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煥然的手指緊握紅紗,緩緩向上提起——
那一刻,時間彷彿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鮮紅的蓋頭上,期待著新娘嬌顏的揭示。陽光透過庭院的樹影灑落在紅紗上,映出一片溫暖的光暈。
當紅紗完全揭起的瞬間,賓客中傳來一陣驚歎——蘇媚的容顏美得不似凡人,膚若凝脂,唇如點朱,眉目如畫,恍若從古畫中走出的絕色佳人。她的眼睛含情脈脈地望向林煥然,唇角勾起一抹淺笑,那笑容中蘊含著幸福、期待與一絲難以察覺的深意。
然而,就在這看似完美的一刻,只有林煥然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異象——蘇媚的臉,那完美無瑕的臉龐,在陽光下突然如同精緻的瓷器般,浮現出細密的裂紋。那些裂紋宛如蛛網,從她的眼角、額頭迅速蔓延,整張臉彷彿即將碎裂。在裂紋之下,隱約可見的是一張全然陌生的面容——蒼白、扭曲,帶著某種非人的特質,眼睛漆黑深邃如同無底深淵。
那恐怖的景象只存在了一瞬,快得讓人懷疑是否是錯覺。當林煥然再次聚焦時,面前的蘇媚已恢復了完美無瑕的樣子,只是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與警覺。
「煥然?」蘇媚輕聲呼喚,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安,「你怎麼了?」
林煥然這才意識到自己倒退了一步,手中的紅蓋頭幾乎要掉落地面。他的心跳加速,冷汗浸濕了後背。那是幻覺嗎?還是他真的看到了蘇媚的真實面目?
「沒...沒什麼。」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卻略顯乾澀,「可能有點緊張。」
站在賓客群中的趙靈兒神色一凜,握緊了掌中的玉珮。她清楚地看到了林煥然的異常反應,更察覺到瞬間籠罩庭院的那股陰冷氣息。雪影站在她身旁,毛髮微微豎起,發出極低的嘶吼聲。
不只是他們——庭院角落,一位年長的畫家突然捂住胸口,露出痛苦之色;門邊一位年輕女子不自覺地退後幾步,面露驚恐;就連徐先生也皺起眉頭,目光變得困惑。這些人都有著某種特殊的體質或感知,使他們察覺到了常人無法感知的異常。
然而,大多數賓客只是感到一絲莫名的寒意掠過,隨即被婚禮的喜慶氛圍沖淡。他們紛紛鼓掌喝彩,為新人送上祝福,絲毫未察覺剛才那一刻的詭異。
蘇媚迅速鎮定下來,微笑著向賓客點頭致意。她的手輕輕握住林煥然的手腕,那溫度比平時更低,近乎冰冷。
「煥然,」她的聲音極低,只有林煥然能聽見,「別害怕,那只是血月將近時,靈力不穩定造成的錯覺。」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情緒,「再堅持一下,等儀式完成,一切都會好的。」
林煥然感到一陣眩暈,胸前的玉扳指隱隱發熱,似乎在與蘇媚的存在產生某種共鳴。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無論剛才看到的是什麼,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面前是滿堂賓客,婚禮必須繼續。
「請新人交換信物。」禮官高聲宣布,適時地推進了儀式。
林煥然從口袋中取出一枚玉鐲——這是他專程拜託王伯尋來的明代玉器,通體溫潤,上面雕刻著精緻的蓮花紋樣。他小心地為蘇媚戴上,儘管手指略顯顫抖,但還是完成了這一步驟。
蘇媚則從紅衣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絲綢包裹,打開後是一枚鑲嵌著紅寶石的古式銀戒。她為林煥然戴上時,指尖輕觸他的手背,一絲涼意沿著皮膚滲入,卻又很快被驅散。那戒指套在他手指上的瞬間,林煥然感到一陣奇異的悸動,彷彿有某種無形的枷鎖在他與蘇媚之間形成。
「我有種預感,」蘇媚低聲道,語調中帶著一絲夢幻般的飄渺,「今晚的血月將是完美的。」
「血月?」林煥然疑惑地重複這個詞。
「是的,今晚會有血月。」蘇媚微笑著解釋,「在我家鄉,血月之夜完婚被視為最吉利的徵兆——象徵著愛情將歷經考驗而永恆不變。」
這解釋雖然合理,卻讓林煥然心生疑慮。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傳統,而且蘇媚之前也從未提起過今晚會有血月。正當他想進一步追問時,禮官宣布茶禮開始,打斷了他的思緒。
茶禮過程中,林煥然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的儀式,而非心中的疑慮。他和蘇媚一同向長輩敬茶,接受祝福。徐先生作為代表,滿面笑容地接過茶杯,卻在與林煥然四目相對時,微微皺眉,似乎察覺到什麼不對勁。
「煥然,」徐先生趁著賓客不注意時低聲問道,「你確定自己沒事嗎?臉色很差。」
「只是太興奮了。」林煥然勉強笑道,「徐叔不必擔心。」
茶禮結束後,是簡單的午宴。林煥然和蘇媚在主桌就座,接受賓客的祝酒。蘇媚表現得優雅得體,舉止談吐無可挑剔,完全沒有絲毫異常之處。她時不時湊近林煥然耳邊,輕聲說些甜蜜的話語,那聲音柔和、親暱,卻在林煥然聽來帶著一絲不真實感。
宴席中段,趙靈兒走上前來敬酒。她一身素雅長裙,舉止端莊,完全看不出內心的波動。
「祝賀二位。」她舉起酒杯,聲音平穩,「願此後歲月,真相與愛共存。」
這祝詞用語古怪,卻無人在意。唯有林煥然和蘇媚聽出了弦外之音——那是一個警告,也是一個承諾。
蘇媚從容地舉杯回敬:「多謝趙小姐。」她的眼神直視趙靈兒,「夜晚將至,真相自會浮現。」
短暫的交鋒在觥籌交錯間悄然結束,賓客們只當是尋常的敬酒,毫不知情其中暗藏的緊張與對抗。
午宴漸近尾聲,林煥然感到越來越不適。他的頭疼得厲害,視線時而模糊,仿佛有兩個世界在他眼前交替出現——一個是充滿賓客的喜慶婚宴,另一個則是某種陰暗扭曲的空間,隱約可見模糊的人影在其中移動。而那銀戒的位置,更是陣陣刺痛。
「我去一下洗手間。」他低聲對蘇媚說道,起身離席。
洗手間的冷水沖在臉上,帶來短暫的清醒。林煥然抬頭望向鏡中的自己——面色蒼白,眼下陰影明顯,看起來彷彿大病初癒。他解開領口的扣子,發現胸前不知何時出現了數道紅痕,宛如被指甲抓過。
就在他凝視那些痕跡時,鏡中突然閃過一個模糊的身影——蒼白的臉,漆黑的眼,正是他在揭開蓋頭時瞬間看到的那張恐怖面容。
林煥然猛地轉身,洗手間中空無一人。冷汗再次浸濕了他的後背。他深吸幾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也許這一切真的只是由於過度緊張引起的幻覺?亦或是蘇媚所說的「血月將近,靈力不穩」?
「你還好嗎?」
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是徐先生關切的詢問。
「沒事,馬上出來。」林煥然迅速整理好衣著,強作鎮定地走出洗手間。
徐先生站在走廊上,面帶憂色:「煥然,老實說,我覺得你的狀態很不對勁。要不要休息一下?」
「真的不必擔心,徐叔。」林煥然勉強一笑,「可能是這段時間籌備婚禮太累了,再加上今天太興奮。」
「如果是這樣...」徐先生仍不太放心,但也不好多說,「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蘇小姐的家人呢?怎麼沒看到一個親戚?」
這問題如同一把利刃刺入林煥然的心。確實,作為新娘,蘇媚的婚禮上竟然沒有一位親友出席,這本身就極為反常。
「她...」林煥然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的家人都在蘇州,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不便前來。」這個解釋連他自己聽來都漏洞百出。
徐先生明顯有些狐疑,但最終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好吧,我不多問了。只是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回到宴席上,蘇媚正與幾位女賓客愉快交談。她的笑容優雅得體,舉止從容不迫,完全看不出任何異常。當她看到林煥然回來,立刻向他投來關切的目光。
「沒事吧?」她輕聲問道,「臉色更差了。」
「有點頭疼。」林煥然誠實地回答。
蘇媚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又恢復平靜:「可能是...」她壓低聲音,「可能是戒指的關係。它需要一些時間與你的氣息融合。等到晚上,所有不適都會消失的。」
林煥然下意識地看向手上的戒指,那紅寶石在陽光下竟然呈現出一種近乎血色的光澤。
「這戒指...」他猶豫著問道,「它很特別?」
「非常特別。」蘇媚的表情變得柔和而神秘,「它來自我的家族,據說有保護佩戴者的力量。」她輕撫他的手,「特別是在今晚這樣的特殊夜晚。」
又是血月的暗示。林煥然心中的疑慮越來越深,但現在顯然不是追問的時候。他點點頭,繼續陪著蘇媚招待賓客,盡力掩飾自己的不適。
宴席接近尾聲時,趙靈兒再次走近主桌,這次她身邊跟著雪影。那白犬一見到蘇媚,立刻低垂著頭,喉嚨發出微弱的呼嚕聲,既非敵意,也非親近,而是一種奇特的警戒姿態。
「林教授,蘇小姐,」趙靈兒彬彬有禮地說,「我家中突然有事,需要提前告辭了。」
「這麼快就走?」蘇媚微笑著問,「晚上不是還有茶會嗎?」
「很遺憾,我必須趕回去。」趙靈兒的目光在林煥然和蘇媚之間掃過,「不過,我確信今晚會是個不同尋常的夜晚。」
「確實如此。」蘇媚輕聲回應,「血月之夜,總是充滿驚喜。」
兩人的對話表面平和,內裡卻暗含機鋒。林煥然感到一陣寒意掠過脊背——趙靈兒的提前離開顯然別有用意,而蘇媚似乎對此早有預料。
「煥然,」趙靈兒轉向他,語氣突然變得溫和,「記住,無論今晚發生什麼,都要保持清醒。」她的手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那個香囊,還帶著嗎?」
林煥然點頭。那只玉質香囊就藏在他的外袍內襯口袋中。
「很好。」趙靈兒微微一笑,「或許,它能讓你看到真相。」
說完,她牽著雪影轉身離去。那白犬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眼神中竟透出一絲近乎人類的憐憫。
「她總是這樣神神秘秘的。」蘇媚輕笑一聲,語氣中卻帶著一絲警惕,「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她肯定很擔心你。」
「是啊,她一直很關心我。」林煥然喃喃道,目送趙靈兒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隨著下午時光流逝,賓客們陸續告辭。婚宴雖然熱鬧,但也不至於徹夜狂歡。按照安排,晚間只有少數親近友人會留下來參加茶會,共度這個特別的夜晚。
當最後一批賓客離開,只剩下徐先生和幾位畫院同事時,天色已漸漸西沉。林煥然的不適感似乎有所緩解,但胸前的玉扳指和手上的銀戒依然隱隱發熱,彷彿兩者之間存在某種無形的對抗。
徐先生看著逐漸昏暗的天空,突然說道:「今晚似乎真的會有月食呢。」他指著東邊的天際,「月亮已經開始升起了,看起來特別大。」
林煥然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一輪巨大的滿月正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顏色泛著淡淡的紅暈。那景象既壯觀又帶著幾分詭異,如同某種不祥的徵兆。
就在這時,蘇媚走到他身邊,挽住他的手臂。她的身體比往常更為溫暖,幾乎有些發燙。她抬頭望著那輪逐漸升起的血月,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
「看,」她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興奮,「我們的時刻即將到來。」
林煥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蘇媚的言行舉止、那輪詭異的血月、趙靈兒的警告,以及今日所見的種種異象,都在暗示著某種他尚未完全理解的危險。
然而,當他看向蘇媚那張精緻美麗的臉龐,看到她眼中閃爍的期待與溫情,他又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太過敏感。或許,正如蘇媚所說,這一切都只是因為血月引起的靈力波動?或許,當夜幕完全降臨,所有謎團都會迎刃而解?
「是啊,」林煥然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們的新生活,即將開始。」
蘇媚依偎在他肩頭,紅嫁衣在夕陽下閃爍著異樣的光澤,彷彿真的有生命一般輕微蠕動。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輪緩緩升起的血月,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庭院中,剩下的賓客們開始準備晚間的茶會,點燃燈籠,擺放茶點。沒有人注意到,隨著夜色漸深,整個院子的溫度似乎在悄然下降,原本飛舞的昆蟲和鳴叫的鳥兒都不知何時消失無蹤。
遠處,烏雲開始在天際聚集,彷彿為即將上演的戲碼布置舞台。那輪血月逐漸攀升,越來越明亮,照耀著林宅,將一切都染上了一層詭異的紅光。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TDhbW1o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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