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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點了？」羅森看著探進船艙的陽光，然後把手貼上對方埋進自己胸口的右臉，將它稍微抬了起來。
感受到男人的動作後，亞岱爾在對方懷裡小幅度的動了下四肢，他的關節有些僵硬，雙腿的肌肉跪得痠麻。
「亞岱爾，脫離場景了。」羅森試著輕喚對方：「現在還行嗎？」然後在對方僵硬的肌肉以及關節上稍微揉按了一會，亞岱爾這才離開他濕濡的胸口，拉開了一點距離。
此刻，亞岱爾仍是直直的跪坐在地上，然後望著他船艙內，唯一一扇對外窗，陽光將一方曬成了明亮的色澤，他就好像，從黑暗那側踏過了透明的界線，來到另一側。
他迴避男人的視線，訕訕的開口：「我沒事……羅森。」
「去洗把臉吧。」羅森的拇指搓了一下對方水腫的眼皮，然後鬆口氣般，輕笑了聲。
面對羅森包容的態度，亞岱爾原本也想當作先前的一切不存在，因為這樣的流光，來得太突然，還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讓他沉澱跟思索。
「我不想，我今天待在船艙吧。」亞岱爾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先前完全陷入了場景之中，現在突然抽離，面對眼前的羅森，反而產生一股異樣的情愫。
「不行，亞岱爾，今天我們要去勘驗小隊所在的海溝，老大讓我們協助他們，你需要盡快熟悉我們的工作。」所幸羅森善解人意的換回兩人平時的談話模式，這讓他放鬆不少。
『看來不能逼得太緊……』羅森察覺到了對方的變化。
「亞岱爾，走吧。」他像平時那樣，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便站起來，準備先行離去。
讓亞岱爾感到訝異的是，羅森並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停在原地，將手伸往後方，掌心向上攤平，朝著他的方向。
亞岱爾看著眼前的那隻手，沒說什麼，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似乎陷入了巨大的迷惑之中。
羅森並沒有回頭，他只是一直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和動作，直到他認為對方快憋到極限時，才轉過身收回手，對亞岱爾說：「走吧，我幫你一塊去跟大夥兒搶伙食。」
亞岱爾聽見這話，才笑出了聲，也跟著起身，對眼前的人說：「好啊，走吧。」
他感激的看著對方的後背，感謝他沒有刺探自己內心的世界，他還是亞岱爾，並沒有因為昨晚的意外而改變，即使他從來沒有料想過，這麼多年，被壓抑的情緒，來得如此兇猛，他這些年從未掉過一滴淚。
但這樣的發洩，卻讓他整個人如脫力般突然鬆弛下來，比過去25年都要來得更加輕鬆。
日頭之下，大夥兒正在解剖一條冷凍鮪魚，船上的廚子負責燒烤，香氣噴人，魚皮下到烤盤上時，發出一陣悅耳的滋滋聲。
分食時，羅森先一步走了上去，大夥兒紛紛招呼著羅森，然後揶揄他今天起得真早，平時不都到這個時間點，才剛運動完準備要睡。
羅森一聽，笑著用拳頭捶了一下對方的胸口，在大家火熱的目光中，向廚子要了一大塊鹽烤鮪魚，還是最美味的部位，然後要那人順便插上竹叉，才走向亞岱爾，而那人一樣靠坐在船桅邊。
「拿去。」羅森將烤魚遞給對方，烤得香脆的表皮將魚肉的鮮甜鎖得一滴不漏。
「謝啦。」亞岱爾將竹叉接了過去，然後大快朵頤起來，他吃得狼吞虎嚥，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在羅森眼中的美感。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我把唯一的大腹肉(13)都幹來給你，其他人可要眼紅了。」羅森站在一旁，看亞岱爾把手上的魚肉吃得精光，愉悅的問道。
「那大夥兒一定恨死你了，哈。」亞岱爾饜足的摸摸肚子。
「這還不是為了誰呢。」羅森瞥了對方一眼。
「阿，可別怪我，我又沒拜託你，不過還真美味。」亞岱爾饒饒頭，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羅森發現他不自在時就會撓自己頭。
「別撓了，你應該沒什麼吃過這種東西，以後就別一個人啃乾糧了。」羅森把對方放在頭上的手拿下來，然後說道。
「你不吃嗎？」亞岱爾應付不來這樣的羅森，總覺得對方最近跟以前似乎有很大的區別，決定換個話題。
「等會要幹活，不太想吃。」羅森往船頭的方向望去，前方是一片無際的汪洋。
「還有多久會到？」亞岱爾也跟著往前方張望，這片海域的水色頗深，代表海面下的深度相當可觀。
「快了，再5海里，到時候會看到我們的技術船，水體正下方有努比爾海溝。」羅森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問對方：「等會我們需要潛水下去，你會嗎？」
「會游泳，但潛水不確定。」亞岱爾聳聳肩。
「那你等一下拉著繩索，跟我綁在一起。」羅森邊說，邊從身旁的儲藏箱中，拿出一條固定繩。
「我們的人通常會先在下方搭建一個臨時基地，之後其他獵人會想辦法拉通道，以便運輸物品。」羅森向對方解釋。
「這種事做得到？」亞岱爾吃驚地望著對方。
「當然，技術問題而已，這年代雖然工業退化的極快，但其他產業可是蓬勃發展。」
現今的人類社會因為需要盡可能避免二氧化碳的排放，這導致過去人類文明的重工業體系全面崩盤，轉而代之的是持續萌發的新式產業和資訊業。
「之後我會去監工，查看底下勘探的物品有沒有爆破的需求，或是需要專家進行事前清理，你就隨意看看。」羅森說明完計畫後，就要轉頭離去。
亞岱爾叫住了對方：「羅森，我跟你一起過去吧。」
「我是很樂意，不過你沒有權限。」羅森回給對方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
亞岱爾點頭表示明白，然後他就跟著對方回去船艙換了潛水服以及潛水設備，在看見海上的旗幟以及技術船後，兩人便跟著其他的團員，一同潛入海裡。
羅森用繩結將兩個人繫在一起，然後緊緊貼著對方，下潛的過程中，亞岱爾腦海裡迴盪著某些念頭和聲音。
『這是集團私令，替我留意羅森那小子，想辦法接近他，告訴他諾比爐的消息，上船後盡可能與他寸步不離，彙報他平日的足跡……』
『如果發現羅森有單獨活動的跡象，馬上從私人系統內向我稟報，我懷疑那傢伙私底下……』
『呵，可惜了他的才能……還有，我可不想在之後聽到你愛上他的蠢消息。』
『知道了，老大，這事我會處理。』
亞岱爾甚至有注意到，當時軍械室裡，他所嗅到的，從某處散發出的血腥味，他檢查過其他樓層，並沒有調查到任何暗室或機關，因此他合理懷疑那只能是從地下二樓傳來的，而羅森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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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潛深度80..100…120…150….」
羅森的耳內裝置有語音不斷向兩人回報潛水深度，他們距離海溝還很遠，必須要到中途站轉乘潛水艇，大部分的海溝水深都大於5000公尺，這遠超人類極限。
亞岱爾和羅森登上潛水艇一陣子後，便可見TTB的標誌在海底隱隱約約地發出信號，閃爍的頻率很規律。
是TTB探勘隊的標誌。
亞岱爾能感受到隨著潛水艇下沉時，自己身體裡壓力的變化，他鮮少下到這個深度，頭腦發昏的同時，大腦裡卻仍在高速運轉。
『調查員R，每次通訊都要報出暗號，記住了。』這是年幼時，巴奈特作為他教練後，反覆重申的一句命令。
他用意念喚醒左側耳針裡內建的通訊系統，『What you are you do not see, what you see is your shadow. (14)這裡是基地總部，請說。』
『你看不見你自己，你所看見的只是你的影子(14)。TTB集團的交易小隊正在往努比爾海溝下潛，若要試圖阻止其探勘和爆破計畫，請加派人手。』那嵌在亞岱爾腦裡的晶片，會使他長期處於劇烈頭痛和耳鳴的狀態。
有時候，亞岱爾會不清楚他究竟是「自己」還是「自己的影子」，他在傳遞訊息前，想起羅森的話……
『你在想什麼？』
『不管你現在，此時此刻在想什麼，最好都給我忘掉。』
亞岱爾看著眼前越來越接近的海溝，以及一直站在他身側的男人，金棕色的短髮，古銅色的肌膚，深棕色的眸子，這些都讓他湧起一股難受的滋味，但他仍然將訊息發送了出去。
上午十一點二十分，他們抵達海溝上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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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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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3)：大腹 (OTORO)－是指魚體之前腹段，含豐富之D.H.A.，肉質鮮滑而帶有濃郁的特有香味，入口即化，香味久久不散，是老饕眼中之珍寶。
解釋源自https://japoods.pixnet.net/blog/post/5592795
註(14)：出自泰戈爾《飛鳥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