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鋒利,入肉無聲,刺進德索心臟。
德索咕噥一聲,耳聽莉絲尖叫,毫不猶豫地拔出短刀。只見傷口處白光乍現,倏然間一身白焰完全展開。鋪天蓋地,比剛才公孫琰的不祥黑焰更加壯觀,光芒萬丈,彷彿太陽降臨,照亮萬物,使廢棄街迎來白夜。
莉絲閉起雙眼,公孫琰卻直視強光,看著德索在耀眼白光中站起。他感覺到垂死的對手身上湧出一股強大無比的魔力,突然頭昏腦脹,一手扶著額頭,心道:「這股力量……一定是那傢伙……」忍不住大喊:「被封印了就不要出來搞事啊!」
烈陽燃盡,白光退卻,德索身上依舊燃燒著白色的域焰。與之前不同的是,焰火中夾雜著一閃一閃的銀色碎片,細如微塵,又似星塵,可見卻不可觸。
德索抬手眼前,翻開手掌,瞧向掌心,用力握了幾下拳頭,感受捨身換來的強大魔力。渾身充滿力量,感覺天下再無難事,世上再無敵人,內心卻是空洞不已,並無一絲興奮。
他深知,自己再花費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鍛煉,也不可能達到當下的實力高度。惟有摧毀體內的魔力發電站,強行解放白神之源的力量,一次過耗盡未來的可能性,才可以達成。
德索只覺得身體裏空空如也,不剩半點魔力。明白到自己的生命在分秒倒數,他心想:「這是我的最後一戰了。先死而後生,又有什麼人有勇氣做到呢?……不對,後也是死……」想到這點,臉露苦笑,「不過,這是我唯一的選擇。」
德索接受命運後,臉上表情變得祥和,心若止水。他低頭看了莉絲一眼,黃金對上碧綠,二人四目相交。莉絲一怔,心道:「瞳孔……變成金色了……」顫聲問:「索索,你還好嗎?」
德索平靜地回答:「好,我很好,在這裏等我回來。」拔出飲冰,拖在地上,朝魔人邁步前行。
劍鋒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劃出嗖噹聲響,他問魔人:「公孫琰,謝幕的時候到了。死前有什麼遺言想說嗎?」
魔人從驚愕中恢復過來,大笑兩聲,拍手叫好:「哈哈!精彩啊!德索!精彩啊!」臉色忽沉,一手摘掉黑禮帽,隨手扔去,露出宛如鹿角般的一對分叉長角,張開身體喊道:「你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嗎?太可笑了!謝幕?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幕!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完成啊!」
最近的一百年間,公孫琰持續不斷地在雙角上累積魔力,一來想知道魔角最終會長成什麼樣子,二來想嘗試打造兩座魔力儲藏室,留待有需要時釋出,體驗突破極限的感覺之餘,瞬間提升實力,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公孫琰的雙手各自伸向一隻頭角,打算用纏繞著黑焰的銳利指甲將它們切斷時,彷彿時間被暫停了一樣,身體突然無法移動。他先是一驚,很快明白是「百分之一的冰封世界」在搞鬼,瞬間釋放黑焰,將自己的身體速度提升一百倍。
黑焰乍現,在百倍速度下,魔人的手臂又再動了起來,只是速度十分緩慢。
公孫琰驚詫萬分,腦袋運轉飛快,得出的答案使他內心一陣慌亂:「現在已經提速一百倍了,我的活動速度還只有平日的十分一……不可能!不可能!我們之間不可能存在這麼大的差距!」愈想愈慌,將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極限的一百二十倍。
可是,和他預料一樣,身體動作仍舊是那麼的慢。
「『百分之一的冰封世界』,」德索說,「現在它應該改名做『千分之一的冰封世界』吧?」他身在熾烈的白焰之中,兩眸金光閃閃,燦爛奪目,一步步走近公孫琰。
在壓倒性的一千倍面前,一百倍和一百二十倍之間的分別真的不大。
這時候,公孫琰的手指終於越過額頭,卻仍然未觸及頭上雙角。他心下焦急:「動啊!動啊!快給我動啊!」臉容扭曲,全身肌肉繃緊,額頭兩側浮現幾道青筋。「只要能截斷頭上的角,只要截斷了它們,我便能……我便能!」張開嘴巴,從喉嚨深處發出像野獸一樣的咆哮。
嗤的一聲,嘶叫變調成慘叫,只見德索揮劍,把公孫琰的一對前臂利落地斬下。
「你想把頭上的角切斷嗎?」德索說,「雖然不知道你的用意,我可不會讓你得償所願。」說著停步在魔人身前。
公孫琰原本還有自信能夠反殺,隨著雙臂盡斷,身體活動又慢得讓人抓狂,對死亡的恐懼登時湧上心頭,終於放棄掙扎,嘗試說服德索:「你不能殺我!你知道為什麼人間界很少出現像實驗品61號一樣強大的魔獸嗎?
因為有我在!為了進行進化實驗,我在魔界不斷搜集有潛力的魔物,將牠們囚禁在實驗室裏進行研究。如果我死了,籠中的九十九隻實驗魔獸便會獲得釋放!試想想,就算只有其中一半前往人間界,你們人類也會大禍臨頭!而且,一旦我死了,魔王便會重……」
不過,由於公孫琰身處減速世界,說話語調緩慢,德索只聽到:「你……不……能……殺……我……你……知……道……為……」這些斷斷續續的字詞。
他認為魔人只是在向自己求饒,便不作理會。想起敵人殘酷不仁,視人命如草芥的所作所為,默念:「師父,討伐隊的大家……你們都可以安息了。」
隨著一聲咆吼,德索橫劍一揮,將魔人的頭顱斬下。為了確保敵人已死,他像發了瘋似的,朝魔人肉體亂斬,把他切得支離破碎。
數不清的塊塊身體碎片,因為千倍緩速,保持著魔人軀體的形態在空中停留,彷彿成為了一幅拼湊難度極高的立體拼圖。
德索呆立一會,想起自己為了復仇而付出過的努力,輕嘆一口氣。回過頭來,望向定住不動的莉絲,微微一笑,解除域焰,將所剩無幾的焰火凝聚在胸口。
他深知,域焰燃燒殆盡之際,自己的生命也會隨之結束。
魔人肉體的碎屑和體內的液體,啪啦啪啦地落下,德索盯著屍碎堆看了數秒,見魔人真的死去,轉過身來,向莉絲走去。
沒走出幾步,他突然覺得天旋地轉,膝頭一軟,單膝跪地。
德索大口喘氣,想站起再走,雙腿卻不聽指揮,咒罵幾句,抬頭望向莉絲,見她掙扎著也想站起,心下暗暗著急:「動啊!只要再撐十多米,就回到她的身邊了!給我站起來啊!」
此時,身後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德索好奇地回頭一看,認出來者,拚盡全力呼喚對方的名字。
「亞基紐!」
ns3.145.40.79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