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釉終於在服侍下沉沉地睡去,本來天涯還是想再輸一些靈力給華釉的,但是一來華釉已經在睡前鄭重地警告自己不許自作主張,二來自己也的確到極限了,於是天涯打消了念頭。
在最後一次確認好華釉蓋好棉被後,天涯便吹滅蠟燭,悄聲退出房間。
縱使天涯幾乎是一倒下來就睡得死沉,可隔天他還是逼著自己早起,奴僕沒有比主子晚起的道理,而他也不希望在此時還加重華釉的那些想法,使兩人的距離變得疏遠。
一起床做了簡單的梳洗,天涯又守到了華釉的身旁。
行祭使得少女的精神狀態差得可以,連睡也無法睡得相當安穩,頻繁地輾轉,顯示出華釉的不適。天涯坐在床沿,黑眸凝視著華釉的睡顏,心中湧起複雜的很多感覺,但是多是過分踰越出自己本分的感受,自己也沒有任何立場合理地擁有那些想法。
正在天涯想閉目小憩時,一個侍女悄悄地進房來,將天涯傳了出去。
再看了還在睡的華釉一眼,天涯便隨著那個侍女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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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天涯回來的時候,華釉已經在侍女的服侍下開始用午膳,為了配合華釉的身子狀況,特意在床上架起了臨時的桌子,好讓華釉不必下床用餐。
走近床邊,自然地接過服侍華釉的任務,原本的侍女在華釉的示意下退出房間。
「冉大人又把你傳去說了什麼?」華釉開門見山地問,事情會牽扯到冉殊,通常都不是什麼好事。
「他希望我說服妳再收幾個契紙。」天涯如實回答。
別的靈祭至少也有五個七個的契紙,只有華釉,到目前為止就只有天涯一個契紙。排場上就輸人一截,能力──至少在旁人的眼裡──更是大大的施展不開。
冉殊在和天涯講時,更是以一種刺人的高姿態,說出「只區區一個你根本服侍不來我們的靈祭大人,這陣子大人虛成這樣,而你卻一點作用也沒有,你該勸大人多收幾個新的紙,好彌補你的不足。」這類的冷言冷語。
對許多高高在上的索米人來說,契紙等同於補帖的存在,作用也只是將自己的生命一點一滴地兌成有用的靈力,貢獻給自己的靈祭。
「那你怎麼回覆冉殊的?」
「『天涯自當盡力。』」天涯明顯地感受到整個氣氛再次冷卻,但他知道自己還是必須努力說服華釉,畢竟多收幾個契紙,只有好處而不會有壞處,他溫溫地開口:「我認為華釉也該再收一些契紙了,這樣的話,多幾個人分攤,華釉也能恢復得比較快。只要妳同意的話,我可以盡快安排合適的人選。」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幫我出主意了?」華釉冷冷的一言砸了下來,病容看起來好不冷淡,連帶著那冷冰冰的語氣。
「天涯不敢。」倏地天涯馬上跪下,低著頭承受來自華釉的怒氣。
「別人怎樣我不管,你是我的人,難道連你都不知道我的意思嗎?」華釉看著那個與自己訂下契約的男子,與平常無異的語氣中含藏著天涯能捕捉到的慍怒。
天涯朝地發出的聲音聽起來那樣的卑微,「但是華釉也知道,天涯不可能陪妳一輩子的,在我離開之後,總要有人照料妳。」後面那兩句的聲音,漸漸小聲下去,就怕再給華釉刺激。
房間裡的空氣像是凝結了起來。
天涯的話直接挑開了華釉最不想面對的現實,在天涯平靜而不帶任何控訴的敘述中,華釉感覺到自己的心莫名一抽一抽地痛了。天涯的考量是對的,而且讓天涯一個人應付一群人共同分擔的事,這種主人某種程度上確實過分壓榨人力,雖然天涯從不會抱怨什麼。
可她不願再收契紙。
因為,即將成為契紙的人,在締結契約的時候,必須自願,自降人格。
華釉被心中的痛楚壓得好一陣子說不出話,她不希望失去天涯,但是種種的既定事實,連她這樣擁有純淨轉換能力的人也無力挽回什麼,最後只能採取消極作為,「那以後不許你再轉換,無論任何理由。」
從轉換的規則來看,壽命都只能是籌碼,而不能是報酬。
聞言,天涯惶恐地抬起頭來,看著華釉,「有天涯沒做好的地方,天涯能改,請不要讓天涯愧對契紙的本分。」天涯好看的眸子裡載滿了彷彿被拋棄的不明白。
「我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可以任意剝奪你的生命?」華釉反問。
「天涯不是那個意思。」雖然核心的概念差不多。
兩人又沉默無語,華釉的眼凝視著天涯不敢與自己交視而垂下的眼眸。
緊繃的氣氛稍稍緩下,華釉曉得是自己太過偏執,讓天涯答無可答。自小受的教育讓天涯視犧牲自己為相當正常的事,反倒是自己反應過度了。「起來吧,別跪了,地板冷。」華釉令道。
「請讓天涯繼續服侍妳,並且當一個襯得起契紙稱號的存在。」起身的第一個要求便是這個,天涯小心地提出請求,即使內心非常受傷,還是要卑微地求取華釉的原諒。
此時華釉已經回復了冷靜,淡淡地道:「我沒有不要你。但是不要再說服我收新的紙了,我不會答應的。之後,如果冉殊再煩你,你就自己回掉。」一場爭論讓華釉又倦了起來。
自降人格之後,契紙只會剩下靈格,而誓言效忠的對象,便是死後靈魂的歸宿。這種負累對華釉來說,已經太過沉重了。
如果被主人遺棄的話,連靈格也會就此被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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