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基紐走出昏暗的秘道,離開領頭大哥的住處,回到召喚魔法陣所在的空曠房間。
他跨過艾耳豪的遺體,經過祭壇,望向趴倒在魔法陣旁的領頭大哥,只見這個身穿長袍的胖子一動不動,側臉慘白,映著蠟燭的紫光,兩眼發直,死不瞑目。
雖然亞基紐現在心裏七上八下,為自己能否順利脫險感到擔憂,仍不忘仔細觀察刻畫在魔法陣外圍的文字,心道:「結構有點像漢字……不行,沒有一隻字是看得懂的。」靈機一動,跑回地牢深處,在書桌上取走幾張信紙和一支筆,臨摹了其中十數隻古怪文字。
抄錄完畢後,亞基紐終於要面對現實,卻猛地發現原先在頭上發生著激烈碰撞的兩股不可思議魔力,其中一股轉瞬減弱,後繼無力。剩下一股卻還是游刃有餘,猶如無底深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令人毛骨悚然。
亞基紐抬起頭,望向破洞,只見它依舊被寒冰所封,心下焦慮:「連那個德索也打不過的話,我應該……」一時無所適從,緊張得拉了拉槍帶。異界武器緊貼身體時,亞基紐心裏升起一股微妙的安全感,又瞥了領頭大哥的屍體一眼,「如果他沒有講錯,應該還剩下二十八發子彈。不過,前提是子彈能夠對敵人造成傷害……」
衡量風險後,他決定先離開這個死人比活人多的房間,到螺旋梯下方,嘗試確認地面上的情況。
穿過通道,抵達螺旋梯底部,亞基紐豎起耳朵傾聽,隱隱約約地聽到上方傳來某人在高談闊論的說話聲。不過,由於地牢離地面十米,出入口又位於內殿深處,亞基紐好像身在水中,聲音聽上去都是模糊不清,難以辨別。
一想到強敵可能會下地牢搜索同伴,亞基紐不願坐以待斃,鼓起勇氣,踏上梯級,拾級而上。一路上輕手輕腳,落地無聲,彷彿腳下埋藏了大量觸爆式地雷。
正當他一步步接近地面,梯頂的出入口突然射進一道白光,照亮半道螺旋梯。亞基紐身在幽暗的樓梯中段,吃了一驚,立即低頭,迴避強光。心下一陣慌亂,捉住梯間扶手,不知道該躲回地牢深處,還是繼續往上走。
強光很快消失,亞基紐卻愣住了,握緊扶手,呆站不動。皆因他心裏的強者排行榜在一晚內被二度刷新,地上乍現的一股霸道的魔力,壓倒一切,把另一股在散發著駭人邪氣的魔力給比下去。
亞基紐一臉難以置信,心想:「人神?不、不對,雖然是很相似,這股魔力應該是德索的才對。他是怎樣……」決心繼續登梯,上去一探究竟。跨了十數級,快將抵達地面時,奇怪的事發生了。
他突然全身僵硬,無法動彈,心下大驚:「這、這是什麼回事?時間暫停嗎?『世界』?」
過了一會,亞基紐的活動能力便恢復正常。由於感覺到地上只剩下疑似是德索的魔力,他加速上奔,聽到外面一片靜寂,提高警戒,離開地牢。才走出幾步,正被堂內亂七八糟的景象震撼時,聽見德索大喊自己的名字。
「亞基紐!」
亞基紐望向中殿,只見德索跪倒在地,頭往後望,盯著自己,雙手苦苦地支撐身體,似是一棵被害蟲蛀蝕了的大樹,搖搖欲墜,隨時倒下。他沒有細想,奔往德索身邊,問道:「你還好嗎?」
德索乾咳兩聲:「地牢的情況怎樣?艾耳豪呢?成功捉住了領頭大哥嗎?」
亞基紐一早預料到德索會問這個問題,已經做好準備,答道:「我們在地牢遇到領頭大哥激烈的反抗,雖然最後成功將他殺死,艾耳豪卻不幸被魔法擊中,傷重不治而死……」
「連艾耳豪也……」德索臉露苦色,「你平安無事,實在太好了。」說完臉露苦笑,精神萎靡,虛弱得像個垂死的病人,「可以請你扶我到莉絲身邊嗎?我已經沒有力氣站起……」
「無問題。」亞基紐向前一看,驚見莉絲坐在十五、六米外,失去雙臂,臉上寫滿擔憂。蹲下身來,讓德索的右臂能跨過脖子,捉住自己的肩膀。
當他們一同站起時,亞基紐心中一驚:「很輕,這不是他該有的重量吧!」說:「我們起行吧。」
德索疲憊地點了點頭,由於他比亞基紐高出一個頭,並肩步行時腰要向前彎,腳步蹣跚,走得很慢。留意到亞基紐身上掛著一件奇形怪物,好奇地問:「你身上掛著的是什麼?」
「一把武器。」亞基紐回答。
見亞基紐沒有說明,德索也不打算追問。他想了想,唐突地問:「亞基紐,請你認真答我,你是帝國的敵人嗎?」
亞基紐錯愕不已,停住了腳步。
德索側頭瞧見亞基紐的反應,確認了自己的猜想,輕聲道:「果然是這樣。」亞基紐連忙辯解:「不,你不要誤會,我才不是——」驚慌得差點鬆開了攙著德索的手。
「亞基紐,我時日無多了……你就不用再瞞騙下去。」德索說,直視亞基紐漆黑的瞳孔,「我熟悉這種眼神,一片混沌,暗淡無光,深處卻燃燒著熊熊怒火。只有失去了重要的人或事,活在過去,為了洗脫痛苦,不惜與仇敵同歸於盡的人,才會擁有這種眼神……既然你在尋找勇者,他是你的復仇對象嗎?」
「不。」亞基紐臉色一沉,回視德索,「我要復仇的對象是管治這個帝國的偽善政權,勇者只不過是我需要的……一件武器。」
德索說:「怎樣也好,這代表你是帝國的敵人吧……」微微一笑,「太好了,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幫忙。」說著伸手入懷翻找某件物品。
亞基紐皺起眉頭,大惑不解,不明白效忠帝國的皇衞在胡說些什麼。
德索很快拿出一根古怪的短棒,棒身正在散發著白光。他看得愣神,喃喃地道:「這就是我能夠回想起那場夢的原因嗎……」
亞基紐打量德索手中的物件,只見它有八厘米長,表面有多條像皺紋一樣的線條,而前端頂部則有一塊橢圓形的硬片,驚覺這是一根斷指,一根沒有腐朽,彷彿還活著的人族手指。
「請你代我好好保管它,」德索回過神來,把斷指交給亞基紐,「千萬不要被帝國的人得到。」
「這是什麼?」亞基紐一手接下,感覺斷指暖呼呼的,充滿著人神的魔力,登時瞠目結舌。
「你……」德索語氣猶豫,「你是不能被饒恕的罪人嗎?」
亞基紐瞪大雙眼,臉露殺意,彷彿這道問題觸碰了他的逆鱗,渾身顫抖,大叫:「當然不是!我可是拯救了——」
「那你為何身負詛咒?」
亞基紐一怔之下,冷靜下來,心想:「我就知道他已經發現了。」想起步入廢棄街前,德索跟自己說過的一句話:「這不是普通的鍊金術吧?你騙不到我的。」
「在你身上流動的魔力太過詭異,就像被強行壓制了一樣,我猜你應該不能釋放魔力使用任何魔法。」德索說,「而就我所知,只有墮落了的被眷顧者才會受到這種來自人神的懲罰。」想起自己說過會幫亞基紐一個忙,幽幽地補上一句:「對不起,我沒有機會幫你解咒了。」
「不用道歉,解不了反而更好。我需要它來達成我的目標。」亞基紐說,「可以答我這是什麼了嗎?」搖了搖手中的斷指。
「這是人神的一根手指,它會指引你找到祂被封印的場所。」德索說,「那時候你立了大功,祂應該會幫你解咒,甚至協助你完成復仇。」
「你是從哪裡得到這根手指的?」
「地下城深處。」德索答道,「只是現在我才知道它是人神的斷指。」說完深深嘆了一口氣,再次邁步前行。
「事先聲明,雖然拯救人神可能對我有利,我也不一定會照你說話去做。」亞基紐坦白地說,跟著德索向前踏步,「還要給我嗎?不給她?」瞟了莉絲的方向一眼。
德索搖頭:「這件事太危險了,可以的話,我不想讓她知道。為了讓人神有重見光明之日,把它托付給你是我現在的最佳選項。而且,亞基紐,雖然我們才剛相識,我覺得你是一個能夠在關鍵時刻,撇除個人情感,做出正確決定的人。」再次回頭看了亞基紐一眼,「我曾經也被仇恨蒙蔽雙眼,所以很明白你現在的感受。不過,我知道,你總有一天,也能像我一樣,寬恕自己,放過自己……」
德索突然想起某事,又從懷裏拿出一件物件:「如果在旅途上遇到困難,希望『德索』這個名字能夠為你帶來一點便利吧……」把某物塞進亞基紐手中,「之後的事就拜託你了。如果你真的擔當不起這個重任,就把斷指交給值得信賴的人吧!」2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OThEO8OdL
亞基紐陷入沉思,沒有回話。打開掌心,看了一眼,將兩件事物一起收入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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