菸燃盡,只剩菸屁股,被扔在地上。
亞岱爾在街邊找了個旁邊有榕樹的長椅坐下,墨綠色的飛行外套將他更隱密的藏在陰影之下,為了他一身潔白的皮膚,他不想曝曬在烈日下,當然很大的原因是他太懶得塗防曬。
他在想巴奈特的話,他很懶得匯報任務進度,他幹這行不是為了這些枝微末節的事,他有他自己的信念。
多久了呢,距離他上次從單位接到任務,三個月?還是四個月?他一直在把玩著自己的髮尾,其實他的任務第一步還算順利,應該說本來就在計畫之中,亞岱爾舒適的向後躺了下去,視線剛好可以看到後方的車水馬龍。
他只是不想在事情還沒順利之前,匯報給那該死的長官知道,這很礙手礙腳,聽從別人命令什麼的,倒不如放開手來幹。
但是巴奈特說的對,他該回局裡看看了,不過可別太張揚。
三個入口,五層階梯,八個叉路,九個地道,十一個密室,亞岱爾很佩服當年設計這裡的人,這樣的腦迴路他無法恭維,為什麼不是七個叉路?亞岱爾每次回來這裡,都快被自己的強迫症逼瘋,他有一定的強迫症,在某些事,規律很重要,但生活這種事,他覺得過得爽就行。
「呦,看來臭小子終於肯回來了!」喊叫的人像個老爸,等離家出走的孩子回來的那種,他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人還沒拐進轉角,就先聽到渾厚的聲音,他差點忘了他同事的聽力都很好,好的不像話那種,而且對方是狙擊手,亞岱爾好心情的有了捉弄對方的心思。
「別喊了,別喊了!克萊得!喊得我耳膜痛!你KH找到了?」直接往對方痛處戳下。
「該死,該死的,還沒!誰讓你惦記著我的女兒的?」克萊得暴躁的搓著一頭紅髮,他找了好幾個月了好嗎!該不會被對手給幹走了?
「你那麼多個女兒,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誰,每把狙擊槍都當女兒,變態啊大叔?」亞岱爾鄙視的看著對方,他覺得他同事真像個變態,戰場上,一下大女兒,一下二女兒的,沒人在乎他用哪個女兒當武器好嗎,上帝?
「算了跟你們講不通,我的夥伴們沒人懂我!」克萊得哀怨的嘆氣道。
「行了,我有空會幫你找找,多洛斯山腰處?克萊得你們第二小隊上次出任務的地方?」亞岱爾雖然只是隨口一問,但他覺得他或許有一天也會到那裡看一看,說不定真能找到。
「對,多洛斯山腰,雖然上次獵人們把那裡炸得一團糟,那底下有什麼你知道嗎?」克萊得感激的看著對方,然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又是什麼『寶藏』是嗎?獵人的嗅覺一向很靈敏不是?」亞岱爾只是笑笑,聳了聳肩膀。
「不,寶藏不在山腰,聽說是垂直深度五公里之下,他們打算佔下那座山脈。而且還只是聽說。我們隊上次火力壓制下的結果就是那座山脈現在慘不忍睹,那群人渣用的是新式的爆炸武器,彈片傷了我們好幾個隊員。」克萊得嘶啞的嗓音讓亞岱爾想到,他上次回局裡的時候,那幾個因傷退出調查局的同事。
「別想了,克萊得,四肢完好的我們,使命是什麼?為傷員傷感?擔憂未來?都不是,是讓這三四十年來快速崛起的那群人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獵人如果稱得上是種職業,那簡直汙辱人類文明。」亞岱爾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口中的話,隨著每踏出的一步,沉重而嚴謹的吐出。
「亞岱爾,我以為你會比我更放不下,畢竟授勳典禮時,你先轉頭走了。」克萊得沒有在亞岱爾走向座位時,也跟著回頭跟去,他筆直的站在剛剛兩人交談的位置,只是看著前方。
「是阿,我先回頭了,因為我不能再看下去了。」亞岱爾嘆了口氣,「這次是第幾次?我每次在授勳典禮的時候都這樣想著。你知道嗎,授勳典禮這個儀式,我只覺得諷刺,諷刺那些失敗了的人只能留在原地,不可能再往前了。」
「克萊得,我們誰會在乎軍階?在乎功名?在乎榮譽?在乎姓名?我們往前走的理由是調查獵人,最後消滅獵人,而不是授勳。」亞岱爾坐了下來,打開抽屜,拿出一本相冊。
「亞岱爾,我知道你,但別太逼自己了,第二小隊是你的後盾,其他所有小隊都是,雖然他們現在都去出任務了。」克萊得輕輕說著,「多回家來看看,看看大家,局裡的人都當每一次見面為最後一次。這裡是你的家不是嗎?」
「我走了,或許你需要一點個人空間。」克萊得轉頭看了一眼亞岱爾,那個人在翻著什麼,他當然知道那是對方的一種緬懷,說是一種習慣也不為過。
腳步聲漸漸遠了,最後整個空間回到寂靜。
註(4):Robndronath Thakur(羅賓德拉納特•泰戈爾)詩句,在此處是任務的暗號之一。
ns3.149.230.23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